第十一回:新助手

远藤十分头痛。在第三杀人现场附近撞火车自杀的池上治子,一点也不像拼图的人。警方记录上写着,治子是大麻中毒者。“北风”的女侍应确定说是她无误。其他两名协助制作拼图的证人也咬定是她。连续凶杀案,表面上就因此以凶手畏罪自杀而闭幕。

远藤坐在警察厅的办公室裹沈思,桌上放着池上治子的记录文件。对他而言,事件还没有完,还有太多疑问。治子染上毒瘾,过着自甘堕落的放荡生活。是个孤女,自小开始叛逆。不过,一名面熟的中年女警告诉远藤,治子绝不是坏女孩,绝对不会杀人。

为着要钱买毒品,曾经偷窃过,但是不可能杀人。还有,即使她杀死林医生,第一和第二宗命案又如何?治子可不可能穿上高级服装,扮成淑女样子,用德国制的高级刀子杀人?即使是她做的,一定是受人指使而行。

侦察没有停止,只是缩小人力,侦查员的士气不振,似乎没有什么希望发掘新的事实。

远藤无法释怀。最令他耿耿于怀的,乃是找不出被害者之间有任何关连。如果那位吸毒少女是凶手,则找不到她的杀人动机。应该从何着手。才能找出三宗命案的共同因子……

桌子的电话鸣响。

“什么事?”

“有客人。喂,等一下……”女职员的声音。话没说完,门开了。

远藤一下子想不起他是谁。过了一会对着听筒说:

“没关系。对不起,泡茶进来吧!”然后笑着站起来:“上西!好久不见啦!”

远藤紧握对方的手。那叫上西的男人微笑着:

“五年没见了吧!”

“这么久了吗?时间过得真快。你在干些什么?来,先坐下再说。”

上西在一张陈旧的椅子上坐下来:“忙不忙?”

“跟从前一样。”远藤摊开手:“案件堆积如山,人手没有增加!”

“尽说泄气话,不像你哟!”

“已经不再年轻了罗!”

女职员端茶进来。上西喝了一口,皱皱眉头:“怎么还是这种茶?”然后舒口气问:

“现在处理什么案件?”

“刀子连环凶杀案!”

“我想的不错。”上西点点头。“今天来这裹的目的,踉此有关!”

“你知道什么?”远藤立刻紧张起来。

上西不回答,从口袋裹取出一根烟斗。烟斗的线条优美光滑,外行人一看也知道是好的东西。

“漂亮吧!”上西沈醉的望着烟斗说:“约翰米克的作品,终于到手啦!”

远藤早已习惯上西的作风。在说重要的话以前,随便扯一些无关的话题。

“对啦。这段期间我在干些什么,应该先告诉你。不在这裹谈,换个有点倩调的地方如何?”

两人离开警察厅,坐上的士。风和日丽的下午。

远藤觉得上西一点也没变。高头大马的他穿上沈色的英国制西装,乍看之下很像外国人。

远藤认识他十多年了。当年远藤在处理一宗发生在外国大使馆的凶杀案,遇着外交官特权而苦无对策时,警察总监替他引见上西。

对于这个住在另一个世界的男人,远藤感到一股奇异的亲切感。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典型,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都是第一号英雄人物,两人一见如故,产生识英雄重英雄的感觉。上西对他亦很敬重。

远藤只知道上西是外交部的高官,对于撞正外交官之间的微妙问题,他率直的向上西说明一切。上西沈默的听着,然后走开,三十分钟后回来,叫他放心。第二天,远藤被请去该外国大便馆,获得特别许可,在大使馆内自由进行搜查和询问工作。

自此以来,上西时常到警察听来找远藤。直到如今,远藤还不清楚上西是什么身分,在做什么事情。只是传闻他个人十分富有,不单在日本,连欧美各国的财政界有势力人士,都是他的朋友。

车子往T酒店前进。上西说:

“我在那裹租了一个房间做事务所。”

日比谷的T酒店,面对日本庭园的玻璃休息室裹,暖和的阳光斜照进来。两人找到不正晒的位子坐下。

“四年前,我去了欧洲。”上西呷一口维也纳咖磷之后说。

“我不晓得哪!”

“我没告诉任何人!”

“带着什么目的而去?”

“目的?当然。除了重访罗阿古城,还想在列曼湖过一个夏天。不过,最大的目的是去看我的敌人。”“敌人?”

“是的。那时我没正经事做,整天闲荡。一天,警察厅长官山神君来找我,托我调查走私迷幻药的事。

“迷幻药,是不是指吗啡、LSD之类?”

“对。也许你不知道,除了吗啡、大麻、LSD25之外,还有无数种类。例如“仙蒂丽拉的鞋子”、“玫瑰花瓣”等香水名称的迷幻药,可以产生各种幻觉症状哪!”远藤不明白这些跟他的刀子凶杀案有何关连,依然耐心听着。

“你知道吗?毒品走私分成两大系统。”上西继续说:“大麻、鸦片、海洛英、吗啡类多数来自东南亚,包括香港、泰国、印度;前年从十八个国家走私进来。另一种以LSD为主的迷幻药,则以韩国或有美军基地的城市为中心。可是,最近谣传出现另一条新系统。”

“来自欧洲?”

“是的。说到迷幻药,不单是嬉皮士或青少年喜欢,有闲阶级的妇女也为求刺激而有濡求,当局认为这是从欧洲经由某条来路进入日本的。这种属于成人游戏的药,实际上在欧洲的上流社会已被广泛使用。”

“好奇者的玩意哪!”

“长官吩咐,必须设法搁阻那条来路的迷幻药流入日本。”

“为何扫毒组不处理?”

“由于需要守密之故。在日本,已有一群人用高价收购那种药,其中不乏政府高官的夫人和千金。”

上西举出两三位名人的名字,远藤听了哑口无言。

“走私集团的目的,是要增加有钱的吸毒者。跟一般使用黑社会的组织不同。第一是付钱够爽手。第二是即使发生争执,买主也会在立场上不敢控诉,或是施加压力解消料纷。第三是不必大量推销,就如秘密组织一样,仅以有钱人为对象,不怕泄露情报。最后是万一买主有意收手,就以揭发丑闻来威胁,继续敲榨钱财。”

“真是……周到的好主意!”

“所以警察厅长官来找我,希望熟悉欧洲的我秘密侦查这件事。”

“那不是很危险吗?”

“我喜欢冒险。”上西微笑。“你也知道的啦。”

远藤笑着点头。上西一定喜欢接受这份特别任命,那位长官当然晓得他的个性,才会委托他办这件棘手的事。

“这份工作极度微妙。首先,我必须先到欧洲,接触那边的上流阶级。虽然我本身认识好几位上流人物,但是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为调查而来,马上就被赶走啦。我也不能以公务权限要求当地的警方协助,只能单枪匹马上阵!”

“不简单哪!”

“确实如此。长官说要替我负担调查期间的费用。说实在的,我几乎是无限期的住在欧洲,天天泡在上流社会裹面,花钱如流水,有些场合根本拿不出收据,怎样向公家报帐?”

上西叹一口气,把维也纳咖啡喝光,再继续话题。

“于是,我在四年前独自去了欧洲,特别混进广泛使用迷幻药的巴黎社交圈,夜夜笙歌,连续不断的出席宴会、晚餐会、歌剧院和音乐会。”

远藤不禁摇头。如此天天应酬交际,那还晓得现实世界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多,我终于获得邀请,参加尝试一种新药的宴会。当然我以朋友的同伴资格身分参加,只能从旁参观见识而已。那晚的药叫做“陶醉”,一名高贵的少妇当众脱掉身上的晚礼服,看了令人真难受!”

上西苦笑。“不能说得太详尽了。总之,捉到头绪后我开始展开正式的调查活动。这个急也急不来,万一失败只有死路一条,谁也救不了我!”

“结果你活着回来啦!”

“真的。花了一年时间左右,我终于结识那位我认为是从欧洲将各种新的迷幻药运到日本的走私头头。”

“是谁?”

“本业是美术商,专事买卖古典美术,名叫峰岸良三。”

远藤没听过,只是觉得“峰岸”的姓很熟耳,最近在什么地方听过……

“幸好我对美术品有点认识。”上西继续下去:“我借故想找一把中世纪的剑而跟他接触。第一次见面,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是小可人物。峰岸是真的绅士,天衣无缝的绅士,百分之百的英国贵族作风。他请我到他的别墅共用晚餐多次,很快的,他就查出我的真正身分,这事不难。可是,他没有命令手下消灭我。为什么?我也明白,峰岸把我看成跟他同等级的敌人。我们之间有些共同点,只是站在相反的立场做人……”

上西带着缅怀的语气回忆:

“那晚,我和他在他的古堡阳台上喝酒,谈着“玫瑰骑士”的话题。突然他说:我知道你是谁。我回答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他说:你是不是想自杀?这是我的城堡。我反驳他:想自杀的是你吧!然后沈默片刻,他从心底慨快的大笑起来。我也笑了。”上西吸一口气再说:“一个月后,峰岸却死于飞机失事。”

远藤一直倾听上西说话,想起峰岸的姓来。不久以前在茅野发生过货车司机凶杀案,其后在附近的洋房有三个人遭杀害,警方正在通缉一名当家庭教师的嫌疑犯。那家人就是姓峰岸的。

“飞往西班牙马德里途中的客机坠落海中,峰岸的名字在乘客名簿裹。”上西说:“可是,遗体并没有全部找到。”

“你的意思是,他还没死?”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觉得太过偶然了。最重要的是当他死后,组织并没有崩溃。回国后我才知道,那种药仍然继续流入。一是峰岸还活着,在别的地方指挥;不然就是有人继承他的工作。不管怎样,我的身分已经暴露,不能留在欧洲调查了。这次回来日本,必须开始搜查工作。”

“我想起峰岸,在茅野的凶杀案……”

“你想的不错。那附近发生货车司机命案,我借口搜查而伪装警察厅的刑警去过峰岸家。我以为他秘密回国了。除了两姊妹以外,还有一个人住在那裹。”

上西把他假冒小林的名字造访峰岸家好几次,以及遇到那叫上田的家庭教师的事全盘告诉远藤。

“还有一个是谁?”远藤问。

“名叫雅子的小妹妹。他姐姐纪子说把妹妹送进疗养院去是撒谎,实际上雅子被关在地下室裹。”

“地下室?”

“前几天,我偷偷潜入洋房去,发现了地下室。显而易见的,那是女人长期居住过的房间。”

“你为什么提这个?”

“我不敢断言,不过,”上西顿了一下:“她可能是危险的杀人狂!”

远藤目不转睛的死盯着上西。

“我调查过,好几年前,峰岸家发生了一宗男工被杀的命案。据说是盗匪干的,可是捉不到凶手,变成疑案。我找当时担当的刑警谈过,他本身觉得疑点多多。一是他们绝对不让刑警跟最小的妹妹碰面,说她神经过敏,不能承受警方的讯问等等。另一点是当刑警怀疑是内部的人行凶,准备进行搜查之际,突然上层下令停止查。”

“上面施压力?”

“当时,峰岸良三正好回到日本。他对上层的人似乎有极大的影响力。总而言之,那听雅子的少女,从那时起就被关在地下室了。我做过各种调查,发现从那时开始到现在,她完全没有上学或是到医院的记录。”

上西停止说话一阵子,叹一声气,才慢慢地说:

“我想,洋房的凶杀案是雅子做的。她逃出地下室,杀死那三个人,然后躲起来。那叫上田的青年被纪子带去别的地方,假装是他的罪行。”

“纪子是什么来头?”

“走私来路的日本首领吧!”上西带点讽刺的说:“纪子不是普通人物,你见到她就知道,她具备了继承父亲成为领导人的素质。来,谈谈你有兴趣的话题吧!”

“连环凶杀案,原来如此。”远藤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逃掉的雅子就是凶手?”

“应该不会错。只是连我也不明白她连续杀人的动机。不过,我见过那些刀子。”

“在哪裹见过?”

“我见到峰岸时,他给我看过。卓越的制品,一套有六把,他说要寄回日本来。”

“那女的拿走刀子……”

“已经找到三把,可是还有三把哪!”

“要命!”远藤夸张地大声嘘气:“还要杀多三个人?”

“在这以前,也许可以做点什么。”

“你有头绪吗?”

“在于峰岸纪子。目前,她有一间自资经营的疗养院,我想那裹就是迷幻药走私组织的日本总部。还找不到具体的证据,现在不能马上出手。”

“纪子知道杀人狂妹妹的下落吗?”

“大慨会知道。”

“知道那间疗养院的地点吗?”

“知道。”上西点点头。“这个须要借助你的力量。我先声明,我不会帮你查案,你也不是帮我。我只想查出峰岸留下的走私暗路。两件事的重要关键,其实只有一个。”

远藤田着上西,毫不迟疑地说:

“我很愿意付出自己的力量。”

“还有一位贵重的助手,向你引见一下。我在那幢洋房裹无意中遇到的……”

上西站起来。远藤回头一看,见到一名年轻的少女向他们走过来。

“我来介绍。”上西说:“这是警察听的远藤警长。这位是上田的未婚妻牧美奈子。”

美奈子对远藤彻笑致意。

“来,坐吧!”上西说:“我们开始练习三人计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