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血液里的毒

高中毕业后我便没有再继续我的学业,而是在一个婚纱影楼做了两年的化妆师。

那天我因为发高烧向影楼请了一天的假。突然接到陈阁打来的电话,他焦急地说:“西淳……你要不要来影楼一趟?”

我摁着额头上的冷毛巾,有气无力地说:“我病了你还叫我去上班,你就不能帮我顶一天啊?”

他说:“不是……你听我说西淳,我看到苏玮航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世界突然间落下一片沉寂。

来到影楼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我没想过命运会再让我遇见你,心底深处是莫名的悸动,我匆匆跑上二楼,看到了正在摄影棚内拍婚纱照的你。

你穿着白色西装,脖子上打着一条灰蓝色领带。乌黑细碎的短发让你看起来永远那么干净清爽,你帅气得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

我默默地站到一旁。

摄影棚内的灯光柔和,映照着你那双雾气缭绕的眸。你嘴角洋溢着温柔的笑,轻轻地搂着你的新娘,目光凝聚在摄影机的镜头上。

你的新娘是许暖海,身着一袭雪白婚纱的她是那么光鲜艳丽,与你百般匹配。她挽着你的胳膊,空闲时分,会跟摄影师分享你们昨天领结婚证时的喜悦。

陈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旁,他推推我的手肘,低声说:“西淳,你要不要过去……”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39度的高烧让我的脑袋里一片灼热,我似乎就快要站立不住,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一个月后,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发件人是许暖海,这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我犹豫着,最终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

几行黑色字体映入眼眸:西淳,其实那天我看到你了,但却不敢叫你。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内疚,现在的我过得安稳满足,我只想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能够就这样一直维持下去。西淳,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这样的请求,但,请你忘了苏玮航。请相信我,我会让他幸福,做他的好妻子。

我微愣,向下拉动滚轴,一张张清晰的数码照片涌现在我眼前。

照片上记录的是你和她在结婚宴上的情形,你们穿着新人装,一起切着高层的蛋糕,一起喝着交杯酒。你一身白色的礼服,在众多宾客里显得分外夺目,我看着照片里你的手握着许暖海的手,眼睛就不听话地湿润了。

我想起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陆西淳,这辈子,我的大手里只容得下你的小手……

我关掉邮件,静静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年我们抱在一起哭的场景。想起你用沙哑的声音说过的那句话:陆西淳,眼泪代表我真的爱过你……

2008年高考的最后一场考试,你没来得及参加,因为你在去考试的路上跟一群不良少年打了架,被送进了医院,耽误了考试。

医生说你左腿腿骨断了,需要静养三个月。

所以,为了你可以无惧无畏任何东西的陆西淳,毅然地把上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藏了起来。我昧着良心对我妈说,高考落榜了,想再复读一年。她的眼里满是失望,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说医院很闷,所以回了家住。

整个暑假我都在细心地照顾你,因为你是一个人住,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我为了你的营养能均衡,我总是背着我妈偷偷使用厨房,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反复试验才做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道美味鸡汤。

你慢悠悠地喝了口鸡汤,惊奇又感动地说,“陆西淳,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也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啊。”

我得意洋洋,你拉住我的手,对我说:“西淳,对不起,我们本来说好要一起考上海大学的。这一年,恐怕我是考不上了。西淳,你要是考上了就先去,老公明年再去找你。”

我双手摁住你的脑袋,“傻子苏玮航,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落榜了吗?”

你诧异地看着我,表情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你闪动着那双像冬日的阳光般温暖的眼眸,信誓旦旦地说,“陆西淳,明年我一定会加倍抓紧你学习,明年,我们一起去上海。”

然后,我点点头,命令你把整壶鸡汤都喝光。

到了九月的时候,你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学校的高三年级特地为复读生设立了一个复读班,我们也理所当然地被分到了这个新的班级。

你会一下课就拉着我补习当天所上过的内容。每天就知道拿着一大堆笔记扔到我面前,信誓旦旦地威胁我说,“陆西淳,假如你明年没跟我一起考上大学,你就可以从我女朋友的职位上下岗了。”

我总是被你这话气得两眼冒绿光,咬牙切齿地说,“苏玮航,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甘愿每天忍受你这么个灭绝人寰的摧残法啊?”

紧接着你会白我一眼,二话不说地把我按回座位,打开一本笔记本用红笔帮我划上今天的重点。

和你第一次吵架是在那年的清明节。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前女友许暖海。

清明节一大清早,你就给我打来电话,你说你在去扫墓的路上,嘱咐我别忘了吃早餐。你说你晚上7点前回来,然后带我去吃大餐,因为,这一天,也是我们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

晚风微凉,月色如雾,我打扮得像个要出嫁的小媳妇,早早地站在你家门前等你回来。

但是——半个小时后,当我看见你和另一个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我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边。

看见我后,你愣了愣,急忙向我走来,目光里满是心疼,你说:“西淳,你怎么在这等,冷不冷?”你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我沉默不语,疑惑地看着站在你身后的那个女人。那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成熟的女人,黑色的及肩发,金色的大耳环,脚踏高跟鞋,手上拿着一只小巧典雅的包。

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水蓝色围巾,映衬着她白皙的脸庞,增添了一丝妩媚。

“玮航,她是?”她疑惑地打量我。

你微微一愣,拉我上前一步,语气有些冷漠,“这是我的女朋友,陆西淳。”

她对我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你好,我是许暖海,是玮航的……朋友。”她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像是在暗示着什么,她转脸看着你,声音轻柔地说,“我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玮航,替我问候伯父。”

她走后,你忽然调皮地跳到我的身后,双臂环住我的肩膀,靠近我的脸颊笑着说:“陆西淳,走,带你去吃大餐。”

你似乎在刻意地缓和僵硬的气氛,而我却沉默不语,甩开你的手,快步离去。

我是一个生起气来可以无惧无畏的一个人,所以,我屏着一种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精神,不顾一切地横穿马路,任凭你紧追在我身后慌急地喊我的名字我也置之不理。

就在我再次穿越第二个红灯的时候扭伤了脚,你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来,用身体挡在了即将撞上我的车子前面,背起我就往医院跑去。

包扎完后,你清俊的脸上显出一抹怒色,你把我一下子背了起来,语气很是沉闷,“陆西淳,如果你生气了,打我骂我都行,但是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太任性了!”

背着我回去的路上,你眉头紧皱。夜色浓郁,昏黄的路灯映照着我们交叠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温馨。

你把你和许暖海的事坦白地告诉了我,你说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今天会一起回来,是因为她说想去你母亲的坟前看看,所以,你们才同行了。

听到这里,我有些惊讶,因为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

你说:“西淳,知道我为什么想和你一起考上海大学吗?”

我摇头。你的声音在忽然间变得哀伤起来,你告诉我,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你一直跟着母亲在上海生活,而父亲已经在这座城市有了一个新的家庭。在上高中之前,你和许暖海青梅竹马,她住在你家隔壁,常常会在你母亲出差的时候照顾你,给你补习功课。她比你大三岁,说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于是那年上还在上初二的你,和已经上高二的她在一起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有十分强烈的恋童癖。

但是,当我看着你背着我脸上温柔的神情,看着你高挺的鼻梁,干净的面庞时,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你告诉我,你母亲的死亡是因为一场意外的火灾。当时,这个打击对还在上初三的你来说犹如擎天霹雳,而许暖海也在那个时候找了一位有钱的男朋友而将你抛弃。

母亲死后,你的父亲把你带来了这座城市,和他的新太太一起生活。你说你讨厌他们,所以一个人搬了出来,除了给一些必须的费用外,父亲几乎对你漠不关心。

你说你之所以想考上海大学,是想远离这座陌生而冷漠的城市,去有你母亲记忆的那个地方,和我在那一起快乐的生活。

我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搂紧你的脖子,“苏玮航,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一个闷在心里?”

你笑着说:“因为我不要陆西淳和我一样这么伤感啊。”

我说:“那……你还喜欢许暖海么?”

你摇头,抓着我的手放在你温热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轻轻地说,“陆西淳,这辈子,我的大手里只容得下你的小手。”

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真想对你说出一番肉麻却深刻的话来——

苏玮航,你知道吗,你就是我血液里的毒,想要不被你影响,只能抽干我的血,那样,我也就是一个空空的躯壳了。

经过上次的吵架后,我们的感情更加坚固了,

然而,幸福平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完全没有料到,许暖海会以这样的一种身份插足于我们的世界当中。

由于原来的班主任刚做完肿瘤手术,至今还在医院调养中,所以学校从师范大学调来了许暖海当实习老师,暂时代替复读班的班主任老师的位置。

全班开始发出一阵阵小声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名叫许暖海的女人身上。似乎是为了给大家制造一个良好老师的形象,她今天的穿着简单而随意,脖子上围着一条水蓝色围巾,让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已经可以教书的老师。

那堂英语课,许暖海上的很认真,我听得很马虎。一节课下来,她整齐的板书已经写了整整一黑板。但我一个字也没记下。

对于她的到来,我手足无措,而你却显得分外平静。

你皱着眉看着我一张苦瓜脸,握着我的手放进抽屉,打趣地说,“陆西淳,你别老是怀疑我和别人私下有什么,老婆在这盯着我,我不敢乱来的。”

我满意地看看你,“知道就好。”

自习课上,拿到发下来的英语作业后,我看了看本子上用红笔批的那个好看的A,随手把本子塞进了书包。

你正在认真地算着数学题,样子认真得可爱。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窗外探进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你清晰的侧脸上,我不忍心打扰你,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课间,目光习惯性地寻找你,但是,你不在座位上,也不在教室里。

原本也想出去透透气,但是低下头准备挪开凳子出去的那一刻,忽然看到你抽屉里露出一角的英语本。我下意识地翻到最新的一面,上面的红色字体“唰”地刺伤了我的眼睛——

下课来我办公室吧,有事找你。——Missxu.

我扔下本子,心里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大步朝许暖海的办公室走去。但当我刚走出教室门的那一刻,却看见了远远朝我走来的你。

你的手上拿着两个面包和一瓶奶茶,连忙跑到我面前说:“陆西淳,才一会不见就出来找我啦?”

我没理会你的打趣。冷声问,“你去哪了?”

你怔了怔,将面包和奶茶送到我面前,说:“你早上不是没来得及吃早餐么?所以去给你买了,怎么了?”

我微微失神。

“你……没去别的地方?”

你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她在你作业本里的留言写得很清楚。”

你微微一愣,“你看了那本子?”

我沉默不语。

然后,你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二话不说地把早餐塞给我,径自走进了教室。

这又是一场没有丝毫温度的冷战,我和你已经将近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那一节英语课,我们之间的矛盾再次升级到最高点。

那时,许暖海犹如一朵慢慢盛开的玫瑰,越来越美艳迷人。她将长发随意地挽盘起来,画了个淡妆,穿着高跟鞋走进教室,笑容似乎也变得妩媚动人。

她在课堂上点了你的名,指着黑板上那句Youaremybelovedforever(你永远是我的最爱)要你上来写下中文翻译。

我想你是知道那句话的意思的,所以你只是淡淡地回应说:“老师,我不知道。”

而她却执意要你上去试一下,她说:“没关系,试一下吧,也许你以后和女朋友之间会用得着哦。”

班上开始发出微微暧昧的笑声。

就在那时,教室的最后一排忽然高举起一只手,“老师,还是我来吧!”

说话的女生名叫江宵,听说她是学校里人人避而不及的不良少女,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复杂的人脉关系。只见她大步流星,气势嚣张地走上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你永远是——jian人!

许暖海明显变了脸色,她满脸通红地斥声道:“这位同学!请你放尊重点!”

江宵趾高气扬地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歉?我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装清纯,扮好人,其实就是只骚狐狸!早就看你不爽了,今天居然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这么勾引她男朋友!你要不要脸啊你?”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在猛然间站了起来,力气大得以至于震得身后的凳子重重倒地。你面色凝重,浓眉紧蹙,一拳头狠狠打在讲台上,冰冷地凝视江宵,“——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吱声。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生气过。哪怕是为我,也没有让你有过如此强硬的态度。我的心顿时一片荒凉。

江宵说:“苏玮航!你有毛病?我为你女朋友出头你还跟我瞪眼?!”

你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人告诉过你,管闲事很让人讨厌?”

许暖海像只受了伤的兔子,红着眼睛安静地站在你身后。

你给她的保护,震痛了我的心。

我站在座位上冷冷地看着你,我说:“苏玮航,你是在演你们的感情戏吗?如果是,你做到了,你的演出很成功,成功地伤透了我。可以收场了。”

你看着我,愣了愣,想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教导主任匆匆赶来,把你和江宵带去了政教处。过了一会儿,你回来了,但你只是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收拾好东西,提上书包径自走出了教室。留下我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

江宵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你的位置上,她俏皮地对我眨眨眼睛,“陆西淳,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啊,不然真不知道怎么下台。你这个朋友我江宵交定了,还有,你别喜欢苏玮航那个没良心的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知道吧?”

然后,我无奈地笑笑,有些无言以对。

自从那件事后,我和你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了。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说过话的我们,变得越来越疏离。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将你视为一个透明人。没有了你对我的约束,我开始回到像高一那段时间一样,经常逃课,经常迟到,经常上课睡觉,成绩也一落千丈。

但,你仍然不闻不问。

然而,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选择了离家出走。

那天下午是历史课。我趴在桌子上大睡,前排的同学摇了摇我的手臂,“陆西淳,你妈来了。”

当我走出教室的时候,我妈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用力地扔到我的脸上,质问道:“陆西淳!你明明考到了,为什么骗我?!”

她怒气冲冲,“陆西淳!你为什么要复读?!为什么考到了上海大学也不去?!你给我个解释!”

她的声音已经大的不受控制。我怕惊动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学生,缓缓地走过去,拉了拉她的手,忍着眼泪沙哑地说:“妈……我们到别处说好么。”

她甩开我的手,用力地打了我一耳光。这一声,着实响。声音足以让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窗外——

我无意中瞥见你的目光,那一刻你的目光里隐藏一种深刻却又道不出的情愫,表情里满是错愕与刺痛。

我慌忙躲过你的目光低下头,凌乱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肿痛的脸,我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向妈妈解释,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能够解释的理由。

那晚江宵找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我,她心疼我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也知道今天我妈打我的事情。她去买了一打酒,把我带到她家和我喝了一个晚上。

那晚我在她凌乱的房间里发酒疯,对着阳台大叫着你的名字,发泄所有沉积已久的悲伤情绪。

房间里的音乐声开到最大,我们两个疯女人在床上蹦蹦跳跳,一边大哭一边嘶吼般地唱着东来东往的那首歌,连哭都是我的错。

一个星期没有去学校,没有回家,也没有开机,更加没有你的消息。

江宵告诉我,你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有去学校。我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星期六一大早,江宵就盛装打扮好,提着她的小皮包美滋滋地对我说:“亲爱的,我要去和男朋友约会呢,如无意外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哦。”

那天是最无聊的一天,我只好钻进了游戏室打发了时间。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厨房亮着灯,里面还传出一阵阵炒菜的声音。我寻思着一定是江宵这怪胎失恋了所以才拿着锅子发泄。

于是我进浴室洗澡。

热腾腾的蒸汽充斥着我身上每一个毛孔,也许是下午玩得太累的缘故,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但是,我可以清楚地摸到身上柔软的睡衣和还有点微湿的头发,我忽然意识到,之前我是赤裸裸地躺在浴缸里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被绑架或者被猥亵了,立即惊恐地尖叫起来。

我瑟瑟地躲在床底下,却听见门突然开了,黑暗中我看不清楚那是谁,只能感觉那脚步正缓缓地朝我靠近。

我叫得更加惊天动地了。

然后,面前忽然亮起一束火光,火光下,是你朦胧俊俏的脸庞。

你闪动着长长的睫毛,责备地望着我,你说:“傻瓜,你在浴缸里晕倒了知不知道,要不是我及时抱起你,你早就被淹死了。”

我又气又恼,顾不上这段时间和你的冷战,张牙舞爪地抓着你的衣襟说:“苏玮航,你是说你看过了我的身体?”

“是啊。”你回答得相当轻巧,“身材嘛……过得去啦。”

我恼羞成怒,吹灭你的打火机。黑暗中我抓起你的手臂就咬,痛得你大叫起来。你也不甘示弱,一下子把我横抱起来扔在床上,由于凌空前我依然死揪着你的衣襟不放,所以你也一同被我牵扯到了床上。

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旁,脸红心跳加速了。

黑暗中我看不到你的神情,却感受得到你的温柔,你说:“陆西淳,你是猪。”

我莫名奇妙,说你才是猪。

然后,你像开机关枪似的几乎没有停歇地说:“陆西淳,你是猪,只有猪才会总是犯下不信任对方的错误。陆西淳,你是猪,只有猪才会不懂得我的爱有多深,只有猪才会犯下了错误却总是不承认错误,也不道歉。陆西淳……你还是猪,只有像你这样的猪才会……为同样一只比你还猪的猪,放弃了前途。”

你接着说——

“陆西淳,我也是猪,只有猪才会总是不让对方信任我。陆西淳,我是猪,只有猪才会吝啬地表现他对另一只猪的爱,只有猪才会明明知道另一只猪是一只很要强的猪,却也迟迟跟她赌气而克制自己再去找她的欲望。陆西淳,我还是猪,只有像我这样的猪,才会不懂得你有多爱我,多重视我,我应该在你有丝毫怀疑的时候跟你解释,解释到你烦为止,解释到你不生气为止,解释到你相信我为止,所以,陆西淳,你准备好了吗?”

那个停电的夜晚,你的体温附着在我的身上,你刚开口要解释,我却阻止了你。

我说:“苏伟航,你那两只猪的故事编得好感人,感动到我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也可以义无反顾地相信你。我微笑,“苏玮航,我错了,我不会再胡乱闹脾气了,我要跟你一起考大学,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你紧紧地拥抱我,吻我的脸,轻声问,“你妈那天打你的,还痛吗?”

我搂着你的脖子,“那你让我打打看看痛不痛啊?”

你点燃了根蜡烛,让我坐到桌子前,然后指着一桌子的菜说:“西淳,你看。”

我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一直呆在厨房里的不是江宵,而是你苏玮航。

我一边吃着你做的菜,一边问你为什么会有江宵家的钥匙。你说你答应帮江宵写一个学期的作业,她才肯给我们制造这个和好的机会。

我暗自咒骂那个为了作业就出卖朋友的女人。

但是,我也笑你的傻,高三作业本身就多得能够压死人,你还要做双份,真是只猪。

那个停电的夜晚宁静而美好,烛光摇曳,整个房子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息。你对我说:“陆西淳,从明天开始你就得回家了,你放心,这些天我天天拜访你妈,她已经被我劝好了。放心回家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这些天没有去学校,是一直在为我的事情操劳。

然后,你像个二愣子似的举着左手发誓道:“我苏玮航,,一辈子都不会做让陆西淳不值得相信的事情。”

他说得斩钉截铁,字字铿锵,清澈透亮的眼眸凝视着我。

我鼻子一酸,吻了你的唇。

也许是老天爷也为我们的复合感到高兴,所以它在冥冥中安排原本还在调养中的班主任奇迹般地恢复,许暖海也只好回到她原来所在的大学里安分地念书。所以,她特地在今晚的KTV办了这场送别会。

包厢很大,聚满了我们班的同学,我和你坐在一起,江宵和她的男友陈阁坐一起。

今晚的许暖海很美,大红色的羊绒风衣,脖子上依旧系着一条水蓝色的围巾。她唱youaremysunshine的时候,你的眼睛一直盯着荧屏上的歌词。我推推你,示意你看江宵和陈阁这对又在闹矛盾的活宝。你无奈地笑笑,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

我没有多想,转过头去帮助陈阁劝哄江宵,终于,在我和陈阁你一句我一句的连哄带骗上,终于把江宵哄好了,趁她起身去厕所时。陈阁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是以后他和江宵之间又闹矛盾了就找我来帮他们缓和缓和,我乐意地答应了。看得出来陈阁很喜欢江宵,据说他俩已经在一起四年了,这让我不得不感叹又是一个奇迹的见证。

十点钟的时候,歌曲荧屏上突然出现了一首新的歌曲,林宥嘉的,你是我的眼。

许暖海忽然离开高脚凳,走过来将一只麦克风递给你,“玮航,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唱这首歌,要不要唱一首?”

你像是被什么刺到了软肋一般,面色凝重,冰冷地说道:“我现在已经不记得怎么唱了。”

我坐在一旁,尴尬万分。

江宵一把抢过话筒扔给陈阁,要陈阁唱给她听。于是陈阁深情款款地唱着,“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动人的歌词在屏幕上温柔地跳转,你忽然起身对我说:“西淳,我去下洗手间。然后,你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焦急,说她出门前忘了厨房里还在烧开水,让我赶紧回去把煤气关了。

我跟江宵打了个招呼,告诉她如果你回来就跟你说我回家一趟,很快过来。于是立马往楼下跑去。然而,下到三楼走廊的时候,我看见了坐在楼梯上抽烟的你。你背对着我,鼻息间不断吐出白色的烟圈,低着头,然后落寞地掸着烟灰。

我的心像被什么刺中了似的,来不及多想,还是匆匆赶了回去。

再次回到天元KTV,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我看见包厢里就剩下你和许暖海两个人。你喝得醉醺醺的,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许暖海坐在你的身旁,轻抚你的脸颊。

我故作平静地走上前,抬起你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就这样离开。

许暖海却突然叫住我,我回过头去,看见她的唇微微扬起,满怀信心地看着我,她说:“西淳,你把苏玮航还给我吧,你进不了他的心的。”

我沉默了一阵,然后讽刺地笑,“我没听错吧?还给你?你有什么资格?”

“资格?”她笑笑,“你看看这是什么。”

许暖海忽然解下她脖子上那条水蓝色围巾,目光里充满傲人的气息。

我惊讶万分。在她的脖子上,有一块大面积的烧伤疤痕,那疤痕卷曲而丑陋,像一只骨瘦如柴的魔爪,残忍地环绕在她脖子的左侧。

她慢慢地系好围巾,声音平静,“那一年,玮航家发生火灾。当时他去上课了,只有他母亲一个人在家。那时候的我正在附近的一家超市,看到他们家着火后便赶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冲进火场,把玮航的妈妈救了出来。但是,很可惜,她还是因为长时间缺氧而离开了人世。就是因为这件事,我的脖子上才会有了这块见不得人的伤疤。”她挑眉,看着我,“这下,你知道,不管我做错了什么,玮航都还是忘不了我的原因了吗?”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努力平复心底深处的涌动,我强壮高傲地看着她,“不管你们曾经有过什么,他现在爱的,只有我。”

她忽然笑,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是吗?如果他真的那么爱你,他怎么会因为我而放弃考大学的机会?”

我重重地一怔,骨子里透出刺心的凉。

她说:“陆西淳,你还不知道苏玮航腿受伤的真正原因吧?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他是为了我而跟别人打架,所以才受了重伤,就连那么重要的考试他也没去参加。现在你知道在他心里,我和你,谁比较重要了吧?”

寂静的包厢里可以清楚地听到我的心颤抖的声音。我刻意让自己装成一副没事的样子,想起了那个夜晚,你对我的承诺,你说过你不会做任何让我不值得相信的事情。你说过的。

顿了顿,我微笑地看着许暖海,说:“这件事,他早就已经告诉我了。他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因为我知道他爱的就是我。更何况,是你当初为了上大学而找了个有钱人,抛弃了苏玮航,现在你回心转意,又有什么意义和资格呢?”

这些话虚伪得让我想流泪。

然后,我拾起最后一丝自尊,笑着说:“再见了,许老师,我先带玮航回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喝醉的你,一步步地走出了包厢。我把你送回了他自己家,然后打车回去了。

夜已经深了,我躲在被子里泪流满面,想找个人倾诉,拿起手机打给江宵。电话里她的声音很迷糊,还伴随着几声粗话,怕是打扰了她的美梦。

我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变得呜咽了,我说:“江宵,你说我是不是好傻?苏玮航为了她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我为了苏玮航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江宵,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好傻好白痴?”

江宵很快便清醒了过来,然后着急地喊我的名字,“西淳,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许暖海?”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跟江宵倾诉了一遍,她很自责,她说我走后,她又和陈阁闹了矛盾,于是她心情不好地灌醉了自己,陈阁就带她先离开了。

忽然间,江宵的声音很低沉得恐怖,她说她早就想整许暖海了,她说她既然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就让她一次勾引个够。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倒吸一口凉气,我说:“江宵,你别做傻事,你要是这样我和你连朋友也没得做!”

江宵静了静,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放心地挂断了电话。那天晚上,我的脑子一片灼热,我用力地咬自己的手指,试图用这种疼痛盖住心痛的感觉。

——我,苏玮航,一辈子都不会做让陆西淳不值得相信的事情。这句话不断在我的脑袋里回荡着,我告诉自己,我必须信任苏玮航,信任他到骨子里。

也许是真的害怕了,担忧了,自那以后,我把许暖海那天跟我说过的话深埋心底,收起了自己的任性,努力尝试体贴你、理解你,尽力去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女人。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吵过一次架,你对我也比以前更好了。

但是慢慢地,我发现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变得有些冷漠了,总是我主动找你说话,你的回应也简单轻巧,似乎在刻意惜字如金。

你迟到的次数越来越多,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向名列前茅的你在这次期中考试时竟考了倒数几名。

你没看到你的成绩,因为这天你没来上课。

我打你的手机,却也是关机。双休日的时候你甚至没有主动发过一条短信、打过一个电话给我,我的心空得慌,似乎预料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星期一的时候你还是没有来上课,电话仍是关机状态。

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做笔记,一直到下第一节课的时候,我放在抽屉里的手机才振动起来,我欣喜地接听,电话里不是你的声音,而是陈阁,他喘着粗气说:“喂,陆西淳吗?我是陈阁!我刚才……看见你男朋友和你们那许老师,进了人流医院!……你现在要不要过来一趟?”

那一刻,似乎有颗巨大的炸弹在我耳旁“轰”的一声炸响!

我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安康人流医院外的,我只知道我刚停下脚步,陈阁就把快要站不稳的我扶住,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他叮嘱说:“西淳,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跟江宵说,否则以她的个性一定会怪我多管闲事的。”

我点点头,嘴唇很干涩,我艰难地开口问,“你……真的看见他和许暖海……”

陈阁拉我站到一旁,点头说:“我本来是要去上班的,路过这里的时候看见你男朋友和那个老师进去了。所以没多想,就赶紧给你打了个电话。”

我怔了怔,不再说话。四个小时的等待让我的神经线接近崩溃,我强忍着心里的压抑,告诉自己耐心等待。

终于,医院大门口那透明的玻璃门被推开,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扶着面色苍白的许暖海出来的你。那一刻我忘了呼吸,忘了思考,我不顾陈阁的阻拦,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去,狠狠地甩了你一巴掌。

你整个人愣在原地,松开了放在许暖海肩上的手,一双黯然的眼睛震惊地望着我,想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狠狠地甩了你身旁的她一个耳光!

许暖海痛得轻哼一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你立刻护住虚弱的她,反过来大声训斥我,“陆西淳!你干什么?!”

我愤恨地瞪着你,“我干什么?你又干了什么?!”

我声音颤抖,脚似乎被抽空了力气。我与你四目相对,你的眼眶通红通红,隐藏着一丝不忍却又残忍的情愫。

你依旧护着许暖海,冷漠地看着我说:“陆西淳,你闹够了吗,闹够了让开!”

那一刻——你变得好陌生……

陈阁突然冲上前来对着你就是一拳头。

你被打倒在地,许暖海一声惊呼,立刻蹲下身去,焦急地说:“玮航,玮航!你要不要紧?”

我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般疼痛。

陈阁抡起衣袖,插着腰,扯着嘴角讽刺地说:“你们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他指着苏玮航,骂道,“尤其是你,你个不要脸的混蛋!你做了这种事居然还可以对自己的女朋友吼,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光荣?很了不起啊?我呸!”

你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站起身来,讽刺地看着我们,说,“打够了?骂够了?”你拉着许暖海,挑衅地看着陈阁,“想打我是么?可以,但是现在不方便,她很虚弱,我必须先送她回去,如果想打架的话下次记得来学校找我!”

你带着许暖海与我擦肩而过,我转过身去喊住你,怔怔地问,“苏玮航,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你停下脚步,背影倨傲凄凉。你没有回答我的话,带着许暖海静静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的心刹那间裂开了一个口子,我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

苏伟航,你为了她放弃了高考,和她做出这种事,原来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

自从那件事后,我的心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抽空了。我终日恍惚,但却装作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不让任何人发现我的脆弱。

我以为你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然而,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意外地接到了你给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你的声音低沉疲惫,你说,“陆西淳,我要见你。”

我来到了南浦广场,看到了你久违的身影。

你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下巴已经长出一些青色的胡渣,憔悴万分。

你缓缓地走到我面前,声音微微沙哑,你说:“西淳……我们……分手吧。”

我冷笑地说:“为了她?”

你不再说话,眼眸里闪动着晶莹的液体,你轻声说:“我们走走吧,我记得我们第一约会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我微微低下头,掩饰眼里的泪水,艰难地应了声。

今晚广场上人很少,繁星满天,两旁的梧桐随风摇摆,泛起些许凄凉。我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下雪的冬季,你用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短信约我来这里,当我出现后,你便单膝跪在雪地里,你手里的红色玫瑰在这洁白的世界里显得温暖无比。你眨着清澈的眸子,说:“陆西淳,已经三个月了,请你给我下判决吧。”

要我怎么说,其实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追了我三个月我仍没有答复,其实我只是在观察你,也是在筹划我们的未来。那个下雪的夜,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扑进你的怀里,向你坦白说,“苏玮航,其实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然而,这些甜蜜的回忆如今只能化成一把锥,深深刺进我的骨头里。

我深吸了口气,“你和她这样子在一起多久了?”

你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

我讽刺地看着你,“苏玮航,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演戏?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自嘲地把许暖海那晚告诉我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表情错愕,震惊不已。

我说:“无言以对了吧苏玮航,你让一向自尊心很强的陆西淳为了守住你而不去揭发这个秘密,苏玮航,你真厉害。”

你扯着嘴角摇头,突然间就冷笑了,笑容冰冷得令人心寒。

你说出了让我惊愕不已的话,你说:“陆西淳,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所认为的真相,所以……你指使江宵找人强暴了许暖海,让她……怀上了一个耻辱。对么?!”

那一瞬间,我脑袋一片空白,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不等我解释,已经给我下了判决,“陆西淳,你至始至终都不曾真的相信过我。不管我曾经和她有过什么,但那只是过去时,可是你……你却……陆西淳,其实,你也是恶毒的。”

我没有——!

泪水终于倾泻而下,我发疯似的摇着头,哭着说,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的脑袋里一片窒息的灼热,我想到了与江宵通电话的那个晚上,她说的那些恶狠狠地话语。

我的身体开始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深入骨髓的自责,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打电话给江宵,她就不会那样做,许暖海也就不会遭遇不幸。天哪,我不敢想象,许暖海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即使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也不至于让她遭受如此灾难。更何况……她什么也没做。

再也说不出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再也不敢直视你那双讽刺的眼睛,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要将我吞噬。

你深吸口气,眼里泪光闪烁,你说:“西淳,我对你好失望。但是我不怪你,因为你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我,没有给过我解释的机会,也许我苏玮航真得就是一个那么不值得你信任的人。但是,陆西淳,你的做法让我伤透了心,也伤透了一个无辜的女孩,所以我……有责任补偿她。你懂吗?”

我心疼得要裂开似的,怔怔地问你,“那你爱不爱她?”

你摇头,静静地说:“不爱。”

你说你和许暖海从小一起长大,当初她为了救你母亲,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而被烧伤。单凭这点,即便你对她已经没有了爱情,你也不能眼睁睁地放着她不管。

许久,你转过身去,背影孤傲凄凉,“再见……西淳。”

我看见你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我开始惊慌,止不住的惊慌,我怕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的交集。

我发疯似的追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你,拼命地摇头哭泣,嘶哑地喊,“苏玮航!我不要分手!我舍不得你……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啊……”

你低着头,身体僵硬地伫立在原地,你的泪滴落在我的手上,一滴、两滴,带着滚烫的温度,融入我的血液。

你流着泪,宽厚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你仍旧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沙哑地说:“陆西淳,眼泪代表我真的爱过你……”

然后,你无情地挣开我的手,留给我一个冰冷而绝望的背影。那背影如同一个虚幻的魅影般,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我的骨髓,一点一点地离我远去。

我蹲在无人的街角,放声大哭起来。

十一

电话里江宵撕心裂肺地哭喊,“陆西淳!你相信我!我没有找人强bao她!我只是跟她说了些威胁的话!我真的没有那样做!你在哪陆西淳?!你相信我啊陆西淳——!”

我冷漠地说,“江宵,从此以后我们形同陌路!”

我挂断了电话,蹲在街角,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无助的抽泣着。手机铃声不断地响着,我痛苦地捂住耳朵,不再理会。

直到一个小时后,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陈阁的名字。我调整好呼吸,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陈阁痛苦万分的声音,他说,“不好了西淳……江宵……她出事了……”

——江宵死了。

这个消息犹如擎天霹雳般般将我震得粉身碎骨。

我愣愣地看着医生给江宵盖上白布,陈阁抱着她的身体失声痛哭。我伫立在原地,眼前一片漆黑,无助地晕倒在地。

一下子承受了太多致命的打击,我开始变得很忧郁,不愿意说话,不愿意与人接触。妈妈痛心无奈,帮我办了退学证明。带我定期去看心理医生。

我的世界就这么一下子变得寂静了。

一年后,陈阁来找我,我拼命地跟他说对不起,说是我害死了江宵。

陈阁是坚强的,他不愿意在我面前显示他的脆弱,他也知道,我受到的打击是最沉重的。所以他丝毫没有怪我,而是要我好好保重自己。

他说江宵那天喝醉后哭着给他打电话,江宵说我不相信她,说她并没有找人强暴许暖海,所以,她哭得很厉害,要陈阁出来陪她,陈阁还没来得及答应,醉酒的江宵就失足落了水。

此时的陈阁,脸上不再有以前那年少的稚气,换上的是一副仇恨的冷漠。

他突然握紧拳头,对我说:“原来,一切都是许暖海搞得鬼。”

我震惊地望着他,心忽然间沉入了千丈海底。

陈阁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暖海设的局。当时江宵只是口头威胁她,如果她再敢缠着苏玮航,就找人对她施暴。而许暖海就借着这个理由,告诉苏玮航,是我让江宵找人把她给强暴了,让他心生愧疚,狠下心来离开了我。

我抓着陈阁的衣袖问起那时许暖海怀孕的事情。

陈阁不屑地吐了口痰,讽刺地说:“那个jian人先前一直被一个富豪包养,后来被他抛弃,她才发现自己怀了那个男人的种。当时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只是其他人没察觉到而已。”

陈阁说:“她这招借刀杀人,真是展现得淋漓尽致,把事情嫁祸在江宵和你的身上,让苏伟航因为愧疚而离开你,让你因为愧疚而离开江宵,也让我永远地失去了江宵。”

陈阁来的这次,不仅带来了真相,还无意中为我解开了当时我与苏玮航之间的那个误会。

他告诉我,他找到了当年包养许暖海的那个富豪。

那个富豪说许暖海简直不是人,他给她吃,给她穿,她却设计让他老婆流产。所以,那个男人一气之下对许暖海拳打脚踢。

当时许暖海打电话给你,哭喊着说她快要被打死了,让你赶紧过来救她。

你来不及多想,虽然距离最后一场英语考试还有半个小时,但是,人命关天,更何况她曾对你有恩,也曾是你很重要的人。

所以,你去了。

富豪有权有势,他叫来手下帮忙,所以你受了重伤。

你怕我会误会会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些事,我也一直以为你在欺骗我。

但是,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迷宫似的误会。

陈阁恶狠狠地说,她让我们付出了沉痛的代价,所以我也让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陈阁说他在查清真相之后就找了一帮混混去找许暖海,许暖海当时被打成重伤,医生说她刚做完人流手术后不久又受到重创,伤到了子宫,永远地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颤声问陈阁,“那……这些真相……苏玮航知道吗?”

陈阁摇头,他说他前段时间去找过你,但是得知你已经考上了上海大学,并且带着许暖海一起过去了。

陈阁对我说,“陆西淳,那种不信任你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

我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拿起手机拨打你的电话,电话里却传来机械的忙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的世界一片苍白,心空了,也荒凉了。

苏玮航,我是不是好笨好傻,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放弃去上海大学的机会,也许我就不会失去你,彻彻底底的失去你……

十三

两年后,当我再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为人夫了。

我平静地望着电脑上你和她在婚宴上的照片,望着你的眉,你的眼,忽然有种时光倒回过去的错觉。

你的眉眼,你的神情,你的声音,会渐渐地化成我的血液,永远在我的身体里流淌……

亲爱的苏玮航,我只能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