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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 第四卷:白衣祸世 百剑穿心厉鬼成形
作者: 墨香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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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谢怜懵懵然,边听有人低声道:“好像啊……”

“不是好像……是一模一样!”

“真的是他吗?”

有人直接问出来了:“你是……那个,太子?”

谢怜下意识脱口道:“我不是……”

然而,话音未落他便发现,原先他用来遮挡真面目的白绫,不知何时被解下了。此刻将他五花大绑的,就是那道白绫。他的脸,已经在众人面前一览无遗了。

谢怜的心吊到了嗓子眼,硬着头皮对上那些视线。

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怪,他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起来。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眼下情形危机,这些目光中,并没有他所想象的厌恶或是愤怒。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下一刻,观外便突然爆发了一阵非人的嚎叫!

谢怜勉力扭头,发现嚎叫的竟是那些被他点倒的人面疫患者。他们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而且多出了几倍,围在太子殿外,手牵着手拦成了一个圈,绕着太子殿边转边喊,仿佛某种恐怖的仪式,又仿佛纯粹的群魔乱舞。殿内众人嚇得俱是一缩,还有幼童哭了出来,被父母抱在怀里捂住眼睛耳朵。每张脸上都满是恐惧:“怎么办?怎么办啊?”

“这些人会不会冲进来啊……”

“就算不冲进来,他们离的这么近我们会不会得病啊……万一得了那种病该怎么办?!”

谢怜用力挣扎,却根本没法挣松一丝,看来这白绫已经被动过手脚了,估计是被注入了法力。他挣得额上青筋凸起,吼道:“白无相!”

无人应答,但一只冰冷的手拍了拍他的头顶。谢怜一愣,寒毛倒竖,扭头望去,头皮瞬间麻了大半边。

难怪下面这些人看过来时的目光都那般诡异了,不光因为他的脸暴露了,还因为,白无相就坐在他身后的黑暗之中!

在一个如此诡异的白衣人面前,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轻举妄动,造成的后果就是白无相视他们如无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扶起了谢怜。

谢怜从躺卧变成了坐,坐在他的神台上,仿佛一尊被缚的活生生的神像,他只能转动眼珠和头颅,除此以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这幅情形诡异至极,但终归还是外面嚎叫的人面疫患者们更可怕。底下众人的目光很快重新回到外面。有人喃喃道:“……我听说过的,我听说过的,住在一片区域的人都能相互传染,这种病传染的很快的!这么近,这么点距离,我们肯定、肯定!”

想到他们很可能就要患上那种恐怖至极的瘟疫,殿内一片凄惶绝望。一人道:“要不然,我们找几个人冲出去,打死这几个怪人,其他人赶紧逃跑?”

可是,且不说这样冲出去的人能不能打死这么多怪人,只要冲上去扭打,势必会患上人面疫,这就是牺牲自己、拯救大家。摆明了去送死的事儿,谁会愿意去呢?没人愿意。

谢怜倒是想,但他眼下受制于白无相,而且他一招点倒七八个还行,这好几十七八个,难免有漏网之鱼,总会有人面疫患者趁间隙冲到太子庙里来。至于,直接杀掉白无相?不用想了,痴心妄想。

但是,现在必须要有一个人能平复众人的情绪,谢怜定定神,道:“大家先别乱了阵脚!没这么快,我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可是,仅仅保证“没这么快”,是无法安抚人心的。

打破了这种绝望的,居然是白无相。冷不防,他道:“人面疫,是可以隔绝和治愈的。”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猛地抬头,道:“可以治愈?什么办法?!”

谢怜一颗心陡然悬起。白无相则悠悠地道:“问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知道那个办法。”

于是,百双眼睛又齐刷刷望向谢怜。那些目光刺得他往后一缩,被白无相挡住,推了回去。几人满怀希望地道:“殿下,你真的知道吗?”

谢怜还没回答,就听有人兴奋地道:“我听人说过,他是知道的!”

也有人疑:“知道的话那为什么皇城还……了?知道了难道他不告诉别人?”

“太子殿下,快告诉我们吧?啊?

谢怜连忙一口否认:“我不知道!”

白无相却道:“你撒谎。”

谢怜怒极欲驳,却怕白无相再多说些什么。他有预感,不管他承不承认,白无相都一定会说出来的。挣扎许久,他无奈道:“办法……是没有的。是没有用的!”

愕然过后,人群又开始骚动:“没有用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冷汗从他额头上流下,谢怜心道:“我真的不能说……”

不能说!

一旦说出去了,那就全完了,全乱了!

有人忍不了了,站起来道:“都到这个生死关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说大家一起在这里等死吗?”

白无相温声道:“我来告诉你们吧。”

谢怜怒道:“住口!”

他的呵斥自然是半点威慑力也没有的,白无相充耳不闻,道:“你们知道,皇城内外,什么人患人面疫最少吗?”

众人战战兢兢看着他,虽然不敢靠近,却不得已要追问:“什、什么人?”

白无相道:“士兵。”

完了。

白无相继续道:“为什么是士兵?因为,大多数士兵,都做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是寻常百姓没有做的,所以他们才患上了人面疫。”

众人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连喉咙也不敢咽一下,道:“那件事,是……?”

谢怜一头向他撞去,无非是徒劳的努力罢了。白无相哈哈笑着把他一掌拍了回去,道:“是什么呢?”

他幽幽地道:“杀人啊。”

完了!!!

他果然说出来了。谢怜瘫在神台上,一颗心如坠冰窟。半晌,几人才震惊道:“……杀人?杀人才能不得病?杀人就能治好?”

“骗人的吧!”

令人绝望的是,不!不是骗人的!

这是千真万确的。谢怜亲自确认过,手上沾过血猩、有过人命的人,是不会患人面疫的!

众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免疫条件居然是这个,全都惊呆了,纷纷道:“这说得通吗?”

“我从前就觉得奇怪了,好像……真的没怎么听说军队里有人面疫泛滥!恐怕是真的吧!”

“是真的!”

“可是这意思难道是我们为了不得病,得先去杀人?!”

“杀谁?”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立刻被围攻了:“什么‘杀谁’?难不成你还真想杀人啊!”

那人一下子不敢说话了。但这百双眼睛里,比起方才纯粹的恐惧和无措,又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极其微妙,极其诡异。

这就是谢怜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形。一旦人面疫的免疫之法暴露于世,就会有不可避免的另一件事发生。

自相残杀!

这就是当初谢怜发觉了免疫的方法,却始终不敢告诉旁人的缘故。只要杀人就可以免受人面疫之灾,也许大多数人都会克制自己,但总会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而一旦有人为了免疫犯下第一桩血案,很快就会有第二起、第三起……

效仿者将越来越多,最后必将天下大乱。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瞒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人知道!

谢怜苦笑道:“你们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这个办法没用了吧。”

众人不语。谢怜叹了口气,强打精神,温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们先别慌,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中了这个东西的圈套了。”

底下有一对模样瞧着斯文体面的夫妇,那妇人抱着孩子呜咽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啊?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附近一人烦躁道:“哭哭哭,哭什么哭,就知道哭!这里谁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就你一个人倒霉吗?”

那妇人的丈夫怒道:“怎么,你还不让人哭了啊?”

“光是哭得人心烦有什么用?给我闭嘴!”

居然为这种小事争吵起来,只能说大家的情绪都在崩溃边缘,一触即发了,谢怜道:“都不要吵!冷静!冷静才能想到办法!”

越让冷静,众人反倒还越激动:“冷什么静?这种情况怎么冷静?你倒是冷静,你想想办法啊?有什么办法!”

“……”谢怜被问得哑口无言。有什么办法?

没有!

他拼命想拼命想,想得要脑汁炸裂了也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决眼下这个局面的办法!

忽然,他感觉脸颊一紧,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掰了过去,正面对向神台下的众人。谢怜睁大了眼,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杀谁?你们看到这张脸,还不知道该杀谁吗?”

“……”

此言一出,不光是神台上下,就连悬在空中那团鬼火也凝住了。

白无相温声道:“你们忘记了吗?他是神啊。也就是说——”

话音未落,谢怜忽觉胸口一凉。

僵了片刻,他低头一看,只见一道漆黑的剑锋,从他小腹里穿刺了出来。

那剑剑身修长,通体深沉如黑玉,剑心一条银心纤长,剑锋如寒夜流光,绝对是一把稀世宝剑,以往谢怜一定会想方设法收集来爱不释手的那种。

谢怜盯了它好一阵,那剑锋才慢慢抽了回去,重新消失在他小腹中。白无相接着道:“——他是,不死之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白无相便挥手掷出了那把剑。“铛”的一声,剑锋入地,斜斜插在地上,在无数双眼睛的眼前,静静散发着一层沉沉的寒气。

一阵血腥之气冲上喉管,那团鬼火冲到他身前,似乎想赌住他的伤口。谢怜被那股血气呛了一下,咬牙道:“你……你!”

他眼前微微发花,而那鬼火突然发狂,冲向白无相,却被一把抓住,锁在掌中,道:“看好。”

说着,他另一手更用力地掰过谢怜的脸,道:“你什么?你不是号称要拯救苍生吗?”

谢怜道:“可是!!!可是我、我……”

可是他没想过要在这种情形下、用这种办法来拯救啊?!

神台下有人已经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哭了,有的却还大着胆子在看:“……他……他真的不会死吗?!”

“真的……你们看,血都没流多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谢怜猛的一阵剧烈咳嗽。又听人道:“是说就算杀他,他也不会死?!”

“太好了!”

说好那人又被骂了:“好什么?有什么好的?”

被骂那人嗫嚅道:“既然他被杀也不会死……那不就有解决办法了嘛。”

“但是要捅人一剑,这也太……”

“可是他是神啊?就算他被捅了也不会死啊?我们只是普通人,要是得了人面疫,那就必死无疑了!”

底下争执着,白无相道:“苍生就在这里等待着你的拯救。请。”

谢怜两眼中喷出怒火,道:“拯救苍生最彻底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灭了你这个怪物!”

白无相冷笑两声,道:“怎么了?太子,你不是很有自信地说你不会死吗?现在怎么反倒害怕了?反正你也不会死,牺牲一下自己,解了他人的苦难,何乐不为呢?”

谢怜啐道:“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吗?你以为世上所有人都像你这么阴暗?”

的确,底下很多人脸上不是终于得救的欣喜若狂,而是犹豫,模模糊糊分了几派,意见无法统一。而且,谁都没有上去动那把黑剑。仿佛看懂了他在想什么,白无相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叹道:“傻孩子,傻孩子。”

谢怜扭过头不让他拍,吼道:“滚!”

白无相道:“你以为,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想动手吗?错了,他们不是不想动手,只是都不想做第一个动手的人罢了。”

“啊啊啊啊!”

神台下突然一声惊叫,那对斯文夫妇里的妇人哭道:“孩子,我的孩子!”

她怀里的小儿大哭不止,胖墩墩的胳膊上隐隐浮现出了几个凹凸不平的黑影。四周人登时空出了一大片,道:“坏了,小孩子感染了!!!”

那对夫妇神情凄怆,二人对望一眼,一下子站起来,走到神台前,拔起地上那柄黑剑,让那孩子握在手里,一咬牙,刺向了谢怜。

“……!”

那黑剑当真锋利无比,谢怜刚觉腹部又是一阵剧痛,那对夫妇已经把剑从他腹中拔|出,哐当一声丢在地上,道:“对不起……我们孩子还小,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一面道歉,一面脸色苍白地向着谢怜磕了好几个头,抱着孩子回到人群里。谢怜喉腔血意更浓,正要呕出,忽然,听到一旁白无相发出嗤嗤的笑声。

他咬牙咽下了那口血,道:“笑什么,你以为你看到了你想看的?这都是你逼的!”

白无相掌中托着的那团鬼火烧得更凶了。他则慢条斯理地道:“人要被逼,才会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百人之中,已经有一个人不用再害怕人面疫了。那小儿胳膊上的黑印渐渐散去,围观的都咽了一口喉咙,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一片死寂里,又有个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硬着头皮走近神台,先是作了好几个揖,弱声道:“对不住了,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刚成亲不久,我老娘和娘子都还在家里等我……”

说着说着,他也说不下去了,闭着眼拔起那黑剑,猛地刺向谢怜。

然而,因为他闭着眼,这一剑刺歪了,只刺到谢怜的侧腹,他睁开眼才发现这个位置并不致命,于是慌里慌张拔|出剑来,哆嗦着手,又刺了一剑!

谢怜一直咬牙不做声,被连刺两剑也只闷哼了一声,唇边涌出一口鲜血。

他的确不会死。但是,不等于他受伤不会痛。

每一寸血肉被利器搅动的声音,每一根骨头被擦过的感觉,都令他痛不欲生,几欲癫狂。这一点,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第二个人刺完也下去了,这回没磕头,脸上混杂着愧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很难说哪边更多一点。他下去之后,人群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良久,又有几个人犹犹豫豫地想站起来,不知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还未起身,却忽听一人道:“真是看不下去了。”

众人寻声望去,谢怜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说话的,居然是那个卖艺大汉。他道:“那个怪物叫你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我看他就是瞎说八道。就算不是瞎说八道,他不会死,你们这就不是杀人了?”

旁边几人道:“大哥,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大家都要死了好吗!”

那卖艺人道:“我不也在这里?我不也照样要死了?我动手了吗?”

几人被他堵得一噎,半晌,有人道:“看你的样子,家里没老人孩子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里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哪能跟你比?”

那卖艺人指着最早上去的那对夫妇,道:“我是没老婆儿子,我要是有,我就死了也不会让我儿子看着我干这种事,更别说手把手教我儿子干这种事了。我看你们儿子今后长大了成了个坏胚子就全是被你们这当爹妈的害的。这么迫不得已怎么不让你儿子捅你一剑?”

那妇人掩面痛哭,道:“别咒我儿子!要咒咒我好了!”那丈夫则怒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想让我儿子弑父弑母?!罔顾人伦!”

那卖艺人大概不懂罔顾人伦是什么意思,道:“杀谁不是杀?你让你儿子杀你还有骨气些咧。再说你们干什么不去杀那个戴面具的怪模怪样的玩意儿?”

闻言,白无相哈哈一笑。众人又惧又怒,惧是对这个怪物,怒是对这卖艺人,纷纷压低了声音道:“你……!你闭嘴!”

万一惹恼了这怪物该怎么办?

那卖艺人道:“哦,你们不敢杀最坏的那个大恶人,所以你们就捅别人啊?”

大概是不忿被这种糙汉嘲笑,有人忍不住道:“这位兄台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呢?我再观他面相,一脸死相,毫无血色,估计是没几天好活了才能这么大言不惭指责别人吧。这么义正辞严,你怎么不牺牲一下自己来给大家伙儿解围?”

那卖艺人道:“我不想牺牲自己啊,但是大家都不想牺牲自己,哪个想?你想吗?你想吗?但是我起码不捅别人。”

有人道:“他不一样啊。”

“有啥不一样?”

“他是神啊!要拯救苍生,是他自己说的。而且、而且他不会死啊!”

那卖艺人还要说话,谢怜再也忍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兄、兄台!这位兄台!”

刚挨了几剑,他一开口,声音比平时弱上几分。那卖艺人转过头来,谢怜感激道:“谢谢你!但是……算了。”

再说下去,可能有人就要打他了。谢怜想起这人受了如此之重的内伤都是因为之前和自己比试的缘故,心下歉疚,又说了一声:“谢谢你!上次你胸口碎大石的伤好了吗?”

那大汉大声道:“啊?你说什么!我有什么伤?胸口碎大石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见这人在如此境地下还坚持不肯掉面子,简直就像一边吐血一边说“我完全没问题”,谢怜情不自禁想笑。这时,忽然有人指着那卖艺人大叫起来:“发作了!发作了!”

谢怜一惊,那卖艺人也一惊,顺着旁人指引一摸脸,果然在脸上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东西!

四周人登时拉出几尺远,谢怜张了张口,想让那卖艺人过来。但要过来如何呢?过来也给他致命一剑吗?

他有些说不出口。

正当他犹豫,那卖艺人又摸了几把脸,向庙外走去。见状,谢怜脱口道:“你要去哪里?回来吧!不救治会发作的!”

那卖艺人却跑了起来,大声道:“不回来!我说不干这事就不干这事……”不一会儿,他便跑得没影了。那些围住太子庙的怪人大概是知晓他已经是同类,并未阻拦。谢怜喊了好几声,终于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台下众人都道:“完蛋了,他跑了!”

“这傻瓜!跑到哪里都会发作的,已经迟了!他已经被传染了!”

“他……该不会是想下山去杀人吧?”

不过,那大汉之前的几句话倒是噎住了殿内众人,好一阵,都再没一个人上去提起那黑剑刺谢怜了。情况就这么僵持住了。

谢怜心中不知是喜是忧是惧,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正努力理清思绪,忽然一人站了起来,道:“我说句话行吗?”

那是个中年男子。谢怜抬眼望去,发现这人很有些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正在思索,便听那男子道:“实不相瞒,他之前打劫过我!”

“……”

原来是那个人!!!

众人愕然:“打劫?”

“他不是太子吗?他不是神嘛?打劫?”

那人道:“千真万确。”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道:“没什么,就是想提醒大家,他打劫过!”说完,他就缩了回去。

这句话后,整个殿内都沉默了。那一句话,仿佛在他们心里埋下了一颗黑色的种子。

打劫啊……

突然,底下又传来一声惨叫,一人道:“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有点儿奇怪!”

又来了?!

谁知,不止一人,几乎是在同时,另一个人也大叫起来:“我也!我的背!你们快帮我看看我的背!”

谁都不敢靠近这两个人,这两人只好一个自己拉起裤管,一个自己脱了上衣,待众人看清他们躯体之后,齐齐爆发了惊恐万状的大叫。

这两人身上的人面,居然已经完全成形了!

“怎么会长得这么快?!”

“你们忘了吗?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但是他们自己怎么没发觉?!”

“又不是在显眼的地方,而且只是有点痒而已,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完了,完了。我们该不会也已经长了吧?”

“快!大家快检查!快检查自己的身体!”

太子殿内混乱不堪,一检查,尖叫声此起彼伏。果然!已经有不少人身上早就都浮现出了人面,只是他们自己没有觉察而已。等他们觉察的时候,那些人面已经五官俱全了!

太子殿外的怪人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手牵着手舞得更狂。而殿内一股惶惶欲绝的氛围迅速散播开来,谢怜的心砰砰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腔跳出嗓子眼。

他记得人面疫的发作没有这么快的,为什么会这么快?

白无相,当然是白无相!

他猛地望向那冷眼旁观的始作俑者,还未开口,忽然一人弹起,喘了几口粗气,赤红着眼道:“你……你是神,你是太子,你居然打劫?”

谢怜微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件事,道:“我……”

那人打断他道:“我们那样供奉你,你干了什么?打劫!你带来了什么?瘟疫!”

他带来的瘟疫?

谢怜愕然道:“……我?不是我?!我只是……”

然而,到了这一刻,众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团团围了上来,靠得最近的那人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黑剑。谢怜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手哆哆嗦嗦握着黑剑,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要弥补的吧?你要赎罪的吧?”

那黑剑的寒光流转,谢怜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用这把剑捅他一下,到最后,他会变成什么样?

不止是想到可能会被捅得千疮百孔,捅成一滩肉酱,他更恐惧别的东西。他隐约感觉到,如果让他们这么做了,他心里可能就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谢怜忍不住脱口道:“救……”

然而,这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那冷冰冰的黑剑便再一次刺入了他的体内。谢怜霎时瞪大了眼。

那锋利无比的黑剑刺入又拔|出,紧接着就换了一个人,下一剑几乎无间隙地刺入。谢怜锁在喉咙里的声息终于封不住了,长声惨叫起来。

那惨叫实在太过凄厉,听得围在他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胆寒不已。有人闭上眼,别过脸道:“……不要让他叫了。咱们动作快点,速战速决吧!”

谢怜感觉有人堵住了他的口,按住了他的手足,还在交待:“按住别让他滚下来。还有别刺偏了,没刺到致命之处不算数的!”

“一个一个排队来,不要抢!我让你们不要抢,我先来的!”

“哪里是致命的位置?我怎么知道刺了算不算数?”

“总之,照着心脏、喉咙、腹部这些地方捅吧!”

“不确定有没有刺到致命之处就再刺一次!”

“不行!你多刺了别人要在哪里下手?”

一开始的犹疑、不忍,越到后来,越是荡然无存,越到后来,他们的动作就越是顺畅流利。漆黑的剑锋不断刺入又拔|出,谢怜一双眼睛睁到极致,泪水滚滚落下,心底有个声音在无声地嘶吼。

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为什么死不了啊。为什么不能死啊!!!

他想用最惨烈的声音号啕,但喉咙嘶嗬着一个字也号不出,大概是已经被割断了。他痛到要发疯,好像把几辈子所有的痛都在这里受完了,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感觉到任何疼痛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全世界都是黑色的,只有一团火光在不远处疯狂燃烧,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然而,它在白无相手中,挣脱不得牢笼。

他听不到自己的惨叫声,却听到了另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似乎就是从那团火光里传来的。虽然不是他发出的,但那惨叫中的痛苦居然和他全然一致,仿佛就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但是,他已经再也无法忍受到这一步还能清醒着的自己了。谢怜喉中低低咕噜一声,意识彻底破碎。与此同时,太子殿中爆出了一波汹涌的烈焰灼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个高低不一的人声同时尖叫起来。业火过境,烈焰焚烧,没有一个人能逃脱。鬼火灼浪,瞬间将太子殿内神台下的百名活人烧成了百具焦黑的尸骨!

而待到火光渐敛,缓缓收拢,原先的那团小小鬼火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成形的一个少年身影。

那少年跪在神台前焦黑的地面上,深深弯下了腰,双手抱头,正在痛苦万分地长声惨叫。

他根本不敢看躺在神台上的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了。因为,绝对,已经不成人形了。

太子殿中,尸骸满地。白无相大笑着转身,来到殿外。怒火焚烧的范围远远不止一座太子殿,殿外那些狂舞的怪人们也被烧成了干尸和渣滓。他恍如未见,踩着这些黑炭一般的干尸走了过去。

这整个森林,不,应该说,是这整座山都在为之震颤和哀嚎!

无数黑影向着夜空的上方飘去,那些都是被吓得不得不逃离栖息之地的亡灵们,被狂风吹得流离四散。太子殿的上空一盘庞大无比的黑云滚滚,正在缓缓旋转,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眼。

那是邪物出世,厉鬼成形的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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