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染衣

听到回应,黄衣女子欣慰地笑了,一边迅速拉起归晚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寻方向,一边同归晚说道:“这里去玉硖关,骑马只要一天的路程。我们趁乱抢匹马吧。”话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个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个慌乱逃窜的盗贼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畅无比的动作,归晚一怔,随即又跟着她往前不断地跑,耳边声音嘈杂,眼前人影错乱,在无法分辨混乱的情况下,归晚只能选择信任眼前的黄衣女子。

弩兵已经很快来到车队后尾,和部分马贼战成一团,而弩军的主力却分散开来,在混乱人群中四处兜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黄衣女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头,带了丝狡黠的笑容,问道:“弩军在找什么?是不是找你?”

回眸一笑,愈显甜美。归晚莞尔,顺了顺气,答:“你呢?为何也要逃跑?”如果说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么这个黄衣女子的行动,也已显出她的身份极其可疑。

没想到归晚默认之下,还反问自己,黄衣女子回身一脚,踢倒眼前一个马贼,一手抓过马的缰绳,回头看着气喘不已的归晚,冷静说道:“非常时刻,身份问题就扔一边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归晚忙上前,黄衣女子一纵上马,再把归晚拉上马背,她双腿一夹马肚,马扬蹄飞跑,冲了出去。马速并不是很快,在混乱的人群中奔跑,却又顾及到了马下人们的安全。

就在归晚心稍宽之时,一道极其响亮又激动无比的声音传进耳里:“索格塔……”这声音穿透了半个荒野,竟然压过了重重人影,直刺进归晚的耳朵里。

在颠簸中回过头,归晚向身后弩军方向看过去,在车队尾部的弩军当首,就是耶历。他一脸的焦急和愤怒,还有一种复杂得让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耶历高举马鞭挥下,打散马前人群,正奋力向前冲过来。

归晚微微有些慌,没有想到自己涂黑了脸,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双眼,眼看他疾速之下,已经把距离越拉越近,归晚拉拉黄衣,大声说道:“后面快要追上来了。”

黄衣女子没有回头,逆着风回答,声音还是镇定如初:“不会让他追上的。”

听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归晚心定下来,抱紧黄衣女子的腰,偏首回看隔着半个荒野乱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耶历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烧起来的情感,那种挣扎、沉沦和不甘的复杂,即使在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况下,也深沉地传递开来。

眼看距离一米一米地拉近,耶历大声喊道:“索格塔,你回来……”

黄衣女子微侧过头,在慌乱中还笑嘻嘻道:“你叫索格塔?月之神吗……有趣。”一瞥之下,耶历竟然已经接近到了十米之内,正了正脸色,黄衣女子空出一只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往着身后的地上一把撒去。

归晚眼前一花,只觉得黄衣女子手里散开花朵一般,一颗颗绿色的圆球往耶历的马下而去。身后的马一声嘶鸣,归晚不禁回头,就看到耶历的马发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蹦又跳。距离立刻又拉开。

“索格塔……你不可以走!”耶历一边紧拉缰绳,一边嘶声大吼,发了狂似的还想赶上来,声音紧绷颤抖,饱含动人心弦的慌张。

不想听,声音却还是一意孤行地钻进耳朵,归晚略微有些震动,看着这位异族王子一脸的仓皇,在风中渐渐模糊起来。此时,马已经穿过人群,眼看就能向着东方放蹄而去,空气中一道锐利的气流好像流星一般,向着马上的两人刺来。

归晚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凉凉的感触一闪而逝,一支长箭贴着衣料飞过。心下大骇,她立刻回头。

不远处,几个弩兵已经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标,把手中弓箭举起,对准了归晚的方向。

耶历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乱起来,大怒喊道:“住手,给我住手,谁都不可以伤她……住手。”

众弩兵都感到奇怪,这本是弩族抓捕逃犯的好办法,此刻却被命令不能举箭,都有些莫名其妙。大多数弩兵听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动,而其中一个士兵听到命令后,反应不及,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去,穿透了风,射向马上人。

他放下手,转头一看,耶历已经下马,怒气冲冲地向这走来,从没见过这位轩昂王子如此大怒过,心一慌,还来不及开口解释,耶历已经一刀挥来。

众人都被那一瞬间士兵喷洒出的鲜血震撼住,在空中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猩红的血雨散开,那士兵甚至连那惊讶的表情还没表达出来,已经被耶历一刀切断了咽喉,尸身“砰”一声从马上坠下,震醒了周围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说了,不许伤害她吗?”阴冷无比的声音出自耶历之口,手中的利刀上,丝丝血流顺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耶历脸上带着邪佞和暴怒,还有一丝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着那匹马消失在荒野之上。

******

风刮过的呼啸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一声长鸣于耳,马停了下来。归晚深深呼吸一口,缓过神来。自从凤栖坡度过生死之劫后,她对骑马产生一种畏惧感,非是危急关头不敢轻易骑马。稍定了定心,黄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仰着头看着归晚,笑语:“危机暂时解除,可以下来休息一会。”

跟着下马,归晚环顾四周,此处已经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无垠,风刮过时,有种动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只轻柔拂过大地的手,连带着,拂过面上的风也带着自然清新的味道。猛然间进入眼帘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机还没完全解除的此刻,归晚也有种沉醉的感觉。

“这里是离玉硖关最隐蔽的一条通道,被称做‘绿海’,很美吧?”看到归晚的表情,黄衣女子忍俊不禁,开口徐徐解释。

轻点头,归晚微笑答道:“的确很美。”

微风又一阵吹拂过来,绿海一片翻腾,黄衣女子闭起眼,也跟着归晚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气,睁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转头看着归晚,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弩族耶历王子会追你?你应该是天朝人吧?”

“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呢。”归晚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问你吧,”黄衣女子走近归晚,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弩族的奸细吗?”

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地再次打量对方,归晚斟酌再三,决然说道:“我不是。”忽而一顿,反问道,“你呢?既懂武艺,又有胆色。你到底是谁?”

黄衣女子和归晚对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女子身上少见的爽朗显现出来,“我猜你也不是。”松了一口气,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适惬意的样子。

“我叫林染衣,是天朝将门之后。”简单的一介绍,她扭头,看着归晚。

归晚自如地一笑,想起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对她也少许有些信任感,微微启口,正欲介绍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脸色一变,突然从草地上蹿起身,拉着归晚就跑。

林染衣拉着归晚来到杂草最茂盛之处,把身子一蹲,示意归晚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没她们俩的身影,低声对着归晚说:“有人。”

没有一丝的吃惊,归晚把身子的重心压低,建议道:“还有刚才的绿球吗?扔到草地的必经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马儿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处,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伸手入怀,又抓了一把绿色球体,撒在刚才行马压过的草地上。

不出所料,只片刻就听见了马蹄声,但只有一匹马,顺着刚才归晚、林染衣行马的痕迹飞奔而来。走到绿球洒落的地方,马突然嘶鸣,马上人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紧拉缰绳,还来不及控制马,林染衣已经跳起身,手举如刀,向着马上人的脖子砍去。

马上之人在慌乱之际立刻做出反应,避开这一攻击,弃马而下,同时抬脚,连环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变通,一个转身,向着来人下盘砍去,来人立时退后一步,两人都未得手,各自后退,看向对方,林染衣讶异不已。

连归晚都有些吃惊,原以为是弩兵追上来,想不到竟是那马贼头目。

马贼头目退后,眼光在归晚和林染衣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见到归晚和林染衣的防备之色,突然显出无奈的表情,犹豫再三,他从袖口拿出一条银色丝带,询问道:“这丝带是谁的?”

这时提出这种问题,不免显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归晚都不知如何作答。归晚更是泛起荒谬之意,马贼头目追上来,竟然只为问这么一句话,的确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从袖中抽出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带,答道:“是我的。”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心情,在看到丝带时,眼前一亮,那马贼走上前,隔着三步距离,不理会林染衣摆出的防备姿势,就地一跪,恭敬无比地道:“小人楼盛来迟,请夫人恕罪。”

楼盛跪在草地上,片刻过后,绿色的草浪不断拂过,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到归晚似有犹豫似有迷离的神情,低头一想,明白了其中顾虑,从腰间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举过顶。

看到楼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楼”字盘旋牌上,一缕温暖之情缓缓涌上,归晚终于舒心一笑,说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简单地答应了一声,豁然起身,早听闻相爷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见,却见到归晚脸上居然涂着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层,样子狼狈无比,只有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了些清澈的质感,灿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楼盛移开视线,稍稍整理思路,汇报道:“相爷

已经连夜兼程赶往玉硖关了,两日内就可抵达。夫人随我前往玉硖关吧。”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终是忍不住,开口嘟囔道:“相爷?你是楼相之妻吗?”

归晚轻点头表示肯定,一旁的楼盛恭敬地抢言道:“夫人,不能在此处多停留,弩军似乎没有放弃,不久就会追上来的。”

提到弩军,刚才那一箭贴着衣袖飞过的感觉似乎又蹿上心头,归晚从脊梁处透出凉意,首肯了楼盛的建议,在林染衣也并不反对的情况下,等待她让发狂的马平静下来,三人两马,向着东方放蹄而去。

楼盛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带领着林染衣和归晚穿过绿海,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玉硖关城门下。

身体已经疲倦至极,看到玉硖关三个大字,归晚却有一种亲切的解脱感,经历了近一个半月的旅途,终于回来了。还在感慨间,城门已经大开,一小队守城军跑出城门,看到三人,纷纷散开,排成队列。白羽铠甲,青藤军靴,修长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从城内缓缓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将军。

稍带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时,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瞬时给人一种拨开云雾看到阳光的感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瑞恩,让你担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挥着手中鞭棍,笑着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不仅是林瑞恩带有笑意,就连旁边的士兵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大家欢愉之时,林染衣拉过归晚,介绍道:“这位是楼相夫人,我们患难与共,从弩都一起出来的。”

林瑞恩转向归晚,在眼眸对上的一瞬间,笑意微敛,眉轻皱,隐蕴着缕缕的心疼,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楼夫人……”后面半句哽在喉中,无法成言。

轻点头示意,归晚莞然,“总能在危急之时遇到林将军和你的亲人,归晚真是幸运至极。”总在非常时刻碰上他,在不知不觉间,对他已经多了一份难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边淡淡漾开一个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现出极其罕见的温柔表情,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骤然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向前,手轻轻一钩,搂住她后倾下坠的身躯。

归晚渐渐地心安下来,一天一夜赶路造成的疲倦感因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袭上全身,视线蒙然,从一点开始模糊,扩散开来,身子一轻,向后倒去,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蓝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双很温暖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让她得以安然沉入梦乡。

在归晚突然晕倒之时,楼盛和林染衣同时都想伸手搀扶,还没及时反应,林瑞恩已经冲到眼前,把归晚搂在怀中,面色铁青,竟显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抱起怀中人,向着城门内跑去,把一干愣住的人抛在脑后。

众士兵惊讶不已,楼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着城门的方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情沉郁,一则是惊,一则是忧。

******

柔柔的温和光亮透进眼里,归晚徐徐睁开眼帘,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这眼瞳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之情,柔和了冷将军的脸部线条,淡笑如风,归晚低唤道:“林将军?”

想举起手,纠缠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对方的手,归晚羞赧地一惊,立刻松手。

手中怅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复那种有点冷冰的模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嗯。”归晚低低应了一声,轻轻一动身子,似乎已经康复了一大半,看着林瑞恩,心中无限谢意,“有劳将军了。”

“哪里,夫人客气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从她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愿。昏迷中,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最初捏着前来为她净身的丫鬟的衣袖,当他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松开时,她轻转手腕抓住了他的手,明明可以甩开,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并不大,却好像一个箍,把他层层套住,无法挣脱,说不清楚什么感受,也许这一切,只是在为他留在这里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内无声,归晚对周围稍一四顾,这才发现身处军营之中,偏过头,注意到这种奇特的气氛,无声得近似诡秘,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严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对着一室的沉静,归晚在苦苦寻找话题,正思考之时,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之声。

林瑞恩错愕片刻,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刚才的诡秘一扫而空,他转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端到归晚面前。

一路奔波中都没顾上膳食,对着阔别已久的精致糕点,归晚融开满足的笑容,开始专注地吃起来。

看着她慢慢进食,糕点一小口一小口进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随之一点一点地高兴起来,只要看到她笑,就觉得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狈,他就有心痛的感觉。在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日趋复杂的心情。

阳光洒进室内,犹如披上一层金色薄纱。黑发如漆,清艳雅致的女子坐在床前进食,而白羽铠甲的少年将军托着盘子,不知累似的维持着一个动作,只有那双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专注神采。

******

“相爷。”一看到远处疾速驰马而来的人影,守在军营外的楼盛立时跪倒,恭敬地迎接。

“归晚呢?在这里吗?”俊雅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楼澈带些紧张地问道。

知道楼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速赶而来,本想劝他多作休息的话语也就说不出口,楼盛指指最中央的大营,说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按捺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楼澈头也不回向着主营帐快步走去。

从没见过楼相如此模样,楼盛倍感吃惊之余,突然想起,营帐中还有林将军在,清早在城门口的情景无意闪过脑海,直觉告诉他,其中纠缠着微妙的感情。忙跟上楼澈,低喊道:“相爷慢走。”

没有听到楼盛的呼唤,眼里似乎只有那营帐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来到主营帐前,微一使劲,在楼盛还来不及拦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营帘。

很少见到归晚这样的笑颜,不带有任何外在的成分,纯粹发自心底的欢愉,在金粉般阳光的映衬下更是光彩照人……楼澈余光一扫室内,愉快的笑容顿时停滞,在走进营内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隐去,拍拍身上的灰尘,露出一身雅贵之气,悠然道:“看来,此次又多亏了林将军。”

听到了声音,林瑞恩回过头,没有惊讶,正色答道:“楼相客气了。”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背着光的脸上忽明忽暗,喜怒难测。

慢步踱到床边,从盘中挑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唇边轻咬一口,似有回味,轻讽道:“军中的糕点都如此美味吗?”

闻言,林瑞恩脸色有些不自然,难以开口解释这些糕点是为归晚特意准备的。

“将军准备周到,是我麻烦将军了。”发现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谨,脸上的温柔也在楼澈进门时敛去,归晚不自觉地开口打破沉闷。

不予置评,楼澈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转而凝视归晚,其中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轻抚上归晚的脸颊,触摸到那细腻得能把手吸住似的肌肤,神情变得充满爱怜,轻昵道:“瘦了。”

那丝丝心疼在空气中化开,连阳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浑身不自然的紧绷,林瑞恩忽略心头逐渐泛开的酸涩,豁然站起身,动作利落带有种力量感,“楼相远道而来,我不打扰了。”

“将军。”被那清扬的声音唤住身形,林瑞恩回头,看到归晚盈盈笑容,还有一句真心的“谢谢你”。

冷峻的本质掩不住那一瞬间的松动,林瑞恩露出复杂的眼神,一闪而逝,点了点头,掀起营帘离去。

营外的阳光依然非常的灿烂,林瑞恩却无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转身之际,看到林染衣站在不远处,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现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脸的正经,甚至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轻轻道,“我要和你谈谈。”

******

营帐里因为林瑞恩的离去,突然出现一种沉寂状态。许久没有见面,归晚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单独相对,却无法开口,微启的唇划起绝美弧度,淡笑不语。

楼澈的手在归晚的颊边流连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带着透明的脖颈处,感觉血管里血液轻轻流过的触动,轻轻一叹,用上些力道,钩住归晚的脖子前倾,同时低头,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红唇。

归晚还未有任何反应,被颈部力量所牵,抬头已经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缕缕柔情……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齿相戏,缠绕辗转,与楼澈温文尔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时才被松开,归晚轻启唇,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声轻吐,楼澈又追上来,亲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归晚的呼吸轻叹一尽吞噬。

“你好美……”许久才松开归晚,贪婪地凝视着她酡红的脸蛋,轻言赞叹,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一般,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要把她烙印在心中,声音却因为深吻之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情欲。

没有酒,空气中却带着让人沉醉的甜腻感,归晚深深呼吸,热气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脸部,回视着楼澈专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变化。

“归晚,”清清沙哑的喉咙,楼澈的眼神渐复清明,“你看,我好像爱上你了。”

身子轻轻一震,归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显得有些缥缈,“让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不能移开目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还在彷徨,我可以等,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是你绝不可以爱上其他人,知道吗?”语气因为含着不确定的因素反而更显坚定不移。

“我不会问你和弩族王子之间的纠葛,也不会追究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把眼光停留在归晚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专注,让他不安,让他厌恶,极力想抹杀那种存在,他的妻子,绝不许任何的意图染指。

******

“王子,再过去,前方就是玉硖关了,已经是天朝境内,我们还是撤退吧。”一个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来汇报。

阴沉着脸色,冷然不语地注视前方,虽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却清楚地知道前方就是被称为“铁壁”的玉硖关,心里沉沉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有些举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进了,据说半个月前,林瑞恩已经从京城调到边关,镇守在前方,这次我们带的兵也不多,还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出言相劝这固执的王子,士兵显得苦口婆心,前几日王子暴怒的样子还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偶尔想起就觉得胆寒。

心里一遍遍地挣扎,耶历手里更用上了劲,手背处青筋暴起。追了两天,还是没有追上她,难以表达的不甘从胸口泛开,堵得他极不舒服。本来的计划全给打乱,交换也无法继续进行,而她……也离开了,狠狠一咬牙,耶历喝道:“立刻传书给父王,告诉他,我们在玉硖关外三十里驻营休息,随时待命。”

士兵蓦然一惊,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连他都知道此刻不宜开战,为何王子会下达这个命令?还想再开口相劝,却看到耶历铁青的脸上满是阴鸷,流露出的杀气,靠得近些都会被伤到,想了又想,终于闭上嘴,前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在玉硖关外三十里处,弩族军营已经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个荒野。

战事即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硖关。

玉硖关内的军营,已经是炎炎夏日,由于此处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并没有在此处留下痕迹。帐营外,站着两个俊朗男子,白羽铠甲的年少将军伸手把手中军报递给那淡笑如风的楼澈。

轻瞥过军报上的内容,楼澈显得漫不经心,一身青纹锦衣,配上他清俊雅颜的面容,倒似一个在军营闲逛的贵公子。

“这就是紧急军情?”讥讽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军报,平静的语气没有起伏:“看来弩族似乎打算开战。”

年轻的权相笑了,颇为张狂的笑意中隐带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静了。”

“此次他们兵力并不强大,这一仗胜败已是定数。”想起归晚狼狈从弩族逃回,隐约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机。

沉默不语,楼澈似在细细思考,斯文雅俊的脸上依然微笑着,这样的笑容里却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和不带感情的冷然,“完全没有必要和他们开战,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林瑞恩皱起眉,陈述道:“这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

“我自有办法让他退兵,总有一日,再做个了断。”

“何必要再等待时机?此刻不就是最好时机?”实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问。

“虽然现在弩族的兵力不济,但是我国也正处修养国力的非常时刻,没有必要和他们多做周旋。”楼澈笑意更浓,看看天色,已是归晚进食时刻,举步向着主营帐走去。和林瑞恩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道:“何况今日开仗,打败他的将是林将军你,那个男人,我要亲手打败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