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探虚实进退维谷 藏证据自圆其说

杜心正提供的情况使陈虎觉得认定丘思雨是何启章案件的关键人物是不会错的,他饶有兴趣地问:“丘思雨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她何市长没在,她就挂断了。”

“丘思雨是几点来的电话?”

“五月三号凌晨两点半左右。”

“你说说五月三号一天的情况。”

“五月三号早晨七点半,何市长打来电话,让我去市政府接他…,,

杜心正的车刚在市政府台阶前停稳,何启章手提着公文包钻进奥迪。

杜心正送过一桶易拉罐八宝粥。

“八宝粥,吃口吧。市长,你一夜没睡吧?眼睛都熬红了。咱们去哪儿?”

何启章神情沮丧地说:“去野山坡招待所,好好休息休息。”

奥迪驶离市政府。

奥迪驶入高速公路。一路沉默,杜心正的原则是首长不说话,他决不主动找话题。首长的沉默是一种工作方式,打断了首长的思考只会招人讨厌。何启章开了口。

“小杜,你什么都可以干,就是别当官。”

杜心正自嘲地一笑,“我倒想捞个什么长当当,哪怕科长呢,但谁看得上我呀,市长,有什么不顾心的事呀?”

“唉,高处不胜寒呀!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停了一会儿,何启章又说:“小杜,对象搞得差不多了吧?”

“快登记了,就是她吧。就是人不太漂亮。”

“人太漂亮不好,放在家里不放心,招人惦记。”

“市长,您别给我吃定心丸了,我一不是什么干部子弟,二没学历漂亮妞谁跟我呀!”

何启章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人民币,放在杜心正大腿上。“这是一万整,算我提前祝贺你结婚。”

杜心正赶紧把钱塞回厂肩章的公文艺,他看见里面有一技手枪。“这您就见外了,我不缺钱,不瞒您说,给您这个常务副市于长当司机,给我拍马尼的还不少呢,有点外财。”

何启章把钱又从公文包取出,塞进杜心正确定的书包里。“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钱这玩意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说你比可待大不了几岁,跟了我五六年,我一直拿你当儿子看。”

杜心正深深受到感动,“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市长,您脸色不好,为老百姓操心哪!您还不多住几天,好好休息休息,闷了,把丘小姐叫来?”

“她今天下午要飞南京。糟糕,我把地求我写信的事给忘了。再说,今天晚上还要去电视台录节目呢。”

奥迪停在野山坡招待所院内。

招待所主任是肥胖的秃顶老头,他谦卑地在前引何启章和杜心正上了二楼客房。从接下车,到进房间,他不住地说着:“请,市长请。”

招待所主任唯唯诺诺地退出。何启章疲惫地躺在床上。

“小杜,你回御苑饭店一趟,抽屉里有封信,我还要补充几句,你取回来。市区堵车太厉害,送新月饭店是来不及了。我添几句话,你送到机场,交给丘思雨。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噢,咱俩一块出去吧,我上山转悠转悠。”

杜心正陆何启章走出招待所楼门。

他开上奥迪出了院门。在车内,他看见何启章独自一人朝山坡走去。

杜心正一路疾驶。回到御苑饭店,停好车,快步进入大堂。上了电梯,来到客房门前。用钥匙打开房门,再把钥匙插入电源开关,灯亮后,他拉开抽屉。

他取出信,觉得不像是这封,原来的信皮上印着御苑饭店的字样,而这个信皮印着一朵花。

他又拉开另一个抽屉,里面除了一支女人的口红什么也没有。

杜心正拿着信封自言自语:“怪事,信封怎么变了样。”

陈虎觉得杜心正很合作,这是这些天来推一让他高兴的事。

杜心正讲得很细致,“我赶回到野山坡招待所,才知道何市长死了。取信时,我就奇怪,犹豫了一阵子。头天晚上,我给何副市长拿打火机,看见信封上印着御苑饭店,而回来取的信,信皮上印着一朵花。所以我翻了另一个抽屉,没有信。就这一封信,我就拿着它回来。”

陈虎觉得抓住了什么,追问道:“你没记错?”

“保证没错,信封就是不一样。”

“你取出信纸看过没有?”

“没有。这是我侍候首长的习惯,无论是封口的还是不封口的信,我从来不打开看。”

陈虎与焦小玉会心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说:“杜师傅,何副市长去野山坡,身上带手枪没有产

“我往他公文包塞钱的时候,公文包里是有一把手枪。我当时间他,今天怎么带上枪了?他说,郊区不安全,就!临时跟警卫措了一把,以防万一。

“你和副市长从招待所出来,他上山转悠,你看见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没有。就他一个人往野山坡上走。”

“何副市长有什么反常的吗?”

“他死前半个多月,中纪委找他谈过一次话,心情不太好,后来就没事了,又有说有笑的。五月二号晚上从电视台跟焦东方一起出来后,脸色挺难看。第二天去野山坡,他脸色还是不好,我认为他是熬夜熬的。别的,看不出什么反常。”

焦小玉一所涉及到了哥哥,内心有些紧张,问了一句:“你能确认,你看见从电视台和何副市长一起出来的是焦东方吗?”

“能。虽然只,但我能看出是他。他带和河市长在一起,有时候跟何市长一块儿出去办事。很熟呀,我不会认错人。”

陈虎想起美女宋慧慧说过的一个男人到电视台找过何启章,然后何启章跟着那个人离开的情况和杜心正所说的正好互相印证。去我何启章,只看见了个背影的人是焦东方。

陈虎站起来说:“杜师傅,占了你很多时间。今天跟我们谈的,不要再对别人提起。以后也许我们还要麻烦你。谢谢你。”

“用得着我的时候只管说,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广

陈虎的BP机响起,陈虎看后说:“小玉,我们回机关吧。

陈虎驾车,焦小玉坐在旁边。

‘嘟主任呼我,不知道什么事。”

焦小玉不语。

“小玉同志,我就是在焦东方的首都地平线饭店第一次见到你的,当时你和孙奇一同来到舞厅。”

“不,那是第二次,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政法委的体育中心,当时你被公安局的陶铁良打得鼻青脸肿。”

陈虎笑笑,“挨打的事,还是忘了好。”

焦小玉有些心不在焉,“是呀,人的大脑除了记忆的功能外,还有遗忘的功能,烦心的事全记着,活得太累。不过,你忘得也太快了点。”

陈虎试探地说:“你和焦东方很熟吗?”

焦小玉狡默地一笑,“你是暗示我保密?”

“你误会了,你是经组织考核批准才来到反贪局来的,保密是常识性的问题,还用得着暗示。”

焦小玉正眼不看陈虎,只盯着路边的风景。

“陈虎,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一定在想,焦小玉怎么与案子里有关的人,何可待呀,焦东方呀,怎么这么熟呢?对这个人不能轻易信任,对不对?”

“你太敏感了。”

“不敏感,能是一个好检察官吗?这是你在给我们上课时讲过的,检察官的侦查意识要灌满每一根神经。”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要那样,那还活不活了。你还记得在何启章家发现的黑皮本儿吗?”

“当然,是我发现的。”

“记住就好。”

焦小玉班机响,出现一行字;立即到焦书记办公室。

“你能送我到市委吗?”

“你怎么客气起来了。”

陈虎驾车向市委驶去。

陈虎把车停在市委门口,焦小玉下车说;“谢谢,我一会儿就回机关。”

焦小玉进楼。陈虎看着焦小玉背景沉思:这个姑娘手眼通天呀!

“焦书记,你找我?”

焦鹏远从桌上的文件中抬起头,看着站在地面前奉召而来的焦小玉。微笑说:“听你这样叫我,还不太习惯。这样也好,工作嘛。工作适应了吗?”

“很有新鲜感,就怕干不好。”

“叫你来,问你点事。你们去何启章家收文件时,发现什么情况没有?”

焦小玉把小嘴一呶说:“这应该由郝相寿主任向您汇报呀。”

“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嘛。我们之间说话不用忌讳什么。”

焦小玉郑重地说:“有个情况,我发现了一个黑皮本,是何启章的私人备忘录之类的东西,记着很多事,当时来不及细看。陈虎也见过,后来被郝主任要走了。刚才陈虎还问我这件事,他说,黑皮本没有登记。”

焦鹏远心头一震,见到郝相寿时,他为什么不汇报这么重要的情况。

“陈虎对这件事怎么看?”

“陈虎说这个本子很重要,对于弄清何启章的死因及查清有关背景,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焦鹏远烦躁地踱步,“你回去吧。以后要留个心眼,重大情况要及时向我汇报,这个案子由我亲自抓。嗅,不要对别人,特别是陈虎,说我找过你。工作就是工作,对外不要把亲属关系拉进去,但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我记住了。”

陈虎一回到反贪局,径自来到郝相寿办公室。郝相寿冷冷地注视他,不让坐,也不说话。

“郝主任,你让我来,就是罚站吗?”

郝相寿冷笑说:“它的严重后果也许不只是罚站,陈虎,你捏造出来的所谓黑皮本失踪,你都和谁谈过?”

“首先不是我捏造出来的,其次我和任何人都没提过。”

郝相寿的面色突然温和。

“好了,请坐吧。我们好好谈谈,消除彼此间的误会。其实,我是很赏识你的,只要你处理问题时能更加成熟,你的前途很远大。”

“我是很幼稚,但不知道您所说的成熟指什么。”

郝相寿转动了一下桌子上的地球仪说:“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直线运动,这是由于万有引力造成的。子弹出膛该是最直线的了吧,但实际上走的也是弧线,炮弹就不必说了,要想打得远,必须有一个抛物线的角度,飞机的起飞和降落也是弧线。为什么所有星球都是圆的或椭圆的?为什么星球运动的轨迹也是圆的或椭圆的?因为这是宇宙的生成法则。中国的太极图也是圆的,阴阳互补,万物才能运行。圆,就是成熟,任何有棱有角的东西,最后都要被宇宙的运动雕塑成圆形或接近圆形。要是足球、篮球、乒乓球,变成了方的,那还有这种运动吗?人生也是如此,谁懂得作弧线运动,谁走得就更远。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里,连光线的运动也是弧线。记住,是弧线而不是直线。”

“你是说让我变得圆滑?”

‘戏是帮你校正轨迹,找到最好的前进方式。这世界本来就是圆的,你非要以直线运动的方式横冲直撞,能不摔跟头吗!摸摸你的脑袋就知道了,还是圆的,你要是长了个四方的脑袋,你一天得磕出多少个包啊!”

陈虎生硬地说:“如果盖楼房的砖是圆的,那砖与砖之间怎么对缝?楼房还盖得起来吗?”

郝相寿不禁微笑。

“聪明,你真的很聪明,回答得很机智。我喜欢语言机智的人。不错,砖是方的,但是方砖盖起来的楼房有些则是圆的,比如碉堡,你见过方形的碉堡吗?连美国总统的办公室也是椭圆的,天坛是不是圆的?”

“我仅仅是一块砖,一块普通的砖,还是方形的好,至于楼房最后盖成方的还是圆的。我也就不必操心了,我只是尽一块普通方砖的职责而已。”

“哲学探讨我们以后再说。眼下我要求你一件事,你要澄清事实,你从来没见过什么黑皮本。”

陈虎愕然道:“你让我说瞎话?!”

郝相寿又转动一次地球仪,“我帮助你作一次螺旋式上升运动,周局长快离休了,这个局长的位置对你没有诱惑力吗?”

“对不起,我干处长已经力不从心了。”

“宇宙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圆的运动,你拧过螺丝吧?正是由于圆的运动才能把螺丝拧紧,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开窍?陈虎暗想,我已开了窍,黑皮本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沈石来到邻的办公室外敲门。

郝相寿开门。

郝相寿感到很奇怪,“沈秘书?你怎么突然来了?”

“焦书记请您立刻去他的办公室。”

打发走了际竞,郝相寿与沈石驱车去市委,郝相寿的心情有些紧张,因为市委书记中央委员每每找他,只是让沈石打个电话,不会派秘书专程来接,一定是发生了严重事情。

郝相寿不安地问:“沈秘书,焦书记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不太清楚,不过他脸色不好。”

“伴君如伴虎,老虎打胞儿,当秘书的要是打蛇儿,说不定被老虎咬一口。小沈书说是不是呀?”

沈石不发可否地笑笑。

焦鹏远坐在办公桌后面,郝相泰站在办公桌旁。这种接待方式意味着什么,郝相寿心里很清楚。

“郝相寿同志,你让我很失望。我派你去反贪局指导工作,吸收你参加三人小组,是对你的信任。你呢,你怎么回报组织的信任?”

郝相寿小心地回答:“我时时处处在维护着您的利益呀。”

“去启章家收取文件的情况,你全如实汇报了?”

“对您没有任何隐瞒。”

焦鹏远突然把桌子上的文件一摔,“你们搜到了何启章的黑皮本,你为什么没给我说?”

郝相寿立刻明白有人汇报了。

“焦书记,确实发现了一个黑皮本。”

“你为什么上次没说?又用上了你的秘书诀窍?斩而不奏?”

“今天要是您不问,我也不会说。我已经处理完了,这件事,我之所以不奏,完全是出于为您分忧啊!”

“为我分忧?你总是有的说。”

“你想啊,何启章的黑皮本,是他的秘密档案。里面记下了许多条与您和东方有关的事,传出去对您和东方非常不利。我是冒着隐匿重要物证的风险,把黑皮本从陈虎手里硬要过来,目的就在于保护您和东方。我要是把黑皮本向您汇报,往您手里一送,你怎么表态?您要把它毁了,就是销毁证据;您要是把黑皮本作为物证上报,那后果就严重了啊。所以我没跟您说,由我承担一切后果,为了保护您,死我都无所谓。但您既然问了,我再不说,又会使您误会。现在我全告诉您了,您看怎么办?”

焦鹏远怔怔无语半天。他不能不承认郝相寿这番话能够自圆其说,长叹一声说:“你用心良苦呀,这个何启章,我一手提拔他上来,他竟然背地里记变天账,真是人心难测。黑皮本,还有别的内容吗?”

“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何启章与上上下下、四面八方许多人物有来往,一笔笔记得很清楚。用过去的一句话说是‘触目惊心’。”

“有那么严重?”

“焦书记,您的保姆叫小翠吧?”

‘提呀。你怎么突然扯到小保姆身上了?”

“我家的保姆叫阿花,千钟的小保姆、张广大的小保姆、林先汉家的小保姆、孔祥弟家的小保姆、方浩家的小保姆、我市五大班子负责人家的小保姆,全是一个来源。”

“你越说越不着边际了。”

“这也是我看了何启章的黑皮本后才恍然大悟的。何启章以南城区民政科的名义办了一所家庭保姆培训中心,挑选各地来打工的姑娘进行培训,然后把她们分派到各级领导人的家里当保姆,由民政补选派的,当然谁家都愿意用,可靠嘛。何启章就是利用派到各级官员家的保姆作他的内线。民政科定期找她们谈话,表面是检查她们的工作,实际上从她们嘴里了解主人的情况。对表现好的,提供情况多的还发给奖金。何启章就是通过分散在各家各户的保姆这张网,掌握了许多情况,谁上谁家吃饭,谁给谁送了什么礼,谁和谁私下谈了什么,甚至谁搞了什么样的女人,何启章都记在了他的黑皮本子上。其中,也有您和东方的内容。”

焦鹏远拍案而起,“太不像话了!立刻把这些小保姆统统赶出去。”

郝相寿觉得自己扭转了被动局面,说:“小保姆没什么错,她们不过是工具,我们把这张网接过来,让小保姆向我汇报,我给她们发奖金,干部们的私下活动您不就全掌握了。”

焦鹏远变色道:“那我成了什么人?特务头子?荒唐,用得着吗,你立刻去办,把保姆培训中心解散。”

“那黑皮本?”

“马上拿给我。嗅,以后万一有人问到此事,就说我没见过什么黑皮本。”

“当然,根本不存在什么黑皮本,你怎么会见过。焦书记,我能问您,您是怎么知道的?是陈虎?”

“这个与他无关,你不要问了。”

郝相寿这才明白,他也逃脱不了焦书记的手心。不过,凭着自己的嘴能化险为夷,他也松了一口气。

深夜,焦鹏远在书房看黑皮本,保姆小翠端茶进来。

“首长,您的茶。”

焦鹏远仔细看了看小翠,以往他从没有正眼看过她。“小翠,你在保姆培训中心受过教育?”

“到首长家去当保姆的,定期组织学习,每个月一次。”

“嗅,学习时怎么发言呀?”

“凑到一起,读段报纸,然后科长找每个人聊聊,就算学习完了。”

“科长找你谈过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教育我们安于本职工作,照顾好首长的生活,注意个人卫生和环境卫生。”

“就这些?”

“有时候也问什么人到家里来过,首长几点睡觉,什么人打电话找首长。我能知道什么?”

“嗯,你忙去吧。”

焦鹏远继续看黑皮本,他时而惊诧,时而冷笑,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他整整看了一夜。

检察院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许多人被形形色色的饭局叫了去。检察官们是大老板餐桌上最尊贵的客人。陈虎对饭局从来是一律谢绝。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和焦小玉到食堂打饭。

陈虎把一听啤酒放在餐桌上焦小玉的一头,自己拿起另一听。

“我敬你一杯。”

“谢谢。”

他夹出一块排骨,放进焦小玉的碗里。

焦小玉对陈虎的热情很不适应,尴尬地说:“我送你两个丸子。”

焦小玉把丸子放进陈虎碗里。

饭桌上的两个干警吃吃地笑。

“你们俩一个投之以桃,一个报之以李,其实都是猪肉,累不累呀?”

“唉,你这话说的不对,别看都是猪肉,这一换,味道就不一样了。”

“有理,有理,这叫物质变精神嘛。”

干警们全笑起来。

星期日,疲惫不堪的焦鹏远在儿子和警卫参谋的陪伴下来到骑王俱乐部。

焦鹏远穿上马靴来到马道上。沈石与一名骑师各牵着一匹马走过来。

焦东方已骑在马上,他正和骑师低声谈话。

“那次摔伤了的何先生,后来找过你什么麻烦没有?”

骑师略惊,随即镇静下来。“他再也没上这儿来过。”

“那就好。有我给你在后面撑着,你这马场的生意肯定越来越大,只要你听话。”

“我就指望您了。”

焦东方勒转马头,朝焦鹏远走来。

焦东方离开后,骑师出了一口长气擦汗。

沈石牵着一匹马说:“焦书记,特意给您挑了一匹最温顺的。我扶您上马。”

沈石与警卫参谋扶焦鹏远上了马。焦东方与焦鹏远骑马并行,沈石和警卫骑马跟在后面。

“爸爸,黑皮本的事,您研究得怎么样了?”

“郝相寿跟我耍心眼,先是说根本没见过黑皮本,后来把黑皮本给了我。说当初不汇报,是出于对我的爱护。全是瞎话。”

这时,焦东方看到一个熟人,对父亲说:“爸爸,真巧,纪副部长也来骑马,我去打个招呼,这就过来。”

焦鹏远的目光朝门口看去,只见两名便衣警卫拥着纪涛朝这里走来,便挥手致意。

焦东方下了马,小跑着来到纪涛面前,伸出手说:

“组副部长,真没想到,能在这地方碰到你这个大忙人。”

两名警卫见纪涛伸出手,知道来者是副部长的熟人,便没有阻止。

“东方,近来好吗?”

“好,好”

纪涛回头看了两名警卫一眼,示意他们拉开距离。纪涛与焦东方并肩朝焦鹏远走去。

“大哥,上次王耀祖的招待会各路诸侯到齐了,就缺你这位尊神,我没敢惊动。”

“那种地方我不便去。怎么,我听说何可待差点在这儿摔死?”

“是何可待马失前蹄。”

“你玩得有点太张狂了吧?东方,我是担心你马失前蹄呀。”

“谢谢大哥的提醒。但你知道,我大事不糊涂。”

“那就好。你要是大意失街亭,我也会挥泪斩马道哟!”

他们说笑着来到焦鹏远身边。焦鹏远早已下马恭候,以示对纪副部长的尊重。他主动向纪涛伸出手说:

“纪涛同志,自上次在中央开会碰见一次,我们还一直没有见过呢。”

“是呀。焦书记,我们虽然见面不多,但在电视新闻里却经常能看到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将神来啊!”

“我们一块骑马吧。”

“不了,我是来看着这里的环境,准备在这里给位首长安排半天的休闲活动。焦书记,那我就告退了。”

“看来,我们只有下次开会时才能碰到了。再见,纪涛同志。”

“再见,使书记。再见,东方。你要照顾好老爷子哟。”

焦东方要送,被纪涛的目光制止。纪涛的警卫掏出对讲机,与司机联络。不到两分钟,一辆奥迪驶入一般车辆严禁停车的马道。

纪涛与两名警卫钻进车厢。奥迪驶离。

目送奥迪驶离后,焦鹏远叹气说:“东方,纪涛比你也就大十来岁吧,你看看人家多有出息,前程远大呀。”

‘爸爸,纪涛从政,我经商,士各有志嘛。来,我扶您上马。”

焦东方扶父亲上了马,他也上马。两马并行,焦东方接上了刚才的话茬。

“爸爸,你想过没有?郝相寿为什么要说啥话?”

“你说呢?”

“一定是郝相寿从何启章的黑皮本里发现了重大情况,而这些内幕材料以后郝相寿用得着,或者是用来讹诈什么人,或者是以此来要挟您,作为升官的资本。”

焦鹏远叹口气,“没想到,连我的老秘书也跟我留一手。”

“黑皮本里,何启章肯定记下了不少和您的事,也说不定还有更上层的事。他会不会复印了一套?”

“非常可能,他要是拿出去曝了光,那麻烦就大了。”

焦东方很自信地说:“不会,除非万不得已,郝相寿不会公开把复印件拿出来,真拿出来,他的末日也就到了。这一点您倒尽可放心,幸好黑皮本没落到陈虎手里,要是落到他手里,那才真叫麻烦大了呢。这点郝相寿立了功。”

“那你说怎么办?”

“你对郝相寿这条老狐狸得悠着点,就装不知道他的心思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唉,爸爸,黑皮本的事,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玉给我说的。”

焦东方哈哈地笑起来,“原来是您的内线发挥作用了。小玉没白去反贪局。黑皮本里都写着什么事,我想看看。”

“何启章的嘴是够严的,他掌握那么多事,从来没向我透露半句。原来我以为,我一手建立的领导班子,和我都是一个心眼儿。看了黑皮本才知道,他们各人有各人的算盘,背地里对我都有意见,有的还上中央告过我的状。何启章把他见到的,听到的,都记下来了。东方,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呀!看得我一夜没睡,真伤心……

突然,焦鹏远捂着心口,从马上摔下。

焦东方焦急地大叫:“爸爸!爸爸!”

前有警车开道,中间有救护车,后有警车断后,从骑王俱乐部疾速驶向医院。

早已待命的医生等候救护车,公安干警手持对讲机联络。

车队进入医院大门。

焦鹏远被医生抬下,放上轮床,疾速推进走廊,进入急救室。

焦鹏远入院后的第三天。

穿条纹住院服的焦鹏远坐在沙发上。经过抢救,焦鹏远当天就脱离了危险,两天后他便在医院里开始工作。今天,他在这里召开一次特别的会议。依焦鹏远的级别,他每次住院,至少要占五个房间。警卫要单独占用一个房间,秘书占一个房间,还有会客室、小办公室,小会议室等。

郝相寿、千钟、张广大、孔祥弟、林先汉、黎尚民、沈石、周森林、蒋大宾等各坐在沙发上。

焦鹏远的身旁还有一个护士。他—一审视,与会者有些人被他看得发毛。

“谢谢大家来看我。再过几天我就出院。我给同志们讲个亲身经历的故事。那是一九四七年,我当时是机要科干事。一天,我与一个警卫员,他叫王平,在取回文件的路上,被敌人发现。我肚子中了两枪,肠子都掉了出来。我俩躲进一个山洞,敌人紧追不舍。机要文件绝不能落到敌人手里,销毁又怕耽误上级的指示,正在我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王平没有和我商量,突然钻出山洞。我当时心里一激灵,王平肯定是出去投降,我举起枪向他瞄准。这时,我看见他朝相反的方向跑,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不是跑去投降,是引开敌人的视线,掩护我和党的文件。敌人追他去了,接着传来一阵枪声。王平同志就这样牺牲了。”

焦鹏远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凄然。

在座者沉默,莫解其意。

焦鹏远叹口气接着说:“唉,没头没脑地讲了一段过去的事,人老了,爱想起往事。现在时代不同了,这种精神还有没有?各人打各人的算盘,别说用生命去掩护同志了,拆台的也大有人在。”

他的目光摇过每个人的脸。

焦鹏远挥挥手,“你们去吧,我累了。会不开了。”

焦鹏远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滚下一粒泪珠。

焦小玉提着水果与焦东方一起进入焦鹏远的病房。

“爸爸。”

“叔叔。”

焦鹏远放下手中的文件,从床上坐起来,“你们来了,其实我明天就出院。”

焦小玉撒娇说:“我要不来看您,您不骂我没良心。”

“你是怕挨批评才来看我。小玉,何启章黑皮本的事,以后你就不要再提了,就说没见过。”

焦小玉不解地说:“明明是有,怎么说没有?”

“你小,不懂事,关系到党的机密,不要多问。”

焦东方抚弄焦小玉的头发说:“小玉,爸爸对你在反贪局的表现很满意。”

“是呀,你干得不错,不要骄傲。”

“我有什么本钱骄傲。东方,陪我逛商店去。”

“得,得,陪女人进商店是最苦的差事,你饶了我吧。”

焦小玉站起来,“那我找个人陪我,我买衣服,非要听听男人的看法。”

“找谁都行,就是别找我。

焦小玉与陈虎并肩走向首都地平线饭店的购物商场大门人口。她打电话邀陈虎出来。

“你打电话约我,原来是这么件苦差事。我陪你可以,但你别让我进商场里面去,乱哄哄的,我一进商场就头疼。”

焦小玉娇嗔地推了陈虎一把,“咯,求你一趟这么费劲,我买衣服,一定要有个参谋,不然,我老犹豫不定。”

“陪女同胞买衣服,那真叫受罪,试了这件试那件,试了半天,还是不满意。”

“畸,蛮有经验的嘛,你陪过多少女同胞买衣服呀?”

陈虎尴尬地一笑,“说说而已,这是普遍规律嘛。”

“我约了另一个人,他说的话跟你几乎一字不差,拒绝陪我买东西。你们男人都有陪女人购物的恐惧病。今天我也领导你一把,治治体的病。”

“这里的东西肯定贵。同样的东西拿到这里卖,价钱就翻上了许多。”

“又不让你掏腰包。”

“我也掏不起,一个月的工资也不够你买一件衣服。”

焦小玉与陈虎进入购物中心大门。

顾客很多,商品琳琅满目。

在一幅幅大型彩照时装模特图片中,有一幅吸引了焦小玉的目光。那是时装模特崔燕的时装广告图片。

焦小玉指着崔燕的照片说:“陈虎,你看这种款式怎么样?”

“你说广告上那种?”

“是呀,就是崔燕穿的那种。”

陈虎仔细看了看广告图片。

“她叫崔燕?看上去有点面熟。”

“面熟?你陪她买过服装?”

“我没那个福气,连她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崔燕,中国名模,常在电视里露面。”

陈虎看崔燕时装广告,又看看焦小玉,摇头说:“太艳丽了,胸口开得太低。不太适合你检察官的身份吧?”

“照你这么说,我连节假日也得穿制服才符合身份?”

“这只是参谋的意见,你不是让我给你当参谋吗。”

柜台前,小姐接待顾客。焦小玉走上前去,“小姐,崔燕穿的那种款式,有货吗?”

“只有一件样品,没有货。”

“样品能不能出售?”

“对不起,样品不出售。”

“不出售,你们摆着它干什么?有广告没货,那还做什么广告呀?”

“广告是领导一种服装潮流,推出一种观念,其实并不一定都有货。”

小姐看看焦小玉的身材,“还别说,那套服装穿在您身上还真合适。”

陈虎打趣地说:“小玉,看起来你是非要领导服装新潮流呀。”

“我是特喜欢嘛。”

售货员小姐很热情,“这样吧,我请示一下总经理,请你等一等。”

“谢谢。”

小姐离开柜台。

陈虎存心逗焦小玉,“你是要和崔燕一争高低呀。”

“你是说我没有崔燕漂亮?”

“你比崔燕漂亮。你要当时装模特,肯定也是中国名模。”

距柜台不远的一个房间的门开了,售货小姐、丘思雨和崔燕出来。崔燕左右手各提着两个装服装的塑料袋。

崔燕似乎很忙,匆匆说:“谢谢,请留步。”

“欢迎你随时来。”丘思雨笑脸相送。

崔燕从焦小玉身旁经过,焦小玉好奇地打量她。

崔燕消失在人群里。

“小姐,你可以和总经理亲自谈谈,因为那件服装没有标价。”

焦小玉好奇地问:“刚才走过去的就是崔燕吧!”

“就是她。你认识她。”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售货员小姐介绍说:“这位是总经理。”

丘思雨发现了陈虎,微笑着走过来。

“这真是贵客到,原来是陈检察官,您能光临小店,我真太高兴了。”

陈虎愕然,“丘小姐!”

“怎么,我变了吗?你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不,不,我听说你在海上出了事故,失踪了。”

丘思雨笑着说:“有人还说我死了呢。”

丘思雨转向焦小玉说:“你好,焦小姐。”

“你好,没想到你是这儿的老板。”

“用大陆的话来说,我是承包了这个服装部,刚接手不久。”

陈虎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女人,“你们也认识?”

丘思雨细声细语地说:‘俄和焦小姐在饭店的舞会上见过面,你与孙奇先生一块进来的。我奇怪的是,你们俩也认识,这地球真是太小了。”

陈虎不想引起误会,解释说:“我们是工作关系。”

丘思雨兴趣很浓,“焦小姐,你也在反贪局?”

“陈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呢。”

丘思雨赞叹说:“那真是太好了。”

焦小玉极有兴致地问:“崔燕也到你这儿买衣服?”

“不是买,是我白送,我请她做广告,回报是除了付劳务费之外,崔燕喜欢这儿的什么东西,一律五折优惠。也就是象征性的收点钱,大家都是朋友嘛。”

陈虎笑着说:“那你不亏本了?”

“做买卖怎么能亏本呢。”

焦小五失望地说:“我真的很喜欢那套服装,不过,我不要了。”

“嗅,喜欢为什么又不要了。”

“我从来不到熟人那儿买东西,不好意思讲价钱。”

“还讲什么价钱,我送给你了。”

“那我更不能要了。”

丘思雨对售货小姐说:“赶快把衣服包起来。”

陈虎一直审视焦小玉,看她如何处理此事,因此一言不发。

“谢谢,我不买了,我穿也不太合适。”

丘思雨看陈虎一会儿说:“是不是你的顶头上司在场,你不好意思?陈先生,您要能帮我谈成这笔生意,我送你两条意大利领带。”

陈虎笑着说:“这是焦小姐的内政。”

“我们走吧,再见,丘老板。”

“害得我真没面子。欢迎你们再来。”

丘思雨欲送,被焦小玉拦阻。

“够你忙乎的,你就别送了。”

陈虎礼貌地说:“丘老板留步。”

“一定再来赏光啊!”

陈虎与焦小玉离开。丘思雨望着他们的背影沉思一会儿,转身进屋拨电话。

+一

焦鹏远躺在床上看报,焦东方削苹果。

焦东方手机响。“爸爸,给你。”焦东方把苹果递给焦鹏远,然后打开手机。“难呀?”

“是我,思雨。”

焦东方到套间会客室接电话。

“什么事呀?”

“你妹妹也进反贪局了?”

“是呀,小心她查你呀。”

“你们家真有意思,有贪的,有反贪的,全承包。”

“少胡说八道的,没正经事,我关机了。”

“你知道谁陪你妹妹上我这儿买衣服?”

“她让我陪她去,我没去。到底是谁呀,作神秘兮兮的。”

“陈虎,陈检察官,他们俩的样子可亲热了,像新婚燕尔似的。”

“是他?”焦东方心里一惊,莫非陈虎要勾搭小玉?不行,必须坚决阻止,怎么能让这个孙悟空钻到我肚皮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