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工程机械厂的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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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常委扩大会议研究了毓岚县玉石矿的事故,最后定调为“一曲革命英雄主义的赞歌”。会议委托市委副书记、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主任司徒向彬统筹规划,对这一典型事迹做总结宣传,并由市委宣传部、市精神文明办、市各大媒体及毓岚县联合组成采访写作班子,争取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写出深刻反映三名矿工舍生忘死保护国家财产的英雄壮举的系列报道,并责成市文化局组织得力原创人员突击创作同题材的戏剧作品,大力弘扬在科学发展观教育过程中毓岚县人民的崭新精神风貌,借以激励全市各行各业以先进模范人物为榜样,甘于牺牲,乐于奉献,勇于进取,坚决打胜抗震救灾和加快全市经济隆起的攻坚仗。会议还决定,要向上级申报三位以身殉职者为革命烈士,并对其家属予以从优抚恤。

这样的结果令魏东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事先他为此做了不少铺垫,除了说服王日普外,还亲自去疗养院向穆天剑做了请示,以求得这位前任市委书记的认同。穆天剑很够意思,当即指示省委宣传部派专人来A市参与对典型的总结提炼工作,并答应届时推动省内各大媒体同步推出宣传报道。

散会后,魏东把孙冰暇留下来,再三叮嘱他回去后要把必要的工作做圆满,特别是对死难者家属的善后工作,万万不能出现差池,县里各部门和各级党员干部一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出发,与县委和市委保持一致,本着对党负责、对人民群众负责的精神,高标准高质量地做好这项重大宣传活动。孙冰暇当然明白魏东这番话的深意,将一起完全可能导致自己丢掉乌纱帽的恶性事故美化为一首慷慨激昂感人至深的正气歌,失职变成了政绩。他一反前几天的夜不能寐,现在连做梦都笑得拢不上嘴,哪还敢掉以轻心,能不拼出性命来周全这个“神话”?

午饭后,魏东坐车来到高新区,由李听梵陪着前往工程机械厂考察。省里给这个厂下达了紧急任务,要求尽快生产出一百台挖掘机、一百台水泥搅拌车,用于支援四川灾区的震后重建任务。可是前天市政府在专门研究这件事时,该厂厂长却百般推诿,强调说无法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任务。那天魏东听李听梵讲了这件事便很生气,认为这个厂长一点没有政治头脑。其他订单可以不接,这笔由中央统筹安排下达的任务,就是有天大的困难也不能说二话呀!所以他决定亲自来给厂长施加点压力。工程机械厂是一家民营企业,不好用对国有企业“不换脑筋就换人”的那一套办法,但既然是在A市的地盘上,市委市政府的权威性他们总是要考虑的吧?另外,魏东也闹不明白,别的单位为销路的事愁得要命,这家企业何以要把送上门的买卖推出去呢?

厂长正在厂门口恭候。魏东沉着脸与他拉了拉手,没进办公室便往车间走去。卞占丰把一顶安全帽给他戴上。工程机械厂是高新区的大型骨干企业之一,厂区规模很大,颇有一些现代化的气概,几个分厂、十多个车间走下来,小半天就过去了。魏东的印象是,厂区里冷清得有些令人吃惊,丝毫没有那种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原料库房空空荡荡的;初装线运行缓慢;工人也都无精打采;摆放成品车辆的露天场地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台车辆,上面也都标着已经有了买主。按说眼下正是加班加点增加产量的好时机,为什么这里会这样反常,连基本负荷都不饱满?

他把这个问题扔给了厂长。厂长听他语气挺生硬,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望望李听梵。李听梵说,魏书记来,就是要帮助你解决问题的,有什么困难你就如实提出来吧!

厂长把几个人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倒上茶水,然后取出一个文件夹,说:

“既然领导这样器重我这个小厂,那我就实话实说了。现在厂里最大的困难是资金周转不开,导致从原料采购到技术改进再到生产销售全线低迷,目前已经连续三个多月亏损了。”

李听梵不解地问:“上个月我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说资金不成问题吗?当时我还注意过你的财务报表,流动资金盈余好几千万呢!”

厂长叹了口气:“那只是账面上的钱。现在这笔钱不在账上,如果能回来,我何至于如此被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东严肃地问。

厂长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详情。原来,去年高新区管委会与他商定,由工程机械厂出资两千万,用于开发房地产工程。工程以高新区的名义立项,工程机械厂算作融资方,按月获得利息,如果运作好了,以后也可以转为甲方之一。当时正好赶上厂里的生产任务不足,资金闲置,厂长便为这点蝇头小利动了心。不料时间不长,丁大一下了台,房地产项目也半途而废,这时厂长才得知那个项目根本不是高新区官方的工程,而是丁大一的妹妹通过个人关系搞到的地皮,连开工手续都不齐全,由于后续资金接不上,建了一半的工程成了烂尾楼。这几个月,别说利息没有了,本金也讨不回来,所以造成厂里的生产严重受影响。这些天厂长正在为这件事而焦头烂额,联系丁大一,人却不知去向,打电话也不肯接;找到他的妹妹,那女人称自己在国外呢,让他耐心等待;而银行得知厂里将生产资金挪做他用,也不肯再给发放后续贷款了。

“我与丁主任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当初办厂时,人家帮了不小的忙,所以我一直不想把这件事捅开。”厂长懊恼地说,“书记今天不来,我还打算自己扛着呢,谁叫咱贪小便宜了,鼠目寸光。”

“乱弹琴!”魏东生气地说,“你这样做,是一种什么性质的问题,你明白不明白?亏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厂长,连一点依法办企业的观念都没有!虽说厂子是民营的,但是触犯财经纪律,违反法律法规却是要一视同仁治罪的!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别人的责任是别人的,你的责任,你也要自己承担!”

厂长连连点头,头上冒出汗来:“我是不懂政策,不懂法律,平时也不学习,才有这个后果,我认罪认罚,一切听书记处置。”

魏东想,当务之急是把生产恢复到正常状态,完成省里下达的任务,追究责任的事只能往后放了。于是他放缓口气,告诉厂长,明天他让市政府出面帮助他筹措一笔贷款,争取马上把订单下去,抓紧组织生产,不论有什么困难,也要保证按期交货。这是抗震救灾的头等大事,一切都要为此让路,其他问题,等调查清楚了再说。

厂长感恩戴德地把魏东一行送出了厂门。魏东让李听梵领着自己又去正在施工的3G手机厂房工地看了看,对工程的进度很满意。往回走的路上,他对坐在自己车里的李听梵说:

“那个案子,还是按你的意见办吧。你回去组织力量再把材料补充一下,然后正式给市纪委报上去。我会督促他们抓紧研究的。”

李听梵点头答应,本想说说自己挨骂的事,诉诉苦,想了想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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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东回到家,保姆小蓉给他取出拖鞋换上,魏东听到楼上卧室里传来轻轻的说笑声,不知道是谁和许隽如唠得如此开心,便上楼来。推开门一看,许隽如正半裸着身子伏在床上,腿上盖着一条夹被;刘子珺则背对着门,正卖力地给她做按摩。刘子珺也穿得很少,扭头见是魏东,脸上飞上一层绯红,忙捡起床头的碎花半袖衫穿上。

“姐夫回来了?”她带着一点腼腆的微笑问候道。

魏东应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着问:“什么事儿让你们这样开心,在楼下都能听到笑声。”

本来忙碌了一天,他有些疲乏,心情也不快,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女人的笑靥却令他感到周身轻松。

许隽如抑制不住地又笑了起来:“没想到子珺一肚子的故事,有趣得很,笑得我都透不过气来。”

“是吗?那讲给我听听。”

刘子珺的脸又红了,忙在许隽如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大姐——”那份娇憨活像个小女孩儿,接着又朝魏东递过一个求饶的眼神,煞是令人心动。

“没有,我是和隽如姐说,要她去做做瑜珈,不仅强身健体,还能起到吐故纳新、美容养颜的作用,可是她嫌运动量大,不想去。”刘子珺找借口道。

“子珺做了半年了,现在的确是越发年轻了。”许隽如夸奖道。

魏东不禁仔细地瞥了刘子珺一眼,感觉似乎真的比前些日子在北京看到她时滋润了许多,尤其那张富有狐媚魅力的尖下颏脸庞,白嫩中透着粉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他笑了笑,却换了话题:“没想到子珺还会按摩。什么时候学的这门手艺啊?”

刘子珺有几分得意地说:“姐夫真是小看我了,别忘了我可是妇联权益部的部长哦!别说按摩,刮痧、针灸、拔火罐什么的,还有烹饪、裁剪,我都有资格证的。去年妇联开展万名妇女学家政活动,就是我主持的,顺便也跟着学了学,现在我们家嘉缑可享受呢,天天吃过饭要我给他按摩,都快上瘾了!”

许隽如边穿衣服边口不择言地道:“你不亏的,你给他按摩,少不得晚上他也要给你按摩,是吧?”

“大姐说什么呢?羞死人了!”刘子珺佯装不好意思,伸手去掩许隽如的口,却又瞄了魏东一眼。

小蓉上楼说饭做好了,许隽如不容刘子珺告辞,便拉着她坐在桌前。席间,说起女儿即将临产的事,许隽如不无感慨地对刘子珺说,过些天就要到滨海女儿家去侍候月子,哪像你呀,一家三口利利落落,少了多少麻烦事。刘子珺说,大姐这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俗话说,女儿是当妈的贴身小棉袄,到老了就知道有女儿的好处了。当初我生女儿时,嘉缑嘴上不说,心里可不痛快。现在女儿大了,他也知道比儿子省心省力多了!

“是吧,姐夫?”她问魏东。

“是呵,都是男孩儿,以后谁来干妇联啊?”魏东用玩笑的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