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 第6节

1948年8月,国民党政府发行金圆券以敛收民财之时,蒋经国奉命去上海监督兑换民间白银、黄金、美钞。蒋经国为此特在上海组织了一个“青年救国团”约数千人,分头逼迫百姓兑换,并借故查究商人贩卖奢侈品,拘人、查封店铺;不肖之徒,乘机勒索,使蒋经国的金融整顿行动受到了影响。不到三个月,金圆券的币值已不能维持,人心惶惶,举国鼎沸,舆论尤其有烦言。蒋介石见搜刮民财的目的已达到,为平民愤起见,乃下令撤销蒋经国的兑换机构,并令其率领“青年救国团”赴杭州候命。

不久,蒋介石即“引退”下野。适此时美国有一批剩余物资(军火)运抵上海。一批黄埔系军官闻讯大喜,群起要求参谋总长顾祝同予以分配。顾向蒋介石请示,蒋坚拒批发。原来蒋经国意欲用这批美械来装备他的“青年救国团”。蒋介石自然不便一下就发给蒋经国,只叫顾祝同将该批军械运往浙江衢州,暂交蒋经国保管。蒋经国遂令其副团长负责执行。谁知这副团长是潜伏的共产党员,后来解放军渡过长江向浙、赣路急进,这批美械竟原封不动地转到解放军手中去了。

“青年救国团”在杭州无所事事。这批青年原本是乌合之众,良莠不齐,在杭州一带横行霸道,居民不堪其扰,纷纷向浙江省政府告状。省主席陈仪收到的人民控诉书不下数百份,正不知如何处理。适蒋经国由上海到杭州来向陈仪讨给养,说请陈伯伯多多帮忙。本来省政府的经费就吃紧,何况这“青年救国团”是私自成立的,并未向政府登记,这突如其来的数千人的给养,一时实不易筹措。陈仪对蒋经国沉痛地说,“我们既救国乏术,也不应尽情蹂躏自己的桑梓,吾人实无面目见浙江的父老。”说完,从桌上拿起盈尺的控诉书递给蒋经国,叹道:“你看里面控告“青年救国团”的罪状,较诸土匪有过之而无不及。”

蒋经国接过来略为翻阅了一下,一言不发,转头而去。蒋经国在上海打虎,以失败收场,正苦闷伤神,无处发泄。今番不独有求不遂,反而碰了一个大钉子。原本就恶劣的心态愈加不能自持。他气冲冲地到溪口去向其父告御状,难免添油加醋,说陈伯伯抨击“青年救国团”类似一群土匪,如此说来,经国是土匪的小头目,而爸爸就是土匪的大头目了。

蒋介石闻言,不假思索,即大发雷霆,立刻打电话给陈仪,把陈仪骂得狗血淋头。未等陈仪答腔,便把电话挂了。次日,汤恩伯便奉召到溪口,随即赶到杭州将陈仪撤职拘押,浙江省主席一职由汤部第七十五军军长周磊接替。

事有凑巧,那时有个闲散军官是陈仪和汤恩伯的小同乡,到省政府求差事,陈因无法安排,就写了一张便条,介绍给汤恩伯酌予录用。汤即捏造事实,谓便条之外,陈仪并致意汤恩伯说,大势已去,不必糜烂地方,倒不如开一缺口让共军渡江。这名闲散军官被枪决以灭口。这段骇人新闻当时曾被上海的各大报纸披露。

汤恩伯拘押陈仪之事发生于1949年2月底,正是蒋介石1949年元月第三次下野之后。此事的发生令人目瞪口呆,李宗仁身为代总统,对近在咫尺的浙江省主席被撤换拘押,直等报纸刊出才知道。时任行政院长的孙科亦不知此事。

事后,蒋介石才打电话给孙科,要他在行政院政务会议上提出追认。此事表面上虽为汤恩伯所执行,背后全由蒋介石指使。汤的地位不过是京沪卫戍总司令,居然做出拘捕和撤换省政府主席的事来,由此可见,蒋介石专制体制下个人专断的恶劣。

陈仪之死是带有一定悲剧色彩的。1950年6月18日晨,曾与陈仪在福建共同推行过“新生活运动”的老相识蒋鼎文出现在陈仪面前,这位号称蒋介石手下的“五虎上将”是接受陈仪死刑命令的招待官。他神色黯然地走向陈仪说:“陈主席,请一路走好。”

陈仪淡然一笑道:“死,何足惧哉!今有故人相送,老夫足矣。”蒋鼎文黯然,一时难以找到说词,良久,他沉沉地点头道:“好吧。”便嘱惟一的随身厨子为陈备水沐浴、更衣。

陈仪从容不迫,对镜整容,打好使用多年的领带。蒋鼎文命行刑军士送来一盘食物、一瓶美酒。陈仪拂袖而起:“用不着,走吧!”

两个士兵欲上前扶持,陈仪一摔两臂,昂首阔步走了出去,上了指定的吉普车。抵刑场后,陈仪稳步下车,扭头对行刑的人说:“向我的头部开枪!”便大步向前,口称:“人死,精神不死。”陈仪死时,年67岁。

另一个暗杀名单上的大佬白崇禧虽然在大陆逃过了蒋介石的暗杀,但他终于在台湾被军统制裁掉了。1949年7月到1950年初,自负的白崇禧手中数十万桂系大军被歼灭,他徨海南岛,蒋介石害怕他去了共产党这边,就诳骗他说:“我在军事上离不开健生老弟。”白崇禧信以为真,慨然赴台。远在美国的李宗仁闻讯后,失望地说:“健生虎落平阳,结局堪忧。”

果然,白崇禧去了台湾后,被解去了一切公职,不再受到任何重用,甚至连个“国策顾问”类的闲职也没当上。

1965年,李宗仁夫妇冲破阻难,抵达北京,受到中共党政军领导人的热烈欢迎和很高的礼遇。

李宗仁的回国,对于在台湾的白崇禧来说,却是致命的一击。李宗仁一回大陆,白崇禧牵制李宗仁的价值消失,白崇禧也就自身难保了。据说,白崇禧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曾很痛苦地对身旁的人说:“德邻投匪,我今后在台湾,更没有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