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那年,安然在党校学习的那段时间,他感觉到学习本身对于他来说是轻松的,因而,他的身心也是放松的。他每天的作息时间是相当有规律的。晚上学习完后,还可以回家,听听音乐或者看看书都是挺好的事情,有时他还找出几方寿山石来刻上几方印章,也算是一种精神寄托。

不过,他尽管是清心寡欲,可还是个人,尤其是个男人,那一个人独身的滋味实在是不怎么好受。他太想有一个女人为伴了,那种对女性的身体的渴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当他在电视上看到那种男女接吻的镜头时,就像是受到了一种刺激,他就会产生一种冲动,一种渴望和冲动。他想吻,吻和他本人不一样的肌肤,可是他无从做到这一点。每当这种时候,那埋藏在心中的*就像是一种布满了干柴的烈焰,任凭它燃烧,然后,在慢慢地熄灭。他忍受着,时不时地这样忍受着。当他最无法忍受的时候,他就会用酒灌醉自己,让自己麻木起来,这样,他才能最后地安定下来。他已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准确地说,他当然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没有真正地面对面地正视过一个女人,正视过一个女人完整的肌肤,更没有面对面地用自己的强壮,占领过哪一个女人的最神圣的领土。

他渴望着,怎么能不渴望呢?

这是一个在性的问题上几乎从来就没有过的开放的年代,就连以往性的犯罪中最多的*案都已经不多发了。你只要有钱,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小姐,那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你还可以花点儿钱把哪一位领回家中或者其它的地方,也可以将她包养下来。这些你如果都不愿意,还可以在你的身边物色一个你满意的,让她长期伴随着你。总之,只要你有钱,这一切都不在话下。

安然当然是不缺钱的。

他自己了解他自己,他并不是要把自己装扮成多么高雅的君子。他甚至曾想到过放纵自己,那也许算是他对自己的初恋的一种报复,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这一点。

安然永远也忘不了初恋给他带来的快乐和不快,那快乐是他这一生永远用之不尽的精神源泉,那痛苦也是他这一生食之不完的苦果。

他无数次地在那空旷的大海边仰天长哭,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无数次地想到过自杀,甚至是一天之内就想到过多少遍自杀,有的时候甚至都想到过采用什么具体的方式自杀这样极具细节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他觉得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在他的眼里除了坑蒙拐骗之外就是尔虞我诈,他受不了这些,他受不了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时所受的那种精神上的折磨。他不希望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最起码他不希望他所在的周围环境是这个样子,可对于这一切,他都是无能为力的。在经历了无数个生生死死的考验之后,他最后没有选择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态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他常常觉得自己就是在苟活着,当然,那不是指他像行尸走肉或者连猪狗都不如的小人们那般苟活着。他只是活在一个只有驱壳而得不到精神满足的物质的世界里。他所需求的,他对于精神上所需求的东西,甚至远远地超过了对于物质的需求。这种尽乎于浪漫的需求支撑着他,支撑着他艰难地活着,支撑着他艰难地活了过来。

他多么希望他的故事可以向别人倾诉,这样,或许会让他的心有个落脚的地方。在他同性的朋友的行列里,只有为数极少的人,曾是他爱情的见证者。至于倾诉,对于他们来说,那早已是老生常谈了。这不仅对于他们,就是对于安然自己来说,都失去了倾诉的兴趣。

他的内心是痛苦的,痛苦到了极点,可他还不断地需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快乐的王子,装扮成一个快乐的男子汉。每天,准确地说是年复一年,都必须扮演这双重的角色,即一个虚假的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

只有安然自己知道能够让他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就是白洁。只有让他自己永远沉浸在他与她那纯洁而又永远抹不去的初恋里,才是让他快乐的良方。

2

在安然的眼里,爱,是无法忘记的,不论时间的长短,不论相隔怎样的时空,真正的爱都将是永恒的。否则,那就不是真正的爱,那开始就一定是一种功利性的爱,而那种爱,对于他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爱。当两个人爱到极点,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分心和移情的。正是他的这种爱情观,让他犹如一头行走在沼泽里的困兽,无法自拔;犹如搁浅在了沙滩上的巨鲸,寸步难行。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可他就是寻找不到可以奏效的神丹妙药,因为那神丹妙药已经不是金钱所能买得到的了。

安然和白洁在恋爱的那些年里是幸福的,那些经历,让安然永远都留在了记忆里。这些年,安然只要一闲下来,那一幕幕幸福或者痛苦的情景就会像记忆的涌泉喷薄而出。

安然和白洁是同一年大学毕业回到临海的,在大学的四年中,他们就恋爱了四年,除了只有他们的几个同学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外,再就没有谁知道了。他们的家里就更不知道了,不让别人知道他们在恋爱的事,是他们确立恋爱关系之初白洁提出的,她不希望让她自己的妈妈知道自己的女儿早早地就违背母亲的意愿过早地恋爱。白洁是一个超乎寻常地懂事的孩子,她很小的时候就能理解作为单亲母亲的艰难。她从刚一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不希望增加母亲的负担,她在母亲面前几乎惟命是从。她爱她的母亲,甚至胜过了爱她自己,她宁肯让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让母亲难受。白洁除了自己的天然丽质、招人喜爱,还有她的可人之外,她身上的许多东西都是表现为后天形成的。

安然在与白洁恋爱了好多年以后,就曾经听白洁说过,在她的记忆中不知道有过多少人为她母亲介绍过对像了,那都是一个结果,只有被她妈妈无情地拒绝。也有的男人们看到她虽然已不再年轻却依然风姿绰约,就主动地上门来毛遂自荐,那就更从来没有过好的结果。时间一长,也就没有敢再来的了。

白洁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和她的妹妹不一样的,她从来就不过问更不干涉这种事,她觉得妈妈一个人带着自己和妹妹太不容易,如果妈妈能看上一个人,那就随她的便好了。而妹妹是和白洁不一样的。有一次,一个邻居过来要给白洁的妈妈介绍个男朋友,等到她刚张嘴时,白洁的妹妹就用锅碗瓢勺的碰撞声把那人赶跑了。

白洁最担心的事,就是怕惹她妈妈生气。

安然在北京上大学期间得了那场病时,白洁去北京看他的那件事,他们的家里都是不知道的。安然回到临海之后,刚到单位报到,就老病复发了,那次犯病,虽然已经和在北京不一样了,但除了是在自己的家乡之外,和那次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那时,安然的姑姑已经跟着她的姑父随军去了青岛,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安然一个人了。那次犯病,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所以,也就让他知道了应该怎样应对。他知道自己不怎么好就立即去了医院,很快就住进了医院,经过了几次检查,医生还发现了他还患有挺严重的胆结石。

白洁是因为几天没有和安然联系了,才找到了安然的单位,安然的同事告诉她,安然有病住进了医院,这样,她才找到了安然。那些天,学校把白洁临时抽出来,让他帮助筹备一个学术会议,她暂时离开教学岗位一些日子。所以,白洁每天都需要白天上班,而且都需要坐班。她就只好每天晚上到医院看望安然。安然此次犯病,没有像上次在北京读书时犯病时周期那么长,他恢复得很快。到了后来,白洁来看他时,他干脆就把白洁送到了家门口,自己才回到医院里。每次送白洁到家门口的时候,白洁又不放心安然一个人往回走,就不顾安然的劝阻,再调转头来送他回医院。就这么一来二往,白洁没有一天能回家早的。白洁的这种反常的表现,早已引起了白洁的妈妈白杨的注意,只是她出于对自己女儿的信任和呵护从来就没有指责过女儿什么。

安然为此苦脑过了,有一天他回到医院时,住院部的电梯已经停了,当时,这个城市惟一的最高的大楼就是这个医院的住院部的大楼了,他楞是从一楼,走到了顶楼。他太累了,第二天就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体的不适。白洁知道后,直到安然出院前的一段时间,无论他怎样说,白洁也没有让他再送过一次。白洁还是像上班一样,从知道安然住院那一天起,没有一天没来看过安然。出院的前一天,气象台称本地区第二天要降温,白洁特意去了商场,买了一条黑色晴纶围巾送到医院,让他第二天出院时穿戴得暖暖的。

3

那是在安然出院后的一天,白洁的妈妈白杨把白洁叫到自己的跟前告诉她,她单位的同事们看到了白洁去医院找她的时候,对她感觉特别好,都争先恐后地要为她介绍对像。白杨说到,“我也觉得可以考虑了,如果有合适的咱就看一看。不行就算了,多等些年都没有什么,就是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找一个自己满意的。”

这是白杨作为一个母亲第一次在女儿的面前谈论她的恋爱的事。

白洁也从母亲这次和她的谈话中感觉到,好像是她的妈妈对自己的行为已有所觉察。白洁开始考虑怎样将自己和安然的事有朝一日告诉妈妈。

有一天,当白洁把这件自己担心的事告诉安然的时候,安然倒是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按照白洁的叮嘱没有在大学里把这件事公开化,现在都已经开始工作了,让同事们知道和告诉家里人都是很平常的事了。于是,他建议到,“这样吧,哪天你就带我到你家去,让我见一见这位未来的岳母大人,我将正式接受她老人家的检阅。”

“那不行,她就连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怎么能行呢?不能那样做。”

“那你说怎样做合适?”安然反问着。

白洁考虑了片刻说到,“要不这样,咱们选择一个星期天,你去图书馆就装作看书,我和我妈妈也去,就像是我们在那里意外地相遇,然后,我再慢慢地和她说明我们的关系。我想,采取这种农村包围城市的办法,也许会好一些。”

安然听完后笑了,“有必要这样神秘吗?”

“我妈妈是很开通的,可如果我把你直接领到家里,她一定会问我,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我做不到不和她实话实说。可如实说了,她知道她的女儿已经背着她谈了四五年的恋爱了,她再想到她这一生为我的付出,她会非常伤心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妈妈在别人给她介绍的那些对像当中,并不是所有的男人她都是那么地不满意,而就是为了我们,没有再嫁。我觉得我一旦做一点儿什么让她不满意的事情来,我都会谴责自己一辈子。”白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看到安然像是在那里沉默着,就接着说到,“你也用不着有什么担心,好事多磨,我如果是你的,那是跑不了的。”

白洁这样一说,安然反倒担心了,“什么叫如果?”

白洁捂着嘴笑了,“如果我是你的,那是跑不了的,不对吗?”

安然明明知道白洁是在和他开玩笑,可他还是有点儿沉不住气,“你别和我说如果,我从来就没想过什么如果。我告诉你,以后你也别和我再提什么如果。”

白洁看到了安然那个认真劲,就更是笑个不停了,她用手轻轻地扭了一下安然的鼻子,“看你这个样子,太好笑了。好了不说了,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用如果这个词了,可以了吧?”

安然听后,这才有几分得意地笑了。

“笑什么?你也是我的,你也同样跑不了。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你给找回来。听明白了吗?”说完,她又轻轻地用手揪了一下安然的耳朵。

“我当然是跑不了的,从来就没想过要跑,我担心的是怕你跑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跑掉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无法想像我会怎样地活下去。你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会在我的心中把你取代,这是真的,这是我最真实的感觉。你必须是我的爱人,做我的妹妹不行,做我的姐姐也不行。你懂吗?你懂我吗?”安然说的是很动情的,他的眼睛里闪着泪水。

白洁又靠近了安然一步,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把脸贴在安然的胸前,“别想的那么多,不会的,不会那样的,我们一定会永远相互拥有。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把我们分开。”

安然突然间就是因为这个无意间谈到的话题,心情显得有点儿沉重,白洁说了这几句话后,又让安然稍微得到了一点儿安慰。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在安然出院以后的一天,白杨又在白洁的面前提到了关于介绍对像的事。那是因为她的一个同事的儿子,正在物色对像,白杨的另外一个同事无意间提到白杨有个女儿到了谈恋爱的季节了。当说到了白杨的那个女儿长得和白杨一样漂亮,而且比她妈妈更有气质,举手投足都十分得体时,那些话让白杨的那位有儿子的同事动了心。她干脆就自己主动地找到了白杨,说明了意思。

4

这位同事要为白洁介绍的这位男朋友也是一位学医的,在市中心医院的外科工作已经几年了。这位小伙子曾来过医院找过他的妈妈,白杨见过他,只是当时没有人向他提到这事,也就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一般地见过面而已。自从提起这件事以后,白杨就开始注意他了,可他好久也没有再来,白杨又不愿意表现的那么主动。白杨当时答应了对方,等着和女儿说说,看看她想不想和人家见上一面,其实,白杨嘴上是这样说的,但并没有和女儿说起这事。她心里在想,等着那小伙子什么时候再到医院里来时,自己见上一面再说。

白杨还真等到了这个机会,那天中午,她去餐厅吃饭,就遇到了那位同事正和她的儿子在那排队买饭呢。白杨不知道那位站在她的同事面前的就是她的儿子。打过了招呼之后,彼此也就认识了。她的这位同事的儿子足有一米八的个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材,白杨买完了饭之后,有意识地端着饭坐到了这母子坐的同一张餐桌前,她们一边吃,一边聊着。白杨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可以让女儿和他见上一面,让她自己看一看再说。就这样,在距白杨第一次和白洁谈到了找对像的事之后的好长时间,白杨又一次在白洁面前提到了此事,这次是具体的,是需要白洁做出看与不看具体回答的。

白洁当时就不动声色地表示,“妈,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个问题,着什么急呢?”

“看一看嘛,也不是要让你明天就结婚,如果有合适的先谈着,了解了解也没有什么不好,多谈些时间,总比匆匆忙忙地好。”

“妈,我不想见,我一点儿都没有这个兴趣。”

“没有兴趣?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能有兴趣?”

“等我有兴趣的时候,就给你领回家来一个,让你看看行吧?”

“白洁,你不会是已经在外面谈上恋爱了吧?”白杨这会儿可是挺认真地问着。

“没有没有,哪能呢!有的话,我会领回来让你看的。”

这次算是躲过去了,白杨没有勉强女儿。她是开通的,她当然知道,爱,是不能勉强的。如果两个人没有那种感觉,你就是硬要把们拧在一起,也只能是同床异梦,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她对婚姻的质量是很挑剔的,她不能容忍没有爱的婚姻存在于自己的生活里。同样,她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在没有恋爱的思想准备的时候,去和一个她根本就不愿意见的小伙子见面。

白洁算是躲过去了,可此次妈妈在自己的面前提起了这件事,与上次比起来是不一样了。白洁感觉到了,上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天天都回来的太晚,让妈妈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让她感觉到了自己也许是在谈恋爱,所以才说出了那些具有暗示意义的话。而这次则是把这件事提到了日程上了,自己不能不重视了。几天之后,白洁就和安然商量后决定应该主动出击,那就是按照安然住院时,他们一同商定的办法着手实施。

事情并没有像他们俩商量的那样发展,还没等计划开始实施,那天晚上,白洁回家后,邻居的罗先生就走了进来。他就是在窗口看到白洁回来后才过来的,罗先生是市中级法院的院长,他是白杨的老邻居了,那是一个正统的老革命,为人正派,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为重。他是看着白洁在这里长大的,还是在白洁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就多次说过,自己没有儿子,如果有个儿子,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让白洁这孩子做自己的儿媳妇。他就是这么喜爱这个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他这次到家里来,没有提前和白杨打招呼。

罗院长进屋的时候,白杨正在做饭。白洁先和罗院长打了招呼:“罗叔叔你好,请坐吧。”

“你妈妈正做饭呢,是吧?”罗院长坐在床沿上。

白杨透过窗户已经看到了罗院长进来了,就知道他可能是有事,否则的话,他是从来不会到她家里来的,平时有什么事,一般的情况下,在走廊里或者站在门口也就说了。白杨关掉了煤气开关,放下了手中的活,走进了屋里和罗院长打了招呼。白洁换完衣服后,看到妈妈从橱房里出来,以为罗院长可能是来找妈妈有事的。她就打了声招呼后自己进了橱房,动起手来做起了白杨还没有做完的油饼来。没等白洁把手里的活做多少,她就被白杨叫了出去。

“你罗叔叔想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是他们院里的,一个法律专业毕业的学生,在民事庭工作,罗叔叔说这个人各方面的条件都挺好的,人很不错,你看怎样?想不想见见?”显然,白杨是想让白洁马上表态。

5

白洁站在那里身子微微地靠在了柜子边缘,低着头一声不语。

“白洁,你说话呀?”白杨轻轻地催问着。

“罗叔叔、妈,我不想见。”她说话时,仍然低着头。

“怎么?还是不想见?你罗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太了解你了,要不然,他那么忙,怎么还能顾得了你这样的事,你还不想见,那总得说出个理由啊,为什么?”

罗院长始终没有说话。

“妈,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得有个理由啊。”说着白杨把头转向了罗院长,“你看,罗院长,这是自己的孩子,可我这个当妈的都一点儿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前一段时间有一个我们单位的同事给介绍了一个,我和她说了以后,她也是不想见,我就没有勉强她,今天还是这样。不见倒不要紧,可你得说出个为什么呀,就是不想见,也不能一句话就打发了,让别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妈,我没有告诉你,怕你生气,我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了。罗叔叔,对不起,让你为我操心了。”

白杨听了之后,楞住了,但并没有表现的特别吃惊,更没有不满意的表示,她很快就让自己的表情平静了下来。白杨转过了脸去,对着罗院长说了声:“对不起,罗院长,你看让你费心了,要不是你今天来,她还不会告诉我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没什么,有了就好,有了就好。不过,白洁,我可早就跟你妈说过了,你的这个对像得我给你找,你自己悄无声息地就找了,那也行,那你得让我也看一看,得我也通过了才行。”罗院长说完了就要走,白杨也没有太挽留他。

罗院长走后,白杨没有去做饭,先是问起了白洁男朋友的事。

“那个男孩儿是哪的,多大了?”

白洁仍然低着头,就像是犯了什么大错误似的,“他在市里的一个机关工作,比我大三岁。”

“那个人怎么样?”

“你指什么?”白洁不知道妈妈要问那个人的哪一部分怎么样,她抬头问了这么一句,这也是她开始她们的对话后的第一次抬头,接着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什么都指。你把头抬起来,和我好好说一说。那个人怎么样?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都已经认识好多年了,那个男孩儿非常好,我很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很相爱,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为我们担心。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要让他和你见上一面,要不是罗叔叔今天晚上来,我今天也不会说的,过几天,会让你和他见面的。”

“都这么些年了,让我见一见也是必要的。不过,我不会过多地干预这种事,只要你自己满意就行。再说了,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

白杨并没有像白洁想像的那样,会为这件事过份地不高兴,她没有再说什么。

白杨再没问下去。白洁就像被审问似地问一句说一句,多一点儿都没有说。她有些拘谨,她有些担心她妈妈知道这件事以后,可能会生气,可她妈妈的举动,让她在心理上放松了许多。

白杨又重新走进了橱房,没有用多少时间就把饭做好了,白洁帮妈妈收拾好了碗筷,两个人就一块吃起了饭。

白清大学还没有毕业,她考的是医科大学,要比姐姐晚一年毕业。

白杨一边吃饭,一边和女儿聊着,聊的大体的内容就是什么是选择男朋友的标准问题。

“选择男朋友不是光看外表,也不是只看家庭的条件,要看人的品质,要看人的潜质,要看他对你怎么样,要看两个人之间的感觉。感觉是最重要的,不然,就是别人觉得再好,也没用,你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觉得没有滋味。妈妈是不想让你谈那么早的恋爱的,怕你还不太成熟,把握不住自己,妈妈不想让你像我这样,结了婚又离婚,就一个人过一辈子,这样是很苦的。”白杨说到这时,眼睛里挂着泪水,但她没有让它流下来,白洁还是从妈妈的语调的变化中注意到了这些。

“妈,别太为我担心,你说的那些条件,我都明白。”

“白洁,你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让妈妈为你格外操什么心。那几天晚上你天天回来的很晚,告诉我是加班,我就有了些感觉,当时我就想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了,所以我才产生了给你介绍个男朋友的想法。那些天,也正赶上了上次那回事,我就和你说了,你不愿意,我根本就没想勉强你。结果你还真是让我给猜中了。其实,我这个做妈妈的最想让你自己去找对象,我并想干预。因为你自己找,是在找一种感觉,有了感觉,那是基础。那比什么都重要,你只要有了感觉,别的我什么都不关心,我相信我的女儿。”

6

“妈,那你星期六的晚上,有没有什么事?如果不加班的话,我给你把他领回来看一看,你说怎么样?”白洁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白杨,等着她做出反应。

白杨沉默了一会儿说到,“领咱家来?”

“是啊,我本来是不想这样做的,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和安然原来就说好了的,想让你和他在图书馆见面,可现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你说是吧?”

“也行,我是不怎么希望让男人随便到咱家来的,你是知道的。”

“妈,没事的,这又不是别人,这是我的男朋友。”

这次谈话,她们母女都是愉快的,可后来发生的变化,却是令所有人所始料不及的。

星期六那天晚上,白洁去车站接的安然,他们到家后,看白杨还没有回来,就去了市场买了些菜回来,一起动手做起饭来。他们那笨手笨脚的动作,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好笑,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饭做好,饭菜虽然很简单,却也是四菜一汤。可他们等着白杨回来,等了很长时间,已经是超过了她平时下班的时间两三个小时了,白杨还是没有回来。白洁下楼去了,她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了医院的值班室,得到的回答是白杨正在那里做一个手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手术台。到了九点半钟的样子,安然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这时,他们俩才随便吃了点儿饭。

白洁把安然送出门的时候,都已是十点半钟了,安然不放心白洁送完自己后一个人回来,就没有让她走远,就只让她站在了槐花街五号的拱型大门洞的门前,看着自己远去。

这就是安然去过的白洁家,也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去白洁家。

安然走后,又过了好长时间,白杨才回到家中,公交车已经没有了,她是被医院的车送回来的。白洁已经记不得那是几点了,她已经有点儿困了,就半靠在床边睡着了。

几天之后,安然又病了,是炎症引起的发烧,他一连就是几天没能上班。白洁去他家里看过他了,这是白洁第二次去安然家,第一次是他们大学毕业以后不久去的。第一次去时,不知道是谁提议的,那次,在安然的家里,他们感觉是那么得好。白洁在那儿整整呆了近一天的时间,那天的中午饭也是在安然家里吃的。他们无论是谈着他们共同喜爱的文学,还是一些对未来生活的理想到应该怎样地做人处世,都是那样地开心。他们惟一说不到一起的就是关于人的性格不一致时,能否生活在一起的问题。白洁认为两个性格不一样的人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那样可以互补;而安然则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两个人性格上相差太大,生活在一起会太累了。时间长了倒是可以互补,可人生实在是太有限了,用一生的时间去互补,那实在是一种生命的浪费。所以,他是不主张那样做的,他自己就更不会去那样做了。他们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安然也没有再想和白洁讨论下去。因为安然知道眼前的这个白洁在太多的问题上都和自己一样,起码自己和她之间根本就不存在着什么互补的问题。

中午饭后,他俩搬了两个紫檀木的摇椅,放到了日式房宽大的阳台上。他们的周围满是长在花盆里的绿色植物,他俩人就慵懒地分别坐进了那两把摇椅上。摇椅是并排放着的,随着摇椅的晃动,他们交谈着,还不时地发出悦耳的笑声。

“安然,养了这么多花,你都喜欢什么花?”

安然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不开花的,最好是不开花的。开花的也有喜欢的,比如马蹄莲,比如茶花,我喜欢素洁一点儿的。”

白洁哈哈大笑着,“安然,你不会是专挑我爱听的说吧,素洁的,你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中有个洁字就喜爱上了素洁的花吧?”

安然这时才反应了过来,白洁那是在笑自己,“你想哪去了,我还没俗到那种程度。当然我是喜欢你的那种纯洁、你的那种洁白,也许你就是我所喜爱的那种大自然中那洁白的一部分。不过,请你放心,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洁白而选择了你,而是因为见到了你的洁白而喜欢你。”

“你说得这么复杂,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一个人可以提前制定一个标准,然后去寻找自己的朋友,也可以寻到了自己的朋友之后,而去确定自己选择朋友的标准,这是不一样的。”

“那你是用的哪一种标准选择的我?”

7

“对于我来说,如果说有标准,那当然是后者。从我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根本没有想到过什么标准不标准的,我就有了一种感觉,一种让我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我的标准。”

“那你也可以以我为标准去找一个别人呀。”白洁说到这里,把头歪了过去,特意微微地笑着,看着安然作何反应。

安然站了起来,用两只手轻轻地掐住了白洁的脖子,“你就是标准,你听着,你就是变化到什么程度,已经变化的你依然会是我的标准,你记住了,我要找的就是你,而不是什么度量衡。你不要拿这样的话来考我,论这一点,你还不行,你说是吧?”

“是是是,你快点儿松开手,你都让我不舒服了。我早就说过了,在你的面前,我在别人面前所具有的那些优势都荡然无存了。”

在那花园般的阳台上,在那葡萄架下,他们玩了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白洁该回去了,他们进到了屋里,安然也不想留她吃晚饭了,他怕让她回去的太晚。

安然紧紧地抱着白洁,他们亲吻着,一会儿工夫就下意识地滚到了床上。开始时,安然在上面,一会白洁又翻到上面。安然感到了白洁两个Rx房的抖动和激动的气喘声,白洁也同样感到了安然无比激动的情绪,在白洁身体之外,无奈地阳刚样地滑动……

安然又重新翻到了白洁的身上,他的身子没有离开白洁,下身重重地压在了她的身上,而头却抬了起来,两眼紧紧地盯着白洁那正在起伏的前胸。

“白洁,你告诉我,你能让我到你这两座山峰之间的河沟里去摸鱼吗?你能让我到你的领海去游泳吗?”

白洁犹豫了一下,说到,“行,但现在不行,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再说了,我是想将来一定要选一天,选一个地方让你完成你第一次的畅游,安然,你看好吗?”

显然,安然能够从白洁的眼睛里看到她的真诚与激动,她也和自己同样需要这一刻的到来,但那确实不是这个时候。

“起来吧,安然,真的不行,记住了,好好等着,我已经是你的全部领海,只有你才是我的尊严和神圣。我还是希望那一刻能够庄严而又神圣地到来。”

“好,好,你说的对,我也知道,可我就这样抱着你,却觉得和你还那么遥远。我明白你是对的,我应该是你的领空,我会就像现在这样俯瞰着你,俯瞰着我的领海。”说着,安然贪婪地长时间地吻了白洁一下。

最后,他们终于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刻,是理智让他们真的都做到了像是趟过了男人河,或者趟过了女人河般,那种已经抵达了彼岸般地平静。

此次,白洁是第二次来到安然的家了,她对这里的一切熟悉了许多。

当她走进门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

白洁还是敲了敲那虚掩着的门,她等了一会儿,想等着里面做出反应,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就又敲了一下,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轻手轻脚地径直走了进去。安然正在睡觉,他没有醒,那脸上好像还有一点儿痛苦的样子,白洁没有惊动他。她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看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当安然翻身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了白洁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还没有完全转过神来,什么也没有说,就一下子用手紧紧地抓住了白洁的手。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有病了?”他的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别哭,安然,怎么了?别哭。”白洁劝着安然,自己却也哭了

安然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又反过来劝说白洁,“别哭了,别哭了,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

“我给你的办公室打过电话了,是他们告诉我的。你怎么又病了,是上火了还是累的?”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出院时本来就没有彻底恢复。这次就是肝区疼,上过医院了,医生说是胆结石引起的,肝没有什么毛病。我坚持不了,就回来了,你也没有课,我也找不到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告诉你,只好就这样傻等着了,我躺在这里脑子里全是你。”说到这时,安然又哭了,白洁用手帕给他擦着眼泪。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来了嘛。你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告诉我,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去给你做。”安然靠在了白洁的怀里,不想让她离开。

“不用,我不饿。”

“你不能吃干的和硬的食物,也得吃点儿稀的和水果什么的。你自己先躺着,我去看看都有什么东西,给你弄点儿来吃。”白洁把安然移开了,让他斜靠在了床上,自己走进了橱房。

8

白洁仔细地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她认为适合安然能吃的东西。他回到了房间告诉安然让他在家等着,她要出去给他买点儿东西,回来给他做点儿吃。安然不同意,白洁没有听他的,她走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好好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安然没有再睡,白洁出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白洁回来时他还是个什么样子。白洁买了水果,还有几只新鲜的海虾和香菜、黄瓜等,她先把草梅洗净了,端了过来,用手拿起了一只,送到了安然的嘴里,“怎么样,好吃吗?”

安然点了点头。白洁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安然的嘴里送着,已经吃了有十多个了,白洁说到,“没那么多好事,还得我喂你,你自己吃吧,我去给你做饭吃。”说完,她对着安然笑了笑,起身就又进了橱房,接着就又把头探了出来,说了句,“一会儿品尝我的大作。”

当白洁端着一碗用海虾和黄瓜做的面条重新回到安然的跟前时,安然的精神比白洁刚来时好多了,“怎么样,好多了吧?”安然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好多了,你什么药都不用吃,只要我来了,你的病就能好了一大半,是吧?”

“是。”安然明明知道白洁说得的是对的。

“以后再有病时,就不用去医院了,就想办法找到我,只要我来了你的病也好了。”

“是,你要天天都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病了。”

“吃吧,吃了这碗面条,你就全好了。”白洁把碗放下以后,把筷子也递给了安然,安然刚要接了过去,又一把被白洁夺了过来,“告诉我,你好了以后,怎么感谢我?”

“你说吧?”

“我让你说呢。”

“那,那,那我也不知道。你说吧,怎么样都行。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好了,不难为你了,看你这个样子,挺好笑的。”白洁把筷子重新还给了安然。她坐在了安然的对面,看着安然把面条一点儿点儿吃了进去,她的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安然,那天晚上你走后,我妈快到半夜才回来,她说了让我再约你见面。”

“行,哪天都行,我的时间还可以,就是这两天的身体又不怎么好,不知道哪天才行。”

“你告诉我,你这两天又病了,是不是因为那天去我家时精神上有点儿紧张的缘故。所以情绪有了变化,就又发病了。”

“那倒不是,我是百分之百地会通过检阅。这一点,我是非常自信的。”

“你得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要不怎么能行呢?情绪不好时,就多想想我就好了。我就是你情绪好坏的调节器,对吧?”白洁调皮地说到。

安然点了点头。

“可我不可能天天在你的身边呀,起码现在不能啊。所以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这天,白洁离开安然回到家的时候,又已是很晚了。

白杨问她是不是去见男朋友了,她没有回避。她告诉白杨,他的男朋友病了,而且他还是一个人单身,白杨没有多问。

几天之后,安然还没有到白洁家来,那天下班之后,白杨随便地问了一句,“你的男朋友还没有来,我今天的时间还行,也有情绪,能叫他来吗?我给你们做几个菜吃。顺便也见上个面。”

“不行,他还在家休息。”

“他怎么了?什么病?都几天了,还不好?”

“是胆结石。”

“噢,那可不怎么好治,挺麻烦的,疼起来也很难受的。走吧,我和你去看看他吧。”说完,白杨就放下了手中要做的活,准备要走。

白洁听到了妈妈这样说,就觉得去看看他也无妨,正好自己也想去看看他,于是,她就没有极力地反对。

她们很快就走了出来,坐上了公共汽车,当车行驶到了离安然家最近的一站时,她们下了车。

她们往安然家的方向走着。

“你来过他家几次了?”白杨问白洁。

“一共只有两次,算这一次才三次。”

“他家住的什么样的房子?”

“二楼,日式的房子,挺大的,还有挺大的一个阳台。”白洁之所以问着什么样的房子,并不是要关心这位自己女儿的男朋友家的住房,而是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认识的这位男朋友的家,离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怎么会那么近呢?当她听完了白洁的介绍之后,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女儿说的就像是自己多少年前曾经住过的那幢房子……

9

她们继续地往前走着,走到了南山街,那一个个日式住房的院落,看上去都大同小异。整齐的街道,成荫的绿树,幽雅的环境,很容易就让白杨想到了她在这里度过的那段时光。她跟着白洁走着,她想不起来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和眼下的这些小院有什么大的区别。这是一条很长的一条僻静的街道,当她快要走到了那棵粗壮的大柳树下的那个院落的跟前时,她似乎认出了这个小院,这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小院吗?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小院,曾经给自己留下过多少记忆啊。怎么可能就是这里呢?她停住了脚步。她突然感觉到了她自己的双腿是那样地沉重,她似乎是一步都迈不动了。她问白洁,“就是这里吗?”她指着门口那棵柳树旁的小院问到。

“是,就是这里,进去上了二楼就是他家。”白洁不假思索地回答着,她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异常。

“你的那位男朋友是不是叫安然?”白杨此时的情绪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的问话当中透着一种惊讶,透着一种儿失望,更透着一种肯定。

“是,是,你怎么知道的?你们早就认识?”还没等白洁说完,白杨再也站不住了,就在那棵柳树下,瘫软地滑了下去,整个身子干脆几乎就瘫在了地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她的大脑立刻呈现出了一片空白。

“妈,你怎么了?妈,妈,你怎么了?”白洁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白杨是怎么回事,她很害怕。她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地摇晃着白杨。白洁想起了白杨曾经给别人掐人中穴位的情景,她用抖动的手也掐在了白杨的人中穴上,白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白洁这回是拼命地喊着,他越喊越有些害怕,不论她怎么喊,白杨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此时的白洁意识到了应当去医院。她马上站到了路边,用手示意着过往的车辆停下,她拦了一辆面包车,那车上的人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司机冲着白洁摆了摆手,没有停车。白洁又见来了一辆北京吉普开了过来,她往前挪动了一下身子,举了举手,那辆车到了她的身边停下了。车上下来的是两位军人,一个是年龄小一点儿的,是位司机,另一位显得岁数大一些。白洁赶紧上前去和他们说明了情况,那两位军人知道这眼前的病人马上要去医院,就立即动起手来。

“来,把车门打开,一块把她抬上去。”那位岁数大的军人边说着边和那年轻的军人抬白杨,白洁也在这边跟着忙乎着。

车驶进了离这里最近的中苏医院,还是他们帮着把白杨抬了进去,在白洁的引领下,没有费周折,白杨就被送进了急诊室。一个挺大岁数的女医生们马上就过来了,一边询问白杨的病情,一边给白杨量血压听心率。

医生对着那位岁数大一点儿的军人问着,“这病人什么时候发病的?怎么不好?显然,医生是把那位岁数大的军人当成了白杨的亲人了,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了看白洁。

“这是我妈妈,她和我一起去一个朋友家,走在路上突然就觉得不好,慢慢地坐在了地上,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反应。是他们帮助我把我妈送来了。”

医生听完后抬头看了看那两位军人,“噢,你们是帮忙的。”

当医生还想为白杨做进一步的检查时,白杨自己动了一下身子,白洁站在旁边发现后,就大声地喊着:“妈,妈,你好了吗?你好了,是不是?”

白杨似乎是听到了白洁在喊自己,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我这是在哪?”她慢慢地把头转向了左侧,又转向了右侧,“这是什么地方?”

“妈,这是医院里,你刚才晕倒了,我把你送到了医院里,还有……”白洁说到这时,她发现那两位军人已经走了。

白洁追了出去,她感觉他们不可能走远,她走到了医院的大门,看了半天,那辆车已经没有了。她怪自己怎么这么粗心,连声谢谢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让人走了。

白洁重新又回到了病房时,医生又问,“你妈妈刚才受到了什么刺激了吗?”

“没有啊。”

“那她平时有过晕倒了的事情发生吗?”

“好像也没有吧?”说着她有点儿不是很放心自己说得对不对,就转过头去问白杨,“妈,你说是不是?”

白杨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说了句:“没有,没有过。”

“根据目前情况看,你妈妈的身体好像不是什么大毛病,她很可能是暂时受到了什么刺激,而造成的短时间的精神恍忽,再加上她的血压有些低造成的,你看你们来到这里,我们只是检查了一下,并没有进行什么治疗,她就苏醒了,呆一会儿,我想还会好一些,我看这样,先观察一下再说,你看什么样?”

10

“就按你的意见办吧!”白洁答应了医生的安排后,又征求白杨的意见,“妈,你看这样行吗?”

“还用得着吗?我休息休息就好了。我看还是直接回家吧。”

“妈,咱就听医生的吧,你不知道,你刚才的那样子,可把我吓坏了。咱们就在这呆一宿,没事,明天就走。”

白杨和白洁的这一夜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第二天中午之前,白杨在白洁的陪同下回到了家。白杨感觉好多了,作为医生,白杨是清楚的,她知道医生的判断是对的,可她没有办法和医生细说。

回来后,吃过中午饭,白洁去了单位,白杨自己真的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一样,就在那半睡半醒之间,她足足地躺了一个下午。

晚上,白洁回来的很早,晚饭还是她做的,她们吃过晚饭之后,白洁又坐到了妈妈的跟前,“妈,这一下午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事,没什么事,可能是太累了。”白杨这样回答着,目的就是不想马上就和白洁谈这件事,她想让自己的心态平静几天,再想想怎么办好,明天或者拖得更长一些时间再说或许会好一些。两个女儿就是白杨的命根子,自从自己离婚之后,她所有的精神寄托都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了,好多年了,她就是一个人拉扯着这一双女儿。不管是多难,她就是一个人顽强地向前走着,孩子就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太爱自己的孩子了。可眼下的这事让自己太难办了。可这又怎能愿孩子呢,也许这也是老天的安排。白杨毕竟是一个读过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可以想办法把这件事处理得温和一些,但她不可能容忍她自己的女儿嫁给安然。因为眼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白洁要嫁给的这个恋人,就是自己多少年前那位曾经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丈夫的养子。

白杨在感情上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

白杨躺在床上想着昨天傍晚发生在安然家门前的那一幕,心里还是那样地紧张。当时,当她已经断定白洁的男朋友就是安然的时候,她的脑子里立刻就是嗡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时,她的感觉就像是天塌了一般,没有了支柱,没有了呼吸的空间,她像是窒息了,完全是窒息了。

白杨自从离开那座小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甚至是几乎就没有再从那条路上走过。并不是那个小院或者那条路给她留下过什么重创。在白杨的眼里,那个小院毕竟也给过她一段挺美好的记忆,两个可爱的女儿就是来自于那里,而她们已玉洁冰清。她还是感谢那个小院和小院的主人的,可那里也毕竟是她结束这种生活的地方。

这些年来,尤其是甄正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后,白杨就更是多了一些自责,当年,并不是甄正要离开自己,而是自己在感情上的苛刻,最后,才那么果断而不失轻率地走出了那个小院。对于白杨感觉到的甄正心中的那个秘密,到今天也没有得以印证,她也不想去印证。可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想来,那当年感情上不能容忍的事情,在今天说来,又算得了什么呢?白杨从来就没有恨过甄正,相反,却觉得在甄正的身上还有不少值得汲取的东西。是不是自己和甄正的情缘还没有完,所以才让儿女们去了结呢?

白杨胡思乱想着。她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怎么和女儿交待不同意她和她这位男朋友的恋爱关系的事。

告诉她,只有告诉她,安然是她的哥哥,是从来就没有生活在一起的哥哥。这样做似乎是对他们太残酷了,可别的理由根本不足以把他们分开。就是这样说,白杨也没有把握能让他们分手,可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

白杨的第一感觉就是他们不可能作为夫妻在一起。更深层次的理由那就是促使自己和甄正当年分手的那个理由,总像是甄正的另一种精神所在。作为白杨,依她自己的自尊,只要别人不说,哪怕是自己的爱人,她都不会主动地去问,她希望能给对方留下一点儿隐私,留下一点儿空间,这样,可以让人活得轻松一些。

白杨是不可能把自己的这些没有得到印证的想法随便说给任何一个人听的,尤其是对自己的女儿,只要她流露出一点儿这样的想法,哪怕是自己根本就无法证明的一点儿感觉,都完全可能破坏了作为爸爸在女儿心中的形像。

白杨遇到了一个自己从来就不曾面临过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