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腐烂的巨人

爸爸,你真的还活着吗?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你,问个清楚,倘若你真是那种人,我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城市的夜色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灯火明媚,闪烁不定。J市某个繁华地界,有一座刚修建好的写字楼,楼中还亮着灯,几个女职员正在加班,对着电脑屏幕,一脸苦相。

一个年轻女职员打了个寒战:“李姐,这还没到十月呢,怎么这么冷啊?”

“是有点儿冷。”李姐是个中年女人,从柜子里拿了件长袖衫披上,“我看这新写字楼有点儿邪乎,大白天的,外面热得快把人烤熟了,里面却连空调都不用开,还冷得很。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年轻女职员有些害怕:“李姐,别吓我,我胆儿小。”

李姐阴恻恻地说:“小郑,我告诉你,其实咱们这块儿以前是座大宅院,半年前才拆掉。”

小郑有些奇怪:“这个路段是J市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怎么还一直留着个老宅子不拆迁啊?”

“说起来这里面有个缘故。”李姐煞有介事地说,“那座院子以前是巡抚宅邸,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像那样的大户人家,总有个冤案什么的吧,比如哪个丫鬟被逼得跳井了啊、哪个姨太太上吊啊之类的。久而久之,开始有闹鬼的传言了,据说解放前最后一任主人是个大地主,当年那叫有权有势啊,咱们这整个省的鸦片生意都是他的。就在解放前夕,本来他是要逃到国外的,船票都买好了,可是就在走的前一天,你猜怎么着?”

小郑听得津津有味:“发生什么了?你别大喘气行不行啊,快说快说。”

“他啊,掉井里去了。”

小郑一愣:“莫非就是咱们写字楼后面那口井?”

“没错,就是那个。”李姐说,“听说那口井很邪门,死过不少人,从很早以前开始就用石头把洞口堵住了。”

小郑皱眉问:“那怎么不干脆把井给填了啊?”

“据说当时是要填的,但是后来出了事。”

“什么事儿?”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保安本来巡逻到这一层,现在正急急忙忙地往下跑。小郑跑出去问:“老金,发生什么事了?”

“出事了。”保安喊道,“有人掉到井里去了。”

女职员吓了一跳,李姐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咱们刚说井,就真有人掉井里了。”

“不对啊,李姐,那井口不是用大石头堵了吗?那么大的一块石头,用水泥跟井口浇在一起了,谁能弄得开?”

李姐想了想,也觉得奇怪:“走,咱们去看看。”

两人跟着保安下了楼,古井就在楼后不远,几人远远地看见井口的石头不见了,一个年轻保安站在井边,死死地盯着井口,一动也不动,就像灵魂被吸进去了似的。

“楚越,”老金喊道,“谁掉进去了?”

楚越没答应,老金连忙跑过去,朝井内看了看,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

“楚越,”他推了推年轻保安,“你没事吧?到底谁掉进去了?你倒是说话啊。”

楚越脸色惨白,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金也被吓到了,抓住他的肩膀猛摇:“楚越,你这小子,别吓我。”李姐跑过来,递了一瓶风油精给他:“他可能是被吓着了,用这个给他闻,掐他人中。”

老金把风油精放到他鼻子下面,然后猛掐他的人中。都快掐出血来了,楚越猛地吸了口气,终于回过神来,尖叫道:“有人!井里有人!有人!”

“楚越,镇定点儿!”老金给了他一耳光,“快说,谁掉进去了?”

“董总,三楼的董总掉进去了!”

“是谁把石头弄开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楚越几乎哭出来,“我看见董总跳进去了,我跑过去想救他,听到,听到……”

“你听到什么?”

“井里有人在说话!”楚越哭喊,“那声音很可怕!很可怕!”

老金回头对两个女职员喊:“快,快报警!”

警局的法医办公室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白小舟戴着一只口罩,穿一件白大褂,拿着一个记事本,看着解剖台上的巨大尸体。尸身通体泛青紫,膨胀得匪夷所思,肚子高高隆起,仿佛马上就要爆炸了一般。

“这就是腐败巨人观。”警察局的法医老张给她讲解,“体征为膨隆,四肢肿胀变粗,胸部隆起,腹壁紧张,肠管胀满,阴囊膨大数倍呈球形,皮肤颜色变为绿色,整个尸体肿胀膨大成巨人,颜面极其肿胀,眼球突出,嘴唇变厚且外翻,舌尖伸出,难以从尸体外观辨认生前容貌。”

白小舟仔细地记在笔记本上,还没写完,司马凡提便推了门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刺鼻的气味熏得又退了出去。

“老大,有什么事吗?”白小舟问。

“你快收拾一下,有个案子,需要我们051去看看。”司马凡提捂着口鼻说。白小舟跟老张打过招呼,十分钟后上了司马凡提的车。

司马凡提奇怪地看着她:“你身上怎么没有尸臭?说起来奇怪,老张以前最头疼的就是尸臭,怎么这几天也没有臭味?”

“我在外公的笔记里发现了一个可以消除尸臭的方子,做了一瓶除臭剂,很有用。”白小舟说,“我送了张叔一瓶,他才同意让我来观摩尸体解剖。”

“这么有用?也给我一瓶。”司马凡提说,“不如申请专利,批量生产吧?”

“这个……有点儿困难啊。”

“为什么?难道药材很贵?”

“贵倒不是很贵,就是很吓人,估计也通不过检测。”白小舟岔开话题,“老大,我们这是去哪儿?”

“J市,虽然是外省,好在不远,最多五个小时车程就到了。”

“龙老师和凯子他们呢?”

“只是小案子,说不定都跟灵异没什么关系。”司马凡提笑道,“就不用惊动他们了。我本来想一个人去的,既然你在警局,就顺便带你一起去。”

白小舟觉得有些新鲜,单独和老大一起出去办案,还是第一次。

五个小时的高速公路,终于到达J市,J市虽然没有C市繁华,却也能算得上人潮涌动,车流如织。

车子停在一栋写字楼的后面,两个警察过来打招呼:“是司马警官吗?”

“我是。”

“你们可算来了。”警察们自我介绍,“我叫曹建国,他叫黄宇。”

司马凡提问:“是什么案子?”

“昨晚有人掉到井里去了。”曹建国指了指远处,那处草地上搭了一个帐篷,帐篷外拉了警戒线,“看,就在那里。”

“人救出来没有?”

“就是这个奇怪。”黄宇说,“井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有消防队员下去救人,半天没动静,我们只得将他拉上来,但他好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叫都没反应,已经送到医院去抢救了。”

白小舟抽了抽鼻子说:“好重的油味。”

两个警察奇怪地看着她,都用力地呼吸了几下,并没有闻到油味。

“掉下去的是谁?”司马凡提继续问。两个警察带着他们往帐篷处走:“他叫董进,是大明文化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就在三楼。我询问过他的员工,说他下午就下班回家了。九点多钟的时候,保安楚越发现他在井边往里看了一会儿,掉下去了。本来他想过去救,却听见井里面有怪异的声音。”说着,黄宇掀开帐篷,枯井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

油味更加浓烈,白小舟皱了皱鼻子,怎么有股炸肉的味道。

司马凡提凑到井边看了看,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这里怎么会有口井?”

“以前这里有座老宅子,本来是省级保护单位,一直没拆。后来取消了,就拆了建高楼。不过,”曹建国顿了顿说,“本来当时是要填井的,里面也早就没有水了。可是出了些怪事儿,开发商害怕了,就没有填,只是在原本填井的大石头上浇了水泥,和井口合一块儿了,要是不费一番工夫,肯定打不开。我们问了周围的人,都说没见过大机器响,也不知道这井是怎么打开的,石头到哪儿去了。”

白小舟忽然插嘴:“保安说听到井里有声音,是什么声音?”

两个警察互望了一眼,黄宇说:“说是像锅里的声音。”他想了想措辞,又说:“像是油沸腾了一样。”

果然是油!

“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怪事儿?”司马凡提问,黄宇说:“当时施工的工人都做了个怪梦,梦见被一个声音叫到井边,说如果填井,必定家败而亡。你也知道,现在的包工头、开发商都信这个,还请了道士来做法事,后来只好把井口封了了事。”

白小舟探着身子看了半天:“我想下去看看。”

此话一出,把几个大男人吓了一跳,曹建国说:“这位女同志,下面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还是慎重一点儿比较好。”

“还是我下去吧。”司马凡提把外套脱下来,“小舟,你帮我拿着。”

曹建国和黄宇觉得这两人疯了。

“司马警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黄宇说。

“比这凶险千万倍的地方都去过,还怕这个?”司马凡提对白小舟说,“我轻拉绳子三下,你们就拉我上来。如果我很久都没有动静,你就打电话给初夏,让她赶快过来。”

白小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曹建国二人见他坚持,也没怎么反对,想来051的人必然很厉害,便拿了专业的绳子过来,拴在他的腰上,将他往井中徐徐放下。

白小舟有些紧张,抓着那根比两根手指头还粗的绳子,手有点儿发抖。

忽然绳子一紧,仿佛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在往下拉,白小舟大惊,连忙将绳子抓牢:“出事了,快来帮忙!”两个警官连忙过来帮着拉,一个井上,一个井下,就像拔河一般,两相拉扯。忽然下面一轻,三人甩了个四脚朝天。

“绳子那头拴了东西,可能是司马警官,快,快拉上来!”黄宇喊道,三人手忙脚乱地往上拉,拉了半天,终于拉上来了,三人都变了脸色。

绳子上坠的是一块石头。

白小舟大惊失色,扑到井边,大喊道:“老大!老大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白小舟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掏出手机给龙初夏打电话。龙初夏可能喝多了,还在睡觉,好半天才接电话,声音慵懒:“小舟啊,什么事啊?”

“龙,龙老师,出大事了。”白小舟急得头冒冷汗,“老大进一座井里去了,然,然后失踪了。”

龙初夏的酒立刻醒了一半,鲤鱼打挺般坐起来:“你说什么,说详细些。”

白小舟将井的来历以及案子仔仔细细说了一遍,龙初夏听完,沉默了一阵:“听着,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就留在那里等我们来,让警方准备对讲机和摄像头。”

“我知道了。”白小舟急忙答道。

“听清楚,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白小舟咬了咬下唇:“我明白,我不会私自下去。”

“很好,我不希望同时失去两个人。”龙初夏挂断了电话。白小舟深吸了口气,对黄宇二人说:“这个案子有些棘手,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支援,还有些东西需要你们去准备。”

两个警官表示同意,留下黄宇看着,曹建国则去准备东西。白小舟趴在井边,深深地望着井底,一种强烈的不祥感从心底爬了上来。

谁也不知道,井底到底有什么。

下面是天堂,还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