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虽然丁乙从理智上认定前夫不会自寻短见,但现在找不到人,也没找到买机票回国的证据,她还是彻底慌了,赶快打电话给姐姐,问要不要报警。

姐姐提醒说:“他会不会就呆在家里,休息几天?”

“应该不会,因为我让地产经纪帮我看过,家里没人。”

“地产经纪也不能时刻守在家里——”

“但是我看了他的信用卡,也有好些天没用过了。”

“是不是在用支票或者现金?”

“不可能,因为他没从账上取现金,支票是老早就不写了——”

“他的车呢?”

“车?”

“车在不在车库里?如果在,那他应该就在附近。如果不在,就有几种可能了,也许他去别的地方工作了,也许他把车卖了,买了机票回国。”

她赶快打电话请地产经纪帮忙去查看,地产经纪汇报说:“车不在车库里。”

她估计他肯定是把车卖了,不然的话,就算自杀,都得花钱买绳子,总能在信用卡上看到用钱,而他的信用卡已经好些天没划过了。

她恳求地产经纪:“王先生,您能不能帮我到机动车管理局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小满卖车的记录?”

地产经纪很为难:“我怎么好去查?”

“请您一定帮我这个忙,如果找不到他签字,我这个房子就卖不成——”

地产经纪无奈,只好去找机动车管理局,费劲周折才查到小满的车的确是卖了,卖给了一个姓周的华人。

她马上想到mall(购物中心)里那个搞按摩的“老乡”,直接打电话到mall里去,三转五转的,终于找到了“老乡”,一问,果然没猜错,小满把车卖给周大姐了。

周大姐说:“我这完全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帮他的忙,不然的话,我自己有车,干嘛买这么一辆旧车?”

“是,是,大姐是菩萨心肠。”

“现在我已经花钱找人修过了,准备卖掉,如果你想要回去——”

她赶紧声明:“我不要,我不要,我找你不是为了车的事,而是想问你知道不知道——小满去了哪里。”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呃——”

“这么大的事,你们夫妻都不商量着办的?”

她看出小满没告诉周大姐他们已经离婚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告诉,但她决定不揭他的底,支吾说:“最近有点——沟通不好——我现在要卖房子,急着找他签字,你知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不是回国去了吗?”

“我——知道他回国了,但是我打电话回家,那边说他还没到——”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让我帮他买去A市的机票,我就帮他买了——”

“哦,那他可能先回满家岭了。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他答应过把你们正餐厅的那套餐桌椅给我的,但他走得匆忙,我还没时间去搬——”

“没问题,我把我地产经纪的电话号码给你,你打电话给他,约个时间去搬。”

她知道小满只是回国,没出事,放了不少心,马上请父母帮忙去寻找,先从A市医院找起,A市医院没有,就到邻县市医院找,如果还找不到,再扩大范围。

爸爸妈妈年纪大了,不能到处奔波去找人,好在A市已经有了追债公司,爸妈请了个追债的帮忙找,终于找到了小满,在B市医院任职,B市就是从前的B县,现在已经升级为市。

听说是卖房的事,小满还是很积极配合的,花钱开后门到公证处办了第二天可取的快证,但邮寄过来已经来不及了,经closingagent(房屋买卖交割代理)同意,可以先用传真件,等原件寄到后再交给他们存底。

房子终于卖掉了,卖的钱只够还给银行,closingfee(卖房手续费)得自己掏。好在小满的单位退还了他存的退休金,总算补住了窟窿,不然她还得借钱来付手续费。

她的答辩也顺利通过。

过了一段时间,小满寄的授权委托书原件到了。

里面附了一封信:

“丁乙,你好!

你要的公证件给你寄来了,卖房的事麻烦你了,表示感谢。

我已于六月底回到中国,现在就职于B市医院,任普外主任医生。

我在美国干得很好,如果留在那里,也可以有发展,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国家,干得再好也是在替别人卖命,没有主人翁的感觉。

我的根在中国,出国只是为了开开眼界,生个儿子,从来没想过在外面呆一辈子。中国需要我,满家岭需要我,我父母需要我。

你现在回国很难找到一个好工作,就呆在美国吧。

丁丁长大一定要让她学医,学成回来,给我做帮手,报效祖国。

满家岭发生了很大变化,经济上比以前富裕,但风气相当不好,很多年轻人都在想方设法离开满家岭,现在岭上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那些还没离开的年轻人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羡慕外面的花花世界,淳朴的风气变得越来越微弱。

我准备奋斗几年,争取在满家岭开所医院,并把满家岭上上下下的事抓起来,让满家岭回归往日的宁静与美好。

我现在暂无多钱支付丁丁的抚养费,一切靠你了。如果我账上有钱,你都可以拿出来用。如果卖房有赚,都留着给丁丁做抚养费。等我有能力了,我会尽我的责任的。

如果你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欢迎你回来,祖国对她那些漂泊在外面的困倦儿女,总是张开双臂欢迎的。如果你百年之后愿意叶落归根,可以让人把骨灰送回满家岭来,这里有你的位置。

言不尽意

祝好!

满文方”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他用笔写的信,字写得很好,不像一般医生那样鬼画符。

就这么一封干巴巴的,甚至有点《人民日报》社论口气的信,却把她眼泪都看出来了。

朦胧之中,她看见一个未成年的男孩,背上压着一大捆柴,堆得比头还高,地上是皑皑的白雪,耳边是呼呼的山风,那个瘦小的身影,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茫然地,固执地,走着,走着,银白的地上留下一圈小小的脚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