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雅图之思

西雅图,哦西雅图。

西雅图是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访美的最后一站,这无意的安排有没有象征的意义我说不上来。

我只清楚地记得,半个多月前我们一行十人踏上美国的土地时,个个都是踌躇满志,都在希冀着能够多看看多走走了解一下今日的美国,都在盼着和亲友见面与团聚,都期待着一个良好的能给我们留下美好记忆的开端。

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从西部到东部的旅行,即将踏上归途了。真是眨个眼的工夫,就从开头走进了尾声……

到西雅图之前就存有一个欲望,要去寻访一下印第安部落皮吉特湾古老的遗迹,寻求一下那个签订埃利奥特港条约的酋长的痕迹。

可是,从芝加哥飞到西雅图以后,一共只有几个小时的转机时间。出机场、托运行李、办理手续,七转八转地竟然占去了两三个小时。就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一下全部市容的可能性也没有了。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去寻找、参观一下印第安人当年生活的遗迹,则是更不可能了。

在有限的时间里,从我眼前掠过的西雅图,还是像美国其他大城市一样,网络般密集的公路上飞跑着成队的汽车,形状各异的高楼以自己的姿态傲然耸入云天,埃利奥特深水港湾与码头上一片繁忙景象,市中心仅180多米高的太空针似比上海的东方明珠略逊一筹,商场里陈列着应有尽有的服装、家用电器、食品、化妆品、豪华家具、成批量生产的仿印第安文化的工艺品,还有少不了的烟酒……

西雅图在充分展示着现代化的雄姿。

由于西雅图近年来召开了一系列的国际会议,于是这个美国西北海岸的城市在世界上愈加地令人瞩目,愈加地声名远扬了。

可是分明还有着另外一个西雅图。

我心目中的西雅图。

一个印第安老人,皮吉特湾的印第安人酋长。他那苍凉而悲壮的声音从冥冥空中传来。

是他传之于历史和未来的演说征服了白人开拓者。

是他英明地于1855年和白人签订了埃利奥特港条约,出让印第安土地和建立印第安保留地。

西雅图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1890年,人们在他的墓上建立了纪念碑。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

匆匆来去西雅图的各种肤色的人们,谁还记得这样一位当时被不少人视为失败者的老人呢?

一个在美国居住了四年之久的友人告诉我,很多中国人都把西雅图说成“死丫头”。因为在英文里的发音,这两者几乎是一样的。

除了苦笑,我还能说什么呢?

暮色里,回到西雅图机场的候机大厅,透过落地钢窗,眺望停靠着一架又一架飞机的偌大的机场,我分明又一次听到了西雅图老人的声音。

他在说些什么,他在告诫我们一些什么?他以原始的武力抵御不住白人开发者现代化的蚕食和进攻,拱手把祖先留传下来的肥沃的土地和金色的牧场让给了他们,避免了流血和杀戮。

血气方刚的印第安后生和汉子们认为他的举动是一种屈辱。

白人征服者和腰缠万贯的财阀们只觉得已经以金钱和财富恩赐了这个落后的民族,态度更是趾高气扬。他们中的明智之士也仅仅只认为他是一位识时务者。

西雅图老人的举措落下的只是两头不讨好的结局,他受的是“夹板”气。

难道就因为此,这个城市才以他的名字命名?

哦不,西雅图老人是以他那著名的演说说服了兄弟部落的酋长和印第安同胞;是以他那充满思辨的演说,征服了蜂拥而至的白人创业者。

在签署下那个避免流血和出让大片土地的协议时,西雅图老人说,数百年前,这一块我们赖以生存栖息的雪峰下的土地同样充满了阳光,我们印第安人的部落,也像你们今天前来开发、前来创业的白人兄弟们一样,蓬蓬勃勃,旺盛的势头犹如初升的旭日般灿烂辉煌。而几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衰落了。我只是清楚地看到了我们的原始和落后。我们的退让和建立保留地,只是为了我们民族和部落的延续,为了这一块充满生机的土地的发展。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凡事有始必有终,数百年以后,你们也有可能落后甚至衰亡,就如同早晨的太阳总要变成黄昏的落日,到那时候,请你们也明智大度,请你们也把目光投向历史和大局……

黄昏夕照,回归祖国的飞机腾空而起。透过弦窗俯视,秀丽的西雅图周围雪峰环列,深水港湾里码头、巨轮历历在目,空间尖塔真的成了太空里的一颗针,美得令人心醉。

可惜飞机时速太快,只是瞬间功夫,一切便已远去、远去,远得目力不可捕捉消失殆尽,就连那炫目的雪峰,也仅成了一圈弧形的银线。唯一不会消失的,是西雅图老人充满深邃哲理的演说,它穿透了沉重的历史,它超越了恩恩怨怨的人世沧桑。

这正是人类赖以永恒的精神。

西雅图,哦西雅图,尽管只是短暂的逗留,我觉得我还是没有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