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偶遇∽(1)

我说人,天生就是喜欢被骗。

就像小时候爸总是会骗我:"妈妈在外面工作,明天就会回家来看幼琳了哦!"但实际上,我从来也没看过她一次;又或者:"爸爸明天带你到国外玩哦!"但实际上,他是带着我躲债跑路;又像是谈恋爱时男人会说:"我会永远爱你的,宝贝儿。"会吗?也好比工作时间老板会说:"下个月就给你加薪……"哇啦啦叽呱呱诸如此类。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骗过来骗过去的,每个人的差别只在于很会骗和不会骗,会骗能解决很多问题,对于我而言是这样的。

我当然是属于前者。很会骗,很会演,并且很精彩。

人,天生就是喜欢被骗。

而我说,骗一个人,其实是一种尊重对方的温柔的表现。真的,没骗你。

所以我总是很温柔地对待我身边的每个人,这倒不是说我是个骗子,而只是我单纯的比较爱尊重人还很会演戏而已。我是个爱演戏的导游,偶尔看得起对方的时候,就会演个戏,温柔地尊重一下对方的那种。

而此时此刻的现在,我人就在机场演着戏。

没办法,飞首尔的班机眼看着就要起飞了,而真奎那笨蛋居然还没把团员们载到,要命的是下一班机可是明天才有,如果因此延误到整个行程的话,那我周幼琳打着"济州岛首席观光导游"的名号可还混得下去?

我面目狰狞地对自己说:不能错过飞机!瞬间有一股力量生成,一种因长时间单打独斗而修炼出来的猛力!

借着这股猛力,我飞一样冲进候机大厅,像为自己加油一样的、冲着飞机起飞的方向喊出:"不行!"这个看似还算有前景的"首席观光导游"的头衔,我不能丢!

下面就看本小姐的演戏功力了!

眼前这位非常尽职又固执的、不肯让飞机等我们那么一小会儿的地勤小姐看来很难对付,涂了超梦幻的粉红色唇膏的嘴唇着实好笑。

她让我好想演——

"不要!亲爱的不要走!亲爱的!我不能就这样让他走!我不要!"我像一个怨妇一样对着众人哀号,双手无力地召唤着那未知的爱人,顺势瘫倒在地勤男和地勤女的身上,让他们惊恐得招架不住……

看着有人把目光抛向这里,我更是临时起意演起了最爱演的煽情戏码,含泪凝望着就要起飞的班机,目光迷濛,我甚至捉住空气:"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放手!放手!我不能让他走!"

我晶莹剔透的泪珠啊,让我自己都好感动。

所有的人都还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状况。不过管他的,我继续演我的,"虽然我深爱着他,但是依然决定要让他走,呀呜!"我声嘶力竭地哭诉着,妆都要哭花了。可别让我白费力气啊。哦哦……很好很好。

我的精彩演出让机场好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这里,继续努力:"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即使,这只是无谓的眷恋……但我还是想再一次、再一次看看我心爱的他呀!呀呜……"

我的话已经让周围的人动容了,看看,满是同情的目光!

"可是小姐,我们真的不能让你登机……"

粉红唇膏女,你真的是冰山吗?看她还是固执死板着,干脆我就扑倒在她怀里顺便梨花带泪一把。

我周幼琳哪,还真不是盖的,真是演到自己都心软!唇膏女,冰山女,快点融化吧!

围观的人开始帮忙了:

"飞机都还没起飞,干吗这么薄情?"

"她说一下下就好了啦。"

"太过分了,就让她上去找吧。"

好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到我这可怜苦情女的身边"拔刀相助"起来。

"这是规定,我们也没有办法。"虽面露同情,但唇膏女仍不改冰山本色。

没关系,我再使把劲。捧着胸口,我开始卖力地咳了起来:"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离开人世前再见他最后……咳咳咳……最后一面!"

"小姐……"

嘿嘿,粉红唇膏女开始动摇了。

"最后……一面哪!咳咳咳!"

然后我就干脆装昏了,然后粉红唇膏女、冰山女就开始哗啦啦地融化了,只见她叹了口气,眼眶含泪,拿起呼叫器,哽咽着说:"发生紧急状况。"

嘿嘿,真够劲儿,周幼琳,你得逞了。

靠着智慧和演技,顺利地上了飞机,挨着座位我一个一个尽可能放慢速度找我的那个压根儿不存在的"亲爱的":"亲爱的。咳咳……不是他。"

又一面在恨恨地埋怨:该死的真奎,到底是赶到了没有啦!

"亲爱的?他也又不是我的亲爱的。"

真恼,演得很累耶!真奎这慢吞吞的狗东西!

"小姐,你确定你的男友搭乘了这班飞机吗?"

"嗯。"唔……粉红唇膏女好像开始起疑了,我演得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唇膏女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这边已经是头等舱了,再没有的话,就麻烦你离开了。"

离开?不要啊!我可不要功亏一篑啊。

于是继续演:我回了唇膏女一个"梨花一枝春带雨"的辛酸样儿,狠劲儿地点了点头,确认了我那未知的"亲爱的"就在飞机上。

坚定信念,在真奎还没载我济州岛首席观光导游团的团员们赶上这班飞机前,要我离开没可能!这种小戏码我还是应付得来的。

"亲爱的!"我愈发凄苦可怜地呼唤着……

用尽气力,对着空气含泪高呼,嗓子很干,索性挑了个倒下去不痛的座位旁边,就这么干干脆脆地假装昏死过去,就算这家航空公司狠下心来硬是把我抬出去的话我也忍啦!很好!从眼睛的眯缝中看到众人惊诧的目光,我真的演到位了耶!

可是……

耳边响起了冷酷的声音:"清醒点,快走吧!"

唔……不是吧?碰到对手了,还真有这么狠心的人哦?

咦?竟然感觉有冰冷的器具把我的手指头给一根一根地撬开,就像是挖土豆、挖萝卜那样……把眼睛再睁开一点点,用余光扫到这个没礼貌的冷血家伙竟是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青年帅哥!

然后,他又张开性感的嘴唇:"这位小姐,别再假装晕过去了吧?叫整班飞机的人等你一个人闹,未免也说不过去吧?"

好糗哟!难道大家都看出来了吗?

正在心虚之时,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真奎那个慢吞吞的狗东西。还好还好,这代表他已经成功地把团员们送上飞机了。呜呼!总算大功告成了!

可是,眯着眼睛去抓地,却抓不到手机,明明是刚才看到了才去抓的。咦?是那个冷酷的家伙!怎么会有比我还狡猾的家伙?颇具杀伤力的眼神竟然洞穿了我,恶作剧地把我的手机踢得老远。不过老娘是谁啊!身子向前蹿,狠命地抓到手机……

心里真的有不甘,凭我周美人行骗多年、享誉骗子界之精湛演技,居然被个年轻的西装鬼给识破!不过目的大于过程,就此收手吧!于是赶紧给自己找台阶结束演出:垂下手,长吁口气,就这么呈现尸体状态,主动让空服人员背下飞机,作为这次演出的Happyending。

回程的路上,我伴着欢快的音乐手舞足蹈,仍然沉浸在刚才让自己都叹服的演出中。

"幼琳姐,你这种秀要是穿帮的话,会以扰乱公共场所罪吃牢饭的。"真奎关掉了音乐,一本正经地向我泼冷水。

真奎这个没用的担心鬼如此啰嗦着。真是什么跟什么嘛!也不想想明明就是他这个司机失职,没能准时把团员送到,才搞得老娘不得不演这场戏耶!

切!

"你是没看到我刚才的演技,真是堪称精湛啊!"简直差不多可以提名奥斯卡金像奖了,呃……就是有那么点小遗憾——"在那个聪明的男人面前穿帮……"

一想到这个就扫兴!

"不是那个男人反应快,是大家都会怀疑的。"叹了口气,真奎又说,"说真的,换作是姐的话,你自己会信那种谎言吗?"

当然不相信,骗子哪可能随便相信人哪!稍微迟钝一下,我豁然开朗:"只要皆大欢喜能够让旅客平安回首尔就好啦!"

哈!我又恢复兴奋:"真是万幸!济州岛首席观光旅游团导游周幼琳又一精彩演出!"

骗真的可以解决问题,我说过的嘛!

再次打开音乐,继续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中……

济州岛首席观光导游隔天在济州岛观光客最密集的景点再度大显身手,不过开发客源可不是骗人。我说真的,没骗你。在令人陶醉的风景中,我的"工作"开始了

"你们是从大阪来的呀?我小时候也住过大阪呐。"逮住一对日本观光客,我用日文超亲切地打招呼。

"所以你日文说得这么流利啊!"

所以赶紧聘请我当你们的当地导游吧,我在心里暗暗嘀咕。

还是拉近点距离吧:"对呀,你是大阪人,我们算来也是同乡,因为这个,我会给你们更超值更特别的旅游服务哟。"我满脸堆着笑,比花儿还灿烂,没办法,为了生计嘛。

"这样呀。"

小日本看起来很愿意的样子。

"是呀,请多多指教。"我双手奉上我"首席观光导游"的名片,眼中充满了希冀。

结果,这位看似亲和的小日本只是接过我的名片就笑笑走掉。切!也罢,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你们是香港来的吗?"逮住一群香港人,好生硬地讲出广东话,硬挤出笑容寒暄着。

"对呀。"

"我小时候也住过香港哟,我们算来也可以说是同乡,因为这个,我会给你们更优惠哦。"我赶紧趁热打铁,快速递上名片。

"谢谢。"

啧!小香港也只是接过名片然后笑笑走掉,又被客气地回绝掉!

哎~哎~不顺呀不顺。

"又白忙了。"接过真奎递过来的饮料,稀里呼噜地一口气我就喝个干干的,"今天没什么观光客,我看就提早收工了吧!"

"幼琳姐,你说小时候住过大阪和香港都是骗人的吧?我姐也说你可能是吹牛的。"真奎侧头满脸质疑地盘问我。

"我能说各国语言,你没看到吗?有什么不信的?要不然你去问我爸就知道。"我还是有底气的,我是去过很多地方,只不过是因为……

"叔叔说的话比你的更不可信呀,幼琳姐。"

唉,他说的我也认同。

"什么?你欠揍呀?"心里那么想,可嘴上不能服输,毕竟是我爸爸啊,我趁机戳了真奎的脑袋。

这时电话正好响起。

"喂?大叔,你说什么?我爸又……"

火速赶到跑马场,远远地就看到老爸仰面对着跑马场的天棚,双掌合十,一脸虔诚地祈祷着自己买的马能中。

我轻手轻脚地过去,听见老爸念念有词:"7号,7号,幸运7号!……如果这次能中,我周泰亨就好好做人,7号……"话语异常恳切,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心中却有恨恨的感觉:老爸,这样就能拯救你我的生活吗?最可气的是每一次都发誓是最后一次啦,真是气死我了!

"阿门!"

我轻声地冲着老爸的耳朵说。

老爸太投入了,不出我所料,跟着我说一声:"阿门。"说完之后,脸色骤变,"吓!幼琳你怎么——"果然被我吓了一跳。

被揭穿后的爸爸神色慌张。我就怒视他,朝他步步紧逼。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我进一步,他退一步,我用眼神狠狠地"扫射"他,被我逼得没办法的老爸竟然逃跑了,我和他就玩起了"小鸡追老鹰"的游戏,老爸被我追得四处乱窜……这种状况为什么会发生在父女之间,我和老爸为什么总是游戏人生的感觉?

就在我们拉扯争执之时,爸爸的注意力被赌马场上的一声枪响完全吸引了过去。

"7号!7号!7号!"

"7号!"

既然赌注已下,不如我和老爸站在一条战线上好了,我和他一同奋力呐喊,期望那匹承载着我和他共同生活期望的小马能够最终夺魁。此时我们融为一体,成为哥们儿似的父女俩。

佛主呀,耶稣基督,幸运7号,拜托了!只要这一次让爸爸押对宝,我发誓我周幼琳从此不再骗人,一定诚诚实实过日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结果是8号得了冠军,真倒霉,就差这么一号就盆满钵盈,而现在只能两手空空了。在我要拿爸爸是问的时候,爸爸又开始和我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并在完全隐身之前附带一句:"对不起。"

唉!!我想要不是老天爷今天刚好正在忙,没听到我们这祈祷,就是老天爷在暗示我这辈子没有诚实过日子的分儿。

从跑马场出来,我又开始对自己的命运进行揣测和剖析。唉,我这是什么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