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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狐狸精 第56章
作者: 阿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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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不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傻愣愣地站在大毒日下发呆,幼儿园的铝合金拉门“嘎拉”一声拉开,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此人一见洛洛,神色中闪过一丝鄙夷,但随即便淡淡地道:“你这么早来接阿乐了?我去叫她出来。”

洛洛心里狂叫一声“慢!”,可一张嘴却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张不开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中年妇女转身进去,留给她一个触目惊心的胖圆屁股。就要见赌徒了,可是洛洛此刻却是心里面如开了食品超市一般,甜酸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

未等洛洛理清头绪,便是连额角瀑布般的汗水都来不及擦干净,只见黑暗的房间里跑出一个小小身影,但是到得门边,她却又慢了下来,咬着小嘴唇扶着门框停了一下,这才若是想通了似的低着头走了过来。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小孩,倒是有满腹心事似的。

洛洛虽然掐指算时已经知道赌徒投胎居然反而回到两千年,而且还是一个女孩,可是真正面对面了,还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不由自主地往下扯了一下身上短得露脐的黑色缀珠片吊带衫,艰难无比地蹲下,只觉得身上这条劣质牛仔裤绷得人快断气。无论如何,现在洛洛是借了小赌徒妈妈的躯壳,总得做出个妈妈欢迎孩儿的模样来,还得穿上小女孩熟悉的衣服。奈何桥前与赌徒约定在幼儿园见,虽然是一分不差,但洛洛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般情形。首先接受不了的是赌徒是女孩的现实。

洛洛战战兢兢如见鬼一般看着小赌徒,不,现在应该叫阿乐,很奇怪一个孩子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多内容。但与年龄最不相配的还是阿乐眼睛中的冷漠,似乎是阅尽世态炎凉后,看穿红尘的冷漠。

阿乐走到洛洛一手可及范围之前,便停了下来,仰起一张小脸吃惊地看着“妈妈”,心里好生奇怪,今天“妈妈”怎么举止这么反常。小小的心便害怕起来,又不敢问,只是夹着两条手臂,瑟瑟颤抖着看着“妈妈”,不知道接下去招呼上来的是爆栗子还是脆耳光。

“母女”俩就这么眉来眼去地若是陌生人般地对视了好久,洛洛的眼光终于停留在阿乐耳边的一条抓痕上。什么,居然有人敢对小赌徒下手?洛洛几乎想都没想,跳起身对中年妇女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管的小孩?”

中年妇女本来是看好戏一般地倚在门口,闻言“嗤”地一声冷笑,道:“管好你自己吧,要不是你不要脸,你女儿怎么会挨打?明知故问,今天吃错药啦?哎,下月饭钱要交了,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洛洛满心的责难,却被人一句话就挡了回来,可又不知道怎么还嘴,怕牛头不对马嘴,再说又知道阿乐的妈不是好东西,气势便已弱了三分。犹豫了好久才道:“上月的饭钱总给你的吧,可你怎么管的孩子?孩子打架都伤成这样子,这要落下疤痕该怎么办?”

中年妇女“哼”地一声,无中生有出一口清痰,“呸”地吐在两人之间,然后懒懒地旋身欲回房去,临走抛下一句话:“算了,我也不希罕你一个月的饭钱,你家阿乐放在这儿,人家好人家的孩子都不敢送来我这儿了。明天开始阿乐就别送来了,你也省得出那几个钱。”

洛洛平静地看了那胖妇一眼,抱起小小的阿乐,一句话没有,转身就走。打从遥远的北极进入人间始,洛洛就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市井男女,心里也排斥与这些人接触。现在虽然明知中年妇女的话很不好听,句句都是暗指着什么,可是洛洛就是懒得与这种人说话,还是早早带着阿乐离开。一边在心里哀叹,小赌徒怎么投生到这种娘胎,这种环境。那胖妇一嘴丑话,她开的幼儿园能好到哪里去,小赌徒在这种幼儿园能受到什么好的教育?走就走,还不如换个环境从新开始。小赌徒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她能懂什么,环境变好,她只有开心才是。

中年妇女本来被这闷热天气憋了一肚子郁闷,正想抓住火爆脾气的阿乐妈吵一架,便是连稿子都已拟好,没想到对方今天像是吃错药到底了,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就走,让她一句话憋在肚里,怎么也说不出口,连冲着“母女”俩吐口水的欲望都灭于嘴边。心里好生奇怪,怎么今天这个婊子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不是轻轻一撩拨就跳的吗?架没吵成,心里没劲,只有关上门扭回屋里。

洛洛则是长长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中年妇女不依不饶地冲出来跟她辩个你长我短,都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说话,光是那一把大嗓门,洛洛听着就怵头。逃也似的走出好几步,这才从沉甸甸的手感里想到阿乐还抱在怀里,忙勉强挤出温和的笑容,可又很排斥看阿乐这张脸,只得两眼乱晃地道:“阿乐,今天我们不回家了,妈妈带你去城里玩好不好?”

反而是阿乐异常冷静地道:“妈妈,你别乱花钱。”

洛洛只觉得背心全是虚汗,心说看来孩子也不容易骗啊。但不容易也得硬着头皮上,那个家是说什么都回不去了。终究是已经有了在人间几十年的见识,说个谎还是容易的,但叫她看着小阿乐纯真而冷漠的眼睛说话,那还是有点难度。所以只有看着前面的路,强作镇定地道:“阿乐别担心,妈妈刚赚了一笔钱,我们以后住城里。”

没想到阿乐人小鬼大,冷静地答道:“妈妈你就不怕虎哥打断你的腿?”

洛洛心中暗说一句“早打断了,还打死了呢”,可嘴里却不敢说,只是道:“我们乘火车逃走,虎哥追不上的。阿乐放心。”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到小巷尽头,洛洛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一路上,阿乐一言不发,只是扭着脸往车后面看,满脸都是紧张。洛洛想,她这可是在担心虎哥追上来?看着阿乐懂事又害怕的小脸,洛洛心里非常不忍,真想紧紧把她抱进怀里,柔柔告诉她从此可以不再害怕。可是自己心里却是迈不过那条坎,总觉得好怪,一向都是赌徒主外,把她好好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这会儿却要换个个儿,要她为小赌徒挡风挡雨,虽然明知阿乐身体里面只是忘记过去的赌徒的灵魂,可她还是接受不了,一路只知道偷偷地怪怪地偶尔瞄一下阿乐,无法立即适应目前这个阿乐妈的最新身份。都不知道该是用洛洛的身份抱赌徒,还是用阿乐妈的身份抱阿乐。

所以虽然明知虎哥不可能追上,也明知即使有其他人追来她也不怕,可洛洛还是象逃命似地抱着阿乐窜上最近到达的一列火车,都不知内心的惶恐来自什么,究竟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便是上了火车找到位置坐下,一颗心还是“砰砰”乱跳,还是阿乐清冷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妈妈,阿乐饿了。”

洛洛条件反射一般想都没想就道:“好,妈妈带你去餐车吃饭。”说完才想,这母女俩这么穷,哪里可能去餐车奢侈。可话已出口,收回已难,只得硬着头皮看阿乐的反应。

阿乐到底还是小孩,闻言只是好奇地问:“餐车是什么?”

洛洛舒了口气,忙道:“餐车就是火车上面吃饭的地方啊。我们阿乐不是饿了要吃饭了吗?来,跟妈妈走。”

阿乐没想到“妈妈”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反而不适应,呆呆看了“妈妈”好一会儿,才跳下位置,走到已经起身的“妈妈”身边。这时火车不知怎么的晃了一晃,阿乐忙抱住“妈妈”的手,觉得“妈妈”的手好软。车子平稳后,她也不舍得放开,偷偷看了一眼,见“妈妈”没有生气的样子,便大着胆子还是拉着“妈妈”的手,跟着“妈妈”往餐车走。可是才走了一步,就被“妈妈”一把抱了起来。“妈妈”的怀抱好温暖,阿乐都记不得有多久没被“妈妈”抱了,真是依恋,忍不住地紧紧抱住“妈妈”的脖子,小脸蛋轻轻贴在“妈妈”脸上。

这一刻,洛洛心中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下意识地抱紧了阿乐,那种排斥的感觉悄悄消退。赌徒,既然命中注定你今生女身,何妨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我总是要陪你一起走完今生。

因着过去养尊处优惯了,虽然洛洛还不至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此刻火车上寡淡无味的饭菜她还是很不习惯,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看着阿乐狼吞虎咽。心里很想知道阿乐过去喜欢什么,爱好什么,阿乐的妈妈是什么性格,平时言行有什么特征,方便往后相处。她也有本事掐指一算,把阿乐的过往如放录像快进一次过上一遍。可是这个念头早在奈何桥边她便已经打消。因为阿乐妈妈的过往充斥着无数的妖精打架镜头,洛洛想到就会恶心,所以懒得从那些恶心事情里面扒出过往,还是全新地从头开始吧。目前看来,阿乐还是挺能适应她的,两人相处挺好。

阿乐真是饿了,这么小的孩子吃饭都不用人喂,自己吃得专心。洛洛这才有时间梳理一下刚刚经历的一切。奈何桥边算出这段哭笑不得的未来的时候,洛洛真是惊呆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接着算下去,却发觉赌徒投胎没找准人,小女孩这个叫苏果的娘原来是个小太妹似的人物,十八岁生下阿乐,旋即被暴怒的父母赶出家门。此后她好吃懒做,坐台三陪地过着堕落的日子,身边有个叫虎哥的情夫。难得的是,对女儿倒是一直不离不弃,没有丢下不管的意思。

洛洛当时算到这里的时候,只会无力地坐在奈何桥边抓头皮,如此说来,难道要她洛洛女扮男装拐了赌徒转世的女孩,两人颠倒鸾凤做二世的夫妻?可是……这能行吗?自己真身都是雌的啊。想到其中的荒唐,洛洛冷汗直流。

神志恍惚间,忽然算到,赌徒转世的女孩虚岁六岁时候成孤儿。咦,怎么会?赶紧按一下RE,回头一看,心下了然。可怜的孩子,这么小成了孤儿,父亲又不详,外公外婆能收留她吗?如果不收,小女孩岂不成了流浪儿?那还有美好前途吗?不行,洛洛决定自己插手,怎么也不忍心看着赌徒的转世吃苦。

洛洛一向喜欢提早到场,不喜欢故意让别人枯等。所以进去苏果小窝时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会儿才见黑白无常板着脸进来,如今地府也讲文明,大家见面点头招呼,很是礼貌。洛洛不死心地问一句:“可不可以留下她的性命,她还有一个才六岁的女儿。”

无常倒也没有取笑,只是微微欠身,很是绅士地道:“你也知道这不可能。”

洛洛闻言只有叹气,看来她李代桃僵,当赌徒转世的妈妈是当定了。她很害怕,万一那么几年下来,习惯了与赌徒母女相处,若干年后转到三世,再次面对赌徒的时候会不会有乱伦的感觉?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可是又不能甩手不管此世的赌徒,看着她从小缺衣少食,流浪沉沦。前面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可走。

可也容不得洛洛多想,很快就听见外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旋即薄薄的木门被一脚踢开,喝得烂醉的虎哥摇摇晃晃进来,嘴里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着,目标准确地扑向躺在床上午睡的女人。女人贪恋好眠,不依,虎哥酒劲发作,咯咯笑着骂着掐女人的脖子,手脚没轻没重,就这么断送了女人的性命。而他自己也酒气上涌,头一歪睡死在死人旁边。

整个过程简单利落,不出几分钟,女人的鬼魂便随着黑白无常离去。小小的房间只余床上酒屁臭嗝的虎哥。洛洛看着觉得人生无常得很,虽然那个女人与自己没有关系,但心里还是挺悲凉的,生命居然就是那么轻贱,一个失误便可断送一生。这下更是为赌徒的今世担忧,小小的她,如果没人保护,该怎么度过后面长长的人生。看来再有什么想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本来洛洛准备钻进床上女人的躯壳,简单方便。但一近身,便闻到一股如猪舍冒出的酸臭。可怕,这么热的天,这个女人难道就不洗澡的吗?而且再一掐算,此人身上还有不清不白的花柳病根。洛洛说什么也不敢动用这等躯壳,只得作法灭了这身躯壳,自己摇身一变,然后穿上女人洗净晒干的衣服,打定心思去幼儿园带阿乐出逃。只有逃离这种糜烂环境,方可安心重新做人。

可是,去往哪里呢?才冒出这个念头,对面小小的阿乐吃干抹净,拿脏脏的手背一擦小嘴,冷静地问道:“妈妈,我们去哪里?”

洛洛心说,还真不愧是赌徒的转世,虽然灵魂还受缚于幼儿之躯,浑浑噩噩,可已经知道哪壶不开拎哪壶,问出来的问题一针见血。洛洛只有含混道:“我们今晚就在终点站下车。阿乐你想去哪里呀?”

阿乐不知这是大人的诡计,连忙道:“阿乐想找爸爸。”

洛洛吓了一跳,忍不住手伸到桌布底下,偷偷掐指一算,咦,还真有爸爸其人,而且正好就在本次火车终点站,可是那人与阿乐妈一夜情缘,他恐怕怎么都不能想像自己在世上有那么个女儿。贸然认上去,不知该人会有什么反应。洛洛心中没有把握,又不便与阿乐说实话,打击她幼小心灵,只得微笑道:“好,那等我们下了火车,明天妈妈上街去把爸爸给阿乐找来。”

阿乐惊喜,这一下原本冷漠的眼睛变得稍微热情起来,小嘴得寸进尺地叽叽呱呱问个不休,三句不离爸爸。洛洛左支右拙地费劲回答着,心里却是下定决心,即便只为了阿乐眼中那点重新燃起的热情,她也得设法把阿乐的父亲找到。

既然事已至此,只有尽力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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