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缴获了一个带有女人香味的随身听

张国强和魏金池走后,牛世坤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魏金池这个浑蛋靠不住!人都上出租车了,还查什么可疑物品"。他想了想,给宣传部长李今朝打了个电话。

李今朝接到牛世坤电话的时候,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接到什么指示,因为牛世坤在电话里什么也没有说。李今朝知道有要事,马上从县委坐车过去。可是李今朝来了以后,牛世坤又有点犹豫了,他琢磨着,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自己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该如何向他交代,交代到什么程度。他说:"是这样,金明峡已被公安局查出涉嫌私藏爆炸物品罪,我让他们依法处理。当时,金明峡来找我,我怀疑他来者不善,另有准备,不过公安局并没有搜查到什么。这样的话,涉及金明峡逃跑时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也不用他们再查了。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回头找他们个别协调一下,把私藏爆炸物品的问题处理一下就行了。"

李今朝第一次发现,牛世坤有点忧心忡忡。尽管牛世坤交代他处理的事听起来很简单,但他已经推测到这简单的背后非常复杂,他必须谨慎行事。之后,他告诉牛世坤:"省报驻清州记者魏泽西来了,是不请自来,而且一直回避着县委,我觉得有点反常。"

牛世坤微微一愣:"现在在哪儿?"

"我正派人找。"李今朝曾想打一个电话,问一下魏泽西,可又想到如果魏泽西在电话里撒谎,说他不在清川,再见面可就都不好下台了。

"农民上访的事不是已经办妥了吗?"

"是啊!我也搞不懂了。"

"不会有什么背景吧?"

李今朝知道牛世坤是指清州方面。但他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他更不知道,只能愤愤地骂道:"这些记者,都是养不熟的狗!"

牛世坤克制着自己说:"不能这么说,人都有优点和弱点。你去安排吧。"

李今朝根据牛世坤的指示安排去了。他离开后,牛世坤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2点了,那辆出租车路上不耽搁的话,可能已经回到了清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直觉一再告诉他其中必有问题。如果金明峡真的把那个可疑的东西放在了车上,就是一块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心病。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中升腾起来,关键时刻能用的人太少了,即使是对他唯命是从的李今朝。他想起了魏金池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不好把出租车扣下",言下之意他既要听县委书记的,还要依法办事,可惜牛世坤只是一个县委书记,他现有的权力还不足以使所有的人都听命于他而无所顾忌。而且当时,他不是也有顾虑吗?他不可能下令全城戒严,公安局全体出动将金明峡和与他有关的所有人包括交通工具统统扣留。

牛世坤又下意识地伸手拨弄了一下放在办公桌上的那面小党旗。作为党的领导干部,他对这面小党旗有着独特的认识和感情。这面有着微型底座和镀铬旗杆的小党旗是县委统一配发给县委常委们的,政府那边的几个非常委副县长们还不够级别。当初有几位副县长问过县委办公室郭主任,我们不也是党的干部吗?郭晋川来请示,牛世坤让他转告他们,你们行使的不是党的权力。可惜现在,他的这面象征权力的小党旗是放在清川的地界上,如果是在清州、省城乃至北京,那他的感觉肯定与现在不可同日而语。看来,由于鞭长莫及,他需要请市里的朋友帮他这个忙了。

他第一个想到了林子藤。林子藤是牛世坤的平阳老乡、战友。部队复员以后,他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继而进入仕途,林子藤父亲是县经委主任、老八路,复员以后凭借父亲的关系网下海经商。清州撤地建市那一年,林子藤从省城一家公司分离了出来,回到清州办公司。那时候牛世坤正在清州下面一个县当副书记。他们的关系,从牛世坤这方面衡量,他们虽然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却没有根本的利害关系。没有利害关系的人,恰恰是君子之交。有战友来了,林子藤偶尔相邀大家聚一聚,一起吃个饭。牛世坤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年时间,盛达公司迅速壮大,业务范围涉及建筑、房地产、酒店、商场、融资许多领域,资产上亿,林子藤一下子成了清州举足轻重的人物,据说与市领导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而这许多年来,牛世坤忙于仕途,权力有限,从没有给过这个老乡兼战友实质性的帮助,好像林子藤也没有求过他什么事。照此估计,县里的官员,他是不会太放在眼里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林子藤主动给他打电话,向他介绍何志先,有明显的主动。而且还有一次,林子藤手下的一个建筑公司,通过温家林找到牛世坤,牛世坤在清川县城给他协调了一个区区百万元的工程。谁知再见面,林子藤竟然提都没提这件事。想必县里的一个小工程,比起市里的城市建设,简直不值一提。回头一问温家林才知道,是他打着林子藤的旗号向牛世坤要的项目,原来他们早已经与林子藤打得火热。这更说明,林子藤是很看重他这个老乡加战友情谊的。否则,一个在社会上谈不上有什么道行的温家林怎么能够把两边的牌打得如此得心应手?

老关系加上新变化,牛世坤决定这一次自己主动,请林子藤帮他这个忙。他把电话拨了过去。

"喂,哪位?"

"子藤啊,是我,世坤。你怎么不早说与何志先的关系?如果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用不着反感人家来查我使用警车开道了。还好,还好,志先中午吃过饭已经送走了……"

"我这两天忙,忘了提前给你打电话。他去之前我已经交代他了,他不会认真查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叫上志先咱们聚一聚。"林子藤说。

"过几天吧,我回去的时候提前告诉你。另外,还有一件事,都是温家林这小子惹的麻烦,是这样——"用人不疑,他干脆把温家林给他惹的这个小小的麻烦婉转地告诉了林子藤,让他想办法找到那辆出租车,看车上有没有一个录音机之类的东西。

林子藤听完,知道对于一个官员,这件事非同小可,他说:"我马上安排。"

打完这个电话,牛世坤还是觉得不妥,这毕竟不是林子藤权力范围内的正规渠道,容易出岔子。而且,林子藤毕竟是商人,办这种事还缺少经验,名不正,言不顺。他拿起一块糖果放进嘴里,咯嘣嘣几下嚼碎了。突然,一个人的面孔渐渐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后悔不已,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他。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人!

县公安局副局长余长水在带领交警大队的几个队长检查交通岗亭执勤情况时接到牛世坤的电话。牛世坤已经很久没有直接给他打电话了,那种被遗忘的感觉常常会在许多重要的时刻不经意地向他袭来,使他感到隐隐的失落。

许多年前,余长水从部队复员,被分配到一个几乎不用上班也拿不到工资的国营土特产公司,他闲极无聊,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东串胡同西串巷,成了县城的一个街头混混。后来牛世坤来清川上任,他刚到清川不久的一个时期,喜欢一个人微服私访。有一次,因为一堆建筑垃圾挡道,被晚上出来散步私访的牛世坤发现了,牛世坤当即让他们叫工地领导来说事。包工头不知道来人是新到的县委书记,自以为在工地自己就是领导,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不但出言不逊,还暗中唆使民工围攻,动手动脚。牛世坤故意不亮明自己的身份,只守不攻,刚好这时候,余长水骑摩托车赶到。当然他也不认识牛世坤,而是他前一天晚上和几个哥们儿喝多了,骑摩托车回家时不小心在垃圾堆上栽了一个跟头,人仰马翻,啃了一嘴的灰土,脸上的纱布还没有取掉。于是,他赤膊上阵,拿出部队上擒拿格斗的本领,三下五除二把那包工头摁在了地上,并大喝一声:"你们垃圾占道还有理了,这位先生你走吧,这里有我呢!"说着,他掏出手机,问包工头:"你要不要让我把我的弟兄们叫来。"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包工头一看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终于赔着笑脸说:"兄弟,好说好说,我这就给二位赔不是了。垃圾我们马上清除,马上清除。"

余长水这才一抬腿从包工头身上下来,一回头,见牛世坤还没走,就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如今你这样的人可不多了。这里没事了,你走吧。"

牛世坤这时候掏出两张名片,说:"一张你拿着,另一张给那包工头。"余长水拿着名片一看,差点惊叫起来。那时的牛世坤尽管还处于蓄势待发阶段,不曾在电视上公开露过面,但关于他的作风,人们却是早有耳闻。再看牛世坤,他已经走远了。

余长水把名片递给那个包工头时,包工头整个人吓傻了。那一刻,余长水也不知道他手里拿着的这张名片今后能派上什么用场。然而余长水毕竟是余长水,他马上想到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于是他操起手机向城建局、110报案,让他们马上派人到这里来一趟。几分钟后,不知就里的公安、城建相继赶到,于是余长水手里的那张名片成了上方宝剑。包工头不但被勒令清除垃圾,还被处以治安拘留。牛世坤听说后,对这个年轻人大加赞赏。

这以后,余长水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很快成了一名合同警。再后来,牛世坤一个电话,他被转入正式警察,成了刑警大队的侦查员。一年以后,他被提升为副科级侦查员。再之后,他升任县公安局最年轻的副局长,主管交警,牛世坤出行,警车开道压阵的事自然也由他负责。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牛世坤在提拔重用余长水的过程中,是绝对的出于赏识而没有钱权交易。余长水曾经送去过一条价值万元的白金项链,被牛世坤臭骂了一顿,然后又语重心长地批评教育了一番。至此,有关牛世坤卖官受贿的传闻,余长水一概不信。可是,自从当了副局长以后,就鞍前马后为牛世坤效劳,但大事并不会想到他。从内心里讲,他非常理解牛世坤,自己又不是牛世坤什么人,怎么会值得如此器重?虽然对他来说,牛世坤就是他的再生父亲,而且他也对牛世坤说过这样的话,但毕竟这只是他的一相情愿,牛世坤并没有承认。何况市委换届改选大会即将召开,牛世坤一定很忙。而关于牛世坤将要升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传闻,余长水更觉得如聆福音,觉得上级英明。

余长水拿手机的手有点抖,说:"牛书记,我马上过去。"

牛世坤说:"你不用过来,没有时间了。我现在给你一个特殊任务,刚才清州一辆出租车T2324从清川回清州,你换上便衣,想办法追上他,把他拦住……然后再跟我联系。我等你电话。"

"是!"

"另外,你与那个城管是怎么回事?"

余长水在电话里吞吞吐吐为自己开脱了一遍。

"噢,我知道了。你去吧,我回头过问一下。"

余长水几天来最担心的事被牛世坤一句话摆平了。可是放下电话,又感觉到了某种沉重。自从当了副局长以后,他平时很少穿警服,牛世坤给他交办的事甚至连穿不穿警服都替他想到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特殊任务。但他的聪明在于对牛世坤的指示,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执行,绝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和怀疑,否则拿他的话说就是忘恩负义。士为知己者死,面对牛世坤这样的大恩大德,余长水自然是万死不辞。他马上叫上几个弟兄,驱车呼啸而去。

此时,杨建清的出租车刚刚驶进山谷。一场虚惊之后,饥饿的感觉也被吓跑了。山区的村庄、房舍别有一番风味,使柳明感叹不已。想不到离市里不到百千米的地方,竟是一片远离尘嚣的田园风光。黑色的柏油路上只有几辆拖拉机在嘟嘟地行驶。杨建清索性把车速降了下来,让柳明继续走马观花,欣赏两边苍凉的山峦。这时他又想起了刚才被抓走的那个乘客,说:"真他妈遗憾,煮熟的鸭子飞了。不过这样更好,我们可以在这山里兜风啦!"

柳明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啊,简直太可怕了。"

杨建清腾出右手,握了握柳明的手说:"这跟我们没关系,一场虚惊而已。吓着你了吗?"

"吓死我了。"

杨建清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

"你受惊的样子太好看了!"

生活其实也是各有各的幸福。比如杨建清,他不是那种特别有野心好高骛远的人。他没考上大学,就到父亲的五金商店帮忙。由于人老实,买卖里面的学问他总也学不会。报价、商品产地、质量介绍,这里面道道多着呢。父亲看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倒也释然,就想遂他的愿给他买一辆车跑出租算了,好歹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铁饭碗"。正好这时候他和对面开花店的女孩搞上对象了,谈恋爱他倒是无师自通,而且姑娘眉清目秀,叫人怜爱。父亲一想,干脆盖房,买车,一步到位,以后的日子就让他们去奔吧。他的父亲从五金厂停薪留职下海十几年,不但买了地,盖了房,给他娶了媳妇,还送他一辆出租车,看着唯一的儿子成家立业,心里那份踏实,那份满足,真是连做梦都在笑。对父亲给予的一切,杨建清自然心存感激。

前面就是上山的路。杨建清笑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就是在登山。柳明又问他:"还笑,笑什么?"他就对她说了关于登山的理论。此时万仞山峰在他们头顶旋转,道路幽静,他突然把方向盘一打,顺着一条小路把车开到了一个山坳里,并熄了火。

柳明莫名其妙,一边下车,一边问:"你要干什么?又没有人追咱们,干吗要把车停在这里?"

杨建清猴急似地下车跑过来,对着柳明的耳朵说:"登山。"

柳明看看四周的耸立的山峰,静悄悄的,有点害怕:"登什么山呀,这么高,你能爬上去吗?"

他又附到她耳朵边大声说:"听说野外怀上的孩子聪明。"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想把她抱进车里,她推开了他,仰望着四周,一根巨大的冰柱悬挂在崖壁上,四周空幽,如入无人之佳境,她眼睛里渐渐充满了燃烧的欲望,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从恋爱到结婚,他们还没有在荒山野岭做过爱,新奇、亢奋、麻利而又笨拙地动作着,像烈火干柴一样熊熊燃烧。

山谷一片宁静,桑塔纳轿车没有点火自个儿晃动了起来,在大地的怀抱中不停地喘息。一只金丝雀落在汽车旁边的树枝上,看着车前晃动的中国结,又倏地飞走了。

正当他们在山坳里燃烧爱情的时候,追赶他们的警车从他们离开公路的地方飞驰而去。他们穿好了衣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意犹未尽。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就在他们刚才的激情燃烧中,那个深藏不露的录音笔被他们从坐垫的夹缝中晃悠了出来,露出半边谛听的耳朵。

回到原位,准备重新上路的时候,他伸手去掏烟,却摸到了那个广播电视报记者给他的名片,又下意识地拿出来看着。柳明理着散乱的头发,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好像挺羡慕那个记者的。"

"我羡慕了吗?"

"你的眼睛瞒不过我。其实呀,你对没考上大学还是很在意的。"

"无所谓。"他讪讪地笑着,忽然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有你,我知足了!"

汽车忽地一下拐了一个弯。她咯咯地笑了:"别别,你把我弄痒痒了,老老实实开车吧。"

杨建清正襟危坐,把好方向盘,注视前方:"等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再来。那时,漫山遍野的迎春花好看极了。"

柳明看着他:"如果你考上了大学,我们还能是夫妻吗?"

"不能了吧?那你每天从花店看到的肯定不是我——可我宁愿不上大学。"

她笑笑,说:"我们说好了,春天的时候再来。"说着,她从坤包里掏出一个随身听,打开,是一首蔡琴的歌——

有一天你离去,

我不会哭泣,

我会在寒风中思念你。

有一天你离去,

我不会哭泣,

我会常在星夜里,

想念着你,

……

转眼间已经到了清州,杨建清在柳明花店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门口停了车。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了。在餐桌旁坐下,杨建清点了两个凉菜,两笼蒸饺,两碗馄饨。

已过了午饭时间,只有旁边的餐桌上还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穿着军大衣,30多岁,像个包工头,一身匪气;一个穿着羽绒服,二十五六岁,有几分文气。他们抽着烟,喝着酒,正谈论着各自的人际关系,言语中却透出自己在社会上的重要性。

"哥们儿,你老兄以后工程上有什么事,尽管说。市里县里那些管城建的领导我都认识。""羽绒服"说。

"好,事成之后,老弟你放心,愚兄我不会亏待你。来,干!""军大衣"说。

杨建清听着他们的对话,虽听不出他们都具体是干什么的,但这种谈话的口吻他在酒场上也表演过,他还说市委、公安局、法院有他的哥们呢,只要需要,反正说大话不报税。不过接下来他听到的一句话就不太受用了。

"喂,你看旁边那小娘子——啧,啧,真不错啊!""军大衣"眼睛色迷迷地直往柳明脸上瞟。

"别找事儿。"

"嘻,要不晚上老兄找地方娱乐娱乐?"

"别胡扯了。"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杨建清和柳明匆匆吃过饭,离开饭店。柳明对他说:"你可小心点啊。晚上早点回来。"之后,袅袅婷婷地走过了马路。将要走进花店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杨建清已经上了车,正在发动汽车,那两个年轻人也醉意蒙眬勾肩搭背地出来了,伸手拦住了出租车。

"去电视台。"自称老兄的"军大衣"坐在了前边,"羽绒服"老弟坐在了后边。汽车缓缓前行,杨建清余光看一眼身边的乘客的同时,看到了柳明忘在了车上的随身听,伸手拿过来,竟然闻到了上面有柳明身上的香味儿,打开,依然是蔡琴的歌声:

远去的笑声,

远去的誓言,

昨日的缠绵在我的眼前翻滚不停,

……

车到电视台门口,"羽绒服"神情怪怪地给同伴打了个招呼,匆匆下了车。杨建清问坐在前边还不打算下车的老兄:"老板,你到哪儿呀?"

"二建公司。"

"你那位老弟是电视台的记者?"

"现在白吃白喝的还有什么人?不过狗屁,他是招聘的。"

杨建清笑笑:"我说嘛!我今天拉的都是记者。以前听说是经理的人多,现在是记者多。"

二人聊着,车到了二建公司门口,那人付了钱下车。

冬天的白天苦短,又拉了几趟客人,转眼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傍晚了。杨建清想把眼前的这个客人送到火车站,再拉一趟,就该回家了。蔡琴那低沉中带点凄美的歌声令他想家,更让他想入非非。

此时,余长水正带着李华良等一干人在灯火辉煌的火车站转悠。他知道,像清州这样的中等城市,客源有限,找一辆出租车,火车站是守株待兔的好地方。终于,他看见那辆T2324开过来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他马上给牛世坤打电话:"牛书记吗?"

"是。"

余长水感觉到牛世坤身边好像有人,压低声音说:"我是余长水……"他声音有点激动,甚至连必需的问候也忘了,当然也因为情况紧急,他说:"我发现那辆出租车了,T2324,红色桑塔纳。"

牛世坤正在清川宾馆1号包间宴请市委领导干部考察组雷兆东一行。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餐厅,一张巨大的餐桌可容纳20多人就餐,但只坐了七八个人。牛世坤看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雷兆东,说:"我出去接个电话。"然后走出了包间。借着走廊上依稀的灯光,他看了看表,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让他沮丧,但毕竟找到了那辆车。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你知道金明峡的事吗?"

"听说了,他因私藏爆炸物品被抓了起来。"

"是这样,那个司机是无辜的,金明峡只是坐过他的车。我怀疑,金明峡逃跑时,从我这里带走了录音机之类的可疑物品,有可能藏匿在车上了。你要注意,以合法的名义把它追缴回来。当然,不让他察觉更好。"

"牛书记,明白!"

"你要记住,这是在市里,不可莽撞。"

余长水现在才有所明白,那个录音机很可能对牛世坤非常的不利,甚至构成了某种威胁,能亲自为牛世坤排忧解难让他感到万分荣幸。放下电话,他给手下交代了几句,便和他们一起朝杨建清的出租车包抄过去。客人一下车,他们便打开车门上了车。

可正在这时,又有几个人冲过来,三下五除二把他们拉下了车。"这车我们要租!"说着,那几个人已经上了车,关上车门:"开车!"

余长水预感到情况有变,一挥手,手下的人拉开车门,又把他们拽下了车。一边虎视眈眈,一边有恃无恐,双方势均力敌,厮打就要发生。余长水走近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高个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人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忽然看见余长水不露声色地从腰里拔出手枪抵住了自己的腰:"识相点,别干扰公务。"

那人识相了,招手让自己的人停止动作。

余长水再次挥手,自己的人上了车。

"你们去哪儿?"已经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杨建清小心翼翼地问。

坐在前边的余长水说:"省城。"

杨建清犹豫了:"已经太晚了,再说你们坐火车不是更方便吗?"

"我们中途还有点事。"余长水知道后边的人正在动作,检查座位上下及其车内所有可能藏匿可疑物品的缝隙。

"老板,对不起,我晚上不跑长途。"

"钱好商量。"他故意拖延时间。

"这不是钱的事,我确实晚上不跑长途。"

"那……就算了吧。弟兄们下车。"

他们一干人下了车,一无所获。面面相觑之后,余长水突然又走过来,拉开车门对杨建清说:"我手机掉车上了。"说着,几个人又上车寻找。

杨建清已经意识到这些人的行为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他们在这人来车往的火车站究竟想干什么。好不容易等他们下了车之后,他马上开车离开了火车站。等他稍稍稳过神来,才发现柳明掉在车上的随身听不见了。

原来是一帮小蟊贼。

余长水星夜返回,匆匆来到牛世坤所在的宾馆住处。一路上,他抑制不住为牛世坤办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的兴奋,脑子里充满了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的幻想。走到门口,他平静了一下,轻轻地敲门。许久,牛世坤才把门打开。他陪雷兆东一行人吃饭很晚才回来,刚刚洗过澡。他穿着睡衣从里面的卧室出来,一副懒散、倦慵的神态,全然没有余长水想象的那样急不可待。牛世坤已经从这件事上学会了谨慎,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破绽,给他们制造邀功要挟的机会。余长水将那个从出租车上缴获的随身听送到了牛世坤手上的时候,牛世坤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个随身听,问:"是这个东西吗?"

余长水赶紧表白:"我们已经查遍了出租车,不过我没有听……"接着,他向牛世坤汇报了缴获这个随身听时还差点和另一拨人发生冲突的事。

这个情况,牛世坤已经知道了,说:"噢,可能是个误会。"说着,他拍拍余长水的肩膀:"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打发走余长水之后,他开始认真地打量研究这个随身听,然后试着打开,静静地谛听,却是蔡琴的歌声——

午夜的钟声将要敲响,

曲终的字幕又要出现,

既然有开始就有结束,

你不必为此感伤,

有人说人生如戏,

人有人说戏如人生。

……

把蔡琴的歌从头到尾听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掏出磁带,再仔细对照研究,确实是蔡琴个人专集。能调动的人马全都上了,缴获的却是一个带有女人香味儿的随身听。这太叫人匪夷所思了!他知道,余长水当然不可能糊弄他,是不是他自己神经过敏,根本就没有那个想象中的录音机?难道直觉错了?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有点冤枉金明峡这个倒霉蛋了。

但事已至此,如何收场?他需要想一想再说。最好是一场误会,到那时很可能由他亲自出面,打招呼放金明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