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府

穿上普通的粗布衣裳,梳上简单的发辫,趁着中午将军府大伙儿最少走动的时候,楚珠玉蹑手蹑脚地朝着府里的后门走去。

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后门的门闩,正待推门而出,突然熟悉的声音就炸起在了她的身后——

“你在干吗?”

楚珠玉头皮一阵发麻,回头一看,果然是每天晚上都来她房里蹭睡的那家伙。

“你不是侍卫吗?怎么也在这里。”她目光滴溜溜地瞪着他反问道。

萧治之只是双手环胸,定定地看着楚珠玉。

被看得久了,她不由心虚地眨眨眼。在这儿待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人发现,到时候她就算想溜也不成了。一想到此,她轻咳两声,打破了沉默:“我和你说,不过你要发誓不告诉别人。”

“好。”他颔首应允。

楚珠玉凑到了萧治之的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打算溜出去。”

她的气息环绕在他的鼻尖,而她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呼在了他的耳垂上,产生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要去哪里?”

“去观音庙。”她小声地道,在看到他一脸不解的表情后忙解释道:“今天是观音菩萨的诞辰日,我……呃,好歹也是个信女,自然是要去拜拜菩萨的。”

说完话,她用着“你绝对不可以告发”的表情瞪着萧治之。

萧治之沉吟片刻后道:“好,不过……”

“不过什么?”

“我也要一起去。”

什么,不是吧?!

一直到两人走在了大街上,楚珠玉还在不停地嘀咕着,怎么现在的侍卫工作都很轻松吗?可以轻易地开溜?想她这回溜出来,还是在上午努力地把一天的活儿都干完,再给其他几个丫鬟一些塞口费,才勉强能出府。

熙熙攘攘的洛阳街头,楚珠玉不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将军府里已经呆了好些日子了,当初她离开家,只对父亲说是去外地采买些茶叶。从这里再过两个街口,就是她家的茶馆了,如果不是因为身边还站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她倒真想回茶馆看看。

“在想什么?”萧治之看着楚珠玉出神的表情问道。刚才,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忧愁,他不喜欢看到她那样。他喜欢看到她笑的样子,而不喜欢像刚才那样,仿佛她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随时会离开。

“没什么。”她摇摇头,熟门熟路地带着他租了一辆马车,赶往观音庙。

这观音庙,此刻早已香火繁盛,人山人海了。楚珠玉拉着萧治之使劲地往人堆里钻,钻了一盏茶的时间,却还没靠近那庙堂的正门口,楚珠玉却早已满头大汗了。

“真累,没想到人这么多。”她擦着满头大汗,却惊奇地发现,身边的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额上没有一滴汗珠,“你怎么没流汗?”

“这很奇怪吗?”他反问道。

这……可能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吧,楚珠玉再看了一眼那被人挤满的庙堂门口,不由得叹气,“这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挤得进去。”

“你很想进去?”他微微地弯下腰看着她。

“那当然,来这里就是要拜观音的,不进去怎么拜?”尤其是今天这个观音诞辰的日子,据说拜观音求生子,会特别灵验。一想到这里,楚珠玉那圆圆的粉颊不由得一红。

“要进去,其实很简单。”他喃喃道。

“简单?”

“对,就像这样。”萧治之说着,已然直起了身子,身形微动,便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楚珠玉眨眨眼,嘴巴渐渐地越张越大。那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阵风,凡是他所经过的地方,那些人都停止不动,仿佛是被定了身般。

不,不是仿佛!根本就是被点穴定住了。

然后,她看到他站在那庙门口,朝着她浅笑着道:“现在,可以比较容易进庙了吧。”

这根本不是容易不容易的问题,而是……楚珠玉讪讪地看着那些被点住穴的人群,突然觉得,她对于绝清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你快把这些人的穴道解开!”她奔上前道。

“真的要解?”

“当然。要是不解的话,会起大骚动的!”想想几百个人被点了穴站在庙口,要是让官府晓得了还得了!

“那又如何?”他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气。

“总之,你马上把全部人的穴道解了。”她气呼呼地鼓着双颊道。

“你在生气?”他盯着她的表情,很是疑惑。

楚珠玉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按照你所想的所了,为什么你要生气?”她想要快些入庙,所以他点了周围所有的人穴道,让她可以不必和其他人拥挤,但是为什么,她的脸上却没有他所想要的开心表情?

“武功不是用来这样做的!”楚珠玉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对方,免得以后他干出更出格的事情,“你武功也许很好,但是却不可以用武功只为了自己的某些方便,而伤害别人。”虽然……呃,他好像是为了她的方便才这么做的。

萧治之微微地低着头,看着楚珠玉一脸义正辞严的表情。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许在他们看来,他是可怕的,是挥手间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大多数人都是畏畏缩缩的。

世上,不怕他的人,很少很少。

没想到,她却也是其中一个。珠玉,他的珠宝珍玉呵……

“我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他突兀地道。

“哈?”楚珠玉一愣,她唾沫横飞了半天,他不是开始反省悔悟,而是天外飞来这样一句。

“你不怕我,很好。”他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了她的面颊。

而她,怔怔地呆住了,只因为他指尖的温度让她觉得灼热,烫红了她的脸。

虽然,萧治之耽搁了没多久,便解了那些人的穴道,但是骚动是免不了的,所以楚珠玉只能拉着萧治之尽快地溜进了庙内。

好在庙内的许多人倒不知道刚才庙外发生了什么,因此,两人倒也安全地挤到了观音像前。

塑漆的观音像,静静地立在那几尺方的台子上,即使周围再如何的闹哄,但是观音却依旧保持着他(她)那安静的样子。慈祥、端庄,高雅这些词,都能用在观音上,那微微掀起的嘴角,露出让世人摆脱苦难的微笑。

楚珠玉松开了一直抓着萧治之的手,虔诚地跪在了观音像前,喃喃道:“信女珠玉,恳求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可以赐我一个孩子,我自会负起当母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孩子……”孩子,一个孩子,有了一个冠着她姓氏的孩子,那么茶馆就可以保下了,父亲也可以安享晚年。

拜了许久,又掏出了一锭银子给庙里添了香火,楚珠玉这才依依不舍地和萧治之走出了观音庙。

出了观音庙,楚珠玉脑子里想着怎么样才能快点生个孩子,而萧治之则脸色看起来阴沉不定。

他睨看着她一直在沉思的侧面,突然间问道:“你来庙里,是来求一个孩子?”

“啊?!”楚珠玉一惊,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半晌后才道:“你偷听我对菩萨说的话?”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习过武。”换言之,他的听力比普通人要敏锐很多。

楚珠玉懊恼地咬了一下唇,“那你听到归听到,可不许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毕竟她现在还是未嫁人的女子。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她真的怀上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恐怕她这辈子也嫁不出了。

关于嫁人,关于夫君,她不是没有过幻想。每每听那些说书的在茶馆说些关于爱情的故事,她也会很有兴趣地听上一下。可是……她真的可以嫁吗?

伯父和堂兄来家里一闹,让她不得不找男人入赘楚家,而找不到人选的情况下,她却想了这么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未婚生子,又有多少人能容得了这事。也许,当她真的怀上了孩子后,她可以对周遭的人说,孩子的父亲是她去外地进茶的时候遇上的,在匆匆异地成婚后,男人被附近扰乱的山贼给杀了,她只能带着腹中的孩子逃回洛阳。这样的说法,应该会让大多数人接受吧。毕竟现在朝廷内忧外患,外有一些草原部落的入侵,内有山贼流寇作乱。

楚珠玉的沉思,却让萧治之的面色越发变暗,“你在想什么?说!”

命令式的口气,让她皱起了秀眉,“我在想什么用不着告诉你吧。”

“是在想孩子的父亲吗?”他压下身子,几乎把她整个人圈进了怀里。他非常不喜欢她刚才那种专注思考事情的表情,仿佛那是一个他所无法碰触的空间。他想要她想的,念的全都是他!

这种欲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可是他却明白,自己克制不住这欲望,也不想去克制。

楚珠玉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某种程度来说,她刚才所想的,的确是和孩子的父亲有关。

“我不许!”他鼻尖的气息蓦地变粗。

“喂,你凭什么不许啊?”她才想要从他怀里挣出,却在看到不远处的人影后,赶紧乖乖地缩在了他的怀中。

自前方缓缓走来的,正是楚珠玉的堂兄楚慕才,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

只见楚慕才望向楚珠玉所站立的方向,目光中似有怀疑。

“楚兄,怎么了?”一友人问道。

“我似乎看到了我那堂妹。”楚慕才道,刚才,他一晃眼看见前面那缩在这高大男子怀中的女人,面容赫然是楚珠玉。

“你堂妹,不是说她去那燕州进茶了嘛。”

“说是这么说,不过……”楚慕才还是决定探个究竟,于是朝着楚珠玉走去,打算看一下那女子的面容。

楚珠玉低垂着头,听到那脚步越来越近,心中只暗暗叫苦。

要是让堂兄发现她不但没有去进茶,还在将军府当了丫鬟,这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绝……绝清。”她轻轻叫唤着萧治之。

“呃?”

“你抱着我,总之,别让那人看到我的容貌就是了。”她的手环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了他的胸前,面颊仅仅贴着他黑色的衣衫。

他的心蓦地一跳,只觉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香气,让他有些熏熏然。

萧治之的手环上高度只及他下颌的人儿,鼻尖轻轻地蹭着她头顶上的发,闻着她特殊的气味。

楚珠玉的脸一阵一阵地红。不过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位小姐,在下洛阳楚慕才,小姐长得有些像在下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让在下一看?”楚慕才的声音响起。

楚珠玉埋在萧治之怀中的脑袋摇了几下,却让楚慕才更加怀疑,“这位小姐,请你……”

“滚开。”淡淡的声音,自萧治之的口中发出,楚慕才这才注意到了那一直搂着他怀疑对象的男子。

这一看,倒是让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这眉眼,这气质,只要他没有眼花的话,只有一个人才会有!

喉间的唾液突然猛增,楚慕才呆看了萧治之许久,才满头大汗地打算开口:“萧……”

“滚开。不要让我再多说一遍。”萧治之不悦道。

“是、是、是,下官马上离开。”楚慕才只恨自己没有多长两条腿。向来不沾女色的将军,此刻抱着一个女子,这事儿显然是秘闻了,而他却好巧不巧地撞上,要是惹得这萧将军不高兴,他的脑袋可随时会掉。

这厢,楚慕才跑得飞快,而那厢,楚珠玉却还在暗自疑惑,只以为她这堂兄是欺软怕硬的,只要别人口气一凶,就灰溜溜地逃走。

她却不知,这楚慕才真正怕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