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三章 潘西纳论局势

由于锅炉爆炸,左舷港的机器现在不能运转了,右舷港的机器还完好无损。事实上,样板岛好似失去了牵引机头。由于仅剩下右舷的推进器,它除了仍旧原地打转外,再也无法前行了。

这次事故使局面变得更为严峻。事实上,当样板岛的两台推进器可以同时运转时,要想结束这种局面并不难,只需坦克登与科弗利双方统一认识即可。发动机恢复正常工作,朝一个方向使力。届时,机器岛便可以驶回马德兰湾,最多不过耽搁几天时间。

现在,这么做却不行了。即使能达成协议,也无法再继续航行了。西姆考耶舰长缺乏必要的推动力,无法离开这片辽阔的海域。

如果样板岛在这一周之内没有移动过,如果所期盼的轮船能够与样板岛会合,那么它还有返回北半球的可能性……

不行了!那天,通过观察天空才发现:样板岛在不停旋转的时候,已经向南漂移。它从南纬12度一直漂到了17度。

事实上,在新赫布里底群岛与斐济群岛之间,由于两个群岛靠得较近,故而存在几股流向东南的海流。如果机器统一协调地运转,样板岛可以毫无费力地逆流而上。但是,自从它开始原地旋转起来后,便毫无阻碍地被冲向南回归线去。

了解情况后,西姆考耶舰长坦率地将事态的严重性告诉了这些勇敢的人,也就是我们称之为中立派的人。下面就是他对这些人的讲话。

“我们已经向南漂泊了五度。或者说,当船上的机器出故障时,水手可以做好些事,但是我们在样板岛上则束手无策。我们的岛上没有配帆,不能利用风力。海流主宰着我们的命运。我们将被漂到何方?不知道。至于说马德兰湾驶出的轮船,它们在约定的地方也找不到我们。而我们正以每小时8到10英里的速度漂向太平洋的那片少有船只通过的海域!”

这么几句话,埃塞尔·西姆考耶便讲明了这无法改变的现实。机器岛好似一块巨大的漂泊物,任由海流带着。海流向北时,它便向北漂。海流向南时,它顺流向南。可能会一直漂到南极。而那时……

这种局面很快在居民中传开了,传遍了亿万城,也传遍两港区。人人都清楚地感觉到巨大的危险。由于这种情况,事情也就变得非常有人情味了。由于担心出现新的灾难,大家的情绪稍有些安定。大家再也不想在这场手足相残的争斗中动武了。如果仇恨延续下去,它至少会引发剧烈的武斗。渐渐地,两边的人均开始回撤;撤回到自己的区域,撤回到自己大道去,撤回到自己的住所。詹姆·坦克登与奈特·科弗利放弃了在前台的争吵。于是,在两位岛执政官的共同提议下,名流议事会做出了唯一明智的决定:鉴于当前的形势,委员会将所有权力交给了西姆考耶舰长。从今后,他是唯一的首长,拯救样板岛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埃塞尔·西姆考耶临危受命,毫不犹豫。他依靠朋友,以及下属对他个人的忠诚。但是在这座庞大的水上机器岛上,他能有何作为呢?样板岛面积达27平方公里,自从失去两个推进器同时运转后,已经无法驾驶了。

既然类似事故已经令样板岛无所作为、只能任凭风浪的摆布了。为什么还不能说样板岛——当时一直被视为水上建筑史的杰作——已经被判了死刑呢?……

这次事故并非是自然力所致。“太平洋明珠”自从建造问世后,总能成功地战胜自然界的狂风暴雨。它是人为的过失造成的。其因素有内部的冲突,亿万富豪的争权夺利,冥顽不化的执拗,以及一南一北方向相背地生拉活拽。这些愚不可及的行为造成了左舷港锅炉的爆炸。

但是指责有什么用呢?眼下应该着手的是首先了解左舷港的损失情况。西姆考耶舰长招集下属军官与工程师们开会。马雷卡里国王也参加进来。这位帝王哲学家惊讶地发现,人类的狂热竟会造成如此的灾难!

专门指定的委员会来到废墟旁,那儿曾经矗立着发电厂厂房和机房。蒸汽发电机因为燃烧过度发生爆炸,从而摧毁了一切,而且还造成两名机械师、六名司炉工的死亡。破坏不能说不彻底,就连发电厂也不能幸免。要知道该厂负责向半个样板岛提供电力。幸运的是,右舷区的发电机还能运转。潘西纳却这样说:

“剩下一只眼睛也能看得见!”

“看是看得见,”弗拉斯科兰说,“不过我们也丢了一条腿,剩下的那条腿便派不上用场了!”

“独眼龙加瘸子,太差劲了!”

从调查结果来看,损失是修补不起来了。再不可能制止岛身向南漂流了。因此有必要静观事态,等待样板岛摆脱这股将它带到南回归线的海流。

再度了解损失情况后,还得检查岛体的状态。一周来的旋转如此剧烈地摇撼着岛身,难道就不会有损失?……钢板是否松动,铆钉有必要紧吗?……如果有漏水之处,用什么办法将它堵起来?……

工程师们负责第二次检查。他们提交给西姆考耶舰长的报告多多少少还有点让人放心。有好些地方在牵引力的作用下,钢板出现裂痕,钢骨也折断了。好几千颗铆钉掉落出来,还出现了裂缝。有好些舱里已经进水。但是吃水线还没有降低,金属钢板的牢固性还没受到严重地破坏。样板岛的新主人也不必为自己的财产担忧了。至于说左舷港,爆炸之后,有一码头沉没了……但是左舷港未受波及,它的堤防仍旧能起到保护船只的作用,令其免受海浪的浸袭。

然而,上面下达了命令;立即修复一切可以修复的东西。重要的是,居民们对物资供应该问题大可放心。这让大家受够了,甚至是太过分了;由于失去了左舷港的推进器,样板岛已经不能驶向最近的陆地。这么看来,真是无药可救了!

饥饿与饥渴问题仍旧严重……储存的东西仅够维持一个月……两个月行吗?……

这就是西姆考耶舰长所做的统计;

至于说水,不用担心。一座蒸馏厂虽说被爆炸摧毁了,但是另一座还能继续运转,应该能满足所有需要。

至于生活食品,情况就不太妙了。满打满算,也不能维持两周,除非对万名居民实行严格的定量配给制。水果蔬菜除外,一切都靠外部供应……而外部供应……哪找外部供应呢?……最近的陆地距此有多远?怎样能到那儿呢?……

随之而来只好采取令人不快的手段,西姆考耶舰长被迫实行配给制。当天晚上,这条悲哀的消息便通过电话与传字机传了出去。

这么一来,亿万城与两港区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大家预感到还有更大的灾难在后面。由于再没有办法补充食物,那么对饥荒的恐怖——可以想象那熟悉又令人揪心的场面——是否会很快弥漫到这块地方呢?……事实上,西姆考耶舰长没有一艘轮船能派到美洲大陆去……命运就是这样要求的,最后一艘轮船三周前已经派出,运送赛勒斯·彼克塔夫、以及其他在抵御埃洛芒戈岛人入侵的战斗中阵亡烈士的遗体。毫无疑问,那种维护自尊心的问题已经令样板岛陷入尴尬之境,甚至比新赫布里底岛土著人匪帮的入侵时还恶劣。

千真万确的是,即使是家有几十亿、即使是富得像罗思柴尔德、麦凯、阿斯特、范德比尔特、古尔德那样又能怎么样呢?金钱不能当饭吃,无法解饥防饿!……毫无疑问,这些富豪们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将财富存进新旧大陆的银行里。说不定那种日子并不远了。届时,即使花一百万,都买不到一斤肉、一块面包。

总之,这种错误应该归咎于富翁们的荒诞争执,归咎于他们那愚蠢的争强好胜,归咎于他们对权力的欲望!他们就是罪人,坦克登与科弗利两大家族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军官、公务员、职员、商人以及全体居民都被他们害得陷入这种困境。万一众人怒火中烧,他们得小心别人的报复!人要是饿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不是吗?

这点应该提一下;这两大家族虽说该骂,但是沃尔特·坦克登与蒂·科弗利小姐不该受到任何埋怨。没有!这对青年男女没有任何责任!他们曾经是保障两区前途的纽带,而割断这条纽带的又不是他们!

在48小时之内,由于气候原因,无法进行观察。样板岛的位置并不是能确定下来。

3月31日天刚亮,天空便开始放睛,浓雾很快散去。希望能在这良好的气候下测定方位。

众人都期待着观察结果,而且十分焦急。好几百人赶来前炮台。沃尔特·坦克登也在人群中间。但是他父亲、奈特·科弗利还有那些显贵们,他们却没敢离开公馆,因为是他们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只有在家里,他们才能躲避大众的怒火。

接近中午之前,观察员们都做好准备,以抓住太阳正炽的时候进行观测。两个六分仪,一只由马雷卡里国王拿着,另一只则在西姆考耶舰长手里,他们将仪器对准了天空。一旦测定正午太阳的高度时,立即着手进行计算,结果核对正确后,才公布结果:

南纬29度17分

大约2点左右,进行第二次观测,气候条件同样良好。这次测出的经度是:

东经179度32分

事实就是这样;自从样板岛遭受到螺旋般的运转以来,海流已经将它冲到东南方向1千英里左右的地方。

当这个方位在海图上标注后,大家都知道了。

最近的岛屿也有100英里的距离,叫作科克马德克群岛。那儿岩石累累,寸草不生,人烟罕至,无法获得给养。再说,也没法驶向那里。南部三百英里处,是新西兰。如果海流不是流向那儿,如何到那儿呢?西部,1500英里处,是澳大利亚。东部几千英里处,是位于南美洲的智利。在新西兰以远的地方,是荒芜的冰海极地。样板岛是否会被撞碎在这片极地上?……总有一天,航海家们将在南极发现这些死于焦虑、死于饥饿的人的遗骸!……至于说这海流,西姆考耶舰长立即着手进行仔细的研究。如果这些海流不改变方向,如果它遇不到逆流,如果在这极地附近出现了常见的暴风雨,那会出什么事呢?……

这些消息极易引起恐慌。大家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他们憎恨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憎恨亿万城中这些害人不浅的有钱人。是他们,应该对造成这种局面负责。为了防止出现暴动,马雷卡里国王必须要发挥自己的影响力,西姆考耶舰长与斯图尔特上校要竭尽全力,军官们需要绝对的忠诚,而且还需要绝对掌握水兵与士兵。

这天过去了,没发生变化。每个人都不得不接受粮食配给制,而且仅限于基本的需要——穷人富人一视同仁。

在这期间,了望员的工作非常专心,他们认真地观察着地平线。一旦看见船只,便立即发出信号。或许由此可能恢复业已中断的联系。很不幸,机器岛已经被冲离了航线,很少有船会经过这片南极附近的海域。那儿,在南边,人们狂乱的想象中似乎都看到了南极的场景;埃里伯斯火山与特罗尔火山的喷发照亮了整个极地!

然而4月3至4日夜晚,机会来了。北风,几天来猛烈地刮过不停,现在忽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宁静。海风突然转向东南,这种无可捉摸的气候,在春分时节屡见不鲜。

西姆考耶舰长再度燃起了希望,样板岛只要被风向西送上百来里,逆流便能将它送到澳大利亚或新西兰。无论怎样,漂向南极海面的势头已经刹住。在澳大利大陆附近的海域里,遇到船只是非常可能的。

天亮了,东南风已经非常强劲了,样板岛明显地感到它的影响。岛体上的高层建筑、天文台、市政府大楼、基督教教堂、天主教教堂,它们在某种种度上都成为兜风的物体。它们竟起到风帆的作用,推动着这座4亿3千2百万吨的小岛漂移。

尽管天空上云朵漂动得很快,尽管太阳时隐时现,但是仍旧能进行有效的观察测量。

实际上,人们两次都成功地对准了云层中的太阳。

计算结果表明:自昨晚以来,样板岛向西北方向漂移了两度。如果说机器岛只听命于风力,那就太难让人接受了。人们得出的结论是:机器岛会被卷入某种逆流之中,而这类逆流不同与太平洋的海流。遇到流向西北方向的逆流真是幸运!自救的机会又将变得现实。可是,老天!能否快点,因为再次削减粮食配给量又已势在必行。1万多人要吃饭,能不消耗储存量吗?只是它的消耗速度太过惊人了!

当最后一次天文观察的结果向两港区与城里通报时,大家的精神也松弛下来了。众所周知,人群的感情能从一端瞬息间发展到另一端,从绝望走向满怀希望。这便是变化。这里的居民与拥挤在大城市的那些可怜虫们还不一样。他们应该、而且也曾显得比较镇静,比较有头脑,比较有耐心。当然,如果受到饥饿的威胁,都可能会为之害怕的,不是吗?……

整个上午,风力显示出有增强的趋势。气压计缓缓地下降。由于大海在东南方受到极大的冲击,掀起了长长的、力量巨大的海浪。以前的样板岛可以毫发无伤,现在再也顶不住这巨大的颠簸。一些住房从头到脚都抖得令人生畏,室内的东西都移了位,有点像发生了地震。由于亿万城的居民不止一次地有过类似经历,所以这种现象自然会引起大家极度的不安。

西姆考耶舰长与他的下属始终坚持在天文台上。所有的工作都集中到那儿。建筑物受到这种震动,令他们颇为担心。他们极不情愿地承认:事态已经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非常明显,”西姆考耶舰长说,“样板岛的底部已经承受了太多压力……钢箱都有了裂缝……岛身已经再不坚固,无法保证……”

“但愿上帝别希望样板岛能遇到大风暴,”马雷卡里国王补充说,“因为该岛已经没有足够的抵御能力!”

“对!现在,居民们对这片人造土地已经失去信心……他们连站都站不稳……即使是撞上岩石,或者是撞上南极的土地,也比现在好上一百倍!……害怕,每时每刻都存在,害怕样板岛裂开了,葬身于太平洋那深不可测的海底。面对这种情况,即使是意志最坚定的人,也不能继续保持乐观通达的性格。”

一些钢箱遭到新的破坏,这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隔板吃不住了,钢板也翘了起来。在公园里,在蛇形河沿岸,以及在城边一些大道道的地面上,有人看到由于地面的断裂而造成了凸凹不平的形状。好些建筑物已经倾斜。如果它们倒下来,就会破坏到承受地基的下部结构!至于裂缝,已经不用再考虑去堵了!海水便会从船底下涌进来,这是肯定的。因为吃水线已经下降。在岛体的四周,无论在两个港区还是在两个炮台上,这吃水线都降低了一尺。如果再降下去,海水从中涌上岸来。由于样板岛的底部已经受到损坏,它的沉没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种形势,西姆考耶舰长想加以保密,因为它肯定会引起恐怖。这么做就坏了!居民们对那些罪魁祸首可能会采取相当过激的行动,因为那么多灾难都是他们造成的。他们无法像轮船上的乘客那样,靠救生艇来逃命。那些人可以跳上小船,或者自制木筏。全体船员都可以在木筏上避难,盼着海上营救,但是这里却不行!在这里木筏就是样板岛本身,而现在的它正在下沉!

这天,西姆考耶舰长让人时时刻刻观察着吃水线的变化。样板岛在不停地下沉,钢箱中不断有海水渗入,虽说不快,但是却继续渗着,而且无法防止。

与此同时,气候变得恶劣起来。天空一片灰白,并且呈红色与古铜色。气压计下降得很快。大气中显示出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在浓密的水蒸气后,地平线变得窄小,好似仅有样板岛的海岸那么大一样。

夜幕降临,可怕的大风刮得呼呼直响。海浪猛烈地拍打着岛身,钢箱破了,钢梁断了,岛身撕裂了。四处响起金属的断裂声。城里的街道,公园里的草坪都有断裂的危险……于是,一到天黑,亿万城便成了一座空城,全部人都挤到郊野去了。那儿没修过多的大型建筑,显得相对安全。全体居民部分散到两港区,前炮台与后炮台。

大约9点的样子,样板岛出现了一阵震动,连底部基础都发生动摇了。为右舷港提供照明的发电厂刚刚沉入海底。四周漆黑如墨,混沌一片,天地难分。

很快,地面又重新震动起来,这表明住房像纸牌搭成的城堡一样,开始倾覆了。用不了几小时,样板岛的水上建筑便会被夷为平地。

“先生们,”西姆考耶舰长说,“天文台也快要倒塌了,我们不能在上面久留……去郊区吧!在那儿等待暴风雨的结束。”

“这是飓风,”马雷卡里国王回答说。他指出,气压计这时已经降到713毫米。

事实上,飓风的运动能量之大,就似强力电容器一样,能将机器岛卷了进去。一大片海水被飓风卷起来,形成旋转着的暴风雨。暴风雨围着一根几乎垂直的风柱转动着,由西向东,从南部海区,朝着南半球翻滚而去。飓风能瞬息间造成许多灾难。要想摆脱出来,只有到飓风风力相对较弱的中心去,最少应去风柱的右边,即“温和的半圆弧”。那儿的海浪已经减弱。但是没有推进器,不可能再操纵岛体了。这一次,既不是人为的犯蠢,也不是两个岛执政官的执拗,而是可怕的自然现象将毁灭样板岛。

马雷卡里国王、西姆考耶舰长、斯图尔特上校、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及他的伙伴们、天文学家与军官们,他们由于在天文台上安全受到威胁,所以只好弃台而去。太及时了,他们才走了200步,高塔便塌了下来,发出可怕的断裂声。高塔洞穿了广场的地面,沉入了海底的深渊。

转瞬之间,整个建筑物仅剩一片废墟。

这时,“四重奏”想赶回第1大道,跑回娱乐城。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要抢出放在那儿的乐器。娱乐城仍旧矗立着,他们跑进去,冲进房间,抱起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便跑到公园。他们在那儿避难。

那儿,聚集着两城区的好几千人。坦克登与科弗利家族都在场。身处黑暗之中,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幸事。谁也看不见谁,谁也认不出谁!

然而,沃尔特则很幸运地找到了蒂·科弗利小姐。一旦出现灭顶之灾,他将竭力将她救出……届时,他将带着她,攀住某种漂浮物……

年青姑娘已经猜出那青年人就在身边,不禁叫了出声:

“哦,沃尔特!……”

“蒂……亲爱的蒂……我在这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至于巴黎人,他们不愿意分开……他们相互紧紧挤在一起。弗拉斯科兰仍旧头脑清醒。伊韦尔奈则紧张得要死。潘西纳虽说已经逆来顺受,但仍是连连嘲讽。塞巴斯蒂安·佐尔诺则不停地与阿塔纳兹·多雷米唠叼着。后者决定与自己的同胞们在一起。“我事先早就讲过,”阿塔纳兹·多雷米说,“这事最终没好结果!……我事先早就讲过了!”

“短调颤音太多啦

①,老兄!”“殿下”高声地说,“总是你那套忏悔颂!”

半夜时分,飓风再度掀起疯狂。聚集在一起的旋风掀起巨大的海浪,向样板岛扑来。这场风浪将会把样板岛带到哪儿呢?……它是否会触礁碎裂……会在茫茫大洋之中解体吗?

现在,岛身伤痕累累,千疮百孔。各个接合部位全都开裂了。高层建筑、圣·玛丽亚教堂、基督教教堂、市政厅大厦,全部塌陷,落入那巨大的洞窟之中。海水便是从这些巨窟中涌了出来,喷起高高的水柱。宏伟的建筑消失了,仅剩下一些残余。多少财富,多少珠宝、名画、雕塑永远化为乌有!如果居民们还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如果他们还没有同样板岛一道被海水吞没,那么天亮时,他们再也看不到这座超凡绝伦的亿万城了。

事实上,公园与郊外的地表虽然没有出现变化,但是海水已经开始浸蚀进来。吃水线再度下落。机器岛的岛平面已经与水平面一样齐了。飓风掀起

①音乐用语,用于忧伤乐曲中。此处是指悲观的语言。涛天巨浪,向它扑来。

再无遮俺之所,再也无处可藏。前炮台,正对着风口,既不能挡涛涛巨浪,也不能封住呼啸的狂风。钢箱崩裂了,纷纷解体,扎扎的断裂声可能连霹雳声都被掩没了。

大约在凌晨三点,公园沿着蛇形河的河床,被撕裂开来。从这道长达2公里的裂口中,涌出大量的海水。应该尽快逃命,全城居民都向郊外四散跑去。一些人跑向港口,另一些人逃向炮台。好些家庭被冲散了,母亲找不到孩子。而这时,浪涛像巨大的海啸一般,冲向样板岛的岛面。

沃尔特·坦克登一步不离蒂小姐,想将她带离右舷。她已经没力气跟他走了,他扶着几乎动弹不得的她,抱起她。就这样,他穿行在惊恐声不断的人群中,行走在这可怕的黑暗之中。

凌晨五点,东部又传来金属的撕裂声。

有块大约半平方英里的岛体被肢解下来……

是右舷港,港口的工厂、机器、商店全都葬身海底……岛体完全崩裂……钢箱散开了,其中一些承受不住重荷,消失在大海的深渊。

“公司先垮,样板岛后垮!”潘西纳说大声说。

这是对局势的总结。

现在,神奇的样板岛仅剩下些漂泊物了,好似一颗爆裂的慧星迸散出的碎块。它们当然不是在空中漂泊,而是在海面,在广垠的太平洋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