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七真之首灵寿真

他俩沿着狭谷,片刻间已深入了三四里之遥。

荀际猛然失声叫道:“呀!这乃是一座绝谷,前面无通路!隐师弟又岂能潜藏在这座荒僻无人迹的谷中。”

原来前面突然现出一片亩许大的水潭,水色黝如墨,潭后竟是一面碧绿的削崖,封堵住谷底。

三面都是环立的削壁危峰,别无通路。

云贞也茫然失望,低声叹道:“看来化身佛侯靖鬼话连篇,隐师弟必然还囚在天狱法阵之中,荀哥哥不可迟疑,快些折回收拾那些家伙去!”

荀际却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如说这百灵后谷荒僻无人来过,天蓬草身上不应涂有异样药物?而且石荀排列如此整齐,不类天然生就的样子!他心念踌躇未决之际,猛然远远隐隐一声尖锐的惨呼声,荡动了夜空!

那是未成年孩童的稚嫩叫音,其声十分凄厉,激楚!

荀际忙低声喝道:“云妹噤声,怎么会傅来这一声惨呼,待我俩循声找找,我看这座绝谷非常蹊跷!”

云贞倾耳静听,山风拂拂,谷中却又静了下来。

刚才这一声惨叫,似就自附近发出,但听入耳中却像隔着一重厚墙,以荀际耳力之强,听音辨位,已可判断得出,绝不会远出二十丈之外。但环视左右峰壁,茂草乱石,毫无异状,不由大为惊疑。

云贞纵至荀际身边,两人相偎着站在一块石徇上面。

两人默默无言,都在凝神静听!

草中虫蛇之类,悉悉沙沙穿行来去,约过了半盏茶顷。

突又一声清脆的尖叫声,隐隐传入耳鼓!

荀际和云贞,这次的却特别留心惨呼声的来处,辨出是由右边峰腰一从怪石传来!云贞默然娇笑,纤手向峰腰一指。

荀际点头低声说:“不错,就在那儿!”

两人再向峰脚望去,天蓬草一直蔓延布满了峰麓峰腰,但其中仍隐隐露出人工竖立下的石徇。

荀际一拉云贞,说:“不会错了,果然有条路通往峰腰!”

他俩遂施展上乘轻功,双双翩飞拔升而起。

他俩纵上峰腰,来至那一堆怪石前面,只见这一片崖头,绿茸茸,却很显然露出践踏的痕迹,人工乎出一方数丈方圆地面,地上不生那种天蓬草。但怪石后面,并不见什么石岩石洞之类!

他俩绕着这堆怪石,转了一周,一无所见,暗说:“怪事!”

猛然一声老粗哑的喝叱声,传入耳中!

荀际留心辨察,喝叱声似自脚下地底发出。

他猛然酌情过来,莫非人声系自地底发出?这一堆怪石必有什么洞穴门户,遂低声告知云贞,两人向怪石堆走来。

这一堆怪石,参差差纵横,互相叠架起来,不露丝毫异样痕迹,乱石之中,也没有什么洞穴门户。

云贞施展涅磐神功,俯身下去,以耳贴石,突又翻身跃起,高兴得叫起来道:“荀哥哥,就在这儿!我听见隐师弟的声音了,他尖叫得十分难听,莫非被六合派恶煞囚禁在地底暗牢之中?”

荀际也欣然说:“云妹闪开点,待我来把这几片大石移去,看看下面是什么秘窟!”

云贞却伸手一拦说:“你小心点,石面颜色古怪,而且我疑心还有什么恶毒埋伏,不可用手去碰它!”

荀际含笑称赞,说:“云妹妹你心思越来越精细了,不如就用你手中的毒龙角吧!”

云贞妩媚地瞟着荀哥哥,甜甜一笑说:“那你看我的!”

云贞毒龙角贯注真力,猛地向黝黑的怪石上面撞去!

轰隆一声爆震,怪石立刻化为粉末,划然分裂开来。

荀际怕那石屑碎片含有毒质,忙施展善机玄功轻轻五指向外一拂,一股柔性罡风,立把石屑碎片扫开一边。

巨石撞碎之后,下面果然露出黑沉沉的石穴。

石穴约有四尺见方,夜中光线昏黑,一眼望不见底。

荀际舞动玄元玉柱,柱头上闪出一派青光,遮住上半截身体,然后飘身飞纵而下,云贞也紧跟着飞身纵落。

不料石穴仅有两丈来深,既已脚沾实地。

那情形颇像一面枯井,四周岩石峻兽,突见背面石上露出一条宽仅二尺的窄缝。自石缝中又清晰地传来一声童音惨呼。

这时,荀际已听出是公孙隐的口音了。

他以全神戒备着,以玄元玉柱探试,侧身滑步而入。

石缝螺旋形转了两个弯儿,眼前突然一亮!

他俩已来至一座石窟的入口,只见——石窟宽可数丈,人工凿削得极为平整光滑,靠里面石壁下,一张天然石床,床头萎坐着个乱发纷披的老叟。

老叟衣服破旧不堪,露出身体的许多部分,白骨髅髅,面颊也瘦削得不类活人,只双目还炯炯有光。

老叟枯干的皮肤上,泛起一种惨绿的颜色,石窟内燃着两束松子火把,火光照耀之下,宛如一尊可怖的幽灵。

但此人面庞,方面大耳剑眉入鬓,年青时必然十分英俊潇洒。

老叟身后石壁上,悬挂着一口古色斑斓带鞘古剑。

老叟手中握着一段树根,不时送进口中轻轻咀嚼着。

右侧岩石壁角里,一根木桩上面,反剪双手困着个十五六岁光着脊裸的少年,少年面对石壁,无法看清面孔。

但就他背影看来,已认出就是他找寻的隐师弟!

木椿侧面站着个垂髫童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吕字形面庞,剑眉飞扬,头角峥嵘,和石床上老叟面目毕肖。

童子手中握着一根染满鲜血的皮鞭。

公孙隐背上鲜红的鞭痕,一条条渗出血缕,显然是被那童子无情鞭挞的结果,公孙隐浑身抽搐,又凄然一声尖叫。

童子眉头一皱,向老叟呼呼道:“爹,不要难为他了,再打下去,只怕他也不肯说出!”

老叟却嘴里咕嚼着,喝道:“虹儿!还不是为了你,不让这孩子皮肉受些儿痛苦,他岂肯说出广成玄门八品内功口诀?你又怎能练成那本实录上面的神功,替为父报复五十年前的血仇?孩子,你后悔么?只要他肯说实话,我有办法立刻救治他所中的毒性!”

那叫做虹儿点点头,怜悯地向公孙隐说道:“公孙哥哥,我想你一定恨我的,我救你来此,却如此对待你。但是,我爹爹痛苦终身,受尽了五十年的煎熬,只要你把八品玄门内功法诀相告,就是我一家的恩人,那时爹自会替你治好毒伤,哥哥原有一身武功的!”

公孙隐却怒喝道:“广成玄门最上乘内功,岂能轻傅给你们这些恶魔!小魔崽子你休花方巧语哄骗我,一旦我师哥荀际,找寻来此,不把你父子凌迟处死,也不足泄我公孙隐心头之恨!”

床上老叟却凄然长叹一声,叱道:“小子,休得信口乱吠!老夫五十年前,力敌群魔,扫除武林败类,乃是天经地义的一位堂堂正正大侠!”

荀际和云贞闪身石窟口外,已把这些话听个清楚。

云贞忍不住怒喝道:“荀哥哥,这老家伙鞭打凌逼隐师弟,傅他广成玄功,真是无耻已极,待我来收拾他们!”说着提起毒龙角一跃而入。

纤指向石床上老叟一指,娇叱道:“老鬼,我和荀哥哥来救隐师弟子!先把你惩戒一顿,快说你究是什么东西?敢欺侮到广成玄门传人头上?”

老叟双目奇光逼射,向她和荀际身上扫来。

老叟面色一变,喝道:“小丫头,胆敢肆口漫骂,五十年前武林中一提起天蓬子,谁不闻风丧胆!要救那孩子不难,先得胜过老夫双掌!”

荀际却见老叟空目喝叱,身体似不能起立,看出他下半身已瘫痪不仁,心说:“可怜隐师弟受尽折磨,先救人为要!”

他遥遥唤道:“隐师弟,师哥来救你啦!”身形一闪,已跃至石壁角里。

那方面童子喝道:“你是什么人?快些滚出去!”

童子右手一扬,皮鞭挥动,荡起丝丝劲风,竟是少林派五行水火棒变化出来的鞭法“青丝缠影”绝招。

荀际只轻轻衣袖一拂,童子手中皮鞭立即被柔性真力带滑一边,荀际手法何等神妙莫测,玄元玉柱虚虚一点!

童子已被隔空传来的真力,点中了“七坎”大穴。

童子还想奋身攻扑,不料胸前一麻,四肢立刻僵直不能转动,幸而荀际用力甚轻,童子还能张口呼喊。

他哭丧着脸,叫道:“爹!快些救救虹儿,这小伙子本领十分高明呢!”

荀际却伸手一拂,以真力震断了困缚公孙隐的绳索,一把抱起他来,公孙隐惊喜叫道:“啊呀,是荀大哥!”

他又凄然淌下泪珠,摇摇头说:“师哥,小弟身上毒性串起经络,一身武功完全废去,只望师哥设法替我解救疗治!师哥,你身上的茯令乳犬……”

荀际安慰说:“待我先替你上些金创药,然后慢慢再疗治内毒。”遂用云贞的玉龙膏,先涂在鞭伤之处。

这时,对面石床上老叟已急怒暴发,把手中草根抛开,双掌一合,他咬牙切齿,头上进出一层绿色汗珠,像是忍受着体内无比的痛楚,奋全力双掌平推,推出一蓬狂飚劲力,呼隆隆向云贞当胸卷来。他喝道:“丫头,有种的且接老夫一掌!”

云贞呵呵笑道:“好玩好玩,你原来练的是少林派达摩洗髓功和大牟尼掌!你简直是圣人门前卖子,以为我认不出你的来路么?”她说着毒龙角挟于弯臂,一双纤纤玉手,一齐向外伸出。双臂八字形展开,然后轻轻向前合力一拍!

禅门至上涅磐定力,自一双手掌心徐徐散出蓬至柔之力,宛如两道气网,把老叟迎面卷来的劲力,忽然粘合起来。涅磐神功的妙用,不但能以柔克刚,化卸消散任何一种巨大的真力,而且隐含一种包围性压力,直至逼使对方之力反震回去为止。

老叟没想对方一个十七八岁少女,竟身怀禅宗最上神功,惊得目瞪口呆,他所发出的洗髓功真力,竟如石沉大海。

只觉像被一匝儿天罗地网,整个牢牢缚紧,向前无法推动半分,而且渐渐压缩收束,逼得只有把发出之力收回。

但是他明白泪磐神功的厉害,只要一收回本身真力,等于向自己内脏,打下一记极重的猛击,势必造成严重内伤,甚至五腑进裂,震绝心脉而亡!云贞涅磐定力压缩之力越来越沉重,假如硬拼下去,也势必脱力而死!

老叟额上汗珠长流,力竭声嘶,吁吁大张口喘气。

云贞却娇笑,喝道:“老鬼,你一定受不了啦!告诉你,我师傅就是阴山枯寂老公公,你口气不小,可是当今三奇六绝八大正派一切武林好手,都是还没放在我眼里呢!我不要你的老命,放松一半分你还不认输更待何时?”

她略略收回涅磐定力,老叟略感轻松了几成,勉强双掌一收,仍然被涅磐定力,推送回去一蓬巨大的震力。

只听得老叟一声惨叫,声若鬼哭狼嚎。

老叟身体,前后摇摆了一阵,七窍立即溢出丝丝鲜血,最后,老叟已咕咚倒了下去。恰好荀际替隐师弟敷完伤药。

他正待喝止云贞,不要下手过于毒辣。

云贞已娇笑扭身过去,看视公孙隐,道:“隐弟弟,我替你出了气!那老鬼只怕活不过三天去了!荀哥哥,我们走吧!隐弟弟,红红也来救你,可惜,她们却也中了毒,正好一起儿设法救治,隐弟弟你平常何等精灵,怎会着了叶天赐的鬼计?”

公孙隐叹息道:“别提啦!叶天赐满嘴仁义德,答应把红红送往东海一奇门下学艺,嗔拳不打笑面,我怎能不上当?”

荀际却埋怨说:“云妹,你下手太重些,只怕这位天蓬老人活不成了!可惜可惜,正要向他询问一下疗治内毒的方法……”

正说时,石床上的老叟——天蓬老人已颤巍巍挣扎着爬了起来,有气无力的口中低声喃喃道:“那位谅就是荀小侠了,请过来一谈,老夫临死之前,还有几句话求求你!老夫自不量力,并不怨恨这位小姑娘!”

云贞一撅小嘴道:“荀哥哥,不要理他!老家伙还有什么好话,他欺侮隐师弟,还不该辣手处死么?”

荀际却默然走近石床,温言抚慰说:“天蓬前辈,有何吩咐?在下就是太上隐者的门徒荀际!”

老叟点点头,声音已趋微弱,断断续续的说道:“荀小侠,老夫天蓬子周金铭,五十年前被群魔攻,身中十二种毒药暗器,不得已潜逃来此百灵谷中……”

“当时群魔中有个南海贝叶仙子,生得奇丑无比,却看上了老夫,幸亏她暗中保护,方能逃得性命!贝叶仙子又化装成个娇模样的面孔,一直护送我来此石窟中,住了三十余年,老夫以内功逼毒不使上侵五脏,毒气聚在双腿膝盖以下,所以下半身就成了不治的残废了!……”

“老夫用尽种种方法,解不了体内各种奇毒,只有以毒攻毒,每天嚼食天蓬草汁,方能减少一点痛苦!”

“老夫十五年前,和她生下了这个虹儿,直至虹儿五岁时,孩子顽皮无意中扯下他母亲的面具,方知是个奇丑无伦的怪物,因之反目失和,她也把虹儿丢下来忿忿一去不返,她为了孩子,留下很多食物,老夫遂安心教诲虹儿……”

天蓬老人把一生悲惨遭遇说完,扭头一指壁上古剑说:“那是这石窟中一口前人留下的天蛸神剑,贝叶仙子想带它走,却功力不敌老夫,她还有些夫妻之情,勉强同意留下来给我防身之用,老夫无意中得了一部青玄秘录,群魔也正为此围攻老夫,就是老夫那孽妇也是为此物留我身边不去,但青玄秘录,老夫早已熟记心中,把它用火焚去……”

“荀小侠,我一身剧毒,活下去也是多受痛苦,那位姑娘禅门神功,可称盖世无敌,她那一掌正好助我解脱,老夫死而无怨,只求小侠把虹儿教养成人,让他学成青玄秘录,长大了替我复仇,和他生母相认,就于愿已足了!”

荀际一听,暗说:“原来贝叶夫人,竟是他的姘头!”

老叟又叹息道:“荀小侠,求你把虹儿解活穴道,让老夫死前再和这孩子说几句话,天蛸神剑沉埋地底已久,失去了灵性,除非小侠手中玄元玉柱,加上那位姑娘毒龙角琢磨,难以使用,所以只有奉赠小侠了!望小侠勿却是幸!”

荀际慌忙谦词辞让,他一晃身,把那童子抱至床前,随手一拂解活童子穴道,童子满眼忿恨怨毒之色,扑上去叫道:“爹!他们是伤您的仇人,为甚么把宝剑送给他?”

老叟缓缓举起手来,抚摩着童子顶发,道:“孩子。快些附耳过来,为父把青玄秘灵念给你,不许忘掉一字.你须向广成门这位荀小侠虚心求教……”

童子仍忿忿瞪了云贞一眼。

老叟嗔责道:“这位姑娘乃禅门枯寂老前辈之徒,功力盖世,你就练成青玄秘灵上面的功夫,也不许向她寻血斗!”

童子呜咽道:“爹,我不能依从你的话,我誓死也要为您复仇!”

这童子年纪虽小,却秉性有些乖张,倔强之气溢于言表,老叟叹息道:“孩子,你不听话,终必自取其辱!”

老叟附耳低低告诉童子,一字一字有气无力的低低吐出,童子心神专一,潜心默记叟一连念了三遍。

老叟声音虽低,却仍被荀际完全听去。

老叟念完了青玄秘灵,喘息之声也渐渐低沉下来。

荀际本待告诉他贝叶夫人的下场,突又想起老叟自称能解隐师弟体内之毒的话,遂一拱手,问道:“天蓬前辈,令郎今后练武学艺,在下愿尽力教道他,这位欧阳姑娘,一时出手过重,误伤尊体,谨此代她道歉!”又道:“请问前辈,天蓬药粉之毒,何药可以疗治?”

老叟摇摇头,微露苦笑之意,喘吁着断续吐出几句话:“虹儿,谢过……荀……小侠……爸爸恭敬向……小侠请益,方能……有成!老夫一身剧毒,今日解脱,也少受许多活罪,孩子,你不可……”天蓬老人说到这里,气息不接双目一翻,竟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去!

他临死之前,却伸手一指云贞手中的毒龙角。

荀际聪慧超人,立时酌情老叟之意所指,正是指示毒龙角可以疗治这种内毒,龙角既可抵御谷中毒气,更可证明有解除奇毒之效了,荀际不由肃礼致哀。那虹儿却已哭得哀哀欲绝,伏于老叟身上。

荀际劝住他勿再悲泣,安慰说:“虹弟弟,令尊业已逝世,不必过于哀恸,你在此无人教导,难望学成青玄秘灵的精奥功夫!不如暂随我身旁,我决心助你完成复仇之愿!”

周小虹——那童子泪眼婆娑,毅然咬牙站起身来,道:“荀哥哥,你义薄云天,虹儿非常感激,不过我永远恨着她!”小眼珠又横了云贞一眼。

云贞娇笑说:“虹儿,你爹爹若非全身染上了奇毒,何至功力毁废丧身于我的掌下?所以你应该先找那些围攻你爹爹的恶煞报仇才是!”

周小虹仍然恨恨道:“不,我还是恨透了你!”

云贞也有些恼怒,一推荀际说:“这小鬼不知好歹,不要理他,我们走吧!”

公孙隐却叹气说:“我被六合派人,锁在石屋里,多亏虹儿弟弟,用那柄天蛸剑救我来此石窟……”

又摇摇头说:“虹儿原是一番好意,但是天蓬老人所研青玄秘禄,必须一身兼学内外家两种气功,方能练成一绝顶功,所以他才想尽方法,哄我说出八品玄功的法诀,说了无数的甜言蜜语,我不能答应,最后才鞭挞我的,师哥,既然答应了他爹爹,不可不如言照料虹儿!”

荀际收取了石壁上的古剑,他已把青玄秘灵默默参详了一遍,心说:“原来这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青罡掌玄功,与大衍妙用大致相同。”

即令童子练成青罡掌,又岂胜得过涅磐神功?

于是荀际温言劝慰了一阵,方始率领着童子,一同纵出石窟,移来许多山石,把石窟口紧紧封闭了。

荀际挟起公孙隐,三人飘飘向谷外飞驰。

那童子小虹,仍然不时怒视着云贞。

荀际把他母亲贝叶夫人,死于崆峒山的情形告知虹儿,虹儿握着小拳头,恨恨道:“早晚我誓要杀死铁心婆子冷无非!”

虹儿兼赋贝叶夫人的乖戾天性,性情倔强而又十分古怪,荀际想慢慢开导感化,使他明白道理,这时虹儿年纪太小,当然还不懂事,又见虹儿骨器绝佳,诚心把他教诲成为武林一朵奇葩。

他们穿出百灵后谷,天光业已大亮。

只见那几幢石屋,孤立乱草之中,门窗洞开,静悄悄不闻人声,云贞认识阵法,她跳过去想宰掉六合派的魔煞们出出气,不料近前一看,石屋内已空无人影。云贞气忿忿道:“魔崽子们溜得这么快!真是扫兴!”

荀际等走回山凹,和夏侯老人会合。

夏侯恕问知虹儿的身世,也极为惋惜,天蓬老人一代怪杰,竟因剧毒入体,痛苦至死,殊令人扼腕。

又见虹儿头角峥嵘,骨格奇秀,不禁动了怜才之念。而且他年近百岁,一身绝学尚无傅人,遂慨允收虹儿为徒。

虹儿听说是东岳儒圣,喜不自胜。

他慌忙向儒圣跪拜,叫了两声:“师傅”。

夏侯恕乐得呵呵大笑,扶起虹儿,拉过身边问话。

荀际把那口古剑解下来,递与儒圣过目,儒圣惊道:“啊呀!这是唐代贵门剑仙吕洞宾手铸的天蛸剑!物归原主,惟有荀小侠,才佩承受这口剑呢!老夫应向荀小侠道贺!”

荀际一按剑簧,呛的拔出四尺青锋,一股寒气侵人。

但剑身埋藏已久,霉锈斑斑,掩住了原有的光辉。

云贞笑说:“快和夏侯公公商议一下,疗治师弟的内毒,还有红红小妹妹们,更是刻不容缓,待我来用龙角替你琢磨一下,包管神剑重现光辉!”她立把那口古剑,夺过手中。

夏侯恕笑说:“欧阳姑娘,慢动手,古剑精英之气已敛。单是琢磨,尚不能恢复灵气。”一指荀际手中玄元玉柱,道:“须先用玉柱侵湿,揩拭淬砺,方能恢复神剑的妙用!”

荀际把玄元玉柱,一并交与云贞,笑说:“那就偏劳云妹了!”

荀际又向夏侯老人,道出天蓬老人临死时,指示龙角可以疗毒之事,夏侯恕一拍大腿道:“哦!老夫怎就想不到龙角上面,白白耽误了一夜!那就快些动手吧!”夏侯老人精于医理,囊中常备有不少名贵的药物。

他就用天晃剑切下一小片龙角,配以珍珠、马宝、牛黄等十二味药,捣为粉末,搅拌均匀,先替公孙隐服下一份!半盏茶顷之后,公孙隐突然大叫一声,倒地翻滚不止,荀际不由吃了一惊!

夏侯恕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伸手连拍公孙隐周身大穴。

这时,红红、红绡、红练三女,依然靠坐石下,闭目昏昏不能说话,虹儿惊叫道:“师傅!他……怎么了?”

夏侯恕微笑说:“这正是药力行开的徵象!虹儿你耐心等等。”

云贞依照夏侯恕的指示,不大工夫,已把那口天蛸剑,磨拭淬砺得青光如水,隐隐射出一股寒可刺骨的剑气!

云贞微一抖动,剑虹闪闪,一叠龙吟虎啸,震得山谷回音嗡嗡不绝,云贞笑说:“荀哥哥,英雄宝剑,配上你学的天遁剑诀,真是武林独步,天下第一位高手了!”旁边的夏侯老人,却不由脸色微微一变。

荀际接剑在手,仍把剑鞘悬于腋下,轻轻一弹剑身,以天遁剑诀用,真力元气涌贯剑身,剑上青芒立时暴涨数倍。

荀际摩擦剑身,爱不释手,笑说:“宝剑固然可喜,但怎及得妹妹,和我永远相伴相守,从此我俩可以……”他咽回下面的话:“称雄一世,仗剑除魔。”

云贞欣然扑入她的荀哥哥怀中,笑说:“这一年来,几经挫折,终于我俩永远在一起了!”

荀际宝剑美人,珠联璧玉,还有冰蕊寒萼,和小涵都热爱着他,但是他最爱的还是活泼玲珑的玲珑仙子!

荀际轻轻说:“云妹!快把药喂给红红小妹妹们,记住照夏侯前辈的手法,拍活她们奇经四脉,以便药力运行云贞和他依依亲热了一阵,方才如言过去替红红等服药。

公孙隐翻滚了一阵,方始沉沉睡去。

过了半个时辰,公孙隐周身出了一层透汗,浸湿了一身衣服,汗液苍黑,奇臭熏人,公孙隐醒来以后,又大解了一次,全是稀稀的黑色便液。公孙隐只觉神清气爽,体内奇经八脉,骨节经络,真气完全畅行无阻。

荀际又令他服下七枚朱果,盘坐地上调息行功。

猛然听见一声长叹,人声渐远,荀际慌忙看时,夏侯老人已抱起虹儿一闪而没,远远背影一闪,翻过山峰去了。

荀际忙高叫:“夏侯前辈,请留步,我还有话说,前辈请勿误会!”

但夏侯老人早已走得不没了影子!

荀际心说:“只怪云妹妹说错了一句话,但这位儒圣,年已九十多岁,还是脱不了争名好胜之念!”

但这正是武林高手,豪侠肝胆之外,同有的一身傲骨,武林四圣并列,岂能让荀际这样年青的后生,执掌武林牛耳?

公孙隐武功恢复,欣喜得睁眼跳了起来,道:“荀师哥,应该谢谢夏侯前辈,咦,怎么连虹儿都不见了?”

云贞冷笑说:“那小鬼死倔的脾气,可笑他还想对付我呢!让他师徒们去吧,倒要看看夏侯老头,能把小鬼调教出多大本领!”

荀际叹道:“群魔未除,失掉一位帮手,未免可惜!云妹,以后说话要谦虚点,我确实并无领袖武林的野心!”

云贞笑说:“那很好,让我来吧!我要斗斗所有正邪两道的人物!”

荀际已得神剑,遂把玄元玉柱,遂给小师弟佩用。

公孙隐欣然拜谢,他们一同照料红红等,午末未初,三女也都解去体内剧毒,服下朱果,恢复了本身武功。

红红首先跳上去搂住公孙隐,坠泪说:“隐哥哥,现在可好极了!从此我们在一起了。不过你要求求荀小侠,无论如何,不能杀害我爹!”

公孙隐大感为难,而且小脸蛋涨得通红。

红绡,红练,也都含情脉脉,走过去和公孙隐谈话。

云贞拍手笑说:“隐弟弟,她三人都爱你是不是?人家和你亲热,你不要闪闪躲躲呀!”

红红又羞又气,连连呸道:“姊姊可别怪我损你!谁叫你信口编派,你和他,才是一天到晚扭股糖似的,分不开呢!”她向荀际努了努嘴。

红绡和红练,都忍不住抿嘴咯咯娇笑。

荀际忙从中劝解,不令她们厮闹。

两男四女,仍循原路翻山回红叶谷,只见红叶山庄满目荒凉,只剩下一片劫灰余烬,六派人早已走得精光。

他们找见马匹,红红等原也有坐骑,只公孙隐和荀际同乘一骑,驰回独树镇,与昆仑派松友梅友会合。

丑女陈美美,却已被夏侯老人带着不辞而别。

翠微居士则包起无量山人骨骸,连夜驰回峨嵋,约集峨嵋一派同门,共商报复六合派人之策。

松友虽断去一臂,触怒了他,也深为惋惜,说:“目前六合派人气焰方张,儒圣岂可因此闹起意见?不过有荀小侠主持大计,也不难扫平魔氛的。”

昆仑乃内家大派,当然拥护广成玄门的好手。

儒圣所傅乃儒墨二家的学问,历来也受备大正派敬重,荀际却谦逊不已,说:“且待明春公祭先师时,东西二圣都要届时前来参加,那时再推出一位前辈来作主才是,在下行辈太晚,怎敢存领袖武林的妄想?”

松友呵呵大笑,道:“不是老夫说一句狂妄的话,外家各派,和独门别宗,无论功力如何深厚,总比不上内家玄门的功夫。当然功力各有千秋,各有特长,所以各不相下,现在荀小侠你融合各家之长,足可担任武林领袖的地位,当之无愧!”

荀际仍然连连谦逊,梅友笑说:“荀小侠你是目前武林唯一能挽救劫运的人,你万不可抽身退让,反而群龙无首,互争意气,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

云贞却娇笑说:“荀哥哥,你再推辞,我就来干一下,看我来收拾这一干六合派的娇魔,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荀际嗔道:“又信口乱吹了,昨天一句话得罪了儒圣,还不是你口没遮拦,闹出来的碴儿!”云贞高高翘起小嘴,大为不快。

红红在中间,天真地说笑一阵,方把尴尬场面搅了开去。

次日,他们一行八骑,仍穿越伏牛山、龙门山直奔洛阳,然后再沿官道东行,访查逍遥客小涵父女的行踪。

松梅二友,则先行回昆仑部署一番,明春率领全派弟子,前来王屋山,相助荀际,扫平六合派群魔。

这日,他们来至汝州城内,天色已晚,投客店歇宿。

却见街上隐隐有腰束红黄二色腰带的劲装老叟,瞥然一见,即行隐去。另外还有些年青的和尚,和身背黄惠宝剑的道士,飘然走过,暗暗对他们一行人投下极鬼祟的目光,荀际知道这儿是少林派人的势力范围,也不生诧异。

但是那些蓝袍年青道士,个个身手矫健,分明都是练武的行家,可猜想出来是武当一派门下,却为什么在这一带突然出现?松友更是经验丰富,早已心中起疑。落店以后,大家分住了四间宽敞店房。

梅友和雪贞,合住一室。

荀际带着小师弟,住了一面厢房,云贞是片刻也离不开他的,早已娇笑盈盈跳进来谈叙,而且把公孙隐支使出去。

公孙隐则因隔壁红红,一再咳嗽,示意唤他去,遂一头钻入红红三女房中,只松友一人十分落寞。

黄昏时分,黑影里晃过去一个年青貌俊的道士,一直钻入松友房中,松友认得这小道士乃武当派小辈八风之一排风道士,乃掌门公孙灵寿的得意入室弟子,遂一摆手说:“排风老弟,向来武当小一辈弟子不轻易下山,莫非……?”

小道士双指按唇,轻轻一嘘,稽首为礼,说:“松友掌门,家师正有要事相商,有些话不便令外人知悉!”

松友点首说:“老弟何必这样大惊小怪,店内又没六合派人!”

排风道士却神秘地向厢房一指说:“姓荀的和那小丫头,狂妄无比,家师传令,不许泄漏给别人,所以……”

松友一把拉小道士坐下,道:“那令师灵寿掌门,一定有极重要的事相示了!”

小道士点头说:“正是这样。”

小道士移近松友坐着,然后低声道:“家师已四十多年,不轻易下山了。这次为了应付武林浩劫,邀请各友派,与少林广谛掌门,明晨日出以前,在箕山洗耳崖秘商大计,本派师叔二次前往碧筠别墅,也没会晤上潘前辈,无法通知,前辈何故……?”

小道士目光注视着松友炸掉的半截手臂。

松友长叹一声,道:“老夫随同东岳儒圣,前往红叶山庄,不幸遇上埋伏,还伤了峨嵋无量老友的性命,老夫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呢!”

遂把红叶山庄情形,略述一遍。

小道士又急促地说道:“我还有许多我分派的事情,天幸碰上潘前辈,所以特来通报一声,此地六合派人也出没无常,所以不便久留。”

松友按他坐下,微笑说:“令师这番举动,乃是卫道伏魔的义举,不过各派精华,这一年来损失奇重,实力终嫌薄弱,荀小侠和欧阳姑娘……”

小道士一阵摇头说:“不必提他们了!家师之意,绝不低头迁就后辈,卫前辈就此随我悄然前往箕山一行,以慰家师渴望,实为万幸。”

松友沉吟了一阵,他和武当掌门七真之首——灵寿真人。交情素笃,只有勉强点头允诺,遂掩合房门。

他略为扎束一下衣服,即推开后窗飘然纵出。

排风道士指示了他向北一直走,和洗耳崖所在,既施礼作别,一晃身形,隐入路旁林中,去执行他的使命去了。

武当派老一辈七真,都各收了上好资质根器的法嗣,排风道士等小一辈中杰出的八位,功力已深得武当派的真传。

排风道士单是轻功一项,已令松友心中大为赞许。

松友展开草上飘飞轻功,直奔箕山而去。

店内,荀际和云贞喁喁谈心,但他瞥见道士蓝影,撞入松友房中,立即沉静下来,仔细辨听松友和小道士话音。

虽未全部听清,却已听出个大概。

又听见衣袂飘风之声,由近而远,室内门窗俱掩,灯光也暗了下来,便猜出松友已应邀前往洗耳崖了。

少林武当二派,始终对荀际有着猜忌之心,但少林八德,武当七真年来死伤过半,当年邀劫隐者的人也只剩下两派掌门了。荀际本已托凌姥姥代为宣布,邀请他们来王屋山,了清梁子。

荀际原无辣手惩处各正派高手之意,只要他们认错,对于隐者仍存尊敬之心,就可放开手把以往的事作个了断。

但各派却反而更加猜疑、畏惧,至于少林武当合力对付群魔,他更不愿过问其事,他以为各派绝不会倒行逆施联合起来对付他!云贞内功已极精湛,虽和荀际说笑,仍然听见小道士和松友谈话的一半。

她忽然皱眉嗔道:“荀哥哥,潘老头这人也很讨厌,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要和武当派人勾搭?”

荀际笑说:“这也难怪松友,他们……”

云贞道:“他们怎样?一鼻孔出气是不是?”

荀际点点头说:“他们是多年旧友,而且八大正派.在武林中久享盛名,六合派人主要还是为打垮他们!”

云贞忿忿道:“你别卫护潘头,他们在箕山洗耳崖秘密会商,一定是瞧你不起,不然,应该请你去作主才是!”

正说时,突觉屋上瓦垅嚓嚓咯登作响,夹着一阵夜行人衣袂带风之音,荀际轻声一嘘,说:“魔崽子们来送死了!”

荀际连鞘抓起天蛸古剑,轻轻推开后窗,黄叶飘风势,旋射而出,双脚尚未沾地,单掌一拍,借上了力,人又腾空而起。但比及他窜升屋顶,已只见两道身影,如飞的向北窜去。

云贞提着毒龙角,由屋门纵去,身法轻灵无比,只比荀际慢了一脚,荀际当先自屋顶追去,云贞也随后飞纵。

转眼已至城外官道上面。

冬月彤云密布,微风拂面,已把前面两条黑影逐渐追近。

荀际扭回头一笑,低声说:“云妹,你用不着跟来,待我擒回这两个家伙,慢慢审问一下,看看他们有何诡计?”

云贞却嗯了一声,说:“他们竟敢来窥探咱们,一定不怀好意!荀哥哥,让我来亲手提这两个魔崽子!”荀际略一迟疑,云贞已越过他身边,一晃数丈,堪堪追上那两条黑影!荀际忙也迈步追去,只听见云贞娇叱道:“魔崽子,还不给我站住听候发落!”

两条高大身影,已霍地扭转身来,收住脚步并肩而立。

其中一位声口苍老,狞笑喝道:“凭你这小丫头,也敢发横,还不给我躺下!”

此人单掌一扬,袖中青影忽忽,七点寒星飞向云贞周身!

云贞正以燕子投廉一式身法,向前飞扑,没想此人一手打出七枚暗器,上三下四,这种手法叫做“斗转星转”,十分毒辣!云贞又已飘至二人的面前不出一丈之外,极难闪避,云贞猛然一惊,人在空中,极难挽位移形。

她怒叱道:“去你的!”涅磐神力,已吐掌猛扫而出。

只听得一声惨嚎,扑通倒于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