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千夏是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唤醒的。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蓝的天,白的云,还有一张深镌于心中,思念过无数次的熟悉脸孔——银色如月光幻化而成的长发,让人屏息的脸庞,美得象是天使一般的——

“月!”

不顾自己的伤口还在抽痛,她猛地起身扑入他的怀抱。

紧紧地抱住月,她欢喜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月,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告诉我,这是梦吗?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欢快的叫喊声到后面变成了抽泣。

“月,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我好想你,好想你呀。”埋首在他的胸怀,她轻轻地说。

“小夏,”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月点点她的鼻子,笑得温柔而宠溺。

“你的游泳到现在都还没学好啊。”

“那是因为你没有继续教我嘛。”千夏脸一红,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月,是你把我救起来的吧,那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呢?你救了他了吗?他在哪里?”

松开月,她着急地左顾右盼,然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夜!

心中一惊,千夏拼命跑过去。

海浪轻拍海岸,俊美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躺在金色的沙滩上,眼睛紧紧闭着,就象是童话中美人鱼爱上的王子。

“夜。”紧张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将耳朵贴到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千夏悬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

伸出手,轻轻地将几缕贴在他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她的动作如此小心翼翼,象是怕惊醒沉睡中的他。他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血不再流出,但是脸色依旧异常苍白。

“放心,他没事。”月站在她身后,深邃的眼睛中带着洞悉了某些秘密的笑。

“我只是让他暂时睡一会儿,因为,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他伸手将千夏拉起身。

“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吗?”千夏疑惑地望着他,脸色陡然变白。

“月,难道你还要离开我?不,我不要!”她抓住他的手臂。

“小夏,你已经长大了。现在你的身边有这么多爱你,关心你,甚至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你已经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是否在你身边,已经不再重要。”

微笑地,轻轻抚着千夏的长发,月看着这个自己所珍爱的孩子,眼眸中流泻无限的温柔与骄傲。

“我相信,你一定会很坚强,很快乐地过好每一天。”

“那你要去哪里?”

“去寻找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你知道这个人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月抬眼望向一望无垠的大海。

“我已经失去她很久,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句话的瞬间,他的神情竟让她觉得有些心痛。能让他露出这样怀念又忧伤的表情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人吧。

“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相信。”她冲动地脱口而出。

视线转向她,月微微一笑。

“是的,我一定会找到她。小夏,在我走之前,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他伸出手。

阳光照在他手掌中,渐渐变成细小舞动的金色粉末,它们越来越多,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褪去之后,一把金色的弓箭出现在月的手中。

“好漂亮呀,这是……”千夏赞叹地望着月手中的弓箭。

“光之弓。它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有心中充满爱与勇气的人才能够使用它。”

月将金色的弓箭交到千夏手中。

“它是你的了。考验才刚开始呢,小夏,往后还有一个更艰难的考验在等待着你,就让它陪着你一起面对吧。”

“更艰难的考验?是什么?”千夏迷惑地问。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俯下身,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再会,我的小夏!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手中的光之弓突然发出灿烂的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光亮中,月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耳边。

“记住,对过去放手,珍惜眼前你所拥有的。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等到千夏再次睁开眼睛,却见眼前天高云淡,海浪声声,哪里还有人影?

是梦还是真实?

心里还是有着微微的酸,微微的痛,却已经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低下头,望着握在手中的弓箭,良久,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唇边。

突然,她弯下腰,用力朝他消失的方向大喊。

“月,你也一样,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哦!”

声音被海风远远地传了出去,荡漾在海面上。

她望着一望无垠的海洋,突然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彻底长大了。

“小夏。”

熟悉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

千夏闭上眼睛——

“月,请你,一定要幸福哦!”

以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完,她转过身,朝正向她走过来的人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夜,你醒了?感觉好一点了吗?伤口痛不痛?”

她迎上去扶住他,

“我没事。”楚文夜微笑。

“你刚才再和谁说话呢?”他摸摸她的长发,感觉剧烈的心跳在逐渐地平复。她不知道,刚才睁开眼睛看不到她,以为她没有上岸,他的心象是被穿刺了一个大洞,差点就疯狂地想跳回海里去找她。

“啊,没有啊。我只是在和这个小岛告别。”千夏把金色的弓箭往身后藏了藏,笑。

“你看,我就说我们会成功的是不是?”她骄傲地看着他。虽然他们现在两个都弄得伤痕累累,样子也很狼狈,但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赢了!

“是啊,我的小夏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孩。”情不自禁地拥紧她,楚文夜知道,这一辈子,他都不能放开她了。

正说着,突然传来几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千夏和楚文夜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巨大的黑烟缓缓的自森林的方向升起。受惊的鸟类在森林上空盘旋,

发生什么事了?

强烈的不安窜上心头。千夏不明白地望着楚文夜。

“我也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好事情。”楚文夜略微思索,拉起千夏。

“这里不安全,我们又都受了伤,还是先坐船出海。然后再等待与蓝洛他们的汇合。”

“好!”

在沙滩上转了一大圈,两人惊讶的发现,一直都很精确的地图此时全完全失去了作用。

“夜,我们被骗了!”恨恨地将地图扔到沙滩上,千夏用力踩上几脚。

“根本就没有码头,也没有船。沙穆骗了我们,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没有船,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楚文夜没有回答,好看的眉头紧蹙着。

这片沙滩被悬崖隔开,如果没有船,唯一的路就是从悬崖的小路返回森林,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但是,现在森林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无法通行。

怎么办?一时间,他竟然没有任何办法。

爆炸声越来越激烈。浓烟呛人的味道和灼热的烈焰高温都在狞笑着逼近。

一声很近的巨响响起,悬崖石块飞散,雨一样的打下来。

“小心!”他急忙用身体护住她。

一筹莫展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两人面前。

望着直升机体上那醒目的金色标记,楚文夜露出一丝笑容。

“小夏,接我们的人来了。”

直升机在沙滩上着陆,一开舱门,首先出来的是医疗人员,后面紧跟着颤巍巍的老管家。

“少爷,我们来晚了,你受苦了。”一颠一颠地跑过来,见到楚文夜身上的伤,老管家立刻泪眼滂沱。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张伯,你不要这样。”楚文夜用没有受伤的手拍拍老管家的肩膀。

“爸爸妈妈知道了吗?”

“知道你出事情后,夫人立刻昏倒了,现在还在医院里,先生一直陪在她身边。他们都盼望着你回去。”

老管家抹着眼泪说。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我们回家吧。”楚文夜扬起一个虚弱的笑。

也许是紧张之后放松的缘故,他现在才感觉到浑身无力,背部的箭伤钻心般的疼痛。

一群人拥着楚文夜和千夏正要登机,另一架武装直升机从悬崖上飞下来。

“千夏!”蓝洛攀在绳梯上,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不等直升机降落就一跃而下。

众人尖叫。

只见他在空中惊险地翻了几个空翻,翻落在厚实柔软的沙地上。

这个疯子!

千夏看得心惊肉跳,急忙跑过去。

“洛,你疯了!这么高跳下来!”她一把拉起他开骂。

蓝洛站起身,不顾脸上还带着沙砾,突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

“千夏,你还活着,太好了!”他用力地抱着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用这样最直接的方法确定她还好好的。

“洛,你放手啦。”千夏皱眉抱怨。他将她捏得好疼。

“抱歉,我只是太高兴了。”蓝洛松开她,却在看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时目光一凛。

“你受伤了?”该死的,他们居然敢伤了她!

“还好啦,小意思。是夜的伤比较重。”她心疼地说。

楚文夜?

蓝洛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不远处,被人搀扶着站在直升机口的楚文夜。

目光交汇间,他迅速做出了决定。

“千夏,跟我走。我带你回家。”蓝洛握住千夏的手。

“阿姨可是很想你呢,还有薇薇,她们都在盼着你回去。真抱歉因为我让你遭遇这样危险的事情,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的。”

他把她的手握得那么紧,象是害怕下一秒种她就会被抢走似的。

这边,楚文夜静静地望着他们相握的手,没有说话,脸色却更加苍白了。

身边的老管家担心地看看他,又看看千夏,不由扯起嗓门喊起来。

“千夏小姐,快回来吧。”

千夏回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蓝洛就插话了。

“千夏,跟我走。”

“这个……”一边是一起同生共死的夜,一边是千里迢迢赶来救他们的洛,真是令千夏左右为难。

“洛,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字没有说出口,她突然间明白过来。

洛所说的“走”,并不只是单纯地要带她回绿壶城而已。

他们是要她——做出选择!

震耳欲聋的爆炸仍在继续。

炙热的风从森林的方向吹来,燃烧的植物香味混合在一起,有着一种让人疯狂和迷乱的气息。

千夏望着蓝洛。

她的手,还被他牢牢握在手里。而他那双深夜般漆黑的眼睛里,交织着绝望和希望的光芒。

是希望,还是绝望,只在她一句话之间。

她回头望向楚文夜。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她。看得那么深,那么深,好象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到的风景。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此刻看起来有一种凄艳的美。

时光在此刻冻结。

闭上眼睛,千夏的心中纷乱不堪。

“少爷,你快过去,把小夏小姐叫回来啊!”扶着楚文夜,老管家看得焦急无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个孩子之间流动的情愫。

那个火焰般的少年也深深喜欢着千夏,如果小夜不上去抢,小夏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用了。”楚文夜摇摇头。

“选择权在小夏手上,她自己能决定。”

“哎呀,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能退让呢。”老管家一拍大腿。

“少爷,你知不知道,如果小夏小姐跟那个男孩子走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属于你了。”

“我知道。”楚文夜轻声说。

“那你怎么……”

“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她的选择,就是她的幸福。”

楚文夜淡淡一笑,他望着不远处的她,眼眸中无限深情。

“只要她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了。”

老管家嘴唇动了动,象是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长长一叹。

爱情啊,总是这样让人神伤。

难道,最终,小夜还逃不出那个诅咒吗?

沙滩上,千夏的沉默依旧在继续。

“千夏,跟我走。”再一次要求。蓝洛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千夏闭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最纷乱的时刻,她的眼前却象放着意识流的电影,记忆中的闸口突然被打开了,记忆汹涌而出,瞬间将她淹没:

夜色中的狂飙;大战飞车党;彩虹公园的白水晶手镯;雨夜里的哭泣;校庆舞会上的表白;梦幻时装秀的同台演出;在火山岛上,生死与同的两夜三天……

回忆中,一个影像在她脑海中如涟漪般不断地扩散开来,汇聚成一个名字。

潜入心灵的最底层,她看见了自己心里最澄澈的意念——

是的,是他!

只能是他!

缓缓睁开眼睛,千夏清澈的目光凝视着蓝洛。

“洛。”

他一震,深沉而复杂地看着她,期待,却又有些战栗。

“对不起!”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却象一把锋利的刀,将他的心活生生剖成两半。

他的手松开了,她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去,空空的,象是整个世界都远离了他。

为什么?

他望着她,很想这样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她。

“对不起,我,很抱歉。”

千夏重复着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当她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东西就要永远失去了。但是,她只能这么做。

火山岛的这两夜三天,在生与死的边界,那个总是温柔地微笑着,愿意用生命保护她的人,已经悄然在心里镌下了深深的痕迹,再也无法抹去。

所有人都在沉默。

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听到蓝洛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象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挤出来。

“是的。”

“不会改变了吗?”

“是的。”

“好!”他幽幽一叹,勉强的笑容里包含着深沉的忧伤。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只有祝福你。”

抬手,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象是要将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这一刻,她离他不过咫尺,但是他们之间,却已经隔开了千山万水般遥远的距离。

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她了。从此以后,他只能独自在回忆中思念她的影象。

“千夏,我祝你幸福。请你一定要幸福。”最后一次,他紧紧拥抱她,拥抱着这个勇敢而甜美的女孩。这一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安静地破碎的声音。

然后,他毅然放开了她,将她往楚文夜的方向一推。

“快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全部毁掉了。”

直升飞机缓缓起飞,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无垠的蓝天中。

站在沙滩上,蓝洛却还一直维持着仰望的姿势。

林优叹口气,走到他身边。

“洛,我们也该走了。”

“好。”蓝洛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林优看到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坠落沙滩。

一滴眼泪!

原来他长久地仰望天空,只是为了掩盖眼里涌出的泪水。

林优在心里长长一叹,正想揽住他的肩膀给他一些安慰。

却见蓝洛转身,大步朝直升机走去。

“优,我们走吧!”

“好!”林优急忙跟上去。

“我们回双桐市,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蓝洛边走边下着命令。

“是!”林优边走边打量着他。

原来伤痛,总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某些地方。

洛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种气势,那种表情,居然让他感觉到宛如王者的气息。

是的,正如沙穆预想的一样,在失去了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之后,蓝洛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千夏,若我不能守护你,那么,就让我守护这个世界―――我要登上这个世界的顶端,让这个世界永远不再有黑暗可以伤害你。我一定能做到!

整个火山岛都燃烧起来了。灿烂的火焰交织成瑰丽而诡异的景象。宛如地狱的光景,一片血红。直升机离开不久,一道黑色的火柱直冲云霄。岛上的火山喷发了,剧烈的火山活动终于让整个小岛彻底崩毁。

而在距离这里的某处,天空中:

坐在楚文夜的身边,千夏望向窗外——

越来越远了。

那个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俊美如阳光的少年,那一段无忧无虑的相知相伴,都随着那座燃烧的小岛一同远去,再也看不到,找不回了。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也许,这一辈子,她和蓝洛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小夏,你好象不开心啊。”

将手轻轻覆上她的手,楚文夜轻声说。

“夜,”她转回头,定定望着他。

“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我想要回去,你会怎么样?”

楚文夜深深地望着她,然后微微一笑。

“我不会答应的!”

他的回答让千夏惊讶地挑起眉。

“你已经做了选择,就不可以再后悔了。在你没有做选择之前,我不会干涉你的想法。因为,那是你的权利。”

他温柔的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中有着比温柔张扬百倍的执着与坚定,并且十足的认真,认真到让她的心砰砰撼动。

“但是,你已经选择了我,那么我就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放手。”

“傻瓜,我是逗你的啦。”

千夏扑入他的胸怀。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难过,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没有办法全部消化。但是,我不会后悔,真的。”

低低叹口气,她靠在他的胸口,对着他的心小小声地说,“我也喜欢你。”

楚文夜微征,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又抬起头,伸手甜蜜地抱住他。

“夜,借你的胸膛给我靠一下好不好?”

一个微笑浮现在他嘴角。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无限期借你靠。”

在他们身后,老管家抹了抹眼泪,微笑着把目光从这对亲昵相拥的恋人身上挪开。

这一路上,他们就这样拥抱着彼此,久久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