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龟葬之城 第八章 化龙之蛟

那红灯笼在前面不慌不忙走着,可苦了我背着猴子,一会儿爬坡,一会儿溜谷,累得我简直要背过气去。这时候那两盏红灯笼却突然停了下来,左右徘徊了一下,竟然渐渐向天上飞起来了,就像是两盏缓缓升起的孔明灯一般。

我当时心头一震,惊道:“天哪,这蛟龙化龙升天了!”

黄晓丽倒很冷静,说:“这蛟龙就是大蛇而已,它不可能会飞的,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时浓厚的雾气渐渐散开了,月光透过雾气铺下来,就发现原来深谷中藏着一棵巨大的桑树,那只红灯笼这时就在树上,不断往上走,已经看不见影了。

我才明白,原来那条蛟爬到树上了,我还以为它化龙升天了呢。

黄晓丽神色严肃地看着这棵树。

这棵树几乎能和古桑园那棵参天大树相比,高耸入云,枝丫斜出,仰起脖子也看不到有多高,虬龙一般的树根被黄河水冲击着,已经淘空了,纵横交错的树根几乎盘成了一个小岛,远远看去,那不像是一棵树,更像是一个小岛。

我见这树大得邪乎,想走近点看看,却被一个人拉住:“千万别过去!”

猴子醒过来了,他说:“你看看树底下!”

我仔细往下一看,那渔网一般的树根上密密麻麻一层,竟然都是手腕粗细的黑蛇,还有尺把长的巨鼠,都拼命往树上蹿,好多老鼠掉下来,砸在群蛇之间,也都浑然不顾,继续往上爬。

再往外看看,那树旁的草丛边、水底下也是一阵阵翻腾,仿佛这黄河中的邪乎物件都赶到这里了,拼命想往树上爬。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这老鼠竟然丝毫不惧蛇,一直朝树上蹿着,那蛇也顾不上吃鼠,也纷纷往上蹿,真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好东西。

猴子却怔怔地看着那棵古树,喃喃说道:“龙鳞,没想到这里竟有龙鳞古树,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我问他:“猴子,你小子被淹糊涂了吧,这分明是一棵古桑树,你怎么说它叫什么龙鳞树呢?”

猴子冷笑道:“古桑,你竟然说它是古桑,那你用刀给我砍下来片树皮试试。”

我有些不服气,想着这个猴子不就会扑通几下水吗,竟然敢讽刺老子,看来我要是不亮几招,他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

我当即接过黄晓丽一路握着的柴刀,双手握紧了,朝着一枝伸出来的枝丫使劲一砍,却听嘣一声响,柴刀仿佛是砍到了铁板上,猛然被震回来,两只手的虎口都快被震裂了。我扔下柴刀,忍痛叫道:“今番白爷算是着了道了,敢情这古桑树是个幌子,它是个石头雕出来的!”

说是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这明明是棵枝繁叶茂的古桑树,虬龙一般的树根,密密匝匝的叶子都有,又怎么可能是石头雕出来的树呢?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了摸树枝,却发现那树枝冰冷僵硬,确实是石头无疑。

猴子缓缓说道:“这不是石头雕出来的,它是棵真树。”

我更搞不懂了,说:“不可能,这肯定是棵石头树,差点把我的手给硌断喽!”

猴子感叹着:“它的确是石头,也的确是棵真树。”

这话我就彻底不懂了。

黄晓丽问他:“你是不是说,这棵树已经变成了化石?”

猴子点点头,说道:“不错,这就是一棵古桑树的化石。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好多老树会一直挺立着,一直到石化。我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竟然真有这等事情。”

我也想起大脑壳说的沉阴棺,那沉阴棺其实就是古树化石打造的。黄河改道,好多大树深埋在河道下,在那种高压缺氧的环境中,大树往往会碳化成这种阴沉木,也叫“碳化木”。

这阴沉木经过在水下地下千万年的浸泡,温润无比,能制成最好的冰库。若能找到一块很大的阴沉木雕成棺木,人死后可以千万年不朽,是古代帝王制作棺材的首选之物。

不过我也有些犯嘀咕,古人将阴沉木视为珍宝,这样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桑,难道竟是那传说中的阴沉木?

猴子却喃喃说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原来竟然是这样……”

我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却拉着我往回跑,我边跑边问他怎么了,猴子也不答话,只不停说着:“快点,快点,时间不多了!”

我见他这样,只好跟着他回去,猴子找了找黄七爷留下的大包,翻了翻,翻出了一个杏黄色大布口袋,里面一股硫黄的刺鼻味,猴子说:“果然如此!”他让我背上,让我一定要相信他,我们此行成败与否,就在此一举了。

我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低喝一声:“猴子!”

猴子站住了。

我说:“猴子,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你刚才在水底下到底看见了什么?黄七爷又去了哪里?”

猴子沉吟着,没有说话。

我也有些激动,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说:“猴子,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的……”

猴子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老白,咱们认识多久了?”

我说:“那还用问,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

他问我:“那从小到大,我骗过你吗?”

我想了想,这猴子虽然是个鬼机灵,但是从小到大还真没骗过我,还经常给我背黑锅。

我刚想问他什么,猴子摆摆手,说:“老白,你现在别我,我真不能说。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肯定不会害你。”我点点头,有猴子这句话就够了,我没再问什么,背起那袋硫黄就往树边跑。

到了树下,猴子让我将那硫黄沿着树根处撒上一圈,硫黄撒入水中,水下立刻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不停泛着大水花,想来是树下群蛇惧怕硫黄,纷纷离开了大树。

做完这些,猴子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坐在地上,好像身心都很疲惫。

黄晓丽一直看着那棵老树,眉头皱得紧紧的,后来就问我:“老白,这棵树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说:“怎么了?”

黄晓丽迟疑着说:“我怎么看着这树的树冠还是绿色的?”

我仰头看了看,那大树高耸入云,树梢上一圈果然呈一派暗绿色,并不像下面石化的树干一样,我也吓了一跳,这棵古桑树都老成化石了,树冠怎么可能是绿色的?难道是有人专门爬到树上,在上面刷了一层绿油漆不成?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连我自己都摇头,这时猴子突然说道:“这棵树是活的。”

猴子这句话,把我和黄晓丽吓得不轻,甚至以为他是在水里憋久了,憋出毛病来了,这棵古桑树都成了梆梆响的石头树了,它怎么可能还活着?

猴子却直勾勾地看着这棵大树,说:“老白,你不要激动,我跟你说,这棵树真的还活着。”

他说,这棵古桑树虽然已经石化,却和普通的阴沉木不一样,它还活着,甚至还一直在生长。

黄晓丽说道:“这绝不可能,这棵树的树干已经石化了,怎么给树木提供养料呢?”

猴子有气无力地招招手,让我们坐在他旁边,跟我们说了他的猜测。他估计这棵树吧,一定是黄河边上的古桑树,不知道生长了几千年,后来黄河改道,将树的下半截淹没了,但是古桑很大,也没被完全淹死,树上一截还活着,依然在生长着。后来沧海桑田,经过了不知多少世的变迁,这棵古桑树就变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存在,它的根部和下半部分已经石化,但是上半截依然活着。他举了个例子,这棵树就相当于,就相当于长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我和黄晓丽都有些不相信,毕竟这石头树依旧还活着的结论太过惊悚了,就好像大脑壳说死人复活一样,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猴子说,其实在古人一些笔记中,也记录过这种事情,说是古树成精,往往在雷雨天化龙而去;也有老树遭到雷击,被天雷给活活劈成两半,那树木劈开后,往外流的不是树液,而是黏稠的鲜血。

黄晓丽认真想了一下,说:“要是这样论起来的话,这棵树就相当于舍弃了一段树干,原来的树干变成了树根,靠着黄河充沛的水汽生长,倒是也有可能。”

我问猴子:“这古桑树都成了石头树了,怎么还有那么多大蛇老鼠要往树上蹿?”

猴子也摇摇头,说这他就不知道了,这蛇鼠本是天敌,竟然还能纠缠在一起往树上跑,看来这树上还真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好东西。

我们三个没再说话,都往这古桑树上看着。月亮渐渐升起来了,月光斜铺下来,古桑树上仿佛凝结了月亮光华,顶上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树叶,仿佛水晶雕琢的一般,随着微风缓缓动着。这时候,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那些绿莹莹的树叶怎么开始变红,那树梢也是一片古怪的红色,映得黄河都红了半边。

我看了看月亮,月亮还是那个淡黄色的月光,并没有变红,那就是这棵树变红了。

我惊道:“这树怎么变红了!”

黄晓丽不可置信地说道:“天哪,是这树在流血,树还真能流血!”

那树上的血色越来越重,一层浓浓的血浆,顺着树梢往下流,将老树流成了血树。又从树干流到树根上,最后流入河中,在月光的照耀下,半段黄河都染成了红色,显得格外诡异。

我看那古树,树影斑驳,黄河水漆黑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着,也有三分悚然,不知道究竟称这树为仙树好,还是鬼树好。

不远处水花声不断,水下隐隐传来几声咆哮,偶尔也有东西撞在树干上,砰砰作响。这血腥味在旷野中传得很远,幸好刚才猴子让我沿着树根撒了一层硫黄粉,不然估计半段河里的古怪物件都会被吸引过来。

我的头发根根直竖起来,用手使劲压了几下,都没压下去,结结巴巴问猴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猴子说道:“这不是树流的血,是刚才那些蹿到树上的老鼠和蛇的血。”

我还没弄懂他的意思,突然刮过一阵风,大片大片东西从树上飘下来,像落叶一般,有一片落到我们这里。我借着月光一看,那并不是落叶,竟然是一张风干了的老鼠皮。那张老鼠皮有巴掌大小,头部干瘪瘪的,身子干成了一张皮,就像是有人将老鼠扒了皮吃掉,将老鼠皮挂在树上风干了一般。

我又是一阵头皮发紧,不知道这老鼠是被古树上的东西给吸干了,还是怎么回事。

我的冷汗都下来了,想着当时要是不听劝,爬到树上摘桑葚子,弄不好就成了一张风干的人皮,给挂在树上了。

猴子这时猛然站了起来,说道:“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忙问他:“怎么回事?”

猴子说:“我刚才说过,这棵树是一半活着,一半死了。不过像黄晓丽说的那样,这老树要是直接生长在石头上,那怎么给树梢提供养料呢?所以说,这棵古桑树一定不会是通过树根来吸收养料。”

猴子指着树干上的血浆,说:“这树就是靠吸食蛇鼠血肉,来维持生命的。”

我想了想说:“猴子这个提法很新鲜,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亚马孙丛林中就有一种猪笼草,是靠捕捉昆虫、吸食昆虫体液维持生命,这古桑树已经长了上千年,这点悟性应该有。”

黄晓丽这时问道:“猪笼草是用自己的叶子做成了一个捕捉昆虫的笼子,靠自己的花香来吸引昆虫,这棵老树又靠什么来吸引老鼠大蛇,又怎么吸食它们呢?”

我想想也是,这老树刚开始可能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都那么久了,还老在一个地方,就算是瞎老鼠也不会乖乖去树上送死吧?

猴子也说不上来了,只说他也是猜测,要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这时候,天上突然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将月亮都挡住了。我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上出现了一朵白云,白云掠过月亮,将月亮都给遮住了,天也暗了下来。那白云缓缓游走着,离我们越来越近。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声,那声音锐利无比,仿佛响雷一般,震得那石洞都往下嗡嗡掉土,猴子往外看了一眼,脸都发白了,低声道:“那不是云彩,是一只大鸟!”

我也吃惊了,这鸟竟然有一片云彩那么大,连月亮都能遮住,这鸟得有多大呀?

猴子也骂道:“老子早该想到,这棵阴沉树上,被人建了个鹰神庙!”

我问他什么是鹰神庙,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那棵树。

黄晓丽这时沉吟着:“老白,你说这巨鹰和巨龟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我说:“一个是鹰,一个是龟,还能有什么联系?”

黄晓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这巨鹰和巨龟都是能活很久的生命,它们会不会……会不会是同一批人驯养的?”

我听了这话,也是心头猛然一震。

那黄河中的铁链,这棵石化树上的鹰神庙,都是古人建造的,还真可能是同一拨人建的,但是又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领呢?

我说:“这巨鹰、巨鼋都是洪荒巨兽,现在怕早都灭绝了,只有少数隐藏在喜马拉雅山脉,或深海沼泽中,很少在中原出没。这等神物一般的东西,又有什么人能驯化呢?”

黄晓丽说:“黄七爷不是说,你们金门就有驭龟、驯鸟之法吗,说不定就是你们金门哪位前辈给驯化的。”

我说:“话虽这么说,不过这巨鹰、巨龟也太大了吧,这巨兽还不一口把人吞了,谁敢驯它们?”

黄晓丽说道:“你怎么知道古人不是从小就将它们驯养好的?”

我不说话了,暗暗想着黄晓丽这个说法,古人的确可能是将巨鼋、巨鹰从小驯化的,然后让它们一直守护在这里。

不过,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又是想做什么呢?

难道说,是因为古人知道这巨鼋、巨鹰都能活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所以才选了它们作为黄河守护者吗?

或者说,古人将这两只巨兽做成独特的路标,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如何开启它?

那么,它们又是在守护着什么呢?

这时,那巨鹰绕着大树盘旋了一周,缓缓飞到树上,没多久就传来了尖利的呼啸叫声,不断有成堆的大蛇和老鼠被啄下来。

我想了想,说道:“这巨鹰怎么也上树了?”

猴子说道:“巨鹰和那只蛟龙打起来啦!”

我才想起来刚才看到了两盏红灯笼,那分明是蛟龙的两只眼睛,但看那两盏红灯笼,这蛟龙的个头也不会小,看来两者之间定有场恶战。

不过我也奇怪,这树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竟然惹得这大蛇群鼠,甚至是巨鹰、蛟龙都参与了争夺?

猴子这时却焦躁起来,不看着古树,却只望着黑黝黝的黄河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就听黄河水像开了锅一般,咕嘟咕嘟响起来,猴子眼前一亮,说声:“来了!”

我往水下看去,只见那河水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灯光,接着又是一点,然后是一串灯光,像是一条火线,顺着黄河缓缓漂下来。

黄晓丽不由后退了几步,惊道:“那水下是什么?”

这时那棵古桑树往下缓缓滴着鲜血,巨大的古树变成了一棵血树,树根下的黄河咕咕响着,远远望去,黑黝黝的河面上却突然多了一排灯光,朝着我们这里缓缓游过来,实在不能不让人惊讶。

那串灯光顺着黄河一路漂过来,没多久就到了我们身旁,我们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串河灯,一个个差不多有碗口大,顺着河水漂下来。

我回想着我们一路过来,黄河两岸皆是高山断崖,河滩上到处是荒坟乱草,连个站人的地方都难找,又有谁会专门去那里放河灯呢?这样想想,也觉得这河灯有些古怪。

猴子却像一直在等这串河灯一样,早早在地下找了条大树枝,将那河灯挑了一盏过来。待那盏河灯被他钩过来,我仔细一看,这河灯竟然是用一整只大蚌壳做的,大蚌壳上花纹艳丽,打开蚌壳,就见蚌壳中安置了一截小指头大小的蜡烛,蜡烛不知道是用什么油脂炼成的,又黄又白,看起来十分古怪。那一截蜡烛上插着根蛇皮一样的灯芯,灯芯歪歪扭扭,往外放射着古怪的幽蓝色灯光。我试了试,怎么也吹不灭。怎么说呢,这空荡荡的黄河上突然出现这样一盏蚌壳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黄晓丽这时脸色发白,说道:“听说黄河上会放一种招魂的鬼灯,灯里放的是黑猫的油脂,据说这种灯能招来黄河中的亡魂,会不会就是这个?”

我不由一阵恶心,退后几步,这蚌灯中竟然放了黑猫油脂,也真够变态的。

猴子却摇摇头,说:“这不是鬼灯,我怀疑这灯里装的是老龟的脂膏。”

“老龟的脂膏?”我们不明白了。

猴子说,他曾在一本古书中看过,古人有一种古怪的捉大龟的法子,就是将老龟的油脂剥出来,制成蜡烛,然后用一种特殊的小蛇晒干搓成灯芯,将蜡烛放在大蚌壳中,做成十几个,投到黄河里,这些蚌灯会在水中首尾相接,排列成一个圆圈,顺着水走。这水下的大龟闻到鼋油味,会将这蚌壳灯当成自己的祖先,会在水下推着它到龟巢中,这人跟着蚌壳灯走,就能捉到巢穴中的大龟。

不过他也有几分好奇,看了看四周,说蚌灯投入水中后,一定会有捉龟人在河滩上跟着,这又会是谁放的蚌壳灯呢?

我说:“我估计是黄七爷从水下出来了,找不到咱们,所以故意放的蚌灯作为信号,我们只要跟着这蚌灯走,就能找到他了。”

猴子还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紧盯着那十几盏蚌灯,见它们在黄河中缓缓漂浮着,然后停在了河中央,接着一个连着一个,渐渐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圆圈,圆圈顺着水缓缓走着,继续往下游走。

黄晓丽这时说道:“这蚌灯要漂向哪里?”

猴子说:“它走不远,这老龟油脂不仅吸引老龟,也同样吸引大鱼,水底下要是没有老龟护航,这蚌灯没多久就会被水底下的大鱼给吞掉了。”

这时,平静的黄河上突然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蚌灯也被大漩涡带动着,向着漩涡处走着。就见那河中水花翻滚,大串大串的气泡包裹住了蚌灯,然后蚌灯在水中转了一圈后,竟然掉了个头,直直朝着我们这里漂了过来。

黄晓丽有些紧张,想往后退,说:“老龟发现我们了。”

我一下握住她的手,让她别怕,说:“先别急。”

黄晓丽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这才想起来,我怎么一激动握住她的手了,赶紧放开,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只装着朝那圈蚌壳看着。

那蚌灯在黄河中缓缓走了过来,到了树根处停住了,原本连成一个圈的蚌灯又重新分开,排成一条直线,一盏一盏流入树洞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棵古桑树下根须盘绕,在那些虬龙一般的根须下,竟然还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石洞,要不是这些蚌灯漂入了石洞中,我们怎么也不会发现。

我当时啧啧称奇,说道:“这老龟还挺会找地方,没想到将巢穴修在了这棵古树下,果然有眼光。”

猴子也说:“没想到,这古洞竟然就修在了这巨树下。”

黄晓丽问道:“这个古洞,会不会和我们在黄河上游看到的铁链有关呢?”

我们都点点头,决定先到古洞处看看再说,黄七爷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说不定现在也在那个古洞中。

我刚才沿着树根撒了一圈硫黄,那水下缠绕的水蛇老鼠早被熏走了,小心走过去,发现水下树根纵横交错,根须盘绕,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型森林。好在当时满月当头,月光下树影斑驳,树下的东西也清晰可见,不至于被那石化的树根碰破了头。我们几个人小心绕过大树根,这时黄晓丽突然停住了,死死拽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就见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了句:“前面有人。”

我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前面是一处巨大的树根,在岸上盘绕了一圈,一直延伸到了黄河中,在那巨大的树干上,就坐着一个人。不过那人在的地方,正背对着月光,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来是个人形,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这个人是谁?

我给猴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人手中攥了块尖石,一人手中擎了根大木棍,分左右两边朝那人包抄着。

我非常紧张,死死攥着那块石头,心怦怦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先是猴子告诉我黄七爷去过狐仙洞,然后是黄七爷神秘失踪,接着是一棵往外流血的石化树,水上出现了古怪的蚌灯,现在树下又神秘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我们两人摸到了附近,猴子给我使了个眼色,他先冲了过去,叫道:“谁?!”

他喊了一声,又喊了一声,一下子愣住了,月光下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我等了一会儿,见他还在那儿傻站着,忙问他:“是谁?”

猴子说:“谁都不是。”

我说:“那究竟是什么人?”

猴子说:“恐怕不是人。”

“不是人?”我弄不明白了,赶过去看了看,才明白猴子的意思,原来那棵大树根处黑糊糊的影子不是人,只是在树根处挂着几套造型古怪的衣服,那衣服随风微微晃动着,就像是有人坐在那里一样。

我也回过头去,对黄晓丽说:“哈哈,虚惊一场,原来只是几件破衣服!”

黄晓丽面色古怪地摇了摇头,还朝着我身后看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猴子摸了摸那几件衣服,说道:“这衣服不对!”

我说:“怎么不对了?”

猴子说:“你摸摸看。”

月光下,只能看出来那衣服一共有三件,黑糊糊的,很厚,就像层盔甲一样。我摸了摸,发现这衣服非常粗糙,就像是晒干的兽皮一样,硬得有些拉手,这是什么衣服?

我把衣服拽下来,朝着月光底下仔细看了看,发现衣服是皱巴巴的兽皮,上面还结着一层白花花的东西。我用手刮了刮,一层白花花的东西直往下掉,我捡了一片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片大鱼鳞。这样说来,这件兽皮衣服竟然是用整张鱼皮制成的,这竟然是传说中的鱼皮衣。

我爷爷曾说过,黑龙江、松花江上居住的赫哲族人,整天在大江上打鱼,就善用鱼皮做衣服,先剥下大胖头鱼的鱼皮,加入一些特殊的香料鞣制、晾干,然后用特制的鱼骨针缝制出来。据说这种鱼皮衣耐磨、结实,能穿很多年,没想到我竟在这里看到了。

黄晓丽问道:“这鱼皮衣是谁放在这里的?”

猴子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黄七爷故意留下的线索?”

我想了想,黄七爷本是著名的黄河手艺人,攀山入水,探洞临渊,他在船上带上这些东西也正常。加上他做事神鬼莫测,也许是他早一步进入了古洞。这里正好是三具鱼皮衣,应该是他故意给我们留下的。

猴子仔细看了看那鱼皮衣,鱼皮衣上有着一道道黑色条纹,看起来就像是蟒蛇身上的花纹一样,说道:“这是黑鱼皮。”

我说:“奇怪,我听我爷爷说,这鱼皮衣都是用胖头鱼皮做成的,怎么这个是黑鱼皮?”

猴子分析着,这黑鱼性猛,水下少有东西敢攻击它,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人将这黑鱼皮做成了衣服,穿着鱼皮衣下水。

我们几人商量了一下,想着我和猴子先穿上鱼皮衣下水,让黄晓丽在岸上等着,却遭到她的坚决反对,说她也会游泳,绝不会拖累我们,倒是我这样的旱鸭子该在岸上等着才对。

我拗不过她,只好决定大家一起进去。三人计议已定,我也掏出那只江珠挂件,按黄七爷说的金门规矩,下水前要先燃三炷香,但是没有,只好在河滩上插了三块白色卵石,虔诚叩拜了,便穿了鱼皮衣,怀里揣了把柴刀,小心潜入水中。

我们分析,那蚌灯虽然到了树洞中,但有蚌壳护着,灯应该还不会灭,我们进入山洞后,应该就能看到引魂灯,跟着走就不会错。

猴子水性好,他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了一会儿冒出头来,说看到了引魂灯,那水下有一个挺大的山洞,那引魂灯就顺着山洞往里走。

我们本打算让猴子打头阵,我在第二,黄晓丽跟在最后,三个人依次朝那古洞中进发。但是黄晓丽却执意要在我前面,她虽然是姑娘,但水下功夫非常娴熟,倒是我抱着一块大木板,小心跟在他们身后,好在这里水并不深,我勉强也能应付。

我们三人穿上黑鱼皮,那鱼皮衣和普通衣服差不多,外面有一排用小贝壳做的扣子,显得很有古风。穿上鱼皮衣下水后,才发现水下密密麻麻,都是盘根错节的大树根。我们小心地摸着树根下水,往下走了几十米,就发现各处的树根都指向一个方向,最后这些虬龙一样的树根竟然结成了一个大树洞。

这个树洞差不多有一间房子那么大,里面黑糊糊的,有一股浓重的腥味,不知道有多深。我看了看,觉得这个古怪的大树洞有点像当时在古桑园看到的蛟窟,不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水怪。

猴子先钻进去看了看,出来说没错,他看到里面星星点点的光芒,应该就是那些蚌灯。我们三人便先后进了树洞。进入树洞后,才发现里面很大,好在还能隐约看到前面有几点烛光。我们跟着烛光往前游,洞里黑糊糊的,也不知道游了多远,还看见那蚌灯一直在前面缓缓走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那鱼皮衣穿在身上,没下水时觉得硬扎扎的,入水后鱼皮变软,紧紧贴在身上,在水中行动十分便利,不过那鱼皮贴在身上,也更觉得闷热潮湿,我抱着那块木板划着水,难免心浮气躁起来,便问道:“猴子,这个山洞怎么还不到头?”

猴子说:“二万五千里长征才开头呢,你小子急什么!”

我说:“我怕咱们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黄晓丽突然“嘘”了一声,给我们打了个手势,站在水中不动了。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他们两个人不动了,也赶紧拨着水,好容易才停下来,差点跌进水里。

过了一会儿,周围还没什么动静,猴子便小声问黄晓丽怎么了?黄晓丽说,刚才有什么东西从她身边游了过去,轻轻碰了她一下。我左右看了看,周围都是水,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安慰她,估计是水中路过的大鱼,没什么的。黄晓丽勉强答应了一声,继续往前游,又游了没多远,就发现那几盏蚌壳灯横在水中不动了。

黄晓丽紧张地问道:“那蚌灯不动了,是不是大老龟发现我们了?”

猴子说:“是不是到了老龟的巢穴?”

我想了想,说:“我们现在穿着鱼皮衣,应该没事,先游过去看看再说。”

三人小心游了过去,没看见周围有什么异常,那圈蚌灯都挤在了一起,灯虽然还亮着,但是光线暗淡,应该是没多少灯油了。

我在四周找了一下,发现这里已经到了山洞尽头,这里并没有大龟巢穴,也没有黄七爷,借着蚌灯微弱的灯光,能看出前面的山洞渐渐变窄,里面有几个大孔,绝对不可能通过人,石壁上也有各种花纹,但是看不大清楚,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猴子四面看了看,又潜入水底看了看,说:“这里是个死胡同,水底下都是石壁,那只老龟去了哪里?”

我也有些疑惑,这个山洞一共就那么大,也没多深,我们三个人一路游过来,时时警惕,步步小心,别说是个牛大的巨鼋,就算是只大鱼,我们也能发现,但是这个山洞中空荡荡的,确实什么都没有。

那大龟又去了哪里?

猴子左右又找了一圈,山洞中还是什么都没有,我们都有些恐慌,几个人分析了一下,觉得这里太古怪,还是先出去再说,结果猴子往外游了几下,惊恐地叫起来,说坏了,前面怎么多了堵墙!

我忙过去摸了摸,路上确实突然多了一堵石墙。我顺着石墙摸了一遍,发现石墙将所有来路都封死了,把我们整个困在了这里。

这堵墙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山洞只有一条路,中间绝对没有任何的岔路,我们就进来那么一会儿,现在原路上竟然出现了一堵墙,这也太邪门了。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先是神秘消失的巨鼋,然后又是突然闭合的石洞,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所以说,这当中一定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我们最后采取了笨办法,这里一共也就篮球场那么大,我们干脆分成三个区域,一人负责一块,在石洞中一寸寸地寻找,就不信找不到出口。结果在我们敲打了每一寸石壁后,却绝望地发现,这块突然出现的石墙,确确实实是一整块大岩石,并不是一个石板,或者一个制作精巧的机关。

猴子绝望地用柴刀狠狠劈在石墙上,溅起了一串火花,这里的气氛很压抑,大家都没说话。在这个封闭的山洞中,别说是饿,就算是憋,也能把人给憋死,光想想就让人受不了。

我使劲挠了挠发麻的头皮,说:“我们是不是遇到了水底下的鬼打墙?”

猴子苦笑着:“我看这次是真遇到鬼打墙了,连真墙都出来了。”

黄晓丽说:“会不会是咱们在古洞中方位感不强,一直在来回绕圈子,所以出口一直没被发现?”

我想了想,这山洞中黑糊糊的,我们每个人闷着头敲打着石壁,还真可能一直在兜圈子。黄晓丽想了个办法,我们三个人手拉着手,外面的两个人双手展开,形成一条直线,然后以中间一个人为轴心,绕着古洞转圈,这样多试几次,总会找到古洞的出口。

我站在中间,左边拉着黄晓丽的手,右边拉着猴子的手,黄晓丽并未拉着我的手,却牢牢抓着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像要把我拉过去一样,看来她应该很紧张,我也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

这时,只听见黄晓丽说了声:“老白,你怎么不拉我?”

我说:“拉了呀!”

说完后,我猛然觉得不对劲:黄晓丽不是一直在我左边吗,她怎么会在右边说话?

我一下子愣了,忙对着右边叫“猴子!”

一个闷闷的声音在我右边响起:“在呢!”

我的脑袋嗡一下响了,猴子竟然也在我右边,要是他和黄晓丽都在我右边的话,那么,那么那个在我左边的人又是谁!

我的手心出汗了,现在死死抓住我手腕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山洞中,竟然多了一个人!

我当时手上一挣扎,那只手竟然悄然无声地消失了,只有手腕上还一阵阵发紧。事情越来越古怪了,先是出现了一堵神秘的石墙,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我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猴子这时叫道:“老白,你扯我那么紧干什么!”

我说:“猴子,快放手,那个不是我!”

猴子还弄不明白,说:“啥?!”

我也头皮发紧,骂道:“我他妈的没扯你的手,这洞里多出了一个人!”

猴子一下子不说话了,然后他赶紧招呼着黄晓丽朝我靠过来,三个人背靠着背,朝着蚌灯处慢慢游过去。我当时惊魂未定,几次差点落入水中,倒喝了几口黄泥汤,才渐渐镇定下来。

到了蚌灯处,两人把手照了照,发现手腕上印着几个清晰的指头印,那手印特别小,看起来就是一个孩子的手掌一般。

猴子也紧张起来,问我:“老白,这……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身上也直冒冷汗,说:“我也不知道,这他妈的也太邪乎了!”

黄晓丽这时候支支吾吾地说:“老……老白,其实刚才有一件事情,我没敢说出来。”

我问她:“什么事情?”

黄晓丽说:“刚才那个黑影,你们说是鱼皮衣,其实不是,不过我没敢说出来。”

猴子忙问她:“什么黑影?”

黄晓丽说:“当时我看见你们两个人过去了,那个影子从树根上站起来了,然后一直往水里面走了,我也怕当时没看清楚,就没敢对你们说。”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印,后背直发凉,问她:“那你看见那个黑影到底去哪里了?”

黄晓丽说:“那个黑影一直走进了水里,然后没再出来。”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那黑影竟然钻水里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它一路在水里跟着我们,刚才抓住我的手腕吗?

刚说完,在古洞中就传来了一阵小孩嘤嘤的哭声。

那声音在石洞中瓮声瓮气的,不断叠加着回音,愈加显得诡异,听得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浑身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猴子使劲摩挲着头发,说道:“老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取出怀里的柴刀,攥在手里,朝四面看着,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我们这边几盏引魂灯幽幽冒着蓝光。

黄晓丽迟疑地说,她在黄委会听人说过,黄河里有种古怪的水猴子,这种水猴子有小孩那么大,像河狸一样大,喜欢在树洞里建窝。我们遇到的会不会就是这种水猴子呢?

我想,这水猴子要是能发出这种孩子的哭声,那可真成精了。当时情况危急,我也只好附和,说我也曾听爷爷说过,黄河滩上有种水猴子,能发出人哭声。

好在那古怪的哭声没多久就渐渐消失了,我们不敢再散开,三个人背贴着背,小心翼翼沿着石洞移动。

黄晓丽不断摸着周围的岩壁,越摸眉毛皱得越紧,仿佛那岩壁大有深意。

我问黄晓丽:“有没有什么发现?”

黄晓丽神色凝重,说:“老白,你摸摸这里的岩壁,好像有些古怪。”

我仔细摸了摸,发现岩壁上有着一圈圈细密的纹路,纹路很粗糙,不像是石壁,却像是雕刻的壁画一般。

我仔细摸了摸,发现那石头上有几道深深的刀痕,像被人雕刻了什么字一样。那个字非常大,我把整个手贴在上面,上上下下摩挲着,只觉得那个字笔画很简单,我也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字。

猴子这时突然说道:“咦,这石壁怎么摸起来像树皮?”

我听他这么一说,也放弃了摸字,左右往石壁上一摸,也觉得这石壁很像树皮,又比树皮光滑细腻,感觉非常熟悉。但是山洞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猴子抓过一个引魂灯,借着光照着岩壁,突然惊叫起来:“老白,你小子快过来!”我过去一看,那石壁非常平整,上面有一圈圈细密的纹路,看起来不像是石壁,倒像是一个艺术品。

猴子见我还没看出来,急道:“你怎么还没看出来,这就是树心,我们现在就在那棵树里!”

我才恍然大悟,这细密的纹路确实像树木的纹理,不过我们刚才明明是进入了一个山洞,怎么又到了树里面了?

我想了想,那棵古桑遮天蔽日,也许刚才我们进的根本不是山洞,就是这棵古桑石化的树洞。不过不管这里是什么洞,我们既然能进来,按照原路就一定能出去。但是我们仔细研究了每一寸石壁,都是坚硬无比,甚至连条裂纹都没有。

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悖论,我们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我开始回忆进洞来的情况。我们跟着蚌灯进入了一个石洞,大约游了半个小时,山洞到头了,这时想往回走,却发现回去的路给堵死了。

按理说我们这一路游过去,山洞都是直来直去的,并没有出现岔路,也没有其他洞口,我们不可能出不去。但是事情就是那么古怪,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样神秘发生了。

我们没了办法,又怕那多出来的一个人捣鬼,几个人便在蚌灯处,背靠背扶着那块大木头,讨论着下一步的情况。

在我们提出了无数种可能性,又一一排除后,猴子却提出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他说,我们现在可以设想一下,一个很粗的管子横在水里,这个管子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这时水中有一条小鱼,游进了管子,顺着管子一直游到了管子的尽头。这时候,这个管子突然被人给拿起来了,笔直竖在水里,那这条鱼就会发现,原来的路走不了了,它被关在了管子口径大小的地方,怎么也出不去了。

他最后说,你们想过没有,要是把这棵古桑树比作管子,咱们几个人像不像那条鱼?

猴子的想法虽然大胆,不过仔细想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鬼打墙,只是我们所处的环境变化了,就像那个管子被竖起来一样,我们被困在了管子口径大小的地方。

黄晓丽这时问道:“这样来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什么力量才能将这棵巨大的古桑树放倒又竖直呢?”

猴子想了想,说:“要是这样说起来,那还真有几分可能。”

他说,这古桑树长到千年以上,都成了空心桑树,树心都被虫子蛀光了,只剩下外面一层皮,那树洞就有大山洞那么大,挖个洞,里面能放进去几头牛。这古桑既然是空心树,定然身子轻巧,经常就被大雨冲倒,但是它根须多,树皮结实,经常倒下后又会起来,所以虽然历经千万年,但是依然能牢牢站在大地上。

我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拍着两只手,说道:“有道理,看来在这黄河中,一定还隐藏了一棵古桑树,我们进来的时候,那棵古桑树正横在地上,我们才能误打误撞闯了进来。之前所谓的山洞,其实就是这棵古桑树的空心树干,现在八成是大树还原了,又直立了起来,我们自然就出不去了。”

虽然知道了原因,但是我们目前还是出不去。

按照猴子的推论,我们现在被困在了管中,只有两头才能出去。目前一头高高在上,肯定爬不上去,一头在我们脚底下,还不知道底下还有多深远。还有就算到了树根下,下面有没有盘绕的树根,有没有可以出去的树洞还是两码事,这又如何是好呢?

黄晓丽劝我们不要着急,这古树既然会倒下又竖起,肯定是有外力在作用,这外力应该来自潮水涨落,潮水涨落每天会有两次,大约6个小时一次,我们只要等到下次落潮,古树倾斜,便可顺着古树通道出去了。

猴子却还有些担心,他说,话虽这样说,但是涨潮落潮的时间谁也不能确定,我们这里空间那么小,氧气还不知道能不能撑那么久。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干脆从树洞下潜进去,说不定能找到逃生的路线。

这是个九死一生的法子,因为我们就凭着一口气往下走,这口气用完了,还没找到出口,就只能活活憋死在水里了。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选择,那蚌壳的灯光越来越暗,不仅是没有油脂,也因为古洞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要是再不找到出口,恐怕在涨潮之前,我们先要闷死了。

猴子下水之前,也有些迟疑,他说在传说中,古桑树是连接天地的神树。树上住着太阳鸟,树根下生活着蛟龙。这些蛟龙守护着水下的地狱之门,一旦冲破了地狱门,人就直接堕入幽冥地狱了。

我心头一震,想着当时在古桑园,我遇到了黄河蛟龙,这次又见到蛟龙上树,看来古桑树的确和蛟龙有些神秘联系。

黄晓丽也有些紧张,说:“这棵古桑树下,到底通向哪里,会不会真的通向地狱?”

我安慰着她:“古人还说古桑上住着太阳鸟呢,你抬头看看有没有?”

猴子先试着潜入水下,好久后浮了上来,说水下不远处有处亮光,应该是出口,我们顺着树根往下走,应该可以从古桑树底下游出去。

这次为了以防万一,猴子让黄晓丽走在最前面,他在前面拉着我走,拼命往水下潜。越往下,水越凉,就这样游着游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亮光,我们朝着亮光拼命游。好容易才冲了出去,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水,猴子这时却突然停下,惊恐地看着后面,然后一把将我推到前面,自己拿着柴刀迎了过去。

这水下暗流极多,当时猴子一推我,将我推到了一个暗流中,身子不由自主顺着那股水打转,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中,连声呼救都没来得及喊,就被卷入了一个仿佛长长的隧道中,最后被狠狠摔在地上。

我被撞得头晕眼花,迷迷糊糊爬起来,才发现这里四面都是青砖,像是一个用大青石修建的堡垒一样,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中间是一潭泉眼,往外咕咕翻着泉水,泉眼往外微微透着些微光,借着这微光,也能看清周围。

我应该是从深潭里被卷进来的,也有些恍惚,刚才明明是在树洞里,怎么突然又到了这里?

我四面看了看,这里差不多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全部由大青石砌成,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时候那水潭一阵翻腾,我吓了一跳,忙拔出柴刀避在一旁,却发现从水潭中出来的竟然是猴子。

猴子十分狼狈,肩膀上被划开了几道大口子,鲜血淋漓,疼得他直咧嘴。

我忙问他怎么了,伤口严重不。猴子摆摆手,坐在了地上,先用破衣服裹住了伤口,说当时我们两个正往前游,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趴在我后背上。他当时一刀刺过去,那东西往后逃窜,他就将我推到了这里,自己去追那物。追了半天,身上被划了几个血口子也没追上,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就是水猴子。

他回过神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说:“不知道,我也刚被冲进来,现在头还是晕晕的呢。”

猴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娘的,这里怎么像个监狱?”

我也觉得这里有些像监狱,这时就问他见没见到黄晓丽,她不知道出去了没有?

猴子表情古怪地说:“你不用担心她,她肯定没事的。”

我问猴子:“能不能从水潭里出去?”

猴子摇了摇头,说他当时被卷入一个漩涡后,一股强大的水流直冲进来,人根本无法抵挡,直接就被水给冲进来了,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换句话说,这个古怪的青石监狱,只能进,不能出。

我问他:“那能不能用柴刀挖开这个青石板?”

猴子用柴刀梆梆敲着青石板,青石板闷闷响着。猴子苦笑着,说这些青石板每个至少有一米厚,就算是我们两个不吃不喝挖一个月,恐怕也挖不开。

我们两个几乎要绝望了,坐在地上,谁也没有说话。

猴子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又爬起来,盯着石壁,说:“不对,肯定不对!”

我问他:“怎么不对了?”

猴子说:“你想呀,那古树就这么一条路,咱们顺着古树下来,直接就被冲进了这个古洞里对吧?”

我说:“对呀!”

猴子说:“你想过没有,这股水流的力量那么大,我看就是来个几十口子人,都得被冲进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怎么那么干净?”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猴子是说:“进入这个古洞中的,肯定不止我们两个,为何这古洞那么干净,不要说人尸,就算是一条鱼骨头也没有,就像是每天有人打扫一样。”

猴子跟我分析了一下,这有几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这古洞从来没有进来过人,只有我们两个进来了。这肯定不可能。

第二种就是,这水潭里的水隔一段时间就会涨满整个青石洞,把洞里的东西冲得干干净净。

第三种就是,这古洞中确实堆积了好多人兽尸体,但是却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了。

我和猴子坐在地上,按照这几条仔细分析了一下,觉得第三种的可能性很大。这样说的话,我和猴子就很危险了,我们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来,在这样的水洞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将人吃的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猴子坐了一会,还不死心,又爬起来一点一点研究着青石板,看了没多久,突然叫了起来:“老白,这上面有字!”

我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青石板上果然有人用刀子刻了一行字。

那刀锋雄健有力,力透石壁,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仿佛专门雕琢的一般。

那青石板上写着:

“吾半生纵横黄河,快意恩仇,今死于黄河,快哉,快哉!——黄中才绝笔”

我感叹着,这位前辈临死前还那么豁达,真乃看破尘世的高人,只可惜无缘结识,真乃人生一件憾事。

猴子却冷笑着说:“这位高人你不但见过,还认识呢!”

我问他:“是谁?”

猴子说:“你忘了当时黄七爷叫什么了?”

我一下愣住了,黄七爷确实说过,他本名叫黄中才,因在金门排行老七,外人尊称他为黄七爷。

我死死盯住那一行字,那行字写得苍劲有力,飞扬跋扈,下面落款确确实实是黄中才。

“半生纵横黄河,快意恩仇”,这也是黄七爷的性格,难道黄七爷确实来过这里?但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难道说,他是怕什么人知道?

他又是怕谁知道呢?

我的脑子飞快转着,这里一共就有黄晓丽、猴子、我,难道他是在防着黄晓丽或猴子吗?

我见那行字下隐约还有些字痕,细细看了看,那些字有年头了,被水腐蚀得很模糊,只能依稀看出有一些淡淡的划痕。

我试着用手摸了摸,闭上眼,努力感觉那字的笔画,第一个字的笔画几乎纠结在了一起,我琢磨了半天,应该是一个“我”字。

第二个字比较清晰,是一个“是”字。

我接着往下摸,后面是三个字,已经被流水腐蚀得摸不出来了,应该是一个人名。

我用手掌仔细摩挲着石壁,努力辨识着最后三个字。

这几个字被水腐蚀得已经很严重了,这个人一定比黄七爷入洞更早,那么他又是去哪里了呢?

我使劲摩挲石壁,却怎么也辨识不出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猴子以为我疯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说这也是件好事,起码说明黄七爷最后活着走出这里了。既然他能走出去,咱们也就有希望。

我点点头,也挨着石壁坐了下来。两个人先分析了半天黄七爷,后来就觉得眼前像蒙上了一层雾,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梦见天上开始滴答滴答下雨,雨水滴在我的脖子里,顺着脖子往下流,我下意识用手抹了抹雨水,手上黏糊糊的,我看了看,那不是雨水,竟然是血水。

我吓了一跳,一下从梦里挣醒了,觉得周围还真在下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我脖子上。我迷迷糊糊想着,下雨了,下雨了,猛然想起来,不对,我们是在青石洞里,怎么会下雨?

我睁开眼,就看见一条大腿粗细的黄金蟒,趴在猴子身边,努力伸直了身子,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丈量猴子。我早听爷爷说过,这蟒蛇吞食大动物时,怕一口吞不下去,反倒把自己的肚子给撑破,就会先用身体丈量猎物,看肚子能不能装下,等它量完猴子,下一步就把他生吞下去了。

那蟒头高高竖起,涎水一滴滴落到我的脖子里,这就是我梦中的雨水。

看来这古洞中的人兽,就是被这条黄金蟒给吃掉了。好在这巨蟒不知为何没有先吞掉我,不然我们两个真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来,这个监狱一样的青石洞,分明就是古人专门修建的用来喂这些蟒蛇的蛇窟,真不知道古人为何要修建这邪乎东西?

我又惊又怕,大叫着猴子,猴子迷迷糊糊醒来,见到那条蟒蛇,大吃一惊,抓起柴刀就朝蟒蛇身上砍去,蟒蛇吃疼,缩紧了身子就要去缠猴子。

蟒蛇绞合力极大,别说是猴子,就算是一只老虎,几分钟也会被它勒断全身骨头绞杀。

我曾听爷爷说过,这蟒蛇绞杀猎物时,须用尾巴找到一个支点才好发力,只要扯住它的尾巴,它就使不上劲了。我想都没想,扑过去死死拽住那蟒蛇的尾巴,那尾巴上结了层细密的鳞片,又滑又硬,我死死抱住它的尾巴,让它怎么也使不上劲。

那蟒蛇想回头咬我,猴子将柴刀死死扎入了蟒蛇身上,整个身子都压在它身上,那蟒蛇够不到我们,拼命扭动着身体,把我和猴子摔得七荤八素的,但是谁也不敢撒手。

就这样僵持了半天,那蛇开始扭动着身体朝着水潭爬去,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松开,猴子叫道:“老白,我知道黄七爷怎么出去的了!”

我叫着:“怎么出去的?”

猴子说:“他就是抱着这黄金蟒,靠巨蟒冲开水流走的!”

我这时一想,也是,这巨蟒天生神力,又是水下之物,当然能冲破那层层水流,我们索性抱紧这巨蟒,管它带我们到哪,怎么也比在这里乖乖等死要强!当时便下定决心,和猴子两个死死抱住那巨蟒,跟着那巨蟒潜入了水潭中。

那巨蟒开始想甩开我们,直往石壁上撞,撞得我和猴子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了一起,但是也咬紧了牙不松手。那巨蟒横冲直撞了一会儿,就遇到了那个漩涡,它直直朝着漩涡游过去,竟然直接穿过了那个漩涡,漩涡上能看到两个巨大的黑影还在争斗着,浓厚的血块不断落下来。

猴子这时松开巨蟒,拉着我继续往前潜游。又坚持了一会儿,我憋不住气了,频频给猴子示意,猴子捂着我的嘴,拉着我继续往前游。这时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我还以为是传说中的深渊地狱,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巨大的水下宫殿。

这个宫殿看起来十分古怪,不像是普通的建筑,却像是用一块块大石头摞起来的,虽然古朴,却又显得雄浑有力。在建筑正前方有两个巨大的石拱门,里面黑糊糊的,看不出究竟。

猴子显然十分忌惮这个水下建筑,在门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敢进去。

我当时憋得脸都青紫了,猴子也只剩下半口气,要是再找不到空气,我们两个都得活活憋死在水底下。那建筑如此高大,一定延伸到了水面,里面一定会有氧气,不管那里面是龙潭还是虎穴,我们都得赶紧进去。

猴子犹豫了再三,终于拉我进了古殿。进去后才发现,底下是一个个巨大的台阶,顺着台阶就逐步走了上去。我顾不得细看,顺着滑溜溜的台阶挣扎上去,石阶上果然浮出了水面,有了充足的空气,我瘫倒在巨大的石阶上,狠狠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这时候才感觉这古殿有古怪,这水下怎么会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