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尾声

第二十九章真假天水城主

真假天水城主

桌椅小几,雕花的窗棂,什么都没变,仍是庄内自己的房间,不同的是,窗外阳光灿烂,这一睡醒来,竟恍然如隔世。

温暖的阳光斜斜照入房间,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兰二小姐却全身发冷,顾不得腹中饥饿,飞快翻身下床:“小湖!小湖!”

“小姐醒了?”两名白衣侍女进来,手上捧着菜肴。

这两人根本不是庄内的丫鬟!兰二小姐惊疑:“你们是谁?”

“城主让我们伏侍小姐的,”侍女神态恭敬,“小姐既醒了,就先用些饭吧,我们这就去禀报城主。”

城主?水风轻?兰二小姐心一沉:“江小湖呢?”

两侍女莫名。

她们不知道?兰二小姐不理二人,抬脚就往门外走。

迎面进来一个人。

雪衣金带,一张脸俊美而冷漠,正是水风轻。

“水城主?”

“兰小姐。”

看见他,想到父亲为自己定下的尴尬的婚事,兰二小姐顿觉不自在,后退几步:“我爹呢?”

水风轻不答,挥手让两侍女退下。

兰二小姐又问:“江小湖呢?”

水风轻淡淡道:“我没记错的话,兰小姐此刻是我的未婚妻子。”

兰二小姐愣了愣,低声:“那是爹爹的主意,我不能嫁给你。”

水风轻道:“若是江小湖死了呢?”

江小湖死了!兰二小姐面色惨白,呆呆地看着他。

水风轻看她:“你真喜欢没用的江小湖?”

兰二小姐恍若未闻。

水风轻走近她面前,轻声:“江小湖那么没用,我难道比不上他?”

兰二小姐目光微动,抬脸盯着他。

还是那张冷漠的脸,可不知何时,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竟然也有了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嫁给我,跟我回天水城怎么样?”

兰二小姐不答,突然纤手一伸,又快又准地揪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江小湖,原来你是有武功的!”

水风轻果然惨叫,撕下面具,赫然又变回了没用的江小湖:“老婆!”

兰二小姐哼了声:“是你点了我的昏睡穴?”

江小湖摸摸耳朵,点头。

兰二小姐道:“我爹爹明明已经替你散过功。”

江小湖点头:“不错,但他却没想到,我的真气原本就用‘金针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几个地方。”

兰二小姐大惊:“真气怎能被封在那里?”

江小湖道:“那几处穴道对我没用,所以我便用金针暂且将真气封在那里了。”

兰二小姐色变:“你是……”

江小湖微笑:“老婆聪明。”

但凡习武之人,都有几处“死穴”,那是真气汇集至丹田的必经之路,所谓废人武功,也正是根据这个道理来的,要穴一经摧毁,再难复原,真气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废了,当然废人武功并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够深厚的内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几处穴道虽非真正意义上的死穴,但习武之人失去内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称之为“死穴”并不过分。

有一种人偏偏不同。

他们天生任督二脉自通,真气凝集直达丹田,根本不需要经过这几处“死穴”,因此修习内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这种人堪称天生的武学奇才,十分罕见,也只有在传说中出现过,兰二小姐万万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个。

“怪不得我们一直都感觉不出你有武功,这么说,我爹爹那日非但没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倒使封住的真气被激活了。”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江小湖抱住她:“正是。”

兰二小姐发呆,忽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没用的穷小子,竟敢调戏本城主的老婆?。

水风轻一袭黑袍,站在门口冷冷看着二人。

兰二小姐惊慌,看江小湖。

出乎意料,见到水风轻,江小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瞪眼:“朋友妻,你倒不客气得很。”

水风轻走进来:“本城主拿聚水宝剑作聘礼,兰大老爷亲口答应婚事,穷小子不肯认,兰二小姐莫非也不记得了?”

兰二小姐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你们……认识?”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江小湖眨眼:“我们当然认识,早就认识了。”

兰二小姐疑惑地看了水风轻半晌,忽然横眉:“四只手!”飞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愿以偿看到那张痞痞的俊美的脸。

金还来板着脸:“无礼,本教主治你的罪!”

被水风轻抓去的死对手,此刻却活生生站在面前,怎么回事?兰二小姐总算不笨,转向江小湖:“金教主被水风轻抓走,也是你们故意定下的计策,好骗过我爹爹。”

江小湖点头。

兰二小姐好奇:“水风轻到底是谁?”

江小湖道:“是我。”

兰二小姐愣。

江小湖笑道:“水风轻只是一个身份,谁都可以扮,而我,才是真正的天水城主。”

兰二小姐道:“那聚水剑……”

“自然是我的,否则谁敢拿它当聘礼?”江小湖微笑,“聚水成江,‘天水剑法’本就是根据我江家祖传绝学‘白日惊风剑’变化而来,只不过这三张面具都是老金做的。”

兰二小姐道:“你用千年暖玉杯作饵,使人相信水风轻与金教主结了怨,为的是引出我爹爹。”

江小湖点头:“那时你爹想必还不知道我与老金的关系,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许以为千手教也对那件宝贝感兴趣,所以暖玉杯事出之后,才会找上水风轻,为的就是利用他对付老金,何况后来从你这里又知道了老金和我关系,就更要与水风轻合作了。”

兰二小姐想起一事:“那……那个人,那个水风轻……”

江小湖神秘:“是我们的朋友。”

“是他的朋友,做交易的朋友,”金还来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这样的笨蛋才肯白费力气替他做事。”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不好听,然而江小湖却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反倒露出愧疚之色。

金还来不是笨蛋。

兰二小姐听着不像,皱眉:“你……”

“你不必为他不平,”金还来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认着,你问他可敢还手?”

发觉事态严重,兰二小姐惊疑地看江小湖。

江小湖点头:“对不住。”

金还来冷冷道:“此人砍过我千手教三十三只手,我若答应解毒,便不好跟教中兄弟们交代。”

江小湖道:“是我答应的解毒,叫你为难。”

金还来道:“若不能解,他会不会宰了你?”

江小湖道:“会。”

兰二小姐听得不对,忙问:“他……那个人不是你的朋友吗?”

江小湖道:“当初我报仇心切,急于引出凶手,跟他做了笔交易,让他假扮水风轻帮我的忙,如今我就该帮忙解半月露……

半月露!怪不得那个“水风轻”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创,在江湖上名动一时,其性阴寒狠毒,凡中者半个月后便会寒气入骨,全身血凝,必死无疑,除非有他的独门解药,但这句“除非”已经被江湖中人公认为废话,因为那个有独门解药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几十位高手的刀剑之下——拥有这样一种可怕的毒药,江湖上几乎人人自危,特别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针毡,谁敢再容他活着?

一件武器再厉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无敌。

水风轻不会无缘无故帮江小湖,千年暖玉杯此刻在金还来手上,身为千手教教主,金还来本就精于使毒解毒,自然该求他帮忙。

兰二小姐震惊:“半月露竟然还在世上!他真的中了半月露?”

江小湖摇头:“不是他。”

妻子,小如?兰二小姐隐约猜出了些:“金教主跟他有仇?不想借暖玉杯?”

江小湖拍拍她的脑袋:“老婆,你莫非还不明白,那只是我们引出凶手的计策罢了,什么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么神的东西!当初我花大价钱买了块宝玉,专程请人雕成这杯子,再故意派人从关外运回,让老金去偷,只为让外人相信水风轻与他结仇,好引出凶手。”

兰二小愕然:“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解了。”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试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实是趁机在杯中放了解药而已,”江小湖郁闷,“一个杯子真这么神,千手教所有人都该找根绳子上吊了。”

金还来道:“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个月,想不到用温泉也能续命至今,难得有人想到这法子。”

江小湖道:“是我出的主意,当年我曾听爷爷说过,‘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温泉里浸泡一个时辰,外加用真气护持,再服些祛寒的药,或许能续命。”

金还来挑眉:“现在你们约定的时候到了,你的仇已报,就该替人解毒。”

江小湖点头。

金还来道:“你会解?”

江小湖摇头。

金还来道:“你打不打得过他?”

江小湖还是摇头。

金还来道:“那我们联手杀了他,如何?”

江小湖苦笑:“你还是杀了我吧。”

金还来冷笑道:“利用朋友的人早就该杀了,死一个少一个。”

江小湖道:“对不住,当初我跟他谈成交易,答应解毒,但普天之下半月露只有你能解,所以才故意接近你,但不论如何我总不会逼朋友……”

金还来打断他:“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朋友?”

江小湖沉默片刻:“不配。”

金还来看了他半日:“本教主要走了,你会帮他拿我?”

江小湖摇头。

金还起起身便走。

兰二小姐慌得拦他:“他不会解毒,那人会杀他!”

金还来道:“这小子利用本教主,不该杀?”

私下拿朋友和别人做交易,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兰二小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他行事不妥,可是金教主素来大量,该不会眼看他死……”

金还来瞪眼:“收回去,本教主不听这些马屁。”

兰二小姐抿嘴。

“这小子虽然又穷又不是个东西,但我也不会让他死这么快,”金还来冷冷看江小湖,“本教主不喜欢被人利用,你他妈最好从现在起就在本教主眼皮底下消失。”

江小湖道:“什么时候再出来?”

金还来没好气:“至少半年。”

江小湖松了口气,笑:“多谢。”

兰二小姐放心,略作迟疑,忽然问道:“你就没想过,除了我和小湖,还有别人也知道你和灵灵的关系,想置你于死地?”

金还来静静站了会儿,鼻子里低哼一声,转身出门:“回头我会安排她早些嫁过去,省得留在教里给我惹麻烦。”

第三十章尾声1

网络版尾声

“老婆看什么?”兰二小姐痴痴地望着门发呆,冷不防一双手臂突然从身后将她抱住,这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了两个人。

江小湖转身看她:“老婆。”

兰二小姐别过脸:“我曾听爹爹说,江家外还有一批人在暗中监视你,你可知他们是谁派来的?”

江小湖摇头:“自然是易轻寒,怪道这两年他来江南走动这么勤,说是做生意,只怕更多是奉易老爷之命,前来打探我们江家宝贝的,数年来‘南江北易’鼎足而立,说易家对我们江家没有野心,是不可能的。”

兰二小姐道:“他与我爹做交易,意在江家财富与《白日惊风剑谱》。”

江小湖笑笑:“易轻寒是什么人,他答应与你爹合作,提供财力支持,绝不只是为江家财富与剑谱这么简单,我一直以为那些人都是你爹派来的,若非见到本人,也想不到会是他,一切安排毫无破绽,连你爹都查不出来,他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兰二小姐担心:“你不怕他将来……”

江小湖挑眉:“当你知道江家财富已经被我用来兴建天水城,江家宝贝又是个拿不走的大活人,而这个人还是天水城主的时候,你还会想做什么?”

兰二小姐想了想,道:“什么也不做。”

江小湖笑:“易轻寒也是聪明人,比你更聪明。”

兰二小姐幽幽叹息:“原来江家那个宝贝竟是你。”

江家长孙天生武学奇材,怪不得江老太爷会喜极大笑,称“天降异宝”,却不想此话会被产婆误传出去,待要阻止为时已晚,几百年未曾现世的练武奇才突然降临江家,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江湖上总有一些人是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又怎会容这个武学奇才长大?江老太爷始终对此事缄口不谈,竟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总将孙子带在身边,形影不离,为的就是怕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江小湖道:“当年爷爷早已担心会有此祸,因此在暗中安排好一切,若无事便好,若出事,必要忍耐,留得性命,将来为家门报仇,好重振我江家之风,但他老人家没想到,那人会这么狠,江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竟无一个逃脱。”

他笑得悲哀:“如今我总算能让江家名扬天下,江家人却只剩了我一个,为了保住我一个,他老人家放弃了一家人。”

兰二小姐垂首。

这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但他若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寻找多年的宝贝竟是面前这个大活人,又将是什么样的滋味?而从他找上那个“水风轻”合作开始,江小湖便已知道了凶手是谁,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

“我睡了多久?”

“两天。”

两天,足以发生许多事,兰二小姐目光渐渐悲哀,喃喃道:“我把庄里的机关都告诉了那个水风轻。”

“他告诉了我,”江小湖承认,“他把这些机关布局画了张图,放在了地牢墙上的缝隙里,害我足足找了两日。”

“我是想救你。”

“我知道。”

“可你只是利用我,”兰二小姐仰脸看着他,“你早已明白我是爹爹派来的,却一直不揭穿,其实是在利用我,对不对?”

她摇头:“你有武功,却一直瞒着我,你知道这庄子里处处机关,所以故意设计,让人假扮水风轻和他联手,借此机会探路,但爹爹并没将机关告诉他,所以你和金还来就故意让我们抓去,你知道我会想法子救你,为你们指路,对不对?”

江小湖不答。

兰二小姐流下泪,哽咽:“你全都知道的,你故意拿金钗试探我,利用我引我爹爹出手!”

江小湖看了她半日,轻声道:“从你主动找上门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

兰二小姐打断他:“你娶我是被逼的,因为你不能施展武功赶我走,所以就让金教主想法子吓我,想让我自己走。”

江小湖伸手欲抱住她:“是,但后来……”

“不用什么后来!”兰二小姐躲开,“你就是想利用我引爹爹出手,打探庄内机关,好向我爹爹报仇!你明知道我是想救你,却故意羞辱我,要我陪你……”哽住。

江小湖皱眉:“老婆。”

兰二小姐终于问出心底盘旋许久的话:“我爹爹呢?”

江小湖不答。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报仇,他会怎样对待自己的仇人?兰二小姐望着他,声音颤抖:“还有我姐姐,你把他们怎么了?”

江小湖看着她:“他是我的仇人,不只江家一百多条人命,这些年他为了培植势力,需要大量的钱财,兰家早已大不如前,为了供给,他不知私下做了多少杀人的勾当,手上人命几百条,难道不该死?”

“可他是我爹。”

“他并没把你们当女儿,你看他怎样对你姐姐?”

兰二小姐别过脸。

江小湖叹了口气:“你已经是我们江家的人,莫非在你心里的地位,我还及不上他这样一个爹?”

沉默。

兰二小姐拭拭眼睛,大声:“但你可知道,他死了,我娘也活不下去,她们人呢!”

江小湖道:“无人幸存。”

“好,”兰二小姐惨笑,“兰家于你有灭门之仇,如今你也害了我全家,是我先骗了你,但你也利用过我,现在扯平了,今后我们再没有关系!”转身冲出门外。

江小湖没有追出去,只是静立片刻,然后缓步走回桌旁,坐下。

“你怎么不告诉她?”头顶传来金还来的声音。

江小湖默然。

不共戴天之仇,岂是那么轻易就放下的,他需要太多时间去忘却。

尾声2

“城主,王护卫回来了。”

“叫他过来。”

曲桥上站着个年轻的公子,雪衣金带,两只眼睛明亮似星星,正拿着块糕点喂池塘里的金鱼,姿态优雅。

很快,侍女带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快步走到他身旁。

“城主。”

“外头可有什么大事?”

“易公子携夫人来江南游玩。”

沉默。

“老金呢?”

“金教主去昆仑山了。”

江小湖沉默。

整整两年,一切都已成为过去,谁都想放下,却是谁都放不下。

他想了想,开口:“那边怎样?”

王护卫明白他的意思:“属下前日去看过,夫人和大小姐还好,就是那老头挑三拣四,太不知足!”

江小湖回神:“怎么不知足?”

王护卫说了实话:“他抱怨没钱赌。”

江小湖气得丢掉那糕:“我饶他一命,他还想拿我的钱去赌?”

王护卫道:“正是。”

江小湖哼了声,改问别的:“货都买回来了?”

“都办好了。”

“她那布庄的生意怎么样?”

“我们总是照顾她的生意,不会太差。”

江小湖不语,眼睛看着池水,池底游鱼在白云中穿梭,竟是别有天地。

许久。

他忽然抬脚就走,走出两步又停下:“回去跟那老头说,我没钱给他赌!。

热闹的江南小城,热闹繁华的大街,高大的牌匾高高挂着,这是城里最高档的布庄,掌柜是个姓兰的美丽姑娘,此刻客人稀少,她正坐在柜台里出神。

“小湖,我们不能总靠当东西度日,否则你会更没用的。”

“那我去赚钱。”

……

“那……我们开个布庄好不好?”

“老婆,这几两银子够买几块布的?”

“那等赚多了再开。”

“你看我们什么都不会,能赚少就不错了,怎么赚多?”

……

“掌柜的,买布!”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耳畔炸开,她惊得抬眼。

“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是想把结局整得细些,但最近实在时间不够,谢谢各位支持,惭愧,但无论如何,此结局虽与正版有出入,大体还算圆满,总算能挂个已完结的牌子了:)

大小女儿皆已被制住穴道,江小湖没有武功,何况园内机关重重,所以兰大老爷根本不担心他会逃出去,也正因为如此,兰二小姐很容易就冲进了那个房间。

有了灯罩,昏黄的光线看上去十分恬淡柔和。

床上,蓝心落的脸却白如纸,目光呆滞,她喜欢勾引男人,却并不代表她可以随便和男人上床,这具身体从未真正属于谁,如今竟被亲生父亲当成了交易筹码,送到一个男人的床上,她心中恨极,却也明白现在的处境由不得自己,什么也不说,直直地躺着,迷人的风荡然无存。

江小湖半撑着身体,一只手还搭在她胸前。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兰二小姐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见到这样一副旖旎的场景时,还是升起说不清的愤怒失望,还有伤心,几乎忘了救人的目的,纤纤手指紧紧抓着门框,脚下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见她破门而入,江小湖一点儿也不惊慌,俊脸上反露出奇怪之色:“兰二小姐?”

兰二小姐不答。

江小湖越发莫名:“若我记得不错,兰二小姐此刻应该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对,跑这里来做什么?”

兰二小姐终于努力使自己平静了点儿,二话不说,走过去将他拖下床,“啪啪”扇了两耳光。

就在她要扇第三下时,江小湖抓住了她的手。

兰二小姐根本没料到这个结果,一时愣住。

江小湖丢开她的手,淡淡道:“兰二小姐莫非是专程来扇我耳光的?”

江小湖不再怕她了!望着那双平静陌生的眼睛,兰二小姐心中突然升起无数恐惧,江小湖是最没用的,而且是最听她的话,她骂他,他会笑,她打他,他会叫老婆饶命。可如今,他竟然已经不怕她了!

她倒退两步,垂下眼帘,轻声道:“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江小湖诧异地看着她,仿佛看见了极好笑的事:“你?又要带我走?”停了停,“还是,这又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终于笑起来,“回去告诉兰大老爷,他既然舍得女儿,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明日一早他便会知道那个秘密了。”

“他知道以后,绝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若是现在我们趁夜出庄,说不定把握会大些。”

“原来兰二小姐是想救我?”江小湖恍然,摇头自嘲,“倒忘了,兰二小姐一直都很担心我。”他特意加重了“担心”两个字,其中嘲讽之意明了。

兰二小姐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我求你,跟我走。”

江小湖不说话。

“就相信我这一次,”大大眼睛里隐约有花光流动,“最后一次,好不好?”

江小湖看着她的手:“就算现在走,你以为我能逃多远?”

无论逃出多远,我都会陪着你,兰二小姐没有回答。

“你走吧,”江小湖拂开她的手,坐回床上,“我既已答应了兰大老爷,今夜你姐姐就要好好陪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啪!”兰二小姐扇他一耳光。

江小湖摸脸,继续往下说:“你若愿意,也可以一起留下来。”

“啪!”又一耳光过去,兰二小姐转身就走。

纤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江小湖默然坐了片刻,回身,床上的兰心落正定定地看着他,精神脸色竟都好了许多。

她居然又恢复了妩媚的模样,还冲他眨眼:“她是真的想救你,难得这傻丫头真喜欢你了,你怎么不跟她走?若到了明日,只怕你连一成活命的机会也没有。”说到这里,她哧哧笑,“难得如今你肯为我挨揍,竟连命也不要了。”

江小湖喃喃道:“母老虎总算没了,兰大老爷既这么舍得女儿,我宁可不要命。”

兰心落笑得暗淡:“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帮他做了很多事。”

江小湖转脸望着门外,叹气:“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利益,什么兄弟亲人都可以不顾的。”

兰心落默然半日,突然道:“我可以告诉你出庄的路。”

“不必,”江小湖俯身,笑着勾起她的下巴,“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老金被抓走了,我不会武功,就算出去又能躲到哪里,兰大老爷始终有法子杀了我,不如留下来跟她女儿风流一夜,也不枉死。”

兰心落看着他,不紧不慢道:“你不行的。”

“不行?”江小湖差点跳起来,哭笑不得,“你敢说我不行?”

兰心落咯咯娇笑:“啊哟,忘了男人最怕听这个,我的意思是,你绝不会碰我。”

江小湖不怀好意地笑,将脸凑近她,手缓缓向下移动:“这笔交易开始要我的命,若果真不碰你,我岂不是亏大了。”

兰心落闭上眼,无奈:“那你就碰吧。”

江小湖瞪眼:“你以为我真不敢?”

“若是半年前,你当然敢,”兰心落忍笑,“但你如今喜欢那傻丫头,不会碰我。”

江小湖道:“我也喜欢聪明的美人。”

兰心落道:“你不必再怀疑她,其实当初都是我与爹爹故意设计,让你误会,好叫她死心,如今你改快些去哄她才对。”

江小湖点头:“你总算说了实话。”

兰心落叹气:“没良心,人家还不是为了帮你。”

江小湖好笑:“你是在帮你自己,为何不直接求我放过你?”

“为什么要放过?”兰心落媚眼如丝,幽幽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不去找她也好,我已经喜欢上你了,陪你一夜应该不算太坏……”

江小湖苦笑:“够了够了,你的话果真太多,应该好好睡一觉才对。”

大手从她身上摩挲而过,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动人的眼睛闭上之前,兰心落终于惊觉事情不对劲,这中间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可惜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朦胧中,她听到江小湖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秘密。”

夜沉沉,庄子周围那些乱山也看不见了,西风阵阵,秋虫声声,时而有落叶从头上飞过,不远处的灯火照着周围的乱石杂草,整个园子更添寂寥。

兰二小姐坐着发了会儿呆,缓缓伏下,将脸贴在一块石头上,哽咽起来。

江小湖真的不喜欢她,因为他已经不怕她了,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心如蛇蝎的坏女人,无论他对她多好,她还是会出卖他,还害了他的朋友,他宁可死,也不打算再相信她,甚至还当着她的面,要和她的亲姐姐上车。

可恶,他既然那么聪明,所有事情都猜到了,为什么就看不出来,一切都是爹爹他们设下的圈套而已,她其实是真的相救他。

心中越发委屈,兰二小姐哭得更大声,狠狠地抓起身边石块丢出去:“你这混蛋!你去死!你再不管你!”

不行,不能让他死!

一个“死”字,犹如冷水浇头,立时让她清醒了,理智终于战胜情绪,兰二小姐倏地站起来,擦擦眼睛——恨就恨吧,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反正江小湖不会武功,就是拎,她也能把他拎出去。

“随你信不信,我就把你丢出庄去,今后再不管你!”

“老婆都不管我,我就真的要死了。”叹气。

兰二小姐呆了呆,迅速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老树底下,笑容熟悉又温柔,如春天的太阳。

“你怎么跑出来的?”震惊。

“我想跟老婆走,所以就偷偷跑出来了,”江小湖伸臂抱住她,和往常一样有力,“老婆快把我丢出庄去吧。”

“谁要丢你出去!”兰二小姐回过神,使劲推他,柳眉倒竖,“你想死,没人拦着你!”

“好容易才溜出来求老婆救命,老婆生气不肯救我,我只好回去等死了。”他果真放开她,转身就走。

一只小手迅速将他拉住。

他顺势停下:“老婆。”

“你少装模作样!”兰二小姐横他一眼,不自在地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姐姐她……你真的……”

“怎么?”莫名。

兰二小姐脸上发烫,声音小得如蚊子:“你们有没有真的……那个……”

江小湖恍然,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

兰二小姐倏地甩开他的手,又急又气,一耳光扇过去:“你竟然……”

“老婆饶命!”江小湖慌得矮身躲开,哇哇低叫,“是假的!假的!哄你的!”

心里久久堵着的一块东西总算落下,兰二小姐忍住笑,拎起他:“真的没有?不许骗我!”

江小湖不停点头:“真的。”

兰二小姐收了手,正色道:“我们快走,她要是叫人……”

江小湖笑道:“这里处处机关,我若不知道破解之法,根本就逃不出去,她既不是真的想陪我,我肯放过她已是求之不得,又怎会叫人?”

兰二小姐想想觉得有理:“那我们走吧,天亮让爹爹知道就迟了,你跟我来。”

江小湖拉住她:“老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刚刚问出这两个字,兰二小姐便觉得全身发软,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

江小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眨眼道:“时候还早,老婆先好好睡一觉吧。”

躺在温暖的怀抱里,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萦绕,竟似有催眠的作业,脑中昏昏沉沉,兰二小姐真的睡过去了。

馨馨的香味,还有流水声。

睁开眼,兰二小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其宽大的床上,头顶是雪白的纱幔,银色的帐钩,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

不远处的桌边坐着个人,十分眼熟,白衣换成了黑袍,只有那张脸依然俊美而冷漠。

兰二小姐吃惊,掀开锦被跳起来:“水城主!”

水风轻斜斜看她一眼,竟淡淡笑了:“兰小姐驾临天水城,在下荣幸之至。”

兰二小姐更震惊:“这里是天水城。”

跳下床打量四周,她这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卧室,而是个极其空阔的房间,简直就像个大厅,可容纳几百上千人,阶下,八根巨大的镶金圆柱高高矗立,立左右两边,每排间距相等,柱上设有灯架,烛火明晃晃的,亮如白昼,地板由大块大块的白石铺成,简单而整洁。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厅中央居然还有个池子,正冉冉冒着热气,其中竟开着莲花!白玉瓣,金丝蕊,静静浮在水面,旁边衬着几片碧玉雕成的圆叶。那片最大的叶子中央,竟冒出一股水流,顺着叶脉上的褶皱,均匀地从各个方向洒下,落入池中,溅起圈圈涟漪,淅淅沥沥的声音如同小雨。

池边站着一个人,雪衣金带,似在看着莲花出神,虽看不清脸,那背影却仿佛熟悉得很,他的脚畔还铺着块漂亮的纯白地毡。

兰二小姐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一切:“我怎么会在这里?”

“兰大老爷已收了在下的聘礼,兰小姐当然应该在这里。”不知何时,水风轻已站在了身旁,竟轻挑地伸手,作势要搂她。

兰二小姐惊得躲开:“你……”

大约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池畔那白衣人迅速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兰二小姐也望过去,待看到那张脸之后,她顿时骇然,立即扭脸看身旁的人,没错,这两个人竟然拥有同一张脸!

两个水风轻!

江小湖哪去了?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见到两个水风轻?兰二小姐发现自己的脑子快要炸掉了,根本已经忘了害怕。

“是不是很奇怪?”身旁,黑衣水风轻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兰二小姐犹未回神,就见人影一闪,白衣水风轻已经站在了面前,迅速将那只手从她肩上拎开:“这只贼手再乱动,我宰了它。”

黑衣水风轻若无其事,很巧妙地挣脱了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兰二小姐:“想不想知道江小湖在哪里?”

兰二小姐看看两人,点头。

黑衣水风轻摸摸下巴:“你猜我们谁是真的水风轻,猜中了我就把他还给你。”

一模一样的脸,连身材也差不多,究竟谁才是真的?

兰二小姐淡淡道:“都不是。”话音刚落,她突然纤手一伸,又快又准地揪住其中一个人的耳朵,恨恨道,“江小湖,原来你是有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