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徐彩霞如痴似呆的坐在马背上,望着蓝世玉的身影,心里却想着蓝世玉见到崔小倩的情景,真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转瞬之间。

那滚滚尘影已消失在远远的暗夜中。

徐彩霞黯然一叹,拨转马头,直向丰渔村驰去,一想到这十几天来每晚都和玉哥哥睡在一起,可是又憨又健的玉哥哥,却连动都没有动过她……

她不停的在问自己,玉哥哥和崔小倩会不会也这样呢?想到羞人处,不禁脸红心跳,暗骂自己不知害羞。

而飞驰在马上的蓝世玉,也同样的在想许多问题。

他在想第一眼看到媛姑姑和倩姐姐的情景,深信她们看见他飞马驰回的时候,一定会惊喜交加感到意外。

他和倩姐姐分别一年多了,而她一定比以前更文静更美丽了,她看到自己回去,该是多么的兴奋啊!

他又想到明天霞妹妹前去的问题,不知道倩姐姐会不会像看到胡丽珠那样妒嫉,她必须在倩姐姐和霞妹妹之间,下一番工夫,否则,今后他别想有好日子过……

一想到霞妹妹,他不禁立即回头看了看身后,而身后的景物,已被夜幕掩没了。

再看前面,三五里外已现出灯光数点,他知道那儿就是媛姑姑居住的小渔村了。

这时。

乌骓坚耳立鬃,奔驰如飞,毫无一丝倦意,而且不时发出声震原野,直上夜空的长嘶。

三五里地,俄顷即达,蓝世玉忙减速轻驰,直入村内。

举目一看,发现媛姑姑和倩姐姐房间里都亮着灯光。

他的内心有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和激动,几乎忍不住想高呼一声回姐姐和媛姑姑。

于是,他兴奋的一抖丝缰,乌骓一声长嘶,直向媛姑姑的院门前驰去。

乌骓的长嘶和清脆的马蹄声,惊得村内都吹熄了灯光,再看倩姐姐的窗户上,也没有了灯光。

蓝世玉这才想到.媛姑姑在此隐居,不宜惊动村人,因而飘身下马,迅即拍了拍乌骓的长鬃。

乌雅果然通灵,立即昂首竖耳,下蹄极轻,显得异常机警。

蓝世玉拉马走到媛姑姑的院门前,举起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的右手,正待叩门,房内已传来一声低沉的娇喝:“什么人?”

蓝世玉一听,正是倩姐姐的声音。

他立即兴奋的压低声音说:“倩姐姐是我!”

房内响起一阵急骤的脚步声,紧接房门“呀”的一声开了,黄影一闪,超尘绝美的崔小倩已像一只受惊的乳燕,由门内疾扑出来。

同时

她以惊喜交加,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真的……是你?……”

说话声中,慌忙将门打开。

崔小倩一见长得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蓝世玉,几乎不敢称呼他玉弟弟了。

蓝世玉一见崔小倩,忙丢掉马缰迫不及待的伸手握住她的玉臂,望着她的如花娇靥,兴奋的说:“倩姐姐是我,姑姑呢?”

说着。

星目希冀的看了一眼房门。

崔小倩略一定神,发觉蓝世玉的双手正紧紧握着她的玉臂,粉面一红,羞涩的说:“快进来,玉弟弟。”

边说边轻轻挣脱了蓝世玉的双手,侧身立在门口。

蓝世玉愉快的一笑,快步走进门内。

一声低沉马嘶,迳由身后传来。

蓝世玉这才想起乌骓还留在外面,转身望着黑马,抱歉的笑了笑说:“倒你给忘了。”

说着,乌骓已温驯的走了过来。

崔小倩惊异的望着高大威猛的乌骓,下意识的退后两步,让黑马走进来,随即关上院门。

乌骓自动走至院角花树前,稳静的站立着,两眼柔和的望着崔小倩。

崔小倩关好院门,转首望着乌骓。愉快的笑着说:“这匹黑马可爱极了,是你买的吗?”

边说边闪动着寒潭秋水似的眸子,望着蓝世玉的俊面。

蓝世玉毫不迟疑的说:“不,是毒娘子马翠萍送给我的。”

崔小倩一听是女人赠的,立即敏感的“噢”了一声,黛眉一蹙,转身向房门走去,同时疑惑的问:“毒娘子是谁?”

蓝世玉含笑回答说:“白河寨主魏北璋的夫人。”

崔小倩一听是白河寨主的夫人,判断毒娘子十之八九是个老太婆了,是以也未放在心上。

但,她对蓝世玉独自去找魏北璋,却惊讶不安的问:“你已去了白河寨?”

蓝世玉颔首称是,两个人已走进房门,直入崔小倩的卧室。

蓝世玉因为没有看到媛姑姑,不解的问:“倩姐姐,姑姑呢?”

崔小倩一面点灯,一面回答说:“妈大概也快回来了。”

边说边仰起灯面,仔细望着蓝世玉的俊美面庞儿,她已日夜期待了一年多了。

蓝世玉也在打量倩姐姐,她虽然没有长高,但是较之一年前更美了,尤其是那一双澄澈闪辉的眸子,更令他神迷。

崔小倩见蓝世玉如痴似呆的望着她,不禁芳心乱跳,香腮发热,羞涩愉快的说:“玉弟弟,你现在比我都高了。”

蓝世玉痴呆的一笑,讪讪的说:“姐姐,你比以前更美了。”

崔小倩娇羞的一笑,嗔声说:“你就会说这句话。”

边说边情不自禁的举起纤纤玉手,去抚摸蓝世玉的肩头。

蓝世玉对崔小倩的敬重,远超过对她爱。

虽然她那张像百合初放的娇靥,就在他的胸前,而她那两片红润欲滴的樱唇,距离他的嘴巴尚不足一尺,但是他却不敢俯首去吻崔小倩……

他只是在静静的欣赏,沉醉在由崔小倩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中。

崔小倩立在蓝世玉身前,觉得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她微仰着粉面,绽露着甜美笑容,她蓦然感觉到,玉弟弟要吻她了。

一想到亲吻,她的心立刻急烈的跳动起来,她很希望玉弟弟这样做。

可是

她却不由自主的低声说:“玉弟弟,坐下来谈吧!”

边说边轻巧的转身坐在床沿儿上。

蓝世玉见崔小倩闪开了,突然有了勇气,快步跟上去拉起她的玉手,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

同时

他怯怯的低声说:“姐姐,我在华山每天都想你。”

崔小倩心里一甜,不由“噗嗤”笑了起来,盯着蓝世玉嗔声说:“傻相,什么都变了,就是你这张会说话的油嘴没有变好。”

边说边举起香葱似的纤纤玉指,轻轻的在蓝世玉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儿。

蓝世玉深恐崔小倩不信,立即焦急的表白说:“真的,我真的每天都在想念你,倩姐姐,不信你明天可以问霞妹妹……”

霞妹妹三个字一出口,崔小倩似乎想起什么,黛眉间立即罩上一抹轻愁,但是她仍以愉快的声调问:“你说的可是徐姑娘?”

说着。

立即把被蓝世玉紧紧握着的玉手,技巧的撤了出来。

由于过份兴奋,蓝世玉并未察觉到倩姐姐有何异样,依然高兴的说:“是的、她现在去了丰渔村,明天再来看你和媛姑姑。”

崔小倩黛眉一蹙,不解的问:“她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这里呢?”

蓝世玉笑了笑说:“霞妹途中不舒服,怕你笑她精神萎糜,所以才没有来。”

说着,不自觉的又握住了崔小倩的玉手。

片刻。

蓝世玉心头猛的一震,神色突变,因为他感觉到倩姐姐的玉手,刚才还热呼呼的,现在突然冷冰冰的了。

他不安的抬起头来,凝视着崔小倩的粉面,不由惊得脱口急声问:“倩姐姐……

你?……”

说话之间。

他发现倩姐姐黛眉徽蹙,娇靥笼愁,粉面上已充满了幽怨之色。

崔小倩一看蓝世玉惊愕神态,佯装“噗嗤”一笑,惊异的问:“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呀?”

说着,已再度撤出自己的玉手,关切的问:“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去为你准备?”

说罢。

随即立起身来,迳向室外走去。

蓝世玉一见,顿时呆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他看得出来,倩姐姐虽然在笑,但笑得很勉强,表面愉快,眉宇间却充满了忧郁黯然之色。

崔小倩轻巧的开门声,立刻将发呆的蓝世玉震醒,于是略一定神,焦急的连声说:“倩姐姐,我还不饿,我还不饿。”

边说边起身追出房外。

但,崔小倩业已飘然走进了厨房。

蓝世玉紧张跟着追了进去,继续说:“我还不饿,倩姐姐!”

崔小倩没有看蓝世玉,一面燃灯,一面仍以愉快的声音说:“我做饭很快,你有话继续说嘛!”

蓝世玉虽然还没有吃晚饭,但是他一点儿都不饿,因为他已经急得吃不下去了。

他心中惶愧的立在崔小倩身后,呆呆的望着她熟练的准备着饭菜。

方才

倩姐姐是那样的兴奋,愉快,如花的娇靥上,闪烁着欣喜的光辉。

如今。

黛眉微蹙,幽怨含愁,但却强展甜笑,故作欢颜,这个强烈的对照,仅是一瞬间的事。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刚提到霞妹妹的原故,他很懊恼,埋怨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到霞妹妹。

继而一想,明天霞妹妹来了又该怎么办呢?

一念至此。

额角上顿时渗出汗珠来。

倩姐姐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不相信温柔恬静,超尘脱俗的倩姐姐,也是一个善妒的女人。

可是

倩姐姐一听他提到霞妹妹,立刻神色幽怨,玉手冰冷,这又为什么呢?

当然蓝世玉并不了解崔小倩的心意,早在半年之前,她就有了一个自以为明智的决定——

牺牲自己,而去成全他和徐彩霞。

她一直认为,两个女孩子去爱一个男人,后果是悲哀的,而她母亲“芙蓉仙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再者。

她一想到这一年多来,蓝世玉和徐彩霞朝夕相对,形影不离,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说不定早已有了肌肤之亲……

他们定然早已拥抱,亲吻,相偎相依,甚至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每当午夜梦回,她一想到这些,便再也无法入睡。

她曾听“独醒子”对母亲说过,徐彩霞虽然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但是个性刚强好胜,凡事不愿输人,因而更令她觉得无法和徐彩霞融洽相处。

与其将来不好,让心爱的玉弟弟得不到幸福,不如现在激流勇退,留下甜蜜的回忆好。

当然她仍深深爱着玉弟弟,只是她要把对玉弟弟的爱,埋藏在心灵深处,她要和孤寂的母亲终生厮守在一起。

当崔小倩刚才乍一看到分别年余的玉弟弟时,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诚掣的爱意,现在想想,又有些后悔。

她觉得一见面就该和他保持距离,然而两情相悦,朝暮相思,一时之间又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现在她第一次尝到强自压抑内心爱情奔放的痛苦,继而想到今后漫长的一生,就要在这种痛苦煎熬中度过,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幸亏她背身对着蓝世玉,泪水在眼睛里转了好一阵子,终于没有流下来,当然她也知道,玉弟弟一定也在为此痛苦。

厨房内,除了烹任的声音和阵阵的菜香,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蓝世玉和崔小倩都陷入无比的痛苦中。

倩姐姐是第一个走进他生命中的女孩子,也是他最爱最崇敬的女神,他可以抛弃世界上任何宝贵的东西,但是他不能没有倩姐姐。

这时,他痴痴的立在崔小倩身后,方才的兴奋、快乐,已经变成了悲伤、哀怨的苦果,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倩姐姐高兴起来。

崔小倩一边炒菜,一边偷偷瞟了蓝世玉一眼。

当她看到兴致勃勃抱着满腔热情赶回来的玉弟弟,这时正剑眉紧蹙,孤立发呆,芳心又疼又爱、又难过。

她不能这样,也不忍再折磨自己心爱的人,因而轻轻咳嗽了一声,强自以愉快的声音问:

“玉弟弟……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边说边回眸转首,明媚的看了蓝世玉一眼。

蓝世玉心绪翻涌,万分痛苦。

这时见倩姐姐忽然回眸一笑,宛如黑暗中看见了明灯,顿时给了他不少勇气。

他觉得应该及时为自己和徐彩霞美言几句了,否则,明天两个人见了面板着脸,相应不理,那还了得!

因而也咳嗽了一声,怯怯的说:“倩姐姐,霞妹妹说你给我缝的蓝衫和长裤是‘天蚕丝’……”

崔小倩轻轻“嗯”了一声。

她一面炒菜,一面颔首说:“是的,那是我妈在‘西天山’随师姐‘凡昙师太’学艺时,在一座前辈高人洞府中偶然获得的。”

蓝世玉一听,才知道媛姑姑的师门是天山一派。

但,这时他已无心去追问这些,于是继续说:“霞妹妹说你缝的精致细腻,她的手工远不如你……”

崔小倩佯装愉快的一笑,故意说:“那不是我缝的……”

蓝世玉一听,未待崔小倩说完,立即分辩说:“你不要骗我,当时我曾将衣服捧在鼻子上闻了闻,上面仍有你手上残留幽香气息!”

崔小倩的娇靥顿时红了起来,默默的不再吭声儿,但是蓝世玉看得出来,在她羞红的娇靥上,有欣慰,也有幽怨。

于是,他继续说:“还有,姐姐送给霞妹的剑套,蛮靴,她看了高兴得直叫倩姐姐……”

崔小倩一听,含笑插嘴说:“那是妈妈叫我缝制送给徐姑娘的,因为你在华山学艺,一切饮食起居,全靠她照顾你……”

说至此处。

她的声音微显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

蓝世玉心中一阵难过,惶愧的望着崔小倩,不知道说什么好。

为了平静内心的郁闷和惶急,他立即闭上星目,默运神功,暗暗调息.蓦地

他感应到有人正由村北,向这边快速驰来。

于是睁开星目,低声说道:“倩姐姐,有人向我们这儿来了。”

崔小倩立即凝神一听,可是她却听不到一丝衣袂破风之声,因而黛眉一蹙,疑惑的问:

“你真的听到了吗?”

边说边惊异的望着蓝世玉。

蓝世玉立即缓缓颔首说:“此人轻功造诣极深,速度极快,不是一般普通高手……”

蓝世玉见崔小倩有些不信,立即正色说:“真的,此人距离我们最多不到十丈了。”

崔小倩一看蓝世玉的神色,由不得她不信,继而凝神再听,果然传来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之声,经验告诉她,这人已经到了院外。

片刻

崔小倩心中一动。

她不由“噗嗤”笑了,接着说:“是我妈回来了。”

蓝世玉一听,于是脱口急呼道:“姑姑,姑姑!”

急呼声中,身形一闪,顿时不见。

崔小倩一惊,才发现玉弟弟的功力,较之二年前有了骇人的进境,于是略一定神,也飞身迎了出去。

院中风声敛处,雍容脱俗,一身紫装的“芙蓉仙子”已飘然落在院中。

蓝世玉含泪一声欢呼,飞身扑了过去。

芙蓉仙子一见蓝世玉,已惊喜得不能自己,立即兴奋的招呼说:“玉儿,你怎么先回来了?”

边说边情不由己的将蓝世玉拥进怀里,仍像一年前一样,慈爱的抚摸着蓝世玉的肩臂。

蓝世玉一看到媛姑姑,宛如见到自己的母亲似的,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因而激动的立即跪了下去。

“芙蓉仙子”抚摸着蓝世玉的头顶,心中浮现起少女时代,她深爱的康泰哥的影子,热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了下来。

她轻举翠袖,慈爱的为蓝世玉拭着眼泪,亲切的说:“玉儿,快起来,进房里坐。”

蓝世玉在这一刹那,完全沐浴在母性的慈爱光辉中,一切痛苦,一切悲伤,全部都忘了。

他仰面虔敬孺慕的望着媛姑姑,含泪恭谨的说:“姑姑,玉儿每天都在想念您!”

芙蓉仙子含着泪水,慈祥的笑着说:“姑姑和你倩姐姐,也每天盼望你早日艺成归来。”

边说边伸手扶蓝世玉起来。

蓝世玉随之立起,但是他一想到倩姐姐突然生气的事,泪水又不停的流下来。

芙蓉仙子仔细一看,才发现蓝世玉竟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因而愉快的说:“玉儿,你已经是大人了,还好意思流眼泪,也不怕倩姐姐笑你?”

说着。

她慈爱的看了一眼立在厨房门前的崔小倩。

蓝世玉不哭了,但是她的心情更加更沉重了。

“芙蓉仙子”还以为蓝世玉久别重逢,一时情绪激动,因而也未注意,即对蓝世玉说:

“玉儿,房内坐吧!”

说着,凤目瞟了一眼两耳高竖,略显惊异的黑马“乌骓”,当先向房门前走去。

蓝世玉跟在媛姑姑身后,看了神色黯然的崔小倩一眼,但崔小倩却微垂螓首,转身走进厨房内。

“芙蓉仙子”将外室桌子上的油灯点着,分别落座之后,又仔仔细细的看了蓝世玉一番,随之欣慰的笑了。

紧接着她亲切的问:“玉儿,你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呢?”

蓝世玉恭谨的回答说:“不,还有我师妹徐彩霞。”

芙蓉仙子立即惊异的问:“徐姑娘呢?”

蓝世玉回答说:“她到翻江苍龙张老哥处去了。”

“芙蓉仙子”黛眉一蹙,不解的说:“我刚由张乐恒处回来,怎么没看到徐姑娘呢?”

蓝世玉忙解释说:“她可能还没有到,玉儿到家也不久。”

芙蓉仙子会意的微颔螓首,因而也未再问。

这时,崔小倩已将饭菜端上来。

蓝世玉默默望着崔小倩,腹中毫无饿意,心中仍想着倩姐姐不快之事。

“芙蓉仙子”冷眼旁观,发现蓝世玉的剑眉一直没有舒展,而目光却怯怯的望着爱女崔小倩。

而小倩虽然娇靥含笑,显得很愉快,但是她的黛眉之间,却显明的透着一丝幽怨。

“芙蓉仙子”是在爱河里受过挫折的人,一望即知崔小倩和蓝世玉之间,必有什么不快,同时,她极快的揣测到,必与徐彩霞有关。

于是,她佯装不见的对崔小倩说:“倩儿,再拿一副碗筷来,我也没吃晚饭哪!”

崔小倩恭声应是,转身匆匆走了。

蓝世玉本待推说不饿,一听媛姑姑还没用晚饭,只好陪着媛姑姑吃了一些了。

“芙蓉仙子”陪着蓝世玉进餐,崔小倩静静的坐在一旁看。

由于“芙蓉仙子”回来了,气氛也显得和谐多了。

蓝世玉自动述说华山学艺经过,但是他没敢提在玉女峰绝壁口,看到那首幽怨诗词一事。

继而述说学习“大罗佛门贝叶真经”的经过,并详述那天“南海老怪”前去华山邀“独醒子”远赴海外的事。

蓝世玉说至此处,暗察媛姑姑面上的神色,仅见她黛眉略微一蹙,神色并无异样,因而不解的问:“姑姑,恩师远赴海外时,是否曾来姑姑处?”

“芙蓉仙子”微一颔首,说:“来过一次,但并未说出去海外的真正原因。”

蓝世玉已看出“芙蓉仙子”不愿说出真情,他也不敢再问。

片刻

“芙蓉仙子”始继续说:“详细情形,‘翻江苍龙’张老英雄可能知道。”

蓝世玉心中一动,顿时想起恩师那封信来,虽然他明知是假,但仍希望知道原因。

因而他不解的问:“姑姑,翻江苍龙张老哥去年夏天去华山时,携有恩师‘独醒子’的一封亲笔信,据说是武当派上代长老‘静玄仙长’带回来的。

但,玉儿经过武当山时,在一偶然的机会,证实静玄仙长正在坐关,已有三年未曾下山了,这件事姑姑可晓得?”

“芙蓉仙子”面有忧色,略一沉思说:“张老英雄如此说,必然有他的苦衷!”

蓝世玉一听,知道再问媛姑姑也不会说,只有等张乐恒回来再问,但他仍不解的说:

“姑姑,您去张老哥处有什么事吗?”

“芙蓉仙子”说:“我是去他那里探听一下你何时回来的消息。”

蓝世玉心中一动,又问:“他和邬铁牛弟已去了白河寨,姑姑去时,他们可曾回来?”

“芙蓉仙子”摇了摇头说:“我去时仅他的大儿子张大根在家里,张老英雄还没有回来。”

蓝世玉不解的问:“姑姑怎知张老哥去了华山呢?”

“芙蓉仙子”说:“他走时曾来此对我说过……”

蓝世玉心中一动,想了想说:“姑姑可知张老哥急着催我回来的原因吗?”

“芙蓉仙子”说:“这要等张老英雄回来才能说得清楚。”

蓝世玉知道媛姑姑不愿先说,因而也不便再问。

他索性先将下山后只身前去白河寨,由魏北璋处得到新辟隧道的线索,继续赴大洪山,找独臂熊庞得冲,获悉段启典和史有余在林中密商一事说了出来。

“芙蓉仙子”听后,黛眉紧蹙,神色黯然。

她许久才说:“照庞得冲所说,你父亲的行踪想是早被史有余发现,而真正的凶嫌,必是段启典和史有余两人之一,至于那道新辟的进口,可能是史有余事先暗中偷掘的……”

蓝世玉立即补充说:“可是玉儿亲眼目睹段启典进出古坟,走的俱是原有出口,由此可见,史有余也不知情。”

“芙蓉仙子”略一沉思说:“现在史有余已死,已无法追究,只有问隐身在暗处的‘独耳豺人’胡镇山了。

同时还要问问他是怎样发现你父亲的行踪,又怎样进入古墓,以及史有余何时隐身在隔室等……”

谈到胡镇山,蓝世玉想起什么似的问:“姑姑,那夜胡镇山夫妇被恩师‘独醒子’现身吓走之后,是否又来打扰过您?”

“芙蓉仙子”摇了摇头,也有些怀疑的说:“再没有来过,可是这一年来,胡镇山夫妇,直没有在附近现身后,如果不是震慑于‘独醒子’老前辈,必是埋头在苦练某种功夫!”

蓝世玉剑眉一蹩,似有所悟的说:“姑姑,等胡丽珠从大洪山回来,我想去夜探苇林堡……”

静坐的崔小倩一听提到胡丽珠,不由黛眉一整,想说什么,“芙蓉仙子”已抢先问道:

“玉儿,这一次你又遇见了胡丽珠?”

蓝世玉先前仅说出从庞得冲口得到的结果,并没有详述赴大洪山的经过,这时见问,立即将毒娘子追至襄阳城,巧遇胡丽珠,同赴大洪山,以及她们姐妹相识的事儿,又仔细说了一遍。

“芙蓉仙子”对毒娘子似有耳闻。

她立即警告蓝世玉说:“毒娘子生性放浪,素行不检,自恃一身绝毒暗器,杀人无数,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蓝世玉连连称是。

但,他正想将毒娘子赠马、引路,不杀素行端正的人说出来,而崔小倩已冷冷的说:

“院中的黑马,还是那位热心的毒娘子所赠的呢!”

蓝世玉俊面一红,立即诚实的将赠马等经过详细的说了出来,以示坦白。

“芙蓉仙子”颔首说:“赠送马匹,只要出于诚,本不足虑,只是怕她另有用意!”

蓝世玉立即惶声说:“毒娘子和胡丽珠明日可达,到时候玉儿将马匹还给她们也就是了。”

“芙蓉仙子”微颔螓首,接着不解的问:“胡姑娘可曾对你谈到那夜她穴道被点的事?”

蓝世玉摇了摇头说:“没有,她仅说姑姑曾对她谈过父亲被害的事。”

“芙蓉仙子”喟然一叹说:“那夜你走后,‘独醒子’老前辈即由暗中走出来,首先将胁下捧着的‘月辉剑’和一个小匣子交给倩儿,并叮嘱我善加督导你倩姐姐练习,然后解开胡丽珠的穴道,即向你驰去的方向追去。”

蓝世玉一看到倩姐姐替霞妹缝制的剑套,就揣测到“月辉剑”可能已被恩师赠给了倩姐姐。

现在一听,立即解释说:“这两柄宝剑,是……”

“芙蓉仙子”未待蓝世玉说完,随即接口说:“你师父已将两剑的来历介绍过了,你倩姐姐总算不负期望,目前仅是功力不足,火候稍差罢了。”

蓝世玉心中一动,顿时想起怀中的“灵石玉乳”。

他立即笑着说:“倩姐姐功力稍差,不必忧虑,玉儿尚存有七八滴‘灵石玉乳’在此,姑姑和倩姐姐可以分服数滴。”

边说边将怀中玉瓶取出来,双手递至“芙蓉仙子”面前。

崔小倩一听,惊喜交加的急步走了过来。

“芙蓉仙子”神色肃穆的接过小玉瓶,一扭开瓶盖,顿时异香满堂,面色略微一变,愉快的颔首说:“不错,确是稀世珍品。”

说着。

“芙蓉仙子”黛眉一蹙,似乎想起什么,又不解的问:“去年你师父将剑交给倩儿之后,也曾赠你倩姐姐一滴灵石玉乳,你师父说那是唯一的一滴了,你怎么……”

蓝世玉见问,立刻将与彩霞坠崖之后,进入裂洞中的事说了一遍。

但,彩霞落水,以及焚火烤衣等旖旎风光,则只字不提,最后兴奋的说:“玉瓶内至少尚七八滴,姑姑和倩姐姐可以分食。”

“芙蓉仙子”微摇螓首,笑着说:“我已食过‘朱果’,不需要再服‘灵石玉乳’了……”

蓝世玉一听,顿时大悟,何以媛姑姑驻颜有术,看起来仅有二十六七岁,原来她曾服过青春永驻的朱果。

心念之间。

只见“芙蓉仙子”已拿起桌子上竹筷,用手帕擦拭清洁后,放入小玉瓶内一沾,即对崔小倩说:“倩儿,快张开嘴。”

崔小倩粉面微红,神色兴奋,忙张口樱口,香舌在竹筷上一舔,满口生香,津液立生,顺喉流入腹内。

蓝世玉一见,立即亲切的说:“姑姑,再给倩姐姐多沾一些嘛!”

“芙蓉仙子”立即解释说:“灵石玉乳,乃世间珍品,应该节省俭用,而功力浅的人,少服为宜。”

边说边转首望着爱女笑道:“倩儿,现在你的功力至少又增长了二十年,你应该好好谢谢你的玉弟弟,由此可见,你玉弟弟无时不在关心你……”

崔小倩被母亲说得粉面通红。

这时,她虽然在低头娇笑,但黛眉之间却笼罩着更深的幽怨!

“芙蓉仙子”怕蓝世玉看出崔小倩的神色有异,立即催促她说:“倩儿,快去我房里调息一两个周天,将玉乳的灵气引入四肢百骸,愈增奇效。”

说着。

她又对注定崔小倩痴笑发呆的蓝世玉笑道:“玉儿,三更已过,你也去倩儿房里休息吧!”

边说边将手中的玉瓶交还给蓝世玉。

蓝世玉恭声称是,双手接过小玉瓶,向“芙蓉仙子”请过晚安,迳至崔小倩房内休息。

他合衣倒身床上,曲指一弹,立将油灯震熄。

这时,夜阑更深,院外传来湖水的响声。

蓝世玉倒在床上,情不自禁的抚摸倩姐姐的枕被,丝丝幽香扑鼻而入,他再也无法将心神静下来。

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倩姐姐揽在怀里,同床共忱。

蓝世玉胡思乱想,不能成眠,只好盘坐调息,一运神功,果然灵台立明,真力循序过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神功感应之中,蓦地听到一丝极轻微的强自压抑哭泣声!

这充满了委屈的声音,一入蓝世玉的耳鼓,惊得他险些大叫起来,他不知道倩姐姐为什么哭?

他强抑心中的忧急,继凝神听下去……

片刻

就听媛姑姑悄声说:“倩儿,你不能再任性,我已为此痛苦了一生,你不能再步我的后尘……”

“……”

“孩子,你应该看得出来,你玉弟弟是多么爱你……你这样做会毁了他的一生……”

崔小倩啜泣着说:“倩儿今生今世决定不嫁人了,我要和妈厮守一辈子。”

“芙蓉仙子”略带责备的安慰她说:“傻孩子,你和玉弟弟结了婚,妈妈不是也可以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妈,您不是说两个女孩子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结果是悲剧吗?”

“倩儿,这是妈妈少女时的偏见,我已经害他父母痛苦终生,不能再让你任性的去摧残他们的孩子,倩儿,你一向通情达礼,不能再做傻事了。”

“……”

“倩儿,你听到吗?……再说男人拥有三妻四妾,亦不为过,你又何必……”

崔小倩痛苦的说:“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芙蓉仙子”近乎恳求的说:“倩儿,妈是多么希望你和玉儿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你要孝顺妈,就该听妈的话。”

“倩儿,你听到吗?……”

“……”

“唉!这都是命,妈不再劝你了,将来你可别后侮!”

紧接着重归寂静。

而蓝世玉的眼睛也模糊了。

他没想到温柔恬静的倩姐姐,竟然是一个外柔内刚倔强而又善妒的女孩子。

他又想到素性较倩姐姐尤要刚强好胜的霞妹妹,看来她们俩是无法融洽相处了。

他心中暗自感激媛姑姑,他觉得倩姐姐和霞妹妹将来能否亲如姐妹,就要仰仗媛姑姑了。

一想到媛姑姑,蓝世玉郁闷不安的胸怀,又顿时开朗起来。

他觉得事在人为,只要自己谨慎行事,不怕倩姐姐不回心转意。

思付之间。

一阵轻微的马蹄击地声,迳由院中响起。

蓝世玉这才想起院中的乌骓,回头一看背后的窗户,业已现出曙光。

乌骓既未卸鞍辔,又未喂草料,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知道照顾马匹,还是趁早归还给毒娘子好。

他飘身下床,摒息来至房门,两掌暗运柔字诀,轻轻开门走出房外,想到把乌骓拉到院后草地上去。

“乌骓”一见蓝世玉,立即摆头甩尾,连声低嘶,四蹄不停的在地上移动着,做出一幅亲切愉快的神态。

蓝世玉生怕惊动媛姑姑和倩姐姐,纵身上前,伸手拉住马缰,蹑步向院门走去。

就在他伸手去拉院门的同时,身后已响起媛姑姑黯然颤抖的声音说:“玉儿,你要去哪里?”

蓝世玉闻声回头。

只见媛姑姑黛眉微蹙,神色黯然,注定他的凤目中,隐隐闪着泪光。

他知道媛姑姑误会了,正待解释,人影一闪,花容惨淡的崔小倩,已立在“芙蓉仙子”

身边。

崔小倩一看蓝世玉立在院门,手中拉着马匹,泪水立即像珍珠般籁籁的滚了下来。

蓝世玉原生怕惊醒媛姑姑和倩姐姐,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于是,他赶紧解释说:“乌骓昨夜通宵未进草料,玉儿想把它拉到院后草地上去……”

话刚说完。

崔小倩突然双手掩面,失声哭着说“妈,玉弟弟说的不是真心话……您不能让他走……”

“芙蓉仙子”也有些焦急的问:“那你为何不卸下鞍辔呢?”

蓝世玉见倩姐姐哭得伤心,心中又疼,又爱,又欣喜。

既然媛姑姑和倩姐姐都认为他是负气出走,何不将计就计,也许能挽回倩姐姐的心意。

他因此略一迟疑。

而“芙蓉仙子”凤目中已滴下两颗晶莹的泪水,崔小倩玉手掩面,娇躯颤抖,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