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紫罗兰

放手是正确的吗?

翔赫长久以来处在自我矛盾里,无法从中解脱。他必须要快点承认自己其实并不是有珍的“那个男人”,并不是那个在订婚典礼前一天,在街上遇到的陌生妇人所说过的“那个男人”,有珍命运里注定要相逢的那个男人。如果他那时就能承认的话,自己说不定现在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心里却没办法允许自己,他没有办法放手,要如何把有珍从自己的生活里送走。

因此,翔赫不想对有珍照实说,他不想说出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实。他希望有珍就这样一直不知道的过下去。最好不要放手,也不能放手。

翔赫听到俊祥找回记忆的消息之后,跑到医院,他想要亲眼确定。虽然翔赫不想看到有珍和俊祥甜蜜的模样,但似乎非得这样自己才可以放得下手。

当翔赫看到两个人甜蜜的样子,以及互相深爱着的明亮身影,那一瞬间,翔赫就决定要让步了。

自从十年前俊祥离开后,翔赫从没看过有珍这么幸福的模样。毕竟,自己对有珍投入的感情还是那么的执着。翔赫不想要对方先放手,所以怀疑对方、伤害对方,而且一直相信着那才是所谓的爱情。

一直伫立在医院门外的翔赫,叫住了为了整理东西而正想走进医院的有珍。

虽然不能笑着放手,但至少为了表示出自己对那份曾经认为是爱的执着,好像应该还是要心平气和地让有珍走。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于翔赫来说,有珍对自己的爱不是执着坚定的,是惟一不变的事实是,有珍是翔赫的初恋,永远都是这样。

翔赫对没有和有珍说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并不感到后悔,万一又有同样的状况发生,翔赫还是不会说的。因为有珍是自己的初恋,因为那是不管如何忍下心,都很难放手的爱。

翔赫看着有珍,双眼痴痴地流下了眼泪,好像冷冷地流过翔赫骨子里一样。

“我让你走,你不能再次让俊祥离开你身边。”

有珍不能再次经历那段岁月,那段失去了俊祥而徘徊的漫长岁月。

有珍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难过的流着眼泪看着翔赫,有珍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点什么话,像是谢谢翔赫让她走,或是谢谢他的谅解,但是有珍却无法说出口。

“我会得到报应的,伤你那么多,我会得到报应的。”

最后,有珍不得不借着对自己的审判,来安慰翔赫受伤的心,但是有珍的那番话却使翔赫的心更痛苦。与其放手让有珍走,翔赫更不愿看到有珍流泪,那真的让翔赫心痛。

翔赫看着有珍茫然又惆怅地流着眼泪,他的心空虚到像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地的人一般难受。

翔赫想想还真是有趣,俊祥为了想起有关有珍的记忆而努力着,自己却得努力地把有关有珍的记忆磨灭掉……

翔赫一面避开有珍看着自己的视线,一面继续自己的话。

翔赫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但他说自己会努力,不管翔赫半夜打电话给有珍、跑去找她,或是向她伸出手,都叫有珍绝对不要接受,不要深情地对翔赫微笑,也不要让翔赫看到有珍流泪……

翔赫暂时停住了说话。

翔赫的悲伤已经淹没到喉咙,使得他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翔赫忍不住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哭了,我对你说过要一直在你身边的约定,没有办法遵守了,对不起。”

看着低着头抽泣的有珍,翔赫无法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冲向门外。

冬天正午的阳光无比耀眼。

翔赫的身体被痛苦紧紧地压挤着,就像站在烈日底下喘不过气一般。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他再也看不到有珍了。

翔赫抬起头再次看着天空,透明的阳光从灰暗的云间里透出,就好像天空明白自己的心情一样。

从四周传来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翔赫站在路中央。他专注听着那声音,缓慢的移动了脚步。不管如何,他还是必须要活下去。因为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只会让有珍套上无法洗清的痛苦枷锁,尽管再怎么难过、痛苦也要活下去,也算是为了有珍。

不知道是泪还是微笑,开始从翔赫的嘴边流露出。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女孩……”

有珍从检查室走了出来,看到站在窗边的俊祥,那一刻有珍的心浮现了一丝不安。有珍担心着,说不定叫俊祥的名字他也不会回头。

俊祥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叫出了有珍的名字,而且想起了初次见到有珍的那天。

“我,我是俊祥对吧?曾和你一起做过的所有事……都没错吧?真的太好了,有珍,我记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俊祥担心着自己的记忆会消失不见,他只想起见过有珍这一丁点模模糊糊的记忆,俊祥怕他想不出其他的记忆,而对此感到非常不安。

有珍抓着俊祥的手,对他说只想起这一些就已经很足够了,安慰着俊祥叫他不要感到不安。有珍也同样不安着,深怕连那一丁点的记忆也会消失不见。

“俊祥!”

俊祥深情地看着有珍。

但是俊祥的表情却不开朗。想起的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俊祥的心情显得异常沉重。

有珍对俊祥的样子感到疼惜,有珍心想自己也感到不安的话,俊祥会更不安的。有珍努力地不让自己的不安表露出来,她静静地向俊祥走去,拥抱着俊祥,轻抚他的背,安慰他一切都会好转,说着也一定会想起更多,一切都会好转,把自己的心贴近俊祥拥抱着他。

江美熙眼角湿着走进了病房,她很感谢儿子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很久很久以前,在俊祥没有意识的两个多月里,俊祥也从未放弃模糊意识里的最后一点神智。虽然所有的人都说不可能,但是俊祥终究还是将不可能踩在脚下,硬是抓住那意识里模糊的一角而清醒了过来。

“妈……”

儿子的声音湿润了江美熙的心。

俊祥有事情想问江美熙。那张在俊祥记忆中出现的陌生脸孔,那个模糊的映入他脑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父亲。

俊祥问出口了,他的父亲是谁。江美熙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显得不知所措,摸不着头绪。就如从前俊祥向江美熙问起的时候一样,从前俊祥即使这么问道,江美熙也从没说出俊祥的父亲是谁。现在又再次问起的人分明是俊祥,而非民亨。

江美熙感到很难过,不知道要怎么向俊祥说才好。

江美熙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喜欢的人,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忘记过的人,喜欢到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的程度。然而那个人伤害了她并离开了她,离开了她且忘了她,那样还不够,现在那个人甚至消失不见了。

江美熙对于那个人忘记了自己且可以得到幸福,感到不服气又有几分难过,经过了数十年,到现在心中都还隐隐作痛,甚至难过到想死的地步。

但是她还是活了下来,就是因为俊祥在她身边。看着并想着儿子俊祥,一面努力的活了下来。

江美熙认为,俊祥的爸爸是谁并不重要。俊祥是自己的儿子,只要俊祥在自己的身边就好了。俊祥是自己的儿子这个事实才是重要的。

俊祥看着脸色变得黯淡的江美熙,感觉到自己的这个问题碰触到了妈妈的伤口。心中觉得很抱歉。俊祥体会到除了确认了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存在,不要再让父亲的事情让妈妈难过。

但是,俊祥心中像是蠢蠢欲动般地涌出对父亲的怀念,却无法吐露出来。父亲的身影一直浮现在模糊的记忆里,偶尔还是会让俊祥的心中感到不知所措。

虽然俊祥对父亲是谁感到很好奇,但是对于江美熙曾对民亨说过,那句想给他一个爸爸的话,也令俊祥十分在意。从前去春川时,江美熙分明地说过那句话,说想给民亨一个爸爸。

爸爸指的是谁,还有那句想给民亨一个爸爸的那句话代表着什么,俊祥的脑里开始变得复杂。模糊的拼图,得一块一块的填补起来才行。

检查结果没有特别的异常。

俊祥牵着有珍的手走出病房,回到了妈妈为他准备的家里。只有薄薄的窗帘,随着从门缝吹进的风摇曳着,整个屋里空荡荡的。

俊祥和有珍一起环视了整个家。事实上,自己还是李民亨的时候,从未想过像家这种东西是必要的,然而俊祥却不同。

现在有了家,让俊祥的心情格外的好,因为能和深爱的人一起在相同的空间里生活。

俊祥心想一起呼吸着、抚摸着、感觉着,就好像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的样子,俊祥看着有珍,眼神闪耀着。

有珍则好像正在想着和自己所想的不同的东西。她像个专家似的,想着要用什么来填满这个一无所有的家。

“这样的话也不错……”

俊祥想起有珍说过的话,有珍曾说过对于心爱的人来说,对方的心就是最好的家。俊祥对于这宽广的家里只有两个人,感到非常开心,觉得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何其幸福的事。

“我们什么都不要放如何?有那颗可以取代任何东西的心在啊!”

忙碌的一天。

把家具搬进来,然后整理家里,也做了大扫除。相隔好久,终于过起像是普通人一般的一天。

有珍慢慢地整理还没有整理好的东西,看着俊祥,同时也整理着记忆中的拼图,级任老师的名字是谁,还有老师曾经给过他们两个人的处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