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戴西特尔号

水手们配备了为寒冷气候特制的衣物。除了他的饰带以外,托雷卡不习惯穿上任何东西。穿上几乎覆盖了全部身体的衣物,令他很不舒服。

服装的剪裁并不是很合身。它大部分由内外两层厚皮子构成,两层之间还填充了翼指的绒毛。衣服上缝制了一顶长长的兜帽,可以牢牢地围住鼻口,只为眼睛留下了一条小缝,并在顶端开了个用于呼吸的小口。

下半身的服装由三个直筒组成,其中两个是用来装腿的开口筒,第三个筒呈锥形,顶端是封闭的,用来装尾巴。穿下半身服装有点别扭,托雷卡总会弄成一条腿或是尾巴没能装进直筒中去,或者是前后穿反了,把留给尾巴的直筒露在前头。

一旦服装的两个部分——夹克和裤子——穿上之后,穿衣人还得在口袋的高度上系一根宽宽的腰带。腰带固定了上下两个半截,以免弯腰的时候上衣与裤子分开。此外还得穿上雷兽皮制成的靴子,靴子里垫着翼指的绒毛。

还有样子傻乎乎的、无法称之为手套的东西,因为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余手指都藏进了同一个形状怪异、内里垫着绒毛的套子中。

但这些衣物的保暖效果非常好,好得无法事先测试。在航行初期,穿上这身行头,托雷卡只能坚持几个厘天①,要不身体就会过热,赘肉会开始来回摆动。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拥有这么保暖的衣物而感到幸运。

很快。

托雷卡经常注视着巴布诺,他的双眼追踪着她的动作、她的身姿、她靠在尾巴上的样子、她微笑时鼻口微微发皱的模样、她集中注意力时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

她呼吸时的样子。

她存在的样子。

他盼望着能伸出手去触摸她,去感觉她皮肤粗糙的质地、她文身处的小突起、她肉体的温暖。但她每次总会从他面前后退,在他们之间留出缓冲地带。这令他心痛。

心痛。

太阳低垂在地平线上。在这么南的纬度地带,它从来没能升得更高。白天已经短得可怜。太阳永远不会升到天穹顶点,因此即使在正午时分,物体也会留下长长的影子,令人很是压抑。

①一天的百分之一。

托雷卡觉得天气还不算特别冷。度量裁定者瓦—奥斯菲克最近批准使用一种新的温度度量单位,它是由阿杰图勒尔省圣地的修行者发明的。在这套新的度量单位中,水的冰点和沸点之间被等分成一百份,冰点被指定为零度。克尼尔有一个精致的玻璃管,里面装着彩色的液体,它应该能告诉大家在这种新的单位下,气温有多高。没人知道这东西到底有多准,因为从来没有在远低于十度的地方测试过这玩意儿——即使在夜晚,陆地上所能得到的最低温度也只是十度。在这儿,正午的指示是零下十二度,夜晚可能会达到零下二十度。想在晚上得到一个准确的读数是相当困难的,在黑暗中无法从这装置上获取读数。如果用灯照,彩色的液面又会很快升高。冷,没错,但没有托雷卡想像中那么冷。事实上,他已经相当习惯呼吸这儿的自然空气了,有时甚至觉得它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然而,黑暗仍然令人沮丧。托雷卡知道这儿的太阳为什么从来不会升到高处,但是了解其中的奥妙并没有使他觉得好受些。越来越多的人在午间走上甲板,享受一点点可怜的光明和温暖。这地方太挤了,但所有人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到了航程快结束时,戴西特尔号前甲板上的午间笑话时分已经成了一项传统。由于寒冷,人们的牙齿总是不由自主地上下磕动,因此所有的笑话,即使是最烂的那种,都能引起热烈的回应。

“真恶心。”托雷卡笑着对船上的水手比尔托格说道。比尔托格认识他父亲。他刚刚对托雷卡说了个江湖医生和铲嘴的故事。在此之前,托雷卡一直回避听这个故事——很多人会说,他能逃避到现在,真是一种福气。但现在再也躲不过去了。

勘探队员巴—戴尔帕拉丝做了个鬼脸。“来听个真正的笑话吧,比尔托格。”她看到巴布诺朝着他们走来。“嘿,巴布诺!”她叫道,“你管一只吃得太饱的角面叫什么?”

巴布诺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走了,什么都没说。

“她怎么了?”戴尔帕拉丝问托雷卡。

“恐怕你的尾巴挥的不是地方。”托雷卡说道,“巴布诺不喜欢‘角面’这个词。”

“为什么?”

托雷卡的头朝着巴布诺离去的方向歪了歪。“她小的时候,有人就这么叫她。”

戴尔帕拉丝耸了耸肩,随后继续讲起她的笑话。但托雷卡对于笑话中的包袱一点儿也没在意。他盯着巴布诺的背影,她带走了他的欢乐。

“陆地!”

喊声来自比尔托格,此时他正在瞭望吊篮里。

其实这并不是真的陆地。托雷卡、克尼尔、巴布诺和其他很多人匆匆跑上戴西特尔号的前甲板。比尔托格所处的高度给了他极大的优势,其他人过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他刚才看到的景象。

数个十日之内,地平线上除了灰色的水面连接着紫色的天空之外,什么也没有。但现在至少出现了一道线,一道白色的线,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随着戴西特尔号越驶越近,线条扩展成由微微泛着蓝光的白色冰块和层层积雪构成的悬崖。冰山上到处是裂缝,露出了淡蓝色的内部。

托雷卡震惊地看着一大面冰墙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波浪。接近之后,他能看到破裂的冰层在积雪堆成的冰帽周围互相倾轧。他不知道在这地方能发现什么对出逃项目有用的东西,乍看上去,这儿除了冰和雪之外什么都没有。

克尼尔不会将船驶得过近,以免漂浮的冰山把船体撞个大洞。不幸的是,这儿的水太深了,无法下锚。他们沿着冰原航行,航线保持与冰原平行。

正在用望远器观察冰山的克尼尔示意托雷卡靠近。他把仪器交给他。铜质的管子冷得让人手疼,托雷卡真心实意地感谢那付发给他的样子奇怪的手套。他转动着管子,对好了焦距,随后震惊地坐在自己的尾巴上。

冰上有东西在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