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投桃报李

老少年木尺子这一高兴,随口竟真地唱了起来,他唱的是:

“意志心——嘛,手脑身——嘛,精气神——嘛,合合一元之始,开创只……”

声调刺耳,难听之极!

蒲天河不由大是困扰,他自信生平就从来没有听过像这么难听的歌,尤其是木尺子那种沙哑的喉咙,好像嘴里含了一口痰似的。

他实在受不了,就道:“师父,你不要唱了好不好?求求你!”

木尺子一瞪眼道:“胡说,我这个歌,好处多着呢,你往下听吧!”

说罢挺胸昂头,又放声唱了起来,兀自是唱的那几句,蒲天河正要说话,忽然觉出心神一震,身子晃了一下,他道了声:“不好!”

木尺子右手忽起,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蒲天河这才定下心来,这才知道原来木尺子唱歌是有原因的!

此刻那木尺子的歌声,越来越是宏亮,虽是声调沙哑,却是响彻行云,蒲天河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定住了“气海俞穴”,不会神志外驰,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有些摇摇欲倒的样子。

木尺子边唱边行,摇头晃脑,手舞足蹈,一副喜极而狂的样子!

这种难听刺耳的音调,唱到后来,真是别提多么令人呕心了,蒲天河禁不住“哇”

地吐了一口。

他扶着一棵大树,停下脚来道:“老人家,不要再唱了!”

木尺子哈哈一笑道:“好!妙!妙!小子,你且看来!”

说罢,只听见“砰”一声,一条人影,直由崖头上翻了下来,蒲天河忙自纵过去,亮着了火折子向地上一照。

却见一个黑衣大汉,这时七孔流血,已自身死,他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道:“好厉害的分神大法!”

一念未完,耳中又听到了有人下坠的声音,像是有人跌扑之声。

蒲天河正要寻声去找,木尺子一把拉住了他,嘻嘻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罢,猛地身形一闪,已到了一棵大树下,蒲天河忙紧跟而上,就见木尺子双手向树身一抱,哈哈大笑道:“小伙子,差不多了,也该下来了!”

说罢,用力一摇,大树上枝叶横飞,响成了一片,在乱声之中,一人咳道:“木老前辈手下留情,我下来就是了。”

接着一条人影,“唰”地飘身而下,一落地就萎缩地坐了下来。

蒲天河这时已点着了一根松枝,就火光一照,却见是一个黄衣少年,正东倒西歪地苦笑着。

这个人蒲天河不认识,可是木尺子却甚为熟悉,嘻嘻一笑道:“蒋老大,你还跟你父亲一样,与我作对么?”

这坐在地上的黄衣少年,气喘吁吁地道:“我对你二人,已是手下留情,莫非你们还不知道?”

这少年正是雪山老魔的长子蒋天恩,人称“病弥陀”,此人平日无病也带三分病,生就是一张黄脸,故名之“病弥陀”。

木尺子闻言呵呵笑道:“既然如此,就烦你送我们一程,出了这山口子,你再走你的!”

蒋天恩用手抹了一下头上的虚汗,道:“我不知你老人家还有这一套,要早知道,我也不受这个罪了!”

说罢,目光向着蒲天河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你大概就是蒲天河吧?”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蒋兄大名,在下久仰,今日幸会,何如哉?”

病弥陀蒋天恩这时定了定神,才站了起来,道:“舍妹蒋瑞琪在我面前已交待过,要我对你手下留情,是以我才对你们网开一面……”

说到此,用手向着后山一指道:“我们在那里设有‘夜光刺’,你们二人武功虽高,只怕骤然之间,也是防不胜防!”

木尺子嘻嘻一笑道:“这么说,你小子还是挺有点人心!”

说罢,信手在蒋天恩肩头上拍了拍,道:“小伙子,好事做到底,你送我们走吧!”

蒋天恩叹了一声,道:“我早知道父亲多行不义,这白雪山庄,只怕不能长保,如今丁大元已死了,二位柳师兄也跑了……白雪山庄只怕……”

说到这里频频苦笑不已,蒲天河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蒋天恩遂又冷笑道:“我自是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出山,而且尚可指引你们一条明路,不过我二弟天锡,在东角设有关口,只怕他不会这么容易放你们过去!”

木尺子一挑眉毛道:“蒋老二还敢把我老人家怎么样?”

蒋天恩叹了一声道:“二弟对父亲最孝,凡是父亲交待之言,他没有不听的,下一关你们很是麻烦!”

蒲天河想到昔在蒋瑞琪处,曾经见过那蒋天锡一面,对于此人的印象极佳,不想他竟是如此一个难以应付之人,心中正在设想应付之策。

蒋天恩却由身边取过一个金漆的小葫芦,递给蒲天河,道:“蒲兄弟,我看你人品甚是不恶,今日拼着父亲责骂,我帮你这个忙就是。这葫芦中所装的是‘金光彩霞’,你与木老前辈带在身边,待最危急之时,打开葫芦,自有妙用!”

蒲天河不由甚为感动地道:“蒋兄隆情,真是受之有愧!”

蒋天恩苦笑道:“不必客气,这葫芦中金光彩雾,只可用一次,用时打开葫芦,只需轻晃一下,自有妙用,只要过了二弟这一关,至于小妹瑞琪那一关,就不难而过了!”

木尺子呵呵一笑道:“怪不得蒋寿老儿在白雪山庄稳吃稳坐,原来天山道上敢情有这么厉害的玩意儿,蒋老大你要是不说,我老头子,说不定要着了道儿哩!”

说到此,他双手一拍,道:“冲着你这片好心,我与你父亲一段旧恨一笔勾销,只要他不犯我,我也绝不犯他,这八年牢囚之恨,我算是认了!”

蒋天恩闻言微笑道:“老前辈有此言,我也就放心了!”

说时三人已顺着一条狭窄荫道行了下去,只见蒋天恩左绕右旋,行走时弯弯曲曲,短短一条窄道,却行了“七停八转”,好不容易才到了一处隘口。

远望前路,尽是皑皑白雪,蒋天恩行到此,抱拳向着木尺子及蒲天河一礼道:“二位前途珍重,不送了!”

木尺子点头嘻嘻笑道:“这羊肠十八转,如不是你亲自送出,倒要我大费一些心思,谢了!”

说罢,一掌重重地击在了蒋天恩背上,直把他击得一交摔倒在地。

蒲天河大惊道:“师父你这是为何事?”

蒋天恩怔在地上,道:“老前辈你……”

木尺子呵呵笑道:“这样就解了你的神脉中枢,蒋老大你去吧,回去之后如法炮制,在每一个昏沉熟睡的人背心脊椎第八节上,重重击上一掌,就可令他们清醒过来,否则只怕短时间醒不过来!”

说罢哈哈一阵大笑,二人这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俱都惊奇不已!

蒋天恩站起身后,摇了摇头,翻着眸子道:“是好得多了,老前辈你好厉害的哭笑分神大法,佩服之至!”

说罢,向着蒲天河举手道别,转身自去。

他去后,木尺子哧哧一笑道:“蒋老儿虽是素行不义,可是他二子一女,俱都十分良善,在外为人很得了些人缘,这也是蒋寿意想不到的福份了!”

蒲天河拿着蒋天恩所赠的金漆葫芦,摇了摇,只觉得里面沙沙有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随手揣了起来。这时夜色更浓了,由雪地里刮过来的风,吹在人身上,只觉得冷飕飕的,着实令人吃不住连连战抖。

木尺子端详良久,却也不知道这其中设有什么埋伏。

蒲天河也有些莫测高深,二人对看了一眼,木尺子冷冷地道:“小伙子,把你手里的火弄熄!”

蒲天河信手在雪地里一插、火光骤然熄灭,就在这时,雪岭上传过来一声清晰的狼叫之声,声音似乎就在附近不远,二人不由一怔。

紧接着又传来了五六声,二人几乎耳中都能听得清晰的兽喘声,木尺子向前张望了一会,冷笑道:“不好,狼来了!”

蒲天河心中一惊,忙自前瞻,就见对面的松树丛中,跃出了七八只瘦长的狼影,映着天上的月光,这些畜生的瞳子闪出一片碧光。

当它们彼此呼啸着向前走动时,二人才听到了,在狼群内竟夹杂着清脆的铜铃之声,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每一只狼颈之下,都垂吊着一枚闪闪发着黄光的铜铃,因而每一走动,都有铜铃之声。

看到这里,二人立时明白了,原来这些狼是经人所豢养的,此时放出,其意自是可想而知。

这七八只瘦狼前行了数丈之后,俱都立着不动,纷纷抬头发出狂吠之声。

二人心中正自奇怪,忽见林内灯光一现,由林内步出了一个手持红灯的矮子。

木尺子低叱道:“趴下!”

蒲天河忙把身子伏了下去,他目光却看清了来人的长相,不由吓得打了个冷战!

只见那个持红灯的矮子,竟是赤着身子,在这种大雪天里,他身上竟然是寸缕不挂,全身上下毛茸茸的,看来简直像一个直立而行的人熊!

再一打量他的面容,蒲天河更不禁暗暗称奇,因为这个人那张脸竟是出奇的丑。

此人生就一张窄细的面颊,在翻着的塌鼻之下,是一张突出如沸拂状的长嘴,并且在两腮之上,每一边都生有两三寸长短的黄毛。

乍然一望,你绝对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可是你仔细地看清一切之后,可以断定他是一个人,是一个举世罕见的怪人。

这时,他正摇晃着手上的灯笼,口中呼呼地叫着,不时指手划脚,像似在与前面的狼说话。

随着这怪人身后,陆续又走出了十几只狼,它们也都和先前所出来的一般无二,每一只颈上,都悬着一枚铜铃!

这些狼口中都发出低低的呼啸声,在这赤裸的怪人足边前后转着,那怪人指手划脚说了半天,就把手中的一盏红纸灯笼,向雪里一插,然后一屁股就地坐了下来。

群狼见状,纷纷都学样把身子伏了下来,数十只闪烁的瞳子,就像是洒落在雪地里的明珠。

这怪人见群狼伏地之后,就伸出舌头,交替的在双手上舔着,那种动作,简直就像是一只狼。

在他点头时,生在脑上的一簇短发,把面上的一双眸子都遮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鬼。

而且在他抬动双手之间,蒲天河才发现,这怪人十指尖上,都留有弯曲像猫似的指甲。

蒲天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怪人,一时大为惊异,他正想问一问木尺子,看看是否知道此人是一个什么怪物,木尺子已悄悄行到他身边,低声道:“小子,你要提防这个怪小子!”

蒲天河低声道:“这家伙到底是人还是兽?”

木尺子哼道:“这小子我早已听说过了,只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这是雪山老魔在河漠里收服的一个怪人,名叫‘毛狼’,据说是人狼交配后生的一个怪物!”

蒲天河怔道:“天下还会有这种事?”

木尺子轻声道:“蒋寿收服这毛狼,费了一年的时间,收回天山之后,又教化了他三年,才使得他略通人性,为他取名叫‘毛人狼’,你休看他外相不济,这家伙可是凶残到了极点,听说死在这家伙双爪之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

蒲天河打了一个冷战,冷笑道:“怎么我来时,没有见着他呢?”

木尺子道:“蒋寿视他为至宝,因他凶性无匹,所以一直不敢放他出来。看样子,他今夜是专门为了对付我们才放他出来的,你要特别小心!”

说话之时,就见一狼站起,独自向岭上行去,那怪人见状,立时短啸了一声,连连挥手,似乎命令那狼回来,偏偏那只大狼,或许是因为肚子饿得太厉害的缘故,竟自怒啸了一声,窜身就逃!

怪人见状,立时大怒,只听他口中“呱”的一声大叫,一只后腿在雪地上猛地一弹,竟像一支箭似的,直向着那只欲逃的狼身上扑去。

前行大狼也不禁凶性大发,可能是平时为这“毛狼”管束得过紧,早已怀恨,此刻见状,蓦地转过身来,扬爪张口,反向着毛狼头上扑了过去。

两个黑影骤然在空中一接,只听见一声惨号,蒲天河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遂见人影一闪,那怪人已立在一处小丘之上。

再看他双手之上,已多了两片狼尸,鲜血把白雪溅红了一片。

随着这怪人双手一抖,心肝五脏,俱都洒的遍地都是,这怪人抖落五脏之后,右手一甩手,把半边狼尸,扔向狼群之中。

但见群狼一拥而上,就地抢食着那半边同类尸体,而这怪人,却就手把另一半尸身送口大嚼了起来,只听见一阵齿咬之声,空气中,传过来阵阵的血腥气味,令人欲呕。

怪人转眼之间,已把那半边狼尸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手一丢,就落入狼群之中,然后双手交替着,在面上抹擦了一阵,伸了一下脖子,又把身子坐了下来!

群狼争相抢食那半片狼尸,不过是瞬息间,已食了个干净,有那没有吃着的,俱都引颈哀鸣不已。

蒲天河看到此,真有些不寒而栗,偏偏他鼻子不争气,由于闻了些腥膻的怪味,一时忍耐不住,打了个喷嚏。

彼此之间,虽说是颇有一段距离,可是这声音,立时惊动了那个怪人。

那怪人本是把头伏在双膝上打着吨儿,蒲天河这一声喷嚏,立时使得他双目一睁,猛然抬起头来。

就见他口中“咕呱”的怪叫了一声,左右前后地看了看,鼻子连连耸动着,忽然站起身来。

蒲天河心中一惊,暗忖道:“糟了!”

这时木尺子已觉出不妙,忙道:“小心!”

一言未完,那怪人已厉啸了一声,双足在雪丘上奋力一点,“呼”的一声,直向着二人身前那片雪地上箭似地扑了过来。

木尺子一声叱道:“好畜生!”

抖手一掌,直打过去,当空“呼”的一声,这股潜劲的风力,正正地射中在那怪人身上,就听得“呱”的一声大叫,但见那家伙的身子,在雪地上球似地滚了出去,可是并没有伤着他。

只见他就地一滚,又站了起来。

这时他的头上,那一层乱毛似的头发,蓦地似刺猬一般,全部都倒立了起来。

木尺子掌发之后,高声道:“小于,亮家伙吧!”

蒲天河闻言,右手向外一抖,已把长剑掣了出来,还不容他击出去,就听得当空一声闷吼,一只青皮饿狼,已扑到了面前。

蒲天河急切之间,来不及用剑,当下左手侧着向外一封,叱了一声:“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这一掌正正击在了这头狼的顶门之上,但见那狼怪曝了一声,倒翻了出去,“叭叽”落在了雪地里,四足一阵乱蹬,顿时就顺口冒血死了!

此刻陆续又有四五只狼,呼啸着连续扑了上去,蒲天河长剑一出,如同星河倒泄!

就听得一声惨叫,为首那只大狼右前爪,竟吃一剑给削了下来,痛得满地乱滚,雪花溅得满空都是。

余狼一拥而上,蒲天河展开了一口剑,只见寒光闪闪,耀眼生辉,逼得凶狼啸声连天。

只是这些畜生,在河漠原野上,养成了灵活的动作,较之普通狼大是不同,后来复经毛狼训练,更是动作灵活厉害已极,就是普通狮虎,也未见得就是它们对手!

蒲天河虽是展运开了一口剑,并未见得立时就能取胜,反倒是要处处留意它们的齿爪!

在另一面的木尺子,也正同一群饿狼打在一块,只是此老游戏心太重,虽说是要紧关头,他仍然忘不了玩笑心理!

他并不像蒲天河那样沾手就杀,却是不时地逗着它们玩儿,有时打上一掌,或是踢一脚,再不就用手,在狼身上抓下一把毛来。

一时之间,只把这些狼逗得鬼哭神号,叫啸得四谷都起了回音,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木尺子打着打着,竟是上了兴头,居然连声地狂笑了起来,凡是沾着他一点边的狼,都为他摔了出去,只见群狼在空中来来去去乱成了一团。

他边打边笑,连声道:“过瘾,过瘾,我老头子真是好几年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小子!别把它们杀光了,留下几只叫我老人家耍着玩玩!”

蒲天河真是有些笑哭不得,在这种要命的关头,这老头儿居然还忘不了玩耍,闻言后,一言不发。

他此刻长剑运转,又有二狼在他剑下丧生。

使他奇怪的是,那个叫毛狼的怪人,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上前,不过他双手连连指挥着,嘴里叫着各种不同的声音,指挥群狼由各个不同的方向扑噬敌人!

然而这些狼,毕竟是不能同两个高手相较的,一盏茶之后,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几只,虽是不死不伤,却也都为木尺子摔得在地上不能动了。

就在这时,那怪人才显得沉不住气了。

只见他长嘴怪啸声声,口涎像鼻涕一般的自口中滴洒不已,忽然尖叫了一声,猛然朝着天河身边扑来!

可能是这畜生先前吃了木尺子的苦头,不能再直接找他,所以改向蒲天河袭身而来!

蒲天河长剑在斩过最后一只狼之后,这怪人猛地袭到,动作竟是出奇的快,只听见“呼啦”之声,蒲天河右腿裤管,竟被这怪人一只利爪抓破。

由于用力过猛,这怪人在一抓之后,自己身子又倒翻仰了出去。

蒲天河吓得打了个冷战,可是因此,却也激起了他的愤怒,掌中剑向下一压,身子“嗖”一声反窜而出,紧随着这怪人之后,长剑向外一抖,直向着这怪人前心之上猛刺了过去!

那怪人“呱”的一声短叫,有掌横着向外一推,“砰”的一声,蒲天河竟为他这一荡之力,险些栽倒在地,同时那只持剑的右手,竟是齐根的酸麻,差一点连手中的宝剑也撤出了手!

这一来,他才算真正地体会到了对方的厉害,敢情这怪人那双手,竟是连刀剑都不怕。

那怪人击开长剑之后,身形像冲天鹞子似地猛弹了起来,随后蓦地向下一落,连人带脚,向蒲天河头上抓去!

蒲天河长剑向上一举,只听怪人口中又是“呱”的一声怪叫,两手向下一伏,已双双抓在了蒲天河那口剑上。

只见他用力地向后猛一带,蒲天河只觉得他的手,那种力道,竟是大得吓人,如果自己再不松手,只怕虎口也要裂开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蒲天河不由一咬钢牙,他左手陡然吸聚丹田之力,顺着宝剑向外一推,“顺水推舟”,只听得“砰”一声,正正地击在了这怪人前心之上。

这一掌蒲天河可说是用了八成内力,慢说是血肉之躯,就是一块花岗青石,这一掌也能把它击得粉碎,然而,打在了这怪人身上,却是大大的不然!

蒲天河掌势一下,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就像是击在了一面大皮鼓上一般。

在他以为,这怪人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出掌之后,怪人身子不过是前后急速地摇了几下,显然这怪人是负痛不轻,发出了凄厉的一声怪啸。

在这紧急的时刻,木尺子一声怪叫道:“好个狼崽子,你还当我老子怕了你不成?”

木尺子口中叫着,方要扑身而来,暗影中忽然有一人大叫道:“打!”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砰”的一声大响,挟着一股黄烟,竟然飞来了一片暗器,直向着木尺子全身上下,猛袭而来。

木尺子大笑道:“好孙子!真算你狠!”

就见他两只袖管就空一舞,已把飞来的一篷暗器,打得无影无踪!

暗影中遂又听得另一人的嗓音道:“老头,你再看这个!”

“刷”一声,一团火珠儿,直向着木尺子面前飞来,木尺子右掌向外一吐,道:

“去!”就听得“叭”一声,空中的火弹,为他这一劈空掌击了个粉碎,变成了一天碎火星儿,落在雪地上,呼呼啦啦一阵乱响,才相继熄灭了!

如此一来,可算是把这老儿的怒火引了起来,就见他一声断喝道:“我看你们两个往哪里跑!”

话出入起,“刷”一声猛弹而起,直向着暗影中扑了过去。

木尺子身子向下一落,树丛里“刷刷”一连飞起来两条人影,左右一分,各自急逃!

木尺子狂笑道:“你们要是能跑了,我不姓木!”

右面那人,霍地侧身道:“打!”

只见他一抖手,“砰”一声,又是一股黄烟,再次打出了一个火球。

木尺子右脚一蹈,“轰”一声,火光一现,又自散成了一天火星。

就在这时,木尺子向下一塌身,右手用“勾搂手”向外摹地一展,看起来,他的手就好像猛然长了许多,只一把已抓在那人脖颈之上。

这位老人家显然也是生气了,只见他右手向后一个倒拧,只听见“喀喳”一声,顿时颈骨寸碎,身子一缩就坐下不动了。

左边那人见状,怪叫了一声,反身投入林内,木尺子狂笑道:“小子,你别跑,老子要不把你拖出来,就跟着你姓!”

他猛然身子纵起,也向林内投去!

场内此刻只剩下了蒲天河与那怪人打在一团,这时蒲天河已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对付这个怪人,他真是已经施出了浑身解数,可是吃亏的是,尽管自己本事再高,掌力再重,打在这狼人身上,至多不过令他痛苦片刻,却不能对他构成伤害!

如此时间一长,蒲天河就显得支持不住了。

偏偏怪人毛人狼却是越战愈猛,他虽然数次被蒲天河打倒在地,却又数次地翻身起来,自他口中发出了怪声的咆哮,震动了整个雪原。

蒲天河见他每发长啸时,必将脖颈上翻,出声如狼,那种样子,正如一只饿狼无异!

果然在他几次啸声之后,雪岭附近,又出现了不少的狼影,各自呼应着,直向这边偎来。

蒲天河见状大吃了一惊,因为这时候木尺子不在眼前,自己勉力对付这怪人毛人狼已是吃力,如果再加上这些狼,可就不是对手了。

这时那毛人狼正自跃起身子,由上往下,直扑而来,蒲天河一拧掌中剑,用“长虹贯日”的手法,猛的一剑点出!

只听见“刷”的一声,正刺在了怪人右腿内侧,这一处在他全身来说是比较柔软的地方,蒲天河用力又猛,顿时被他划开了半尺长的一道血口子,鲜血如水似地流了出来。

毛人狼怪叫了一声,就空一翻,已滚了出去。

这怪人低头看了一下腿上的伤,由不住“呜呜”一阵低鸣,伸出了舌头,在伤处一阵舔,猛地又抬起头来,蒲天河却发现,他那双眸子里泛出了闪闪凶光。

果然,这怪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厉吼,双手向着蒲天河连连挥动。

顷刻之间,已有五六只壮狼,直向着蒲天河身上猛扑而来,蒲天河右足向前一跨,为首一只灰背白肚的老狼已自当头之上。

蒲天河右手长剑向上一举,只听见“噗”的一声,已刺入到那只老狼肚腹之中。

这只狼负痛一声惨曝,身子向前一划,这口剑,足足把它身子劈成了两片,鲜血溅了一地都是。

可是,这刹那间,却另有三只狼,由左右背后三个不同的地方,同时猛袭了过来!

月光之下,但见它们森森的白牙,就像是短剑一般,蒲天河右足尖向上一挑,已用“足点天灯”的步伐,把右边这只狼踢到了半天之上!

他右足方自踹出,左面那只狼的馋吻,已触在了他的衣上。

蒲天河左掌向下一沉,已用“单掌伏虎”的掌力,把这只饿狼震了出去。

可是这时,他顾左顾右,却不能同时顾后。

只听见“哧”的一声,直袭背后的那一只饿狼,已把他后背的衣服,咬开了一大片。

这只狼一双前爪,接着向上一扑,蒲天河双肩都为它前爪抓伤。

蒲天河不由“噢”了一声,他身子一晃,背后那只狼,已由肩上落了下来。

他在震怒之下,已恨透了这只狼,左手一伸,已抓在了这狼的前爪之上,就见他向外奋力一抖,已把这只狼抛出了十丈以外,“砰”的一声,猛地碰在一棵树干之上,顿时血肉飞溅,一命呜呼。

蒲天河虽是连毙三狼,可是他双肩方才为狼爪所抓之处,这时已流出汨汨的鲜血,此刻再为风一吹,越发的痛楚,不是味儿。

他皱了一下眉,正想逃出此一地带,先看看伤处再说,可是眼前形势,已不容许他如此。

蒲天河方自向下一塌腰,预备窜身而起,忽地,刷!刷!又是三条狼影窜了过来。

这三只狼,直向他双腿、咽喉三处地方猛扑过来。

蒲天河右手剑向外猛劈了出去,这只当空扑来的狼四肢一张,竟向他剑上抱来,虽说是溅血青锋,蒲天河头身之上,已染满腥臭的狼血。

这时候直袭他双腿的狼,已双双咬在了他裤管之上,同时那怪人毛人狼,却由他背后雪丘之上拔身而起,双手一连打出了四枚雪团,成一条线向着蒲天河后脑之上奔来。

如此情形之下,蒲天河一任有多大能耐,也是不易再逃开了。

冷月下,忽然传出了一声清叱道:“快低头,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蒲天河就觉得眼前白光一现,由对面丛树林内,飞出了三粒银星。

三粒银星,直向三狼身上袭去,一闪而至,俱都打中在三只饿狼的后脑之上。

三只饿狼顿时几声惨曝,滚到了一边雪地上,四足翻仰了起来。

蒲天河身子一个侧转,长剑外拨,已把怪人发出的几枚雪团磕了出去。

他掌中剑一触及雪团,觉得对方力道竟是大得出奇,整个剑身弓似地弯了过来,而且令他更惊奇的是,那三枚雪团,竟是凝而不散,足见那怪人内力是如何的惊人了!

怪人雪团没有伤着对方,整个身子向下一落,像钢钩似的一双前爪猛然向蒲天河背上抓去。

就听得“呼啦”一声,蒲天河那半件衣服,也被抓了下来。

他惊呼了一声,就地一滚,却发现雪地上落下一样东西,他信手抓起来,才发现竟是方才蒋天恩所赠送自己的那个葫芦!

这葫芦蓦地使得他心中一动,猛然记起了蒋天恩所关照的话。

这时候已没有时间再令他考虑了,同时四面八方,又有不少的狼影依偎过来。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间,蒲天河猛地拔开了葫芦,用力地一摇,只听见“轰”的一声,自葫芦口中,竟喷出极大的一股五彩色的奇亮烟雾。

奇怪的是,那怪人毛人狼,本已扑近他的身子,这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啸。

他好像遇见了生平一件最可怕的东西,猛地双手掩面倒翻了出去。

只见他连声地惊叫着,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那大群的狼,也似看见了克星一般,纷纷掉转了身子,悲鸣而去!

雪地上滚起了团团白烟,刹那之间,这些狼已逃走无踪,只剩下遍地的狼尸,冷风阵阵地吹过来,带着沉重的血腥味道……

蒲天河上身已为血迹浸满,这些血,包括自己的血和狼血,此刻被冷风一吹,都结成了冰冷的血渣,令他有些挺受不住。

葫芦里的金光闪雾一直维持了小半盏茶之久,才由强而弱,最后熄灭!

蒲天河这时强自提起内功真力,把强烈浸入的寒气逼出。

可是身上一热,那许多伤处,却愈发地痛不可当,他摸索出身上的刀伤药,胡乱涂了一些,心中正奇怪,不知木尺子这时怎地还未回来。

正当他打算过去找一找,忽然雪岭上一人冷冷笑道:“蒲天河原来是你,失敬了!”

说罢,一条人影,如同一片秋叶似地自岭上飘了下来,现出一个魁梧的少年!

蒲天河心中一惊,后退了一步,打量了这人一眼,来人是一个身着皂色长衣的少年,长肩星目,甚是雄伟,再细一注视,才认出正是蒋天锡,不禁面色一红,苦笑道:“原来是蒋少侠……”

蒋天锡向他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蒲天河你伪装花匠,潜身在白雪山庄之内,未免欺人太甚!”

说罢,目光向着雪地里一转,鼻中哼了一声道:“想不到我大哥,竟会为你买通了,居然把他护身的彩雾金光葫芦也送与你了!”

蒲天河见这蒋天锡说话时,面上颇有怒色,大有不满其兄所为之意,不由说道:

“令兄是一个明白大体的人。蒋二侠,你纵狼伤人,却是有失侠义本色!”

蒋天锡一声狂笑道:“毛人狼统率群狼,原是防守这地方的,只怪你无端闯入,又怪得谁来?”

蒲天河怒视了他一眼,本想发作,只是此刻自己这一身实在是无脸见人。

当下只得忍着气,冷冷地道:“在下来此山庄,并非寻仇问罪,只不过讨回我家传神珠,贤父子如此作为,未免太过欺人!”

蒋天锡长眉一挑,道:“五岭神珠乃天下至宝,留赠当今世上武功最高之人,你无力看守,又怪得谁来?”

说到此,哈哈一笑道:“蒲天河,你虽是连过数关,可是来到这地方,我却不能放你过去!”

目光一转,冷然又道:“你此刻已遍体是伤,我如再出手,未免太也欺你,我望你还是抛下兵刃,随我回去的好!”

蒲天河嘿嘿一笑,不由怒火频翻!

他晃动了一下掌中剑道:“蒋天锡,你要留下我也可,只有一样,你却要问过蒲某掌中这口宝剑!”

蒋天锡双目一睁,一声狂笑道:“好狂的小子!”

说着右手向外一分,只听得“铮”的一声,他掌中已多了一杆银光闪烁的怪兵刃。

由外表形状上看来,那是一恨寒光耀眼,类同“仙人掌”的东西,像是一个银色的仙人掌,装在一根银色的钢条之上,映着寒月,奇光刺目。

蒲天河还是真没有见过这玩意儿,不由怔了一下。

蒋天锡冷冷一笑道:“姓蒲的,你可认识我这把家伙?”

说罢信手一抖,又是“铮”的一声脆响,就见那掌状的东西上,蓦地跳出了五把短刃,冷森森的甚是锋利!

蒲天河冷笑道:“认不认识都是一样!蒋二侠请进招吧!”

说着长剑绕了一个剑花,宝剑向胸内一收,大有气吞山河之概!

蒋天锡目光注定对方,见此情形,心中也不敢大意,他扬了一下手上的兵刃道:

“姓蒲的,我这兵刃叫‘五剑盘’,专锁敌人兵刃,并能侍机弹发暗器,你试一试就知!”

说罢,五剑盘向外一点,足下微微一弹,已扑到了蒲天河近前。

他身子向前一欺,五剑盘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蒲天河头顶猛击了下来。

蒲天河长剑向外一展,身随剑走,已到了蒋天锡身后,宝剑向后一伸,正要点出去,蒋天锡已霍然把身子跃开。

他二人兵刃在空中交接了一下,发出了“当”的一声,蒋天锡忽地兵刃一转,伸出兵刃上的五把短刀,竟向着蒲天河剑上转去!

蒲天河知道他是想锁自己的剑锋,不由冷冷一笑,长剑向后一抽,就势正要施出剑术中绝招,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想他宝剑方自抽出一半,忽听得一声叫道:“二位住手!”

二人不禁各自后退了一步,却见雪岭上飞快地驰来一人,这人手上持着一支火把,转瞬间已来到了近前。

蒲天河一看此人,由不住大喜道:“娄兄是你?”

蒋天锡也面现惊异之色道:“你怎么来了?”

娄骥飞也似地来到了二人面前,以关心的目光,向蒋天锡看了一眼,道:“兄弟你伤了么?”

蒋天锡冷然道:“不要紧!”

娄骥向着蒋天锡抱拳道:“二弟,这位蒲兄弟,乃是愚兄挚友,务请为愚兄留点面子……”

蒋天锡怒目看着蒲天河,却向娄骥道:“大哥既来了自好商量,只是要想叫我放过他,却是万万不可!”

蒲天河一抖掌中剑,道:“莫非我还怕你不成?”

蒋天锡一抡手中五剑盘,正要扑上去,娄骥忽地摆手笑道:“二位务请看在我的面上暂请住手,有话好说如何?”

蒋天锡叹了一声,垂下手中兵刃,道:“大哥有话请说!”

娄骥微微一笑道:“二弟,你可知木老前辈也来了么?”

蒋天锡点了点头,目光却向四周一扫道:“在哪里?”

娄骥一笑道:“这位老前辈本想过来解围,只是据他老人家说,因为和你有点交情,所以不便出手,这位蒲兄弟,乃是他记名弟子,二弟如果一意与他为难,岂不是令木老前辈面上难堪……”

蒋天锡不由面色一红,娄骥一笑道:“莫非二弟也要与木老前辈为敌不成?”

蒋天锡长眉一挑道:“木老前辈之事,我无权过问。”

娄骥一笑道:“这位兄弟,乃是蒲大松之子,承乃父一身武学,又得木尺子指点,方才令尊在他手中,也未见得讨了什么好处,莫非二弟身手却较令尊更有过之不成?”

蒋天锡闻言,不由脸色大红。

他忽然长叹了一声,冷漠地道:“大哥如此说情,小弟如再不依,实在是与大哥过不去……”

说到此,苦笑道:“由此看来,大哥分明是向着他,与他站在一边。二年前大雪山,小弟曾蒙大哥救命之恩,今日怎能有悻大哥吩咐。”

他言到这里,抱了一下拳,道:“姓蒲的,你过去吧!”

说罢也不向娄骥打个招呼,倏地转身而去!

蒲天河见他如此而去,甚觉对娄骥不住,正想上前唤他回来,和他决一胜负,却见娄骥微笑着向自己摆了摆手,蒲天河心知必有用心,也就作罢。

蒋天锡去远之后,蒲天河甚愧地道:“大哥怎会来到这里,为了小弟,令你……”

娄骥微笑道:“蒋天锡就是这个脾气,过几天等他明白之后,我再来找他不迟!”

说罢,目光向着蒲天河望道:“你身上如此多血迹,是受伤了么?”

蒲天河苦笑道:“只是些皮肉之伤,料无大碍。”

娄骥见他要强至此,不由暗中一笑,遂关心地道:“虽是如此,也不可大意。来,我为你包扎一下!”

说罢,把手上火把,向雪中一插,令蒲天河蹲下身子,细看他身上伤处,不禁吃惊,道:“兄弟!你能在狼群下生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你可知这些生狼,乃是河漠的‘老去梅’,齿爪上都有剧毒么?”

蒲天河闻言大为紧张道:“哦?有这种事?”

娄骥一笑,道:“今天幸亏遇到了我。兄弟,你躺下来!”

蒲天河呆了一下,遂躺了下来,道:“大哥,你莫非有解药?”

娄骥点头道:“当然有!”

说罢自身上摸出一个小瓶,用小指由瓶内勾出了一些药粉,在蒲天河身上遍洒了些,又由地上捧起了一捧白雪,在他伤处用力地揉擦了一遍。

如此一连七八捧之后,蒲天河才觉出伤处麻痒不堪,忍不住道:“好痒!”

娄骥遂站起身来微笑道:“好啦!你可以起来了!”

说着遂把上衣脱了下来,递给蒲天河道:“你先穿上这个!”

蒲天河接过穿上,就听得背后嘻嘻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命长,没事了吧?”

蒲天河忙自回头,见是木尺子踏雪而来,瞬息已到了眼前,娄骥弯腰叫道:“老前辈!”

本尺子哈哈一笑道:“没有想到,你们俩竟会认识,这蒋天锡错非是小娄这几句话,只伯还真不容易打发呢!”

蒲天河想起前情,兀自有些不寒而栗,他叹了一声,道:“如非是蒋天恩那个葫芦,真不知下场如何?那怪人大厉害!”

木尺子呵呵一笑,在他背上一拍道:“走吧,下面是蒋姑娘的一关,过了就没事了!”

娄骥闻言笑道:“老前辈请放心,舍妹已去关照了,她与蒋瑞琪乃是至交,料无问题!”

木尺子一怔道:“怎么,你妹子沙漠之虹娄小兰也来了?”

娄骥点了点头道:“她是专为救蒲兄而来的!”

说着哈哈一笑,蒲天河不由得面上一红,木尺子呵呵大笑了几声,道:“小子,真是好福气!”

蒲大河红着脸道:“师父不要取笑!”

木尺子嘻嘻笑道:“沙漠之虹娄小兰,乃是天山道上出了名的美人儿,只可惜我老头子竟是也没有见过!”

娄骥闻言笑道:“你老人家马上就可看见她了!”

说话之间,但见远处白雪翻腾,数骑快马,如飞而来,三人间声望去,就见共是六七匹健马,奔驰在雪原之上,转眼已来到眼前。

蒲天河听说娄小兰来了,真恨不能有个地缝,好让自己钻进去,偏偏这种情势之下,不容自己再逃跑,无论就情理、道义,自己对这位娄姑娘,都该深深地敬谢,岂有再逃走之理?

只是,当他一想到与这位姑娘初见的印象,他真有点“不寒而栗”,是以一听说娄小兰来了,他那张俊脸暮然就红了。

当下大着胆子,佯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着娄骥、木尺于一并向前走了过去。

驰来的共是六匹快马,只是有四匹是空着鞍辔,为首的两匹马上各自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佳人。

尤其是那其中一匹白马上,踏蹬端坐的红衣少女,但见她娥眉杏目,青丝如云,挺坐在鞍,如同是月下仙子一般,说不出的翩翩娇姿,令人一望之下,顿感眼前一亮,真正是罕世的一个娇娃。

这姑娘背系长剑,肩后带着一个皮帽,颈上飘着尺许长的白绫,一副劲装,足下那双薄薄的辔靴,看起来只觉得平平的,窄窄地,别提有多舒服了!

蒲天河一望之下,顿然一怔,心道:“这一位又是谁呀?”

可是这匹马,他却是认识的,正是昔日自己骑来白雪山庄的那匹沙漠豹,也正是娄小兰的坐骑,这就令他大为惊异了。

再看这红衣少女身边,是一骑杂花马,其上坐着的正是蒋瑞琪,蒲天河是认识的。

这时二女来到近前,各自滚鞍下马,先向着木尺子一拜,蒋瑞琪含笑道:“你老人家受惊了!”

木尺子呵呵笑道:“姑娘不必客气了,我老头子是久闻你的大名,今日幸为令兄妹帮忙,真是感激之至!”

娄小兰浅浅一笑,目光遂向着蒲天河望去,道:“蒲兄身上伤好些了么?”

蒲天河此刻真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时见问,讷讷道:“谢谢姑娘,我己无妨……”

说罢,眼光转向娄骥,喃喃道:“大哥……这位姑娘她是……”

娄骥展眉笑道:“我还忘了为你们介绍,兄弟,这就是舍妹娄小兰,人称沙漠虹的便是!”

蒲天河顿时一惊,他猛地转过脸望着娄小兰,汗颜万分的道:“这……那……”

沙漠虹娄小兰唇角微启,冷冷地道:“小妹与蒲兄曾数度会面,蒲兄莫非不记得了?”

蒲天河忽然想起了那蒙面女,不由“哦”了一声,正要道谢,娄小兰却已转脸视向木尺子微笑道:“小妹遵家兄嘱咐,前往托请瑞琪姐姐,请她惠于相助老前辈脱险,她一口答应下来,并亲自押了几骑马匹与前辈等乘骑!”

蒋瑞琪含笑道:“家父一时气愤,失却理智,日后谅必知悔,老前辈万请海涵才好!”

说罢,拉着一匹马,走到了蒲天河身边,一笑道:“蒲大侠,你还生咱们的气么?”

她鬓边插着一朵红梅,说话时面带微笑,愈觉其面如芙蓉,柳似眉。

蒲天河此刻满心疑问,再加上一肚子歉疚,深感自己弄错了事情,对娄氏兄妹不住,对方兄妹以德报怨,更令他感愧良深。

这时蒋瑞琪如此一问,他红着脸道:“蒋姑娘说哪里话,此次得力于贤兄妹处,实在是太多了!”

蒋瑞琪俏皮一笑,目角向着一边的娄小兰一瞟道:“娄姐姐才真是关心你呢,快去谢谢她吧!方才你打狼群时,如不是娄姐姐用‘玉指雪珠’的暗器相助,连伤多狼,只怕……”

才言到此,娄小兰却嗔道:“要你多嘴!我们走吧!”

说罢转身上了马鞍,拉下了她颈后的皮帽,坐在马背上那窈窕的身材,有如玉树临风。

她那长长的蛾眉,鸭蛋形的美人玉脸,似乎暗暗含着一些轻颦浅怨,却又转为笑脸,向蒋瑞琪道:“你这主人,莫非还要我这客人头前带路么?”

蒋瑞琪一笑道:“请你带路也不为过之,这地方哪一条路,你又不清楚呢?”

她口中尽管如此说着,依然跃身上马,向着木尺子等三人道:“请三位上马,随我出山便了!”

木尺子笑道:“好好!有马骑就好了!”

说着,已纵身上了马背,蒲天河、娄骥也翻身上马,各人都上马之后,蒋瑞琪晃动着马灯,一马当先,率先前行,木尺子紧随其后,接下去是娄骥。

娄小兰猛地纵马追上道:“哥哥,让我走前面!”

娄骥装作未闻,依然前驰,蒲天河也觉得自己落在后面,和小兰走在一块儿,太不好意思,所以也飞快策马!

不想,这么一快正和娄小兰驰个并排。

偏偏二人又是同样的心情,见对方快驰,赶紧勒马慢行,如此一慢,又成了一样,依然是井排而行。

如此一来,两个人谁也不便再快了。

蒲天河只得愧疚地道:“姑娘辛苦了!”

娄小兰侧目看了他一眼,微笑道:“白雪山庄是我常来之处,谈不到什么辛苦!”

说罢,又似关心地看着他,道:“我哥哥可曾为你上了狼毒的解药?”

蒲天河感激道:“已上过了,方才如非姑娘以暗器帮忙,只怕我此刻已丧生狼群了,姑娘对我多次恩惠,真不知如何感戴才好!”

沙漠虹娄小兰杏目偏视着他,嫣然笑道:“不谢最好!”

说罢,微起玉手,把散在前额的秀发理了理,忽地一磕马腹道:“他们走远了,我们追上去吧!”

说罢,泼刺刺冲马而前,转眼已消失在白雪之间,蒲天河本有满腹愧疚,想与她一谈,却想不到对方飞马前行得如此之快。

当下,他只得催马跟上去,可是娄小兰那匹沙漠豹乃是马中异种,是如何快的脚程,蒲天河座下这匹马,怎么也是追赶不上!

他努力策马,飞驰了一程之后,竟是愈落愈后,最后竟自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蒲天河心中这时真不是味儿,偏偏连木尺子等三人踪影也是不见。

他依稀记着娄小兰前行的方向,一路策马驰了下去,驰了一程之后,仍不见众人踪影。

蒲天河勒住了马,见前途不远,共有两条岔道,不知他们到底是走的哪一条,不由得叹了一声,暗暗犯起难来!

他心中正在发急的当儿,忽见眼前一棵大树下步出一骑马来,正是娄小兰。

她招手道:“快一点吧,他们都先走了!”

蒲天河忙赶上去,娄小兰蛾眉轻轻颦着,面上带出一些不自然,道:“他们也真是的……干嘛不等着咱……们?”

说完了这句话,不由玉面一红,因为这个“咱们”显得太亲了一点。

蒲天河心中的惭愧,这时真是别提了。

他叹了一声,道:“过去是我误会了……姑娘你千万别在意!”

娄小兰鼻中哼了一声,一面策着马,道:“什么误会了?”

蒲天河道:“我……唉!我……我……”

他实在不知怎么说,如果说错把那个丑女当成了她,这其中也有语病,自己岂不是喜美恶丑,失了侠义道立场……

如果把那丑女的行为说出,虽然可以讨得娄小兰谅解,然而,却又有离间之嫌,以娄小兰之玉洁冰清,自是看不惯那丑女为人,若是为此令二女反目,自己岂不成了罪魁祸首?这又算得什么男子汉行为?

有了以上两种顾虑,蒲天河到口的话,不禁立时止住,他叹了一口气,苦笑道:

“总之,我愧对姑娘,请多原谅!”

娄小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蒲兄不必再多说了,其实我兄妹也没有强留蒲兄住下的道理,没有什么惭不惭愧!”

蒲天河呆了一呆,道:“姑娘还在生气?”

娄小兰偏头看着他,杏目中无限沉郁、忧情,话到唇边,又临时忍注。

蒲天河怔道:“姑娘有话请说无妨,就是责备我,也是应当的!”

娄小兰冷笑,道:“我怎敢责备蒲大哥,要是再气走了,我哥哥问我要人,我可是担当不起!”

蒲天河见她越说越气,也只得作罢,不敢再多说下去。

试想娄小兰也难怪不生气,自己做得实在太过火了,把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玉洁冰清的娇娥,错当成粗俗不堪的丑女,已是罪不可逭,更有甚者,自己竟然是有负她的雅爱,不告而别,劫马夺剑,以及天山道上诸多风险,哪一件自己又对得住她?试想她一个女孩子,在遭人冷漠至此情形之下,尚有何面目见人、想到这里,也就莫怪她会如此生气了!

蒲天河这时真恨不能自己重重地揍自己一顿,偏偏他对女人不大擅言,不知如何解说才好!

如此静夜,并辔而行,本是表达心情最好时机,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很远之后,娄小兰忽然想起一话,笑向他道:“蒲大哥这一次可愿在我家多住些时候,还是住不了几天又要走了呢?”

这句话,使得蒲天河羞愧十分,他尴尬地笑道:“姑娘不要取笑……”

娄小兰面色微冷道,“我说的是真的,蒲大哥要是真要走,但愿先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兄妹到时候弄得莫名其妙,还只当作错了什么,得罪了蒲大哥呢!”

蒲天河面色大惭,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抬起头,注视着娄小兰,叹道:“姑娘怎知我昔日心情……我实在放心不下这颗五岭神珠!”

娄小兰见他如此受窘,好似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微微苦笑道:“我无心之言,大哥你不必介意,据说五岭神珠,乃天下至宝,蒲大哥可否借我一看?”

蒲天河闻言点了点头,伸手向背后一探,大吃了一惊道:“啊呀……糟了!”

娄小兰一翻眸子,道:“怎么了?”

蒲天河勒住了马道:“五岭神珠丢了……这……”

娄小兰咬着唇儿道:“怎么会丢了呢?你再想想看!”

蒲天河双目发直道:“必定是我方才打斗群狼时遗失了……这可怎么是好?”

说罢满脸焦急之色,娄小兰冷笑道:“不是我说你,大哥你未免太大意了!”

蒲天河这时急得面色通红,立时掉过马头,道:“姑娘先行一步,我去找一找,也许还在现场也不一定!”

说罢,正要策马,却闻得娄小兰笑道:“不用了!”

蒲天河回头看时,却见娄小兰手中已多了一个匣子,她拿在手中晃了晃道:“这个可是?”

蒲天河一呆道:“这个……怎会在你手中?”

娄小兰哼了一声,道:“这是我在狼群现场捡到的,如晚一步,只怕已落在了蒋天锡手中,那时只怕他虽大方,也不会容易地拿出来还与你吧!”

蒲天河接过了匣子,心中确把这娄小兰感激了个五体投地,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娄小兰望着他,浅浅一笑道:“快带好吧,这一次再掉了,只怕没有人再为你捡起来收着了!”

说着由不住“噗”的一笑,用着似怨又爱的眸子,向他瞟一眼,打马直驰了下去!

蒲天河这一次自不愿再落后,拼命策马追上去,他感激惭愧爱慕钦敬,兼而有之,内心像是倒了五味的瓶子一般,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两匹快马在起伏的雪原上骈驰如飞,前行来到了一处溪流,只见大片的竹子沿生在溪岸两侧。

娄小兰手指前方道:“过了河岸,算出了白雪山庄的势力范围,就用不着再担心了!”

说话之时,忽见一骑黑马由溪边驰了过来,马上人影正是娄骥,他远远道:“你二人才来么,他们都过去了!”

娄小兰飞马而上道:“你们干嘛走这么快?坏死了!”

说时,已到了溪水边前,但见她一提马缰,清叱道:“过去!”

那匹沙漠豹一声厉啸,后腿一弹,“嗖”一声已跃过了丈许宽的溪流。

水面上浮着一个大木筏,娄骥所乘之马,并非是自己神驹,都是由蒋瑞琪临时供给的普通坐骑,二人只得打马上了木筏,渡到河岸另一边。

娄小兰却已行得无影,蒲天河紧紧握住娄骥双手,道:“娄大哥,你对我太好了!”

娄骥哈哈笑道:“兄弟你何必说这些,我娄骥看中的人,绝不会差了,我还要深深交你这个朋友呢!”

蒲天河叹道:“我此次盗马私行,大哥不生气?”

娄骥摇头笑道:“生气的是我妹子!”

蒲天河摇头苦笑道:“我真太对不起令妹了。”

娄骥看着他道:“我妹妹生性高傲,对你却是另眼相待,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人这么好过……”

说到此,微微一笑,道:“你那日退回了她自星星峡采回的鲜桃,她难受了整整一天……现在事情过了,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一回事?”

蒲天河叹了一声,道:“事与令妹无关,都怪我自己误会了!”

娄骥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当下在他背上拍一下,道:“我们快回去吧,就此下山,再快也要有一日的马程,到天黑之前能赶到我家已是好的了!”

说罢疾速策马,直向前行。

此刻天已是晓月残星,东边大半个天,已升起一片薄薄的雾色,天可是有些亮了。

再向前行了约里许左右,到了一处较平坦的坡面上,这一带生着极为浓密的针叶树林。

忽然一骑快马驰过来道:“二位早啊,快来吃早饭吧!”

娄骥及蒲天河抬头看时,见来人是穿着裘皮大氅的蒋瑞琪。

只见她坐在鞍上艳丽如花,神采十分欣悦,她远远地招着手,一直来到近前,笑望着二人道:“木老前辈在松林里打了五只雪鸡,用松枝架着,已经烤熟了,味道好香,还不快去吃!”

说罢伸手一拉娄骥的袖子道:“快走呀!”

娄骥笑道:“我正好肚子饿了!走,兄弟!”

三人一齐来到了林前,见眼前有一块石地,积雪都已扫开,正中架着松枝,生有一团烈火,老少年木尺子正用一根树枝翻动着已熟的雪鸡,油脂香气,随风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在一块大青石上,娄小兰正坐在石上,望着远处的雪海发着呆。

山风飘动着她黑细的长发,看起来简直清艳绝伦!

木尺子见二人来到,呵呵笑道:“我老人家不尝此新鲜滋味久矣,今天咱们就来尝它个新,味道不好多多包涵。”

说时树枝一抖,穿在枝上的四只肥鸡,分向娄骥、娄小兰、蒲天河以及蒋瑞琪头上飞来。

四人俱都惊叫了一声,接在手中,烫得怪叫连声,木尺子见状不禁又呵呵大笑起来!

谈笑吃食之间,天已大明。

破格的,东方竟然出现了一轮红日,覆盖在地面上的白雪,开始慢慢的融化,冷气益发袭人!

木尺子看着天,脸上带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我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自由了,我老人家富了,这么多钱我要怎么用呢?”

说罢目光向着四人一扫,嘻嘻笑道:“你们谁帮我用一点就好了!”

他边说边脱下了足下的鞋,用一双生姜似的脚丫子,伸到一边雪地上去沾雪。嘻!

一笑道:“好冷,有意思!”

蒲天河看着他那样子,忽然想到了他的外号,不觉好笑,看来“老少年”这个外号真是名不虚传!、

木尺子玩了半天的雪,才穿上鞋袜,他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渣子,道:“走吧!”

忽然,他偏了一下头道:“有人来了?听听!”

蒋瑞琪闻言生怕所来是自己父兄,赶忙站起来,道:“我藏一藏!”

说罢遂藏在一块大青石之后,她身子方自藏好,就见一乘彩舆由山坡上踏行而来。

那是一抬红布篷子小彩轿,抬轿的却是两个哈萨克女人,行走在雪岭之间,步履如飞。

娄骥望了一眼,不由奇怪道:“奇怪,这里怎会有人乘轿子下山?会是谁?”

木尺子看见这乘彩轿,不由面色一变,道:“春夫人……她怎么会来了?”

蒲天河正想问这“春夫人”是谁,那抬轿子已来到了附近,直向四人身前行来。

木尺子呵呵笑道:“那边来的可是春夫人么?”

彩轿一停,轿帘掀处,现出了一个白发红颜的美貌妇人坐在其内。

这妇人看起应是六旬以上的年岁了,偏偏她打扮入时,身着彩衣,颈戴着珠串,现出一派雍容华贵气质!

她虽是满头白发,可是面上却是一团红润,丝毫不显皱纹!

这老妇人双手把着轿篷,点头笑道:“我远远看着像你,果然是你,恭喜你了,老朋友!”

木尺子呵呵笑道:“坐了八年的牢,还有什么好恭喜的?倒是八年不见,夫人变得更年轻了!”

春夫人嘻嘻一笑,步下轿来,众人才发现她身材颇高,而且她那双眸子,微微呈现出碧蓝颜色,就像那两个抬轿哈萨克姑娘一样的,可能她也是边陲地方异族人种,不是汉人。

这时她已走到了四人面前,那双碧海似的眸子,首先视向娄小兰,面现惊异地道:

“这位姑娘可是人称沙漠虹的姑娘么?失敬了!”

娄小兰不由颇为惊讶,点头道:“你是……”

春夫人嘻嘻笑道:“你自然不识得我,不过我却是早就认识你了!”

木尺子手指春夫人,对娄小兰道:“姑娘,你不认识她么,这就是擅施音波神功,曾于一夜之间,连毙蒙族九十二名好汉的春夫人!”

娄小兰不由点了点头,心中暗吃一惊!

木尺子这一提,蒲天河和娄骥也都明白了。

他们都知道蒙族里,有这么一位神出鬼没的人物,是个年迈的女人,却不知就是眼前这个春夫人!

外间曾传说出此妇坐拥巨产,富比王侯,是一个霸业很重的女人,在蒙古部落里,声势极大,但怎会出现于此,不由令人甚是惊讶。

娄小兰点头冷冷道:“久仰!久仰!”

她对于这些所谓的豪门,一向很轻视,所以乍闻得是此人,顿显冷漠之情。

春夫人目光转向娄骥,不禁吃了一惊道:“原来娄大侠也在,真正失敬了!”

娄骥抱拳欠身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