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别流连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

为何你不懂,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忘了我就没有痛,

将往事留在风中。

阴沉的一天,夏雪站在宾馆的窗口,眺望远处天际沉沉的雾霭,心头也象这天气一般沉重。

电话铃持续不断的想着,夏雪以为是夏冰打来的,接起电话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请问是夏雪女士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姓李,你是不是在网上寻找一个叫做程灏的台湾人。

“是,是。他是我丈夫,你有他消息么。”夏雪立刻握紧话筒,前两天她确实在夏冰的帮助下将寻找程灏的启示挂在专门的寻人网站上,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我有他的消息,你在本市吗?能跟你见个面吗?”电话那头的男人提出要求。

“对,我在大连市。先生,你真的有我丈夫的消息吗?请告诉我到哪里碰头。”

在电话里约好见面的地点,夏雪立刻拨电话给夏冰,可是夏冰的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

先不管这么多,夏雪着急着出门,听说有丈夫的消息,仿佛深夜终于露出了曙光,她紧张又兴奋。

这是一处幽静的酒吧,按照地址寻了很久,夏雪才在一条小胡同里找到这个酒吧,推门进去,就看见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络腮胡的男子,他看见夏雪站了起来,朝她挥手。

“是张雪吗?”

“你是李先生?”

“我叫李斌。”男人自我介绍。

“你真的知道我丈夫的下落?”夏雪开门见山,她没有耐心接受任何迂回了。

△李斌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从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夏雪面前的桌子上。

“请看一下这是不是你先生的。”

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枚订婚戒指。夏雪轻轻拿起,朝戒指内侧的刻字看去“SNOW”四个字清晰可辨。

“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夏雪激动的说,没错戒指内侧的“SNOW”就是取意于她名字里“雪”的意思,这枚戒指从结婚后一直在程灏手上从来没有拿下来过,夏雪知道她不可能弄错。

“你确定这确实是你丈夫的戒指?”李斌再次确认。

“是的。”夏雪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上面套着一只同一款的结婚戒指,“请告诉我他在那里?”

“很抱歉,”李斌一脸沉重的看着她,“他已经死了!”

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夏雪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有如行尸走肉般跟随李斌来到政府的公墓,在祠堂里,李斌指着一列编了号码的骨灰盒中的一只对她讲:“那就是程先生的骨灰!”。

△夏雪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盒子,无法接受鲜奔活跳的人为何变成了小小一坛骨灰。

“你丈夫刚到来到这里,在机场外面被两个流氓抢了行李,他追贼的时候跑到马路中间,一部大卡车来不及煞车,把他撞死了!”李斌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经过,没错,昨天夏冰就是给他钱,要他这样哄骗眼前这个女人。

夏雪什么都无法回答,她只是呆呆看着骨灰盒,世界仿佛在她面前撕裂了口子,将她吞噬地干干净净。

“由于身份不明,尸体一直没人认领,市政府只好把他火化了。安置在这里,也算有个葬身之所吧。我是这里的职员。我看见你贴在网上的照片,觉得很像他,他身上只有那枚介指。”李斌继续说着编好的假话,面前的女人深信不疑。

△终于夏雪肝肠寸断,她一下子软瘫在地上,人傻傻地,竟然连哭泣的力气也没有了。

程灏死了,程灏死了,夏雪满脑子就是这个念头,恨不能自己也立刻死去。

“太太,太太!”李斌有些慌了手脚,没想到夏雪的反应这么大,幸亏及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了夏雪的神志。

“喂。”夏雪神志模糊地接听着电话。

“妈妈,我是小彤啊,我好想你哦,你找到爸爸了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小彤身边啊?”这次电话那头是女儿软糯而天真的声音,它仿佛一把榔头,敲裂了夏雪冰冻的心。

“小彤。”夏雪抽噎着,“小彤,爸爸死了,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对着电话,夏雪终于号啕大哭,电话那头,小彤也被妈妈的哭声吓得坏了,也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一对母女靠着一根电话线哭得肝肠寸断。

程灏死了。她留在大连的目的已经没有了。

拿走程灏的骨灰,夏雪来到医院,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坚强。没有了丈夫,她还必须照顾小彤,她不能让小彤和她一样的痛苦。

在医院里,夏冰并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语,只是静静地让她哭,不时地递过纸巾。

“你先回台湾照顾一下妈和孩子。程灏的后事我会帮你照料的。”

“小冰……”夏雪哀泣地看着她。

“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坚强,你还有你们的女儿,你还很年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夏冰握着她的手,难以解释心中那酸涩和内疚的心情。

她是个卑鄙的女人!

她在内心痛骂自己,可是她无法不这样做,她有爱的权利啊!就算程灏是夏雪的丈夫,可现在程灏爱的只是自己,他的过去已经消失了,他是A君,是她夏冰的A君。小雪有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女儿、妈妈,可她,如果失去了程灏她只有死去。

“小冰。”夏雪用手指轻轻擦去夏冰脸上的泪痕,“不要为我伤心,我会坚强,为了你们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夏冰猛然站起,想要逃开什么,许久之后她才平复心情,转身告诉夏雪:“明天我带你取看望爸爸,你先订机票早点回台湾安排你先生的后事。这里有我照料。”

说罢,她不敢停留一分钟,借口给病人看病匆匆走开。

再多待一分钟,她的良心在受着深深的煎熬。

第二天,提着简单的行礼,夏雪在夏冰的带领下来到了养老院。

草地上一个佝偻的老人坐在长凳上,拿着一个厕纸筒当望远镜看天空。

△“爸……”夏雪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眼前的这个老人与她印象中的父亲全然不同,那曾经英俊、儒雅、充满梦想的父亲如今只是一个黑瘦、干瘪、矮小的老头,浑浊的眼光看不出一丝清明。

“向晴!”仲文转头看见夏雪,突然眼睛一亮,“你来看,我刚才发现了一颗新的星星!”

他把厕纸筒递给夏雪,不要分说的拉着她,要她象他一样对着天空眺望。

“爸。”夏雪放下纸筒,对着他怔怔掉泪,“爸,我是小雪,你记得吗?我是你女儿小雪啊!”她忍不住拥抱他,记忆中高大的父亲如今瘦小的只能倚在她怀里,夏雪无法理解为何她的世界一夕之间变得这样悲惨。

“爸已经认不出所有人了,他常常把我认做妈妈。”夏冰在一旁解释,看着妹妹和父亲相认的场面,内心酸涩不已。

命运从来都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曾经相爱的一家人分崩离析,曾经快乐的世界充满悲伤。夏冰再一次告诉自己,她做得没错,她只是在与命运抗争,争取着自己的幸福。

她没做错。

火车长鸣,呼哧着怒气。

夏冰挽着程灏,提着简单的行礼登上列车。

“干嘛突然要去旅行?”直到现在程灏也不太理解,夏冰为何突发奇想要去海边小镇旅行。

“这是咱们的蜜月旅行啊。”夏冰朝着他甜蜜一笑,“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有属于我们俩的记忆。”

“蜜月旅行?”程灏对这个字眼有些诧异。

“嗯,虽然没有举行过婚礼,可是在我心里面,咱们已经是夫妻了。”夏冰把头靠在程灏的肩上,深情地看着他,“你愿意我当你的妻子吗?”

“愿意。”程灏真诚地回答着,手牢牢握住她的手。

内心深处,他明白自己对夏冰的感情,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象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爱她,给她需要的一切,家庭、关怀,还有——安全感。只是他始终无法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他的过去究竟如何,他是否有这样的资格去爱她,他不知道,常常内心惶惑。

“不要想太多。”夏冰拍拍程灏的手,眼神望向窗外,眼眸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茫。她已经决定不顾后果,只想抓住眼前的幸福。

△夏冰选择的是离大连不远的一个小城镇,风光如画。虽然它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连旅游胜地都算不上,但夏冰却觉得是天堂。

小镇到处都是石板路,没有太过工业化的建筑,这里简直就像三四十年代的老城。除了海风、低矮的房屋,还有无尽的蓝天。

没有人认识他们,在其他人的眼里,这对整天在唇边挂着幸福笑容的俊男倩女是一对美满的情侣,每一个见过他们的人都会忍不住朝他们微笑,心想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种心情。此刻的夏冰觉得自己就是程灏的妻子。他们租了一套小房子,有卧室、浴室、客厅、阳台和小厨房。从阳台上看去,远处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

一切美的象世外桃源,安逸、宁静、没有任何打扰,夏冰甚至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这里,不再离开。

△把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换上情侣装,夏冰买了一对枕头套、一对男女装同款拖鞋,一对牙刷、将二人的合影放在床头,鲜花在每一个角落随处看见,陈旧的窗帘换成了嫩绿色的薄纱。她以布置新房的心情对房间施展着魔法。

傍晚,他们俩手牵手,在繁忙的市集里闲逛,不同的摊子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两人东看看,西看看,俨然是对在蜜月旅行的夫妻,对他们来说这是全新而快乐的体验。

程灏买了一对小指环,虽然只是廉价的假首饰,但当他把一个套进夏冰的无名指,另一个套进自己的手指时,他看到了夏冰眼里闪过激动的泪花。

“将来,我一定要用和你眼睛一样明亮的钻石为你打造一枚属于我们俩的戒指。”程灏握着她的手保证着。

夏冰投入他的怀抱,紧紧搂住他,她知道这已经够了,够了。

夜晚,两人坐在临海的小木屋里,看着新鲜的海产直接捕捞上来变成桌上的美味。

程灏有些笨拙的剥着蟹肉,夏冰看着他傻气的动作莞尔,将自己手中剥好的送往程灏的嘴边,看着他吃,她觉得很满足。

“你们是新结婚的小夫妻吧。”老板娘送菜的时候,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郎才女貌真是登对地一对呀。

“我们在度蜜月。”夏冰开心地笑着举起酒杯对着整个小餐馆大声宣布,“祝我们新婚快乐!”

小镇民风淳朴,餐馆里的每一个顾客都举起酒杯,敲着桌子,为他们祝福,并要他们喝交杯酒。

“喝就喝!”夏冰已经有着微微醉意,世间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酒精蒸发了。

“别喝醉了。”程灏拿下她的酒杯,对众人宣布,“她的酒我来替她喝,谢谢大家的祝福。”

在众人的鼓掌声中,他替她喝了酒,最后不忘在她唇上印下定情的一吻。

夏冰知道,这辈子也许她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婚礼,那么今天就当作是她们的新婚之夜,这个小镇,这个夜晚,这对指环、这顿晚餐、这个吻,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

“看见那对星星吗?”深夜,夏冰还陶醉在深深的喜悦中难以入梦,两人裹着薄毯,坐在阳台上看星星。

“是最亮的那一对么?”程灏抬头看着天际,却始终觉得星辰没有夏冰的眼眸明亮。

“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他们中间隔着一道银河。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面,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惩罚啊!”

“是啊。”程灏点头,手指轻轻捋着夏冰的长发,“所以,天下有情人都该珍惜共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珍惜眼前人。”

夏冰转头,看见程灏眼里真真切切的情意。她笑着,缓缓投入他的怀中,感受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在她耳边不断呢喃“爱你,爱你爱你……”

天上流星滑过,在这海港的深秋之夜,夏冰默默对着天际祈祷“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

“小姐可以了么?”

拎着行礼,门童站在酒店门口转身询问夏雪。

整理完所有的行礼,夏雪发现她能带走的只有程灏的骨灰,而她的欢笑、快乐统统丢失在这个城市中了。

她已经一周没有见到夏冰,那天看完父亲之后,夏冰就失踪了,打她的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打到医院却被告知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夏雪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机票已经定好,太多的伤心事要去处理,她站在酒店门口,抬头仰望大连的雨季的天空,和这个伤心的城市告别。对于夏冰和父亲,她只能下次再来,但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车来了,小姐。”

出租车开到她面前,门童打开车门,夏雪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在座位上,轻声叮嘱着:“程灏,我们要回家了。”

似乎她期待着冥冥的空气中,程灏的魂魄可以听见她的软语温柔。但是响应她的却是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也许是夏冰终于想起要联络她了。

“喂?”

电话那头再次想起陌生的男声:“请问是夏雪女士吗,请问你是不是正在找你的丈夫程灏?我知道他的下落。”

夏雪愣住了,很快她冷着脸对着电话说:“请不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我知道程灏已经死了。”

“死了?”显然电话那头的人也愣住了,“我确定他没死,我们可以见一面么?”

汪博深匆匆赶赴机场,早上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正在好梦无数的他吵醒,随后他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有人到公安局去登记失踪人口,其中一个叫做程灏的男子情况和A君非常相似,他带了A君的照片到公安局比对,事实证明两人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件好事吧,可他心里却总觉得不妥。来寻找程灏的据称是他的妻子,如果程灏真的已经结了婚的话,那夏冰……

汪博深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任何事情一牵扯到夏冰总能让他心里隐隐发痛,当务之急是联络到程灏的家人,他想不管怎样,夏冰一定希望能够尽早给程灏做手术,而找到他的家人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在夏冰临上机前的一个小时里见了面。几句交谈之后,汪博深发现程太太似乎被人欺骗了。

“我敢肯定,那只骨灰盒里面不是程灏的骨灰。”汪博深斩钉截铁的回答。

夏雪拿着咖啡的手微微颤抖,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太激动,但依然无法阻止自己哭泣地问着眼前的男生:“你说程灏没有死,可是他在哪里?他真的活着?”

“他失忆了,所以无法联络到你。不过你放心,现在他由我的一个朋友在照顾他,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没有太多的思索,夏雪放弃了机票匆匆随着汪博深走了,她甚至从开始就没去怀疑这也许会是一场骗局,她实在太希望程灏可以活着。

车一路急驰,在一条小巷口停下,走过曲里拐弯的弄堂,汪博深带着她来到在一座小宅院门口。

门铃响了很久却没人接。

“我丈夫真的住在这里吗?”夏雪开始不确定。

“你放心,他真的住在这里,”博深掏出手机,这几天老找不到夏冰,没理由她带着程灏满世界跑啊,“我再打一个电话,找我住在这儿的朋友。”

夏雪点点头,靠着墙站着,眼前的男生一脸真诚,她直觉他不会欺骗她,可为什么会有人告诉她程灏死了呢,那枚戒指明明就是程灏的。

“喂,请转脑外科夏冰医生!”

她听见汪博深对着电话再讲。

“等一下,”她一脸一把拉住博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找谁?”

“哦,就是现在在照料你先生的医生,她是脑外科的大夫,叫夏冰。”博深有些奇怪的看着夏雪的脸色转白。

“夏天的夏,冰雪的冰。”夏雪颤抖着唇再次确认,“留着长发梳着马尾,长得很漂亮,年龄和我相仿?”

“你们认识?”博深觉得诧异。

“你是说,夏冰一直在照料程灏?”夏雪努力告诉自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是啊!你丈夫刚到大连就遇上了严重的车祸,受了重伤,是夏冰医生救活他的,她还一直照顾着他。

一句简单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夏雪的世界。

夏冰在欺骗她,她明知道她痛苦万分的寻找程灏,却不肯告诉她他的下落,为什么?

夏雪慢慢蹲在地上,头一阵阵地痛了起来,她无法做太多思考,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字“夏冰和程灏,夏冰和程灏”,隐约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在这里干吗?”

结束了短短一周蜜月旅行,夏冰挑在今天和程灏回家。夏雪的机票是她定的,如果飞机没误点,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飞往台湾了。因此当夏冰和程灏走进小巷时,她并没有看到蹲在地上的夏雪,只是对着正一脸古怪表情的汪博深蹙眉。

“程灏!”一个人影冲过来,紧紧抱住她身边的人。

当夏冰看清程灏怀抱中的脸时,终于明白机关算尽,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深夜,

△程灏靠坐在沙发上,坐姿始终维持着现在这副端正的样子,几个小时没动过。

△“你已经坐了四个小时了,喝点水吧。”夏冰在程灏身旁坐下,将一杯水交到他手里。

程灏默默的接过水,默默地喝着,但仿佛他的灵魂不在躯体里。

“饿吗?”夏冰接过程灏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她怔怔地看着程灏的脸,内心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程灏终于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她身上,但是他摇摇了头,视线马上又挪开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夏冰受不了地大喊,手紧紧捧着自己地头,异常痛苦地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嫌我隐瞒你,欺骗你,是吗?”

几个小时前,夏雪紧紧的搂着程灏又哭又笑,她告诉他她是他的妻子,她一遍一遍叙述两人是如何相识、如何相恋、如何生活在一起。

而夏冰只能坐在一旁,像个旁观者似的看着他们,想象着他们经历过的一切,心象被人凌迟着。

夏雪哀求程灏跟她走,拿着他们和女儿的全家福试图引起他的回应。夏冰看到程灏眼中的惶惑,迟疑,他看着照片时的全神贯注仿佛努力地在回忆着什么。

那一瞬间夏冰害怕到极点,她仿佛看到程灏在离她而去,从此不再回头。

于是她拉过夏雪,把两个人关在另一间屋子里,姐妹俩终于摊开谈判。

“冰,你为甚么要隐瞒我?”夏雪这样质问他,“你明知道他是我丈夫。”

“我爱上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你的丈夫!”夏冰无情地回应着她,希望用最狠地方式让她死心,“我跟他,虽然未有正式登记,也算是夫妻了。”

“告诉我,”隔了很久,夏雪才从夏冰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中恢复过来,但她不愿放弃。“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选择只有两个。一是你放弃。二是我放弃。”夏冰冷冷的看着夏雪,坐在她对面的此刻不是她妹妹,只是情敌,“我不会放弃!”

是的,她的人生总在不断的失去、失去,从小到大她没有得到过幸福,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机会,如果失去程灏,她一辈子也不会幸福了。

“冰……”夏雪愣愣地看着夏冰决绝的脸,觉得心寒无比。

“冰。”

程灏轻轻抚摸夏冰的头发,轻柔的呼唤将她从回忆中喊醒。

“你不生气了么?”夏冰转过头,紧紧抓住程灏的手,“你不会离开我,对么?”

今天最终是夏雪愿意离开的是,是程灏的保证,他保证等他想明白,会给她一个答案。

答案是什么?他会留下么,还是要离开。夏冰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她爱他,她绝对无法让他离开亚。

程灏只是叹着气,无限心疼的抹去夏冰不知不觉倘下的泪水,然后把她紧紧拥进自己怀里。

“冰。”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不管怎样,你要懂得爱自己知道吗?”

他把夏冰的脸轻轻捧起,充满爱怜地看着,仿佛要把她深深刻在记忆中。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夏冰绝望的呢喃着。

“我爱你,始终爱你。”程灏紧紧吻住她,没有让她看到他眼中痛苦的神色。

自那一天起,每一个人都生活在痛苦中。

程灏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依然会温柔地对她笑,给她讲笑话,把她搂在怀里看星星。但是夏冰感到他发呆的时间明显变多了,常常他会呆滞很常一段时间,更让她担心的是,他不断努力回忆地尝试,让他好几次头痛万分,出现短暂失眠的情况。

夏冰开始变得不敢回家,下班后总要在路上徘徊很久,她既渴望拥有程灏,又不愿意见到他痛苦的样子。

幸福是一直青鸟,它曾经轻轻的停驻身边,现在又展翅飞走了。

夏冰独自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怔怔入神的想着心事。身后忽然传来博深的声音。

“很苦恼,是吧?”

她偏过头,看见他站在身后,脸色深沉。

“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夏冰冷冷的回答,脸色倔强。

“我为什么要高兴!?”事实上,我希望你能够快乐,但是下半句博深没有说出来。

“因为你嫉妒!”夏冰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一直不想看见我跟他在一起!你是成心要破坏我和他的!”

博深知道自己被误解了,他虽然有些很不服气,但是明白夏冰此刻的心情,所以忍耐着。

“当我知道程灏原来有妻有女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心里也有过挣扎。可是,我绝不可能昧着良心不让他们一家团聚。后来,当我知道夏雪是你失散了多年的亲生姐姐,我寄望事情会容易解决一点。”

“如果他离开了我,你就有机会,你是这样想的,是吗?”夏冰不听他的解释,恨声的宣布,“我和你不再是朋友,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

说罢,她决绝地转身离开,她恨每一个人,每一人阻挠她得到幸福的人。

“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博深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当初,是你让我去追查程灏身份的。现在我查到了,你却不肯面对事实。你——”

夏冰猛力甩开博深的手,同时出其不意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博深呆住了,手抚着脸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她要怎样才能明白,他是真的爱她的。

许久,他才颓然转身,猛然平躺在草地上,草轻轻扎着他的背,就像夏冰冰冷的态度刺痛着他的心。

“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谁,谁就先输了一仗”李碧华曾经睿智的说过这样的话,他知道他输了,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

为什么爱情要经受这样的煎熬呢,如果是否会更幸福。

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有四个人都在经受着这样的煎熬。

雨渐渐落下,绵绵密密的浇灌着草坪,博深紧紧闭着眼,让雨淋湿他全身,他知道自己在沉溺,可是不能自拔啊!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是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夏冰合上书,压抑住自己哀泣的冲动,走出书店。

“她变得很低很低……”她回味着那句无意中在书间看到的话,她爱程灏,爱的没有自尊,爱的不顾一切。

为什么爱情要经受这样的煎熬呢,如果是否会更幸福?

她仰头看着天空,印承着淅沥的雨。身边的人纷纷奔跑着,躲避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只有她,仿佛遗忘了整个世界,呆呆的仰望天空,让雨打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你是故意的!我最爱的男人,竟然是我最爱的姐姐的丈夫!你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你不让我有好日子过!老是让我吃苦头、受委屈!可是,这一次,我不会向你屈服!”

她对着天空,在心中大声呐喊着。

“我是你的妻子,阿雪,还有你的女儿,小彤。你不记得我们了?”

“A君,或者应该叫你程灏,我已经查到了你的真实身份,而且找着了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是从台湾过来的。你的太太叫夏雪,就是夏冰的亲生姐姐!

“程灏,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小彤在等你啊,她一直嚷着要爸爸。你真的把我们忘了吗?不可能吧!你不可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全给忘了!”

程灏猛然从梦中醒来,夏雪的哭泣一声声,让他的心头纷乱。

他的妻子,他还有一个孩子,他在台北有一个家,他之前的人生……

他对以前毫无印象,夏雪对他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如果没有遇到夏冰,没有爱上她,他也许会欣慰的接受现实,即使不能够回忆过去,他也有可能和妻子孩子快乐的生活,试图去看上她们,用空洞的心接受新的一切。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已经进驻了一个人,占的满满的,没有多余的位置,他想到夏冰绝望的神情,夏冰哀泣的样子,他怎么舍得离开他。

“程灏,程灏,你要怎么办?”

夏雪躺在床上,她不知自己泪流了多久,窗外早已天色转白,转亮,可是她不想动,她想躺在这里,就让她死去算了。此刻她才明白,比起程灏的死,他对她彻底的遗忘更让她寒心,他们曾经拥有那么多快乐的回忆啊,他在用戒指套住她手指的那一刻,曾发誓会爱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一生一世啊!但只是一场失忆,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化外泡影。

电话铃响起,这次夏雪不敢去接,每一次电话铃响都让她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害怕这一次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在身旁一闪一灭,觉得自己快要被不幸窒息溺闭了。

隔了很久,她的房门响起轻轻的剥啄声,有人在敲她的门,也许是服务生。夏雪擦干泪眼过去开门,却看见程灏站在门口。

“我在楼下打你电话,你没有接,我想你是不是睡着了。”程灏有些拘谨地说着。

“进来吧。”夏雪让过身子,让他走进房间。

“坐吧,要不要喝水?”

“不用,谢谢。”

接着是尴尬的沉默,两人面对面坐着,生疏的仿佛陌生人。夏雪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似乎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够到他。

“能不能给我讲一下过去的事情?”隔了一会,他柔声开口。

他想了一整夜,他要了解他的过去,就算他无法回忆起所有的事情,他也不想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雨天……”

夏雪擦干眼泪,柔柔地叙述着他们相识的开始,这样一个下雨的午后,她重温着过去,他聆听着……

当夏冰回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

“程灏,程灏!”夏冰心焦地在每一个角落寻找,绝望地发现他不在,他哪里都不在。

他抛下他走了么?恐慌一下子蔓延到心口。

他真的走了么?

夏冰颓然的坐在地上,心一直寒到脚底。他走了,他走了……

“夏冰,我回来了。”门外程灏轻轻喊着,推开门。

“你回来了!”夏冰一下子站起身,投入他的怀中,又哭又笑,“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回来,你真的在这里!”

“我在这里。”程灏轻轻哄着她,心里却愈加沉重,夏冰让他割舍不下啊!

“你去找她了是不是?”冷静下来之后,夏冰发问。

“是的。”程灏没有回避,“我想了解我的过去。”

“也好。”夏冰看着他,眼神异常坚决,“是该有个了断。你去和她说清楚,你不会离开我的。”

“我们能够不管她们的处境,继续快快乐乐地一起生活吗?”沉默了一会,程灏把她从怀里拉开,看着她的眼。

“你和她已经做了八年的夫妻,那么,至少也给我八年,好吗?”夏冰重又圈住他的脖子,她是不会放开他的。

永远。

自从那天程灏和夏雪见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她,也没说过离开之类的话。夏冰也不再问什么,就怕一开口,他会说要走。两人如同以往的生活着,甜蜜、温馨、相爱。但是他们内心底都深深明白,一切都不同了。

夏冰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虽然她强制程灏去和夏雪摊牌,但在内心深处她始终明白这样的幸福是偷来的,她要小心翼翼的珍藏每一段时光。

“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你就去医院动手术。”一天,夏冰推开门,兴奋的告诉他。

“动手术?!哪儿来的手术费?”程灏诧异的看着他

“只要愿意多付一点利息,总有办法能借到钱。”夏冰故作轻松的转身,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这和借高利贷有什么两样!”程灏急着扳过肩,“我不能让你为我这样做!”

“我愿意!”夏冰瞪着他,有些生气。

“我不能再拖累你。”程灏叹了口气,烦躁的抓着头发,第一次他在夏冰面前露出难受的表情,他无法看到夏冰为他这样牺牲。”

“只要你爱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我无怨无悔。”夏冰从背后紧紧环住程灏,头抵在他背上,轻柔而悲伤的轻轻诉说。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是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那句话又在耳边回响,她悲伤地想,她已经很低很低,可要怎样才能留住他?

程灏没有转身,他只是握住她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来,微笑,对!看这边。”

周末,夏冰把程灏带到影楼,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各种幸福的姿势。

“我想做你的新娘,别人说女人穿上白纱是最美的一刻,我想把这一刻留下来,这一生最美丽的一刻留给你。”

在心底夏冰默默对程灏说着。

△又是晴朗的一天,夏冰在阳光中悠悠醒转,听着窗外鸟儿的鸣叫,心中掠过一种幸福的感觉。其实她要的不多,只要和心爱的人相首,在这样晴朗的日子里,看到他的笑容,她对人生就很满足了。

“程灏?”她转头,发现枕边无人。

“你在做早餐么?”她朗声问着,室内静悄悄,没有人回应。

“程灏!”她慌张起床,急急地走出卧室,视线却被枕边的一件东西吸引。

夏冰拿起它,那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仿白金的,很廉价,和她无名指上的是一对。

泪汹涌而下,那是他们的定情戒指,他们蜜月的时候他把它套在她手上,许诺一生的幸福。

但是现在,他留下了它。

冰,我不能够丢下夏雪和小彤不顾。不管我心中爱的是谁,我始终不能推却我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冰,忘了我吧,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爱。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机上了。

好好珍惜自己,要活得幸福。

戒指底下压着一张纸条,夏冰默默的念着,一遍一遍……

他离去了,真的离去了。

她心彻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