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逆天而行 第66——68章

第63章人质

交战数月,吴王虽有败相,九王爷那边也甚是吃力,双方相持不下,谁知就在此时,吴王那边儿名重将忽然连夜发动兵变,就连吴王本人也险些被拿住,所幸手底亲信拼死保护,只得连夜带着余部将匆匆逃回京城去了,同时西南三郡郡守也相继起兵,接应九王爷。

意外的兵变改变了一切,九王爷顺利拿下河东三郡。

据说这场兵变的主谋,正是吴王之子,南郡王谢天心。

谈起这事,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父亲谋逆拭君,如今轮到儿子背叛父亲,父子俩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白晓碧坐在饭庄里,一边吃饭一边想事情。

初听到这消息,她还是有些惊讶的,怪不得他。急说有事,原来竟是在策划这场兵变,但这样一来,受益的岂不成了温海?

那条路,永远只能容许一个人走在前面,就算他肯让步,别人也未必放心。

温海不是个合作的好对象。

照理说,是不该再关心那个人的事,然而白晓碧还是忍不住多想,直觉告诉她,此事必定与她有关。若非为救她,吴王对他还是有父子情分在,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撕破脸,吴王当时将她交给他看守,其实也是在试他,私自放人已经是大忌,再有人进谗的话,吴王安得不疑?如今他不先动手,吴王也必会动手,是情势逼得他与温海合作。

整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那他又何必救她,引得她抱有幻想。

白晓碧没有等温海派人去接,就独自离开了,两个丫鬟都是临时雇佣的,没有防备,大约他也没想到她敢自己走。

出来已将近一个月,身上银子所剩不多,应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城北柳家要买丫鬟,许多人等在门外。

若是往常,断没有这么多人卖女儿的,只不过近两年战乱,逃难来的人太多,听说柳家家风还好,待下人也不那么苛刻,因此许多人都想将女儿卖进去,一来能换儿个钱敷衍生活,二来女儿进去不会吃太大的苦。

白晓碧上去报过名字,站在人堆里等待结果。

忽然,管家出来叫道:“那个姓白的丫头,我们二公子叫你进去。”

白晓碧愣了下,“不是服侍三夫人么?”

管家似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答道:“二夫人跟前还缺个人服侍,方才看你还不错,所以二公子过来招呼,想要你进去让二夫人瞧瞧。”

原来是见二夫人,白晓碧松了口气,跟着他进去。

管家将她带至一处院门前,“里头就是,你进去吧。”

白晓碧道:“管家……”

那管家竟不理她,飞快走了。

哪有无故把人丢下的,就算他不方便见二夫人,也该有丫鬟来接应才是,白晓碧察觉不对,开始迟疑,不知道该进还是该走。

想了想,她还是转身打算离开。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笑声,“好好的来我家做丫鬟,往常的胆量哪儿去了,你师父呢?”

声音十分耳熟,略带调侃的语气,自晓碧听着极其亲切,定下心,连忙转身,看清那人之后不由惊喜万分,“二公子!”

多时不见,陈瑞模样未改,墨色衣衫衬得整个人稳重许多。他走到白晓碧面前,“一年不见就变成了丫鬟,好可怜的小姐。”

白晓碧奇道:“这不是柳公家么,怎的成了你家?”

陈瑞看看四周,“这是我当初为了接她出来,瞒着别人在暗地里置办的产业,用了她的姓,原只当白费心思,谁知到头来竟救了一家人的命。自四王爷与安远侯出事,我们陈家为避吴王追查,搬到这里,对外称作姓柳。好在沈指挥使事先指点,大哥触怒皇上,早已被削职,吴王进京后办了李家,虽也派了人捉拿我们,却不那么紧。”

无意提起他的伤心事,白晓碧忙转移话题,“陈公与陈侍郎可都好?”

陈瑞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只问他们?”

白晓碧赧然,“三公子还好?”

陈瑞道:“李家虽出事,弟妇却有幸被救了出来,只是无处可去。三弟既与她定过亲,只说不能不管她,让接了来家里,两人上个月才成亲。”

白晓碧抿嘴,“所谓祸福相依,就是这个了。”

陈瑞负手看她,“他才成亲,你就跑来做我弟妇的丫鬟,叫他知道岂不又要为难,所以我叫你进来。不是还有个拿你当妹妹的人么,怎的他……”

白晓碧打断他,“二公子说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瑞看了她片刻,道:“九王爷呢?”

白晓碧有点惊讶,”你……知道了?”

陈瑞笑了笑,“能叫沈指挥使如此恭敬,必定不简单,我先前只没猜到是九王爷。”既然他已知道温海的身份,陈家之事到底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想必他也该猜到了,白晓碧心中忐忑,留意观察他的神色。

陈瑞面色不改,“多亏沈指挥使指点,我们一家人才能平安无事,我看如今这样很好,虽比不得往常,不能锦衣玉食,但家父很满意,里外过着也自在。”

白晓碧松了口气,“说的是,这样的日子过着放心。”

陈瑞道:“九王爷必胜无疑,跟着他,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莫非他也不管你了?”

白晓碧支吾,“没有,他忙着战事,我……我不想回去打扰他。”

陈瑞道:“所以心血来潮跑出来给人当丫头?”

白晓碧不语。

陈瑞没再多问,“我叫人安排,你暂且住在这里。”

白晓碧道:“不了,我去别处。”

陈瑞冷哼,“兵荒马乱,一个丫头乱跑。仗着运气没出大事,当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且留下,在二夫人跟前使唤,再乱跑,我便报信与九王爷。”

白晓碧只得应下。

毕竟陈家是在逃避吴王追捕,为防万一,全家人并没有住在一处,陈侍郎夫妇与陈公现在城外庄上,陈琪夫妇与陈瑞夫妇住在城里。白晓碧也曾遇到过陈琪的新婚夫人,当真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家人被害,所幸陈琪待她极好,时常见她帮着二夫人料理家事,待嫂嫂十分恭敬。

二夫人年长几岁,温婉贤惠,上下琐事几乎都是她在料理,大约陈瑞特地盼咐过的缘故,她几乎没派过白晓碧什么活,不过偶尔让她传话做样子。

得她关照,白晓碧十分不安。

二夫人笑道:“他特地嘱咐过的,你别怪我。”

白晓碧道:“二公子……”

二夫人忙打断她,“他如今虽说还是瞒着我许多事,但是待我极好,并不像往常那样,我想,姑娘的事他既不肯说与我,其中必有缘故,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姑娘别多心。”

正说着,陈瑞就走进来,“老爷子叫买新宅,我才看了处,还算宽敞。”

白晓碧奇道:“这里住着不好么,还要买宅子?”

陈瑞道:“老爷子原就不肯改姓,成日念叨骂我对不起祖宗,如今吴王已不足惧,所以命我重新买所宽大的宅子,一家人都搬进去团聚,从此又可以姓陈了。”

白晓碧提醒道:“既要搬宅子,可得请个好先生看看风水。”

陈瑞道:“你会?”

白晓碧道:“我不会,我去看热闹。”

吴王父子反目,其子领西南三郡兵力,吴王实力大折,九王爷势如破竹,挥兵北上,正在这当儿,西北两郡忽然也起兵响应九王爷,几路兵力呈合围之势,逐渐收网,将吴王逼退往京城,如今吴王算是大势已去,自顾不暇,也难怪陈家不怕了。

这一带战乱已过,渐渐地有了好转的迹象,许多店铺早已重新开业。

陈瑞果真带着白晓碧去看宅院。

转过几条街,他停在一扇大门面前,“这家主人与我们同姓,因在城东买了宅子,所以这里空了下来,我看过,里头还好,宽敞明亮。”他一边说,一边带着白晓碧沿着围墙前行,转了一圈。

白晓碧回到大门处再看了半晌,“我看着不太对呢。”

陈瑞道:“哪里不好?”

白晓碧站在门口,面朝大路,“我也不懂什么,好像也并没有反弓煞厝角煞之类的,大约是这条路正冲着门来的缘故,我就是觉得不对。二公子不觉得出门就有路冲过来很不舒服么,还是请个先生来看看再买吧……”

话没说完,旁边忽然响起笑声,“了不起,白姑娘竟也知道反弓煞。这宅子确实买不得,有路直冲大门,此乃路冲水格,十分不利。”

白晓碧连忙望过去。

两个人并肩行来,一个长身玉立,俊脸上有惊喜之色,正是陈琪;另一个年纪稍小,长相俊俏无比,笑容单纯可爱。

陈瑞笑道:“沈指挥使怎的有空来了?”

“奉王爷之命,去西北办了点事,前日才赶回来。”沈青拱手,看白晓碧一眼,“王爷又派了件事与我,方才路过,遇上陈三哥,正要前往府上问候陈公与陈侍郎,谁知在这里看到你们。”

白晓碧恍然,前日西北两郡起兵响应,这就是温海派他办的事吧。

陈琪上前行礼,“白姑娘,”

白晓碧退一步,亦还礼,“三公子。”

陈琪面色微变,怔怔地看着她。

陈瑞拍拍他的肩,笑道:“沈指挥使是贵客,回去再说吧。”

入夜,沈青果然溜进后院来敲白晓碧的门,白晓碧无奈,因怕被丫鬟们看见引出闲话,只得开了门让他进房间。

沈青笑道:“王爷四处找白姑娘,想不到在这儿躲着。”

白晓碧道:“你别告诉他。”

沈青抄手,“这又奇怪了。”

白晓碧支吾,‘他们打打杀杀,我又不会,回去做什么,再说……我讨厌那些事。”

沈青道:“王爷叫我带句话给你。”

白晓碧抬眼。

沈青道:“徒弟胆敢违逆师命,将来定然不饶。”

白晓碧勉强扯了下嘴角,“王爷是王爷,什么师徒,叫人听了笑话。”

沈青道:“我已听说了,王爷聘下了吕将军之女,但此事百利而无一害,你向来通情达理,实在不该因为这个赌气。”

白晓碧忙道:“沈公子说什么,我并没与谁赌气。”

沈青道:“那为何不肯回去?”

就算能容忍这些,可她自不量力,人和心都已经给了出去,哪能再回到他身边?白晓碧躲避着对面投来的视线,“我只是不喜欢那样的日子,不喜欢去京城,更不想进宫住一辈子。”

沈青皱眉道:“你真打算留在陈家?”

白晓碧道:“总之我不会回去,望沈公子帮我。”

沈青为难,“欺瞒王爷不是小事,你怎样都无妨,到头来须连累了我,得想个万全的法子,——这么晚,我就不打扰你了,白天再说吧。”

第二日上午,白晓碧得空去找,他却不在了,原来是被陈公留住说话。下午再去,他却又被陈侍郎请走。等到第三日,他干脆跟陈瑞去外头看宅子了。接下来几日他总有理由避开她,连陈瑞也被他拉着,总是见不到。

白晓碧越想越不安,待要去找二夫人商量,却见陈琪走来。

二人同时站住。

陈琪既没行礼也没招呼,只是看着她。

白晓碧先开口,“三公子。”

陈琪道:“白姑娘的事,二哥都与我说了,当日一别,原以为是再也见不到了,谁知……”谁知如今还能见面,他却已有了妻子。

白晓碧道:“三夫人待人极好,是三公子的福气。”

陈琪点头,“那面镜子还在么?”

白晓碧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在的。”

陈琪微微一笑,“白姑娘肯留着它,我亦当知足。”他缓步上前,自她身旁走过,低声道,“沈公子早已送信出去,只怕九王爷已知晓。”

白晓碧吃惊,谢过他便急急走了。

早该想到,沈青怎么可能瞒着温海办事,明里拖着她,暗里却写信给温海!白晓碧心知不能久留,在心里将沈青骂了好几百遍,甚至不及与陈瑞道别,匆匆收拾了东西就走。

刚刚出门,身后就有丫鬟追上来,递给她一个袋子,“公子叫姑娘带上这个。”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白晓碧立即猜到是什么,没有推辞,正要谢她,忽然听得远处响起急促的蹄声,一辆普通的黑漆马车飞快行来,在大门口停下。

二人犹在发愣,车夫已下车,恭敬地打起车帘。

看清里面那人是谁,自晓碧连忙与丫鬟道了声“多谢”,低头拔腿就跑。

身后人沉声喝道:“站住。”

白晓碧假作没听见,跑得越快,匆匆转过街角,回身观望,见他没有追来,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待要继续走,冷不防身后悄无声息冒出个人来。

“当真是惯坏了,胆子越来越大。”淡淡的声音。

避无可避,白晓碧垂首不敢说话。

见她这模样,温海神色略柔和了些,拉起她的手,“跟我回去。”

白晓碧挣扎,“王爷……”

温海道:“违抗师命,该如何处置?”

白晓碧道:“我师父是温海,不是王爷。”

温海道:“那就是,违抗夫命?”

白晓碧慌道:“王爷说什么!”

温海将她拉近,“夫便是天,你爹就没教导你三从四德么?”

在他跟前输了气势,更没有把握谈条件了,白晓碧镇定,“王爷说笑呢,王爷不应该是王妃的丈夫么?我哪里当得起。”

温海看看她,目中逐渐盈有笑意,“此事回去再说。”

脱身不得,白晓碧着急,索性硬着头皮道:“我不管什么缘故,王爷不就是为了笼络吕将军?当初带着我,也只是因为我的命数,如今王爷大事将成,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对王爷来说不重要,若非叶公子救我,我早就死在吴王手上了。”

“为这个生气?”温海锁眉,“退兵之事委实关系重大,吴王有意试探,真叫他得逞,将来必定得寸进尺;我若败了,他同样不会放过你。你心思简单,不明白这其中厉害也就罢了,却不可如此不识大体,那等情势下,任是谁也不会撤兵的。”

白晓碧随口道:“我本就不识大体,不配留在王爷身边,王爷回去吧。”

“你要如何?”

“王爷将来是皇上,三宫六院,不缺什么,我不想进去当中间那一个,更不想天天跟谁问安下跪。”

温海显然有些恼火,“你向来是最懂事的,怎的也如此嫉妒?”

白晓碧怒道:“我就是嫉妒,王爷管我做什么!”

温海不再理会,拖着她便走,马车早已停在街口等候,他抬手将她丢入马车,喝令起程。

第64章逃出升天

吕复等人已带兵在前面走了,这次回来,白晓碧没有见到他们,温海与几位将军暂且带兵驻在平州,回到平州府内,温海将她往房间一丢,自去议事。

知道走不了,白晓碧只得住下。

至晚间,温海过来看她,态度已好了许多,“吃过了?”

白晓碧不答。

温海当她还在为吕小姐的事生气,拉她入怀,“吕将军素有声望,且忠心耿耿,见我格外待你不同,自然不安,你那天敬酒,做得就很好,事后他曾称赞你明白事理。吕氏女入宫,于我有利无害,既知道三宫六院,不过多放个人进去而已。当初在山上避难,我们那样就很好,你不是想要我陪你么?将来我天天陪你,如何?”

他固然肯让步,可是她现在已经这样,怎能再给他?做过的荒唐事实难启齿,白晓碧只是摇头,“我……”

“这些事不急,待你想通了再说。”温海轻易掐断她的话,“先随我出城去见一位客人,这人你也认识。”

见他不再逼迫,白晓碧松了口气。

这次出城没有声张,温海带的人也不多,只数十名,却都是顶尖高手里挑出来的,行至半路,便只剩了他与白晓碧二人外加一个打着灯笼的兵丁了,其余高手们早已先后隐藏。明里表示坦诚,其实各自都做足了防备,且双方都心照不宣,所以许多面子工夫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白晓碧原本还在奇怪,待看到那人,所有疑惑都烟消云散,一颗心禁不住狂跳起来?

没有灯光,朦胧的霜月依稀勾勒出那人的身形,纵然披着厚厚的大氅,也难掩盖住那天生潇洒的气度。

听到脚步声,他转身,“王兄。”

温海站在原地,“你我兄弟难得有今日,堂弟何必客气。”

“恭喜王兄如愿以偿。”

“西南那边如何?”

“尚好。”

温海这才笑道:“将来入京之日,堂弟亦当如愿以偿。”现下正是紧要关头,吴王虽不足惧,手底还是有不少人,困兽之斗也很令人头疼。如今他手握西南三郡兵力,若是西南一角不慎开了口子放走大鱼,或者临阵倒戈合作一处。将来就很麻烦了,原该笼络为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看来似乎极其亲切。

白晓碧缩在温海的身后,几乎咬破了唇。

两个人说话就像是在打哑谜,她听不懂也无心去听。可是有件事很清楚——他没有再看过她一眼,似乎当她不存在。

白晓碧不知多少次在心里想象过二人见面时的情形,或许他会一脸鄙夷,或许他会内疚然后回避,甚至他可能还会继续微笑着与她招呼。

至少,他应该认得她。

事实上,他没有看过她一眼,仿佛就当她不存在,他忘记她,就如同忘记那些姑娘们。

白晓碧难以忍受,简直想要逃走。

哪知就在此时,温海想起她来,转身,“怎的躲着,还不出来谢过南郡王,你偷偷跑出去,叫他跟着着急了一阵。”

他会着急?白晓碧心内一动,想也不想便道:“这外头的露气有些重了,冷得很,温大哥还是快说正事,我们好早些回去。”

温海意外,半晌才淡淡地道:”前日郡王救了你,还不谢过?”

借着灯笼的光,看到那张脸上表情明显一僵,白晓碧终于不那么难受,得到过的人改向别人示好,他也是介意的。

没有留意太多,她果然上前矮身行礼,“多谢郡王爷。”

话虽客气,声音里却无半点感激的意思,她甚至扬脸直视他。

叶夜心已恢复平静,垂眸微笑,“不必客气的。”

白晓碧退回温海身后。

温海道:“一个月之内拿下仓州,如何?”

叶夜心道:“能。”

温海满意,“我到时再知会你。”

叶夜心点头,“王兄放心。”

温海没再多说,拉起白晓碧,“回去吧。”

那手的力道比平日都重,白晓碧吃痛,却极力忍着没有呼出声,只是轻轻抽气。

叶夜心仍没有看她,站在那里不动。

温海倒很平静,带着众人回到府衙后,将白晓碧往房间一丢,便与几位将军议事去了。反倒是白晓碧后悔不迭,他心计何其深沉,怎会看不出来自己这点小把戏,实在不该意气用事。

半个时辰后,温海果然过来了。

白晓碧沐浴过,匆匆穿了外衣,有些尴尬,“这么晚了,王爷还不歇息?”

“开门。”

“这么晚了……”

“再不开,我便自己进来了。”

见他不打算走,白晓碧无奈,只得过去开了。

温海进屋便反手关门。

气势所至,白晓碧禁不住后退,手却被他抓住。

“王爷!”

“不是温大哥?”

白晓碧无言以对。

温海冷冷道:“跟着他绝不会有好结果,你最好想清楚。”

白晓碧低声,“我知道,我并没有想……”

“没有想?”温海抬眉,“如此,那声温大哥竟是真心的?我姓谢,排行第九,你今后便叫九哥,如何?”

白晓碧咬唇不语。

温海扣住她的下巴,“怎么?”

白晓稗挣扎,“王爷。”

只刚喊出这两个字,人已被丢到床上。

白晓碧已经不再懵懂,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起身欲逃,只是还未跑出两步,又被重重地摔了回去,接着他便覆身上来。

那夜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中回放,疼痛快乐都不见,此刻心底只有不尽的后悔与羞耻,与其说恨那个人,不如说更恨自己,如果能后悔,她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可纵然如此,要她再与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她还是本能地抗拒。

温海制住她的手,“听话,从此跟着我,不要再乱想。”

如果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或许真的就会跟了他。但现在万万不能,白晓碧乱了方寸,“不能,不是的!”

剩下的温柔也消失,他撕破她的衣裳。

白晓碧顾不得什么,“不是这缘故,我……”

“禀王爷,南郡王来见。”门外忽然有人打断她,大声禀报。

床上二人停住动作。

半晌,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方才忽然想起一事,冒昧进城,打扰王兄,不知王兄可方便出来相见?”

白晓碧别过脸。

目光凌厉,唇角微微勾起,变作一丝冷笑,温海起身拖着她走出门。

叶夜心果然站在阶下,面色依旧温和。

怒色收敛得一干二净,温海微笑道:“何事这般要紧,竟让堂弟趁夜入城来找?”

叶夜心道:“我有几句话,想与她说一声。”

那个“她”指的谁,三人显然都心里有数。

衣衫被撕破,冷风灌入领口,白晓碧颤抖,手上陡然加亚重的力道更险些让她痛呼出声。可是她只觉得头疼,他想说什么,说对不住?其实整件事算来都是她自己在犯傻,还真怪不了他。

那双眼睛依旧没有看她。

温海道:“郡王有话与你说。”

白晓碧不耐烦,做出为难之色,“这么晚了,不太方便,郡王爷有什么话,白天再说吧。”

叶夜心没有表示。

温海面色稍和。

白晓碧趁机挣脱他的手,转身回房,将门紧紧闭上。

温海缓步下阶,“堂弟既来了,何不暂留两口?”

叶夜心微微一笑。没有拒绝,“恭敬不如从命,那边的事我已安排妥当,王兄只须静待消息。”

温海转身吩咐人收拾房间,笑道:“时候还早,先进去小酌几杯。”

接下来几日,自晓碧过得十分不自在,想不到他竟真的留了下来,如今是紧要关头,只因他手握吴王近四成兵力,又有西南三郡效忠于他,是以温海有所顾忌,不得已笼络,然而将来大局一定。对付他是迟早的事,不论名义还是实力,他儿乎全无胜算,还不尽快寻找脱身之计,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真的甘心为他人作嫁衣?

或许,原本就没有退路。

与吴王翻脸那一刻,就决定了他必须与温海合作,果真他们父子齐心,温海这边未必能占到多大便宜,至少不会这么快。

白晓碧暗自着急,只苦于没有机会,更拉不下脸去主动找他,因为他始终不肯再看她一眼。

十日后,前方送来捷报,吕复顺利拿下安平城。

平州留守设置妥当,温海与叶夜心计议之下,决定动身前往安平。

白晓碧看着面前的马车,不肯上去,“这是王爷的车,倘若同乘,于礼不合。”

温海道:“郡王还有一辆。”

白晓碧立即摇头,“不了,我坐别的车吧。”

温海淡淡地道:“时候不早,岂能为这点小事耽搁。”转而问叶夜心,“堂弟的意思?”

叶夜心嘴角弯了下,“王兄说的是。”

白晓碧越发气闷,口里却笑道:“是我不会应变,王爷快上来走吧。”

温海抬手欲扶她上车,准知就在此时,道卜忽然奔来一辆马车,速度丝毫不减。

兵丁们涌上前,将车拦下。

“表哥!”一名女子从车内出来,红着眼圈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在这儿!”

温海意外,“秋萤。”

女子走到他面前,拿手拭泪,“我爹他们都遭了吴王毒手,你为何不来找我!”

温海微微皱眉,搂住她,将语气放柔和了些,“我侥幸逃得性命,出来便听说你们的事,只以为你也……如今吴王大势已去,将来入京之日,可不正是为舅舅他们报仇么。”

眼前只剩了这一个亲人,傅秋萤到底喜欢他,只在他怀里哭,“我一直寻你不见,所幸前日南郡王送信给我,说你在这里。”

温海看着叶夜心,“多谢堂弟。”

叶夜心道:“前些时候我碰巧遇上傅小姐,她正在找王兄。”

傅秋萤哪里听得出二人话中的玄机,抬头望着温海,“我先前还险些误会表哥,原来都是吴王干的,表哥定要替我爹报仇!”

“这不必你说,你且跟着我,不可任性。”温海拍拍她的背,向白晓碧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母妃来自民间,乃是正元会老会主之女。”

白晓碧早己认得她,闻言招呼,“傅小姐。”

傅秋萤倒很亲热,“先前误伤了白妹妹,白妹妹可别计较。”

温海看她,“误伤?”

白晓碧忙摇头,“不碍事。”

温海没有追问,“所幸秋萤没事,我兄妹二人多时未见,有话要说,你且坐秋萤那车吧。”

白晓碧求之不得,答应。

傅秋萤原本对她有些敌意,自居为姐姐显然是有心的,如今见温海还是向着自己多些,更加喜悦,也不再与她计较,任他扶着上车去了。

白晓碧转身,已有一只手伸到面前。

他垂眸微笑,“走吧。”

是他叫来傅秋萤解围的?白晓碧并不觉得感激,反倒更加气闷,将脸一扬,自顾自朝那马车走,“不劳郡王爷,我自己会走。”

夜深,驿馆内寂静无比,忽然外面两声闷哼,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惊叫:“刺客!有刺客!”

驿馆内闹腾起来,所有人都汇集到院里,亮起灯笼火把。

白晓碧本就睡不着,起床出门去看。

温海站在阶前,见她无事,也放了心。原来方才有刺客潜入驿馆行刺他,结果当然是失败,可惜刺客已四散逃走。身边侍卫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孰料对方身手如此高妙,他也不敢再大意,命人出去搜查追赶了一会儿,料想追不到也就算了,只吩咐加强戒备。

闹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这才各自散去歇息。

傅秋萤骂道:“必是吴王那老贼!”

白晓碧瞥了眼旁边的人,见他没有表示,这才放心。

傅秋萤也意识到说漏嘴,尴尬,“我是气他们用这手段,郡王爷……”

“我命在天,岂是区区几个刺客就能取走的。”温海不动声色打断她,拉着她朝隔壁院子走,“你早些睡吧,天亮还要赶路。”

自晓碧看着二人背影,摇头。

正元会的事虽明里是吴王下的手,但与他定然脱不了干系,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正元会,发现正元会野心之后,再顺势借吴王之手铲除它。傅小姐或许明白这些,只是不愿相信,到底还是选择他,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吧。

阶上只剩下二人,白晓碧转身要进房。

叶夜心拉住她,“且慢。”

白晓碧道:“郡王爷自重。”

叶夜心先是愣,随即弯起唇角,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什么都做过了,现下却说“自重”,白晓碧显然自动误解了那笑的含义,一怒之下,顾不得多想,拔下簪子就狠狠朝那手扎去。

手一松又一紧,随即耳畔传来清晰的抽气声。

簪子拔出,鲜血也随之涌出。

白晓碧声音有些哆嗦,“放手!”

“有长进,知道用簪子对着别人,不是自己了。”叶夜心依旧没有看她,也没有放手。朝着门内道,“出来吧。”黑衣女出现在门内。

“还是不愿走么?”

“主公于七娥恩重如山,七娥不能背叛主公。”

叶夜心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他派你来杀谢天海?”

黑衣女垂首看看执剑的左手,“杀不了谢天海,便杀她。”

叶夜心不语。

黑衣女道:“既有少主在,想是完不成任务了,属下告退”说完径直自二人身旁走过,下阶,飞身掠出院外:

院门口的侍卫虽看到这一幕,却无人上去拦阻。

原来他拉住她,是知道里头有吴王的刺客!白晓碧看着面前流血的手,心里又惊又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夜心放开她,“没事了。”

白晓碧忽然发怒,“到现在还不肯放弃,你根本斗不过他的,那个位置就那么重要,值得把命赔进去?”

叶夜心摇头,“我有些事要做,你……”

“我稀罕你救么!”白晓碧打断他,快步走进房间,关门睡觉。

第65章自不量力

有些事越不希望看到,它就来得越快。正月初九,夜,京城攻破,前神武将军吕复率将士出城,迎九王爷谢天海回京。

厮杀声已经平息,三军将士欢腾。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骂

无论如何,历时两年的战乱终于结束了,从此天下一统。

百姓虽饱受流离之苦,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再次对未来燃起希望,期待想象中的太平生活。兴亡交替,朝代变迁,世世代代都已形成随遇而安的习惯,要满足他们也很简单。此刻家家户户无论贫富,都筹备着要过一个好上元节二

吴工膝下两位郡王仓皇出逃,均被拿住,却迟迟不见吴王踪影。

内城城门大开,将士们都踊跃,尤其是那些前朝忠臣,历数吴王罪状,列了数十条,几番上书要进去捉拿他问罪,谁知温海却忽然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入宫门半步。三日后,他亲白带领文武百官至宫门外,命人宣读了一份亲拟的诏书,大意便是念及叔侄之情,只要吴王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九王爷之仁,天下无人不知。

地理先生摇身变作王爷,寻常的女子竟阴差阳错卷人到整件事当中,身边人个个都戴着面具,那些亲近爱护,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朝野暗涌,仅凭风水地理就能逆转乾坤?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最终变为谋朝篡位的阴谋,一切不过是那人转移视线的把戏。

地理先生不通地理,十王爷变作九王爷,而她,促成了这场角逐中最终的胜利者。

算来她也不过是这场阴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或者,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白晓碧坐在窗前把玩茶壶,忍不住想笑。

“想什么。如此好笑?”不冷不热的声音。

白晓碧已经习惯这样的语气,起身,“王爷。”

温海道:“何事发笑?”

白晓碧道:“方才忽然发现,周围的人好像都在演戏,只我一个当了真,所以好笑。

温海看了她片刻,忽然拉起她的手。

衣袖僧起。露出浅浅的红色疤痕。

白晓碧回神,“王爷!”

温海丢开她,冷笑,“为他挡剑,本王定要这样一个女人不可么?”

傅秋萤到底还是告诉他了,白晓碧没有意外,垂首:“王爷误会,我并不敢想这些。“

温海出门而去,“看戏须看全,今晚随本王入宫。”

叶夜心穿着厚厚的大氅,站在门外。

白晓碧朝他的手瞥了眼,见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叶公子今晚也要进宫去见你爹?”

叶夜心依旧面朝阶下,闻言只是微抬下巴,点了下头,还是没有看她。

白晓碧道:“他现在扳倒了你爹。下一个会轮到谁,叶公子不知?”

叶夜心笑了,“知道。”

白晓碧道:“用不着的时候,就是翻脸的时候,他虽然不会放过你爹,却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杀了他,否则传出去就和你爹做过的事差不多了。”

叶夜心道:“阶下囚,或许我也会变成那样。“

白晓碧道:“知道你还不走?”

叶夜心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有件事我想……”

白晓碧打断他,“我担心什么,叶公子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好心提醒你罢了,如今我已经想通了,再不参与你们的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叶夜心微朝她侧身,“你可是后悔了?”

白晓碧不答,飞快出了院子。

上元夜,罢了一年的灯会重开,城内热闹十分,宫门内却依旧死气沉沉,没有动静,就连头顶那片天空,似乎也比别处暗淡许多。

温海依旧只着素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前行。

偌大的宫城内,竟然看不到几个人,廊上灯笼不知是谁燃起的,宫娥太监们都各自躲了去,这便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金鉴殿内,没有点灯,镶金的柱子散发着冷清的光泽,高高的龙椅上依稀有个人影。众人在殿外停住。

吕复率先上前喝道:“谢哲,还不速速出来认罪!”

没有动静。

吕复挥手,立即有数名兵丁拔出刀,举着火把冲进殿去。

火光照得大殿恍如白昼,白晓碧抬眼便认出了龙椅上那人,身穿龙袍,神情严肃,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仿佛一个木偶,了无生气。

弄不清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吕复惊疑。

温海并不在意,率先踏人殿内,“久未谋面,王叔安好?”

殿内猛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确认笑声是来自于龙椅上那人,众人都松了口气。

温海不在意,待那笑声弱了,才接着道:“幼时王叔还曾抱过侄儿,一别多年,今日见王叔身体康健,侄儿十分欣慰。”

吴王道:“我抱的是谢天成。你究竟是谢天海?还是谢天成?”

温海道:“王叔抱的自然是我,谢天海”

吴王摇头,“怎么可能?”

沈青上前,“当年敬妃娘娘有孕,先皇亲赐玉佩,上头刻有王爷的名讳,家父亲眼所见,沈家亦可作证,持玉佩者,必是九王爷无疑”

温海正色道:“万事皆有可能,王叔入京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吴王不答,只管摇头喃喃自语,“想不到,想不到,怎会这样……”

吕复挥手示意,“拿下!”

“且慢!”叶夜心忽然制止侍卫,上前几步,“敢问父王,七娥现在何处?我究竟是谁?”吴王回神,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叶夜。心沉默片刻,叹息道:“我原也只当母亲死了,但天底下没有父亲给亲儿子下毒的,父王暗中派人给我下了毒,故意又四处寻解药,为的便是将来控制我。”

吴王冷笑,“我却低估了你,想不到你也在暗中打主意,若非那贱人偷了解药给你,何至坏我大事!”

叶夜心道:“七娥在哪里?”

吴王道:“背叛我的人,还能让她活着么?”

叶夜心微微闭目,复又睁开,“我自幼便被师父带去学艺,曾在天心帮地牢内习武三年:后来我才发现,我在里头绝对不止三年,当时年纪小,你们以为让我在黑暗中度日,便不知岁月。我如今并非二十四岁,而是二十六岁。”

白晓碧听得发呆,怪不得他能在黑暗中行走,原来是在地牢里过了好儿年。吴王果然没有否认。

叶夜心道:“二十六年前,父王并无妃妾产子,何况我曾推算过,父王命中只二子,我却又是何人?亲生父母是谁,现在何处?”

吴王看着他许久,忽然摆手,“我虽败了,但你以为谢天海就会放过你?身世我自当告诉你,只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听听他的来历。”

眼睛看着温海。

先皇微服出宫,喜欢上一民间女子,将她带回宫内,封为敬妃。可惜君恩最难长久。敬妃怀孕不能侍奉,先皇又迷上了新入宫的眉妃,敬妃自然就被冷落一下来。

心知皇后嫉妒怀恨,恐难逃其毒手,敬妃能在深宫活下来,也绝非等闲之辈,她早已在皇后身边安放心腹,得知皇后亦有孕后,护子心切,终于策划了这起掉包计。分娩当夜,敬妃力竭而亡。

然而这并没有耽误掉包计的实施,第二日皇后分娩,两名心腹宫女早已买通内外,两个皇子顺利换了身份,皇后下手杀九皇子,却不知道杀的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殿上一片沉寂。

温海道:“人人都知道母妃来自民间,却没人知道,她本是正元会会主之女。分娩时异香满屋,正是辰时,她心知我命数有异,因恐天师卜知,招来大祸,不顾分娩之劳,强以秘术替我掩饰命相,将生辰瞒报为巳时,终是心力交瘁而亡。所幸当时父皇宠爱眉妃,除了几个贴身宫女与医女稳婆,无人得见:“

吴王沉默许久,道:“好一条掉包计!都说当年敬太妃娘娘最是仁善,可惜终究是个女人,为了保住自己亲儿子,也顾不得别的了。太后到死也不知,亲生儿子是被她亲手烧死。”

吕复立即上前道:“敬太妃自然仁善,若非太后命人纵火,十王爷自然无事。

温海道:“两个宫女留了母妃亲笔书信,告知我身世,让我去找正元会的舅舅,但太后于我亦有养育之恩,断不能行不孝之事,谁知王叔觊觎江山,不念亲情,皇兄与四王兄皆被害,所幸我平日极少会客,见过的人不多,王妃大义,才让我逃得性命。”

白晓碧别过脸。

无论十王妃之死真相如何,总算保留了“大义”这个美名。

吴王面色占怪。

温海道:“王叔还有话说?”

“无话可说。”吴上缓缓摇头,忽然又哈哈两声,“好,好个太后的养育之恩!所谓的好洒色原来不过是个幌子,你私底下却找了替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计,本王输得心服口服。”

温海不理会他的嘲讽,“王叔过奖。”

吴王摇头,笑两声,再摇头,到最后竟放声狂笑起来。

众人面而相觑。

温海道:“王叔笑什么?”

吴王笑看他,眉宇间竟有不尽的得意之色,“谢天海,机关算尽,你以为就轮得到你坐这江山?”

温海神情平静,“本王没有资格,谁有?”

沈青亦道:“到现在,王爷居然还不肯认罪?”

吴王大笑,指着他,“沈家既是立誓效忠谢家,该记得太祖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本朝素来立嫡不立贤,尊卑有序,当立贵者!”

沈青道:“王爷献君,诸位皇子连同四王爷皆被害,只九王爷逃得性命,且平叛有功,理当立为新主,有何不妥?”

“没有嫡子?谁说没有嫡子!”吴王忽然收了笑,“本王当年却也遇上一件奇事,正好讲来与你们听。”

“二十六年前,本王书时还留在京城。一日夜里,路过宫门,见一采办太监提着竹篮从里头出来,鬼鬼祟祟的。本王当即拿下他查问,却见竹篮内有个婴儿,拷问之下,那太监吐露实情。他原是当时皇后宫中侍女冬青之兄,冬青曾受敬妃恩惠,皇后将九皇子锁在宫内,燃起大火欲要加害,她却有心报恩,暗中偷出了九皇子,托兄长送出宫外。”大殿上鸦雀无声。

吴王大笑,“真正的九王爷早已成了十王爷,留在皇后身边,那宫人偷出来的九王爷却是谁!你们想,他会是谁!”

众人面色发白。

那个婴儿,显然就是掉包后的“九皇子”,真正的十王爷谢天成,皇后所出之子。

吴王道:“本王也只当那是九皇子,其时敬妃已死,皇兄宠爱眉妃,心想拿了把柄也无用,直到今日才弄明白,你们说巧是不巧?”

温海沉声道:“那十王弟现在何处?”

吴王缓缓将殿内的人扫视了遍,目光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众人跟着看去。

俊美的脸上微露愕然之色,他显然也听得呆了。

吴王恶意地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本王收养的人是准,莫非你们还猜不到?”众人面色都难看至极。

随着方才这番话,白晓碧一颗心早已冰冷,吴王此刻当众说出事实,其用意分明恶毒至极,原本只要他主动放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如今有了这句话,结果必定是兄弟相残。

贵者先立的规矩,太后嫡出之子,身份决定了他的命运,

没有谁愿意把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沈青先回神,上前厉声喝道:“大胆谢哲,以亲生儿子冒充十王爷,其罪当诛!”

吕复亦喝令:“拿下,休叫他胡言乱语!”

臣子们已经明确地表示了选择,白晓碧惊恐,仿佛事不关己,既不催促,也不阻止。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

妄图混淆皇室血

转向身旁温海,

却见他依旧满脸平静

在场另外几个将军都是吕复的心腹,闻言便要上阶拿人。

吴王并不害怕,大笑道:“是真是假,那太监还在酉阳老家,你们查证便知,哈……哈哈哈……”笑声忽止,人仍是端坐椅上,却已有血自唇角溢出,恐怖诡异的面容,掩饰不住那一脸的得意。

在场一大半人都被骇呆。

“王叔怎样?”淡淡的声音打破沉寂。

一名将军忙上前试过吴王鼻息,察道:“已段。”

温海点头。

没有人说话,不知何时,殿内已涌进数名一兵丁,手持劲弩,齐齐对准那人,更别说殿内这么多高手,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无人敢下令放箭,也无人敢下令撤离。

时间几乎静止了。

一场完美的掉包计,命运安排,却使两兄弟都逃出生天,如今他就站在他的对面。

温海一笑,对面的人也一笑。

终于,殿上响起白晓碧幽幽的无力的声音,“荒谬,逆贼信口胡说,根本不可信!简直荒谬!”

沈青道:“或许有人会信,信必生乱。”

白晓碧只管望着温海,“王爷为何听信一面之词!吴王信口胡言,并无真凭实据,只要今天在这儿的人不说出去,就谁也不知道。”

温海不理她,“南郡王为助吴王谋反,行走江湖,以堪舆之术害人性命,范相与镇国公之事皆是郡王所为,其心歹毒,该当何罪?”

叶夜心微笑,“王兄定罪便是。”

温海缓缓抬手。

“不要!”白晓碧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张臂拦在他面前,“那些都是吴王叫他做的,不关他的事。你们是担心他的身份么?他绝对不是什么十王爷,是吴王陷害他的,你们还看不出来?”

温海冷眼看她二

白晓碧道:“他姓叶,不姓谢,是吴王抱养来的,永远不会参与朝廷的事!”

吴王的话是真是假,已经很明显,众人神色占怪,谁会相信一个女人的保证,凭着一番自欺欺人的话?

吕复摇头,“王爷。”此时不下决定,必留后患。

白晓碧亦摇头,“王爷!”

温海终于开日,“过来,否则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弩箭高抬,数十只手扳在机簧上。

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已尽是冷汗,白晓稗忽然跪卜,'.师父,师父饶他。”身后有人轻声叹息,一双手伸来扶她,'”小丫头,回去。”

白晓碧用力甩开那手,声音却冰冷,“谁是小丫头?你以为我为了什么,不过是看你落得这步田地有我的缘故,内疚罢了,将来谁也不欠谁的一”

那手强行将她拉起:

他面向温海,“我认罪无妨,只望王兄将来……”

“要假惺惺做好人,求他善待我么?”白晓碧打断他,“我被你们利用来利用去,已经受够了,你以为现在我还要听你们的?”她直直地盯着温海,“我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原本以为逃出范家,世上还有师父待我好。只愿跟着他游遍天下。也曾以为叶公子是关心我在意我,谁知到头来卷进这些事,所有人全都在骗我利用我,如今剩下这条命我想自己做主,要杀便连我一起杀。”

沉默。

温海看着她,眼底冷得似结了冰,“要同生共死么?”

白晓碧道:“与准同生共死?他救过我的命,求王爷饶他一命:“

没有人答应。

时间流逝分外缓慢,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给你两个时辰。”他移开视线,面朝高高的玉阶,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两个时辰,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白晓碧沉默半晌,矮身行了个礼,拉着叶夜心便走、

未收到放箭的命令,众弓弩手都迟疑着,终于缓缓朝两边让开,此刻没有人会预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叶夜心停住脚步,随手自腰间解下件东西,“此物草民留着无用,原打算靠它探知身世,谁知吴王爷糊涂,记不得什么,不如送与九王爷:“

吕复上前接在手里,呈与温海,却是一方兵符。

西南三郡兵力,从此皆可调用。

白衣如雪。一如初见时那般,尊贵,高高在上,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他既没说话,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