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虎父犬子

江北,董林盛是有名的财主,他的居所亦是远近知名,提起明月园,几乎无人不知。

明月园占地颇广,人虽不很多,但里面的假山飞瀑,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以及四季时花节草使去过的人留连忘返。

董林盛亦颇以此为豪。更可嘉的是他并不因此而自珍,经常还是邀请亲友知己到他家里相叙。

楚英南是他的外甥,因此他把“江北四秀”的另外三秀共邀来此相聚。

已是三更了,七夕,虽是新月,但仍把明月园点缀得更妩媚。

水榭上四个青年剑客谈笑正欢,豪饮正兴,以景物为肴,明月为伴;黄昏喝至此时,仍豪兴不减。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这意境使四个青年人,如置仙境,非到清晨未能尽意的。

楚英南、秦雪岭、虞子清及宋玉箫都是近年来崛起江湖的青年剑客,由于都是一般年轻俊秀的,潇洒不羁,因此被合称为江北四秀。

这一个称呼已非一两年的时间了,但这四位尽管各自心仪不已,却仍是缘悭一面,今次能够共聚一堂,还是秦雪岭大力促成。

他到各人家门游说,一说即合。

楚英南并建议把见面地点订在明月园。

四人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仿佛多年老友,因此他们便借今夜七月初七结拜为兄弟。

此刻各人都有几分醉意,但意兴未减,仍不断吩咐董家仆人添酒。

恰在此时,内院响起一声清脆的钟声,在静夜中显得异常响亮。

楚英南酒醒了大半,脱口惊呼道:“有贼!贤弟们助小兄一臂之力,把贼子抓来!”

秦雪岭道:“偌大的一个庄院,如何安排人手?”

楚英南笑道:“里面自有人搜,我们分开四面站在墙头上监视。”

宋玉箫道:“此计甚佳,就请大哥安排!”

楚英南道:“如此愚兄也不再客气,二弟,你就守在这堵墙上,三弟守东方,四弟守南方,愚兄守北方!”

秦雪岭应了一声,首先奔向靠水榭的那堵墙上。

虞子清及宋玉箫亦立即展开身形,方向自己所负责的那方奔去。

这一刹那,明月园内已灯火光耀如白昼,董家家丁手持刀棍四处搜索,看来盗窃者除非背插双翼,否则绝难逃脱。

人声逐渐响亮,秦雪岭站立墙上,居高临下,已见四周人影闪动,点点的灯光,形成一条蜿蜒的长蛇阵,黑夜中似乎一条火龙。

夜风吹来,秦雪岭在墙头上,衣袂飘飞,脑际朦胧,几疑置身云端九霄之处。

正在恍惚间,前头假山处黑影一闪,跟着一人凌空飞起,直扑围墙。中途在一棵槐树横枝一点,去势更疾。

秦雪岭酒意一醒,一声龙吟,抽出佩剑。

刹那黑影将近,在他斜前方二丈,秦雪岭身形暴起,大鸟般向他飞扑而去,人在半空,长剑洒下一片银光。

银光点点,指遍对方前身的十八个大穴。

那人面蒙黑布,黑衣黑裤,在黑暗中好像是一个幽灵,他右手持一黑布袋,沉甸甸的,显然装了不少金银之物。

只见他左脚在右脚面一点,身子硬生生再拔高半丈。

与此同时,人声沸腾,叫骂之声大作,四周之灯光逐渐移近。

楚英南尚未至北墙,听见人声,连忙转身回奔。

虞子清及宋玉箫亦飞赶过来。

秦雪岭剑一落空,凌空一吸气,手腕一沉,剑尖改为上刺。

那人亦知危险,左手迅即按在左腰上,霍地抽出长剑,随手一挥,“叮叮”连声,双剑轻触两人身体迅即弹开五尺。

同时俱是向下一沉。

秦雪岭在他下面,下降更速,总算他酒已醒了大半,眉头一皱,猛使千斤坠,下势更剧。

将近落地之际,一拧腰,双脚蹬在旁边一座假山上,同时引气上升,身子斜向上射去,疾如星丸。

刹那剑光暴盛,有如毒蛇出洞般直刺黑衣蒙面人小腹。

那人气已促,一时间未能换气移形,千钧一发之间,右手抡起布袋砸下。

巨大的布袋重若千钧,秦雪岭只怕挡格不了,未敢用剑挑开它,左掌运劲一推,拍在布袋上了。

“蓬”一声闷响,秦雪岭被袋上之力迫得沉下了。

那人却如断线风筝般,凌空翻了几个筋斗,罩面黑巾飘飞,露出下半张脸,但他身形下坠,恰落在墙头上。

百忙中换了一口气,双足一顿,身子如离弦之箭向墙外飞去。

秦雪岭双脚落地,长啸一声,再次腾起,墙高二丈,一跃而上。

那盗匪身形展开,眨眼间已在十五丈外。

秦雪岭年少气盛,盗匪自他眼底下逃脱,这口气岂能忍得住,喝了一声:“往哪里逃!”身子向前跃下。

楚英南刚在此时跃上墙头,紧接着虞子清及宋玉箫亦同时到达。

楚英南见那盗匪左手持剑右手携袋,虽负重物,身子起落之间依然快逾奔马,正在犹豫间,猛听姨丈董林盛在身后叫道:

“南儿,穷寇莫追,反正损失不大!”

楚英南稍一沉吟,他怕秦雪岭孤掌难鸣,扬声叫道:

“二弟,不必再追了,姨丈说损失不大的!”

秦雪岭也只是凭一股气拼命追上去而已,事实上那人始终离他十五六丈,要追上他也不是易事,故此闻言立即止步。

董林盛也吩咐一干家丁及护院回房休息。

楚英南待秦雪岭回来,才一同跃下墙头。

董林盛道:“辛苦了,几位义士,老朽十分感激!”

秦雪岭等忙道:“小侄无能,致令盗匪逃脱,甚感惭愧!”

楚英南接口道:“姨丈,贼人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宋玉箫笑道:“大哥问得好笑,当然是金银之物啦!”

董林盛一笑,道:“你们跟我来!”

董林盛带他们到库房里去,他笑指一个铁铸的壁柜道:“你们看!”

柜门被打开,里边金饰玉佩,黄金白银以及无数的银票一片狼籍。奇怪的是柜门的靠内那边缚着一条细铁线,楚英南大奇,忙询之原因。

董林盛不知是否损失小而并不显得恼恨,相反笑口吟吟。

他又带他们到邻室,指点着道:“那个柜门缚着的那条钱线穿过墙壁到这里来,你们来瞧瞧吧!”

原来钱线的另一端缚着一个小铁环的。

而铁环的另一端扣着一个铁钩,铁钩又缚着一条铁线,这铁线的尽头是连在一个铜钟之上面的。

董林盛得意地道:“你们明白了么?哼哼,只要外人把柜门一打开,拉着铜钟,立即发出钟声,那时他们便无所逃遁了。你姨丈这办法已令以前三个小偷失手被捕!”

虞子清脱口道:“如果董伯伯自己要打开铁柜取钱,岂不麻烦?”

“哪里会麻烦?”董林盛指住那铁环道:“我只须把这条连接铜钟的铁钩除去,自然不会发出声音!”

众人都暗暗佩服他心思缜密。

“那贼人武功虽高,但在得知自己泄露行迹时未免心慌意乱,因此老朽也只不过损失了百多两黄金及一些银两而已。”

楚英南道:“不过,贼人走脱之后,不知会否召来同党卷土重来,那时他虽不知其中奥妙,但首先制服了姨丈……”

董林盛一慌,面上之笑容登时不见,道:“南儿,你好好替姨丈想想办法。”

楚英南沉吟道:“甥儿……不可能长期守在姨丈身边。”

虞子清道:“董伯伯可以请一些武功高强的人来保护你。”

楚英南欲言又止,他是想说用钱请得到的保镖岂有高手?不过,终是没有说出口。

董林盛不是江湖人,岂知底细,闻言喜道:“虞侄说得对,南儿此就发告示请保镖,你再多留几天,替我挑选几个。”

楚英南只得答应。

第三天便有人来应征,可惜都是些酒囊饭袋的,楚英南一个一个都挑不上手来,只得再留下来。

过了几天,秦雪岭、虞子清及宋玉箫便各自辞别回家,临别订下重九之日同赴华山一登苍龙岭。月到中秋份外明。

梅庄座落在襄阳城之东南十多里处,背靠汉水。

梅庄并不是一座村庄,他是名震江北的“赛孟尝”梅任放的私人庄院,虽说只是梅任放的私人产物,但占地逾百亩,里边房屋鳞次栉比,院庭重叠,布置却颇朴实。

曾经有人向梅任放建议请些巧手名匠回来装饰布置一下,梅任放闻言笑道:“那笔钱不如拿来帮助有困难的朋友。”

自此之后,梅任放之名头更盛了,几乎众xx交誉,武林中人鲜有对他稍存不敬的。

江北的朋友若果发生争执,即使一些帮派的掌门人化解不来,但只要梅任放一到,立即迎刃而解。

这些年来,即使是一方之雄、一门之主,亦对他尊敬三分。

梅任放祖父及父亲都长袖善舞,挣下了山堆高的金银,让他四处慷慨解囊也不虑会有山崩之日。

何况,他们留下的店铺,生意交到梅任放手下仍然门庭若市。

梅任放今年已六十出头,现在他已把生意交给儿子梅百侣掌管了。

他一妻一妾住在这偌大的庄院内却绝不感寂寞,因为除了数十名家仆及丫环之外,尚有不少食客以及各地闻名而来拜访的英雄好汉。

这些人之多,往往令到梅庄的房舍都几不敷用,也令梅任放的妻妾感到十分心烦。

为此,梅花庄便不停扩建,十年前的一次大动土木,不但城园扩建至汉水河边,并且在四周建了一堵高逾一丈的围墙,墙厚逾两尺,有如城墙。

工程完毕之后,“及时雨”应阳天送了一个牌匾,上书天下第一庄,从此梅庄之名更加的响亮。

梅任放感于武林同道平时各散东西,难得一见,于是他每年中秋节例必发出请帖,广邀江北各地英雄前来梅庄欢渡佳节,甚至江南的一些成名英雄也不远千里而来。

人人都以能被他邀请而感到自豪。

今年的中秋节亦不例外。

故此,从八月初十日起,各地英豪都纷集梅庄。

秦雪岭刚离开明月园不远,便从一位梅庄的家丁手中接到被邀的的请帖。

这是他第一次被邀,秦雪岭除了受宠若惊之外,心中那种得意自非笔墨所能形容。

不过,他自知只属叨陪末座,因此不敢过早到梅庄去叨扰人家,直至今夜才入庄。

银白的天空有如挂了一匹素色的绸缎,没有一丝云彩。月色皎洁,嫦娥披上盛装正向世人洒下她那无限的妩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占地二十多亩的庭院,摆下无数的椅桌。

月上柳梢头后,群豪已开始轰饮,豪迈的欢笑声及猜拳行令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形成了一个欢乐的大海。

江湖上的好汉,他们的英雄本色本是如此,连天上之嫦娥也仿佛受到感染,把她千百年来的魅力一下都向着梅庄倾泻下去。

秦雪岭刚一踏人,见此场面不禁一怔。他目光自场上一扫过,却没有一个是自己所熟悉的人了。

正在犹豫间,一个满面酡红,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持两杯酒,歪斜着身子,摇摇晃晃走前来道:“老弟,来喝一杯!”塞了一杯酒给秦雪岭。

那大汉扯着他的衣袖,道:“老弟,我看你也没有好朋友在场,就让我们一块吧!”硬把他拉到自己席上。

“尚未请教这位大哥之大名!”秦雪岭不很习惯这种场面。

那大汉挟了块肥肉塞人口中,道:“我是‘大力神’鲁丁,兄弟你呢?”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的说,声音颇模糊。

不过,秦雪岭总算听得出他说什么。

“在下秦雪岭,末学不如鲁兄名头之响亮!”

鲁丁又替他斟了杯酒。“秦兄弟这两年的名头不小,咦,你们江北四秀怎地只你一个人来?喂,你别客气,吃点东西吧!不吃那是对梅大侠不敬,喝吧!”他又自己当先喝了满满的一杯来!

秦雪岭受了他感染,逐渐无拘无束起来,陪他喝了好几杯。他年纪虽小,酒量却甚豪,同席的几个大汉都如遇知己般纷纷劝饮起来。

不一会,几个人已喝光了一坛酒。

同席有个姓樊的大汉又去场中捧来了一坛。

秦雪岭目光投向场中,只见酒坛黑压压的堆放在那里,好像一座小山丘,看来怕有三四百缸吧。

樊姓大汉打了个酒呃,道:“秦兄弟,听说楚英南也算是一条好汉,怎地没有同你一齐来的呢?”

秦雪岭四处找不到自己的结拜兄弟,也是有点奇怪。“小弟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大概他们没有接到帖子吧!”

鲁丁哈哈笑道:“那是秦兄弟你有口福的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秦雪岭举杯而起,倏地一巴手掌按在他臂上。“哼,主人请你来,你未曾敬过他一杯,却坐在这里豪饮。”声音娇嫩。

秦雪岭一呆之下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十九二十左右的少女娇面鲜红欲滴,两只大眼睛好像蒙上一层水芒,高鼻挺直,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胸前的双峰把衣服箍得紧紧的,像要暴炸的火山叫人看了直咽口水。

秦雪岭觉得有点面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鲁丁已大声道:“嘿,秦兄弟你好艳福,她是‘霹雳明珠’江三妹呀!”

秦雪岭见她一身红衣似火,蓦地想起了她是一年前在洛阳醉香楼对店小二大发脾气,而因自己看不过眼出头调解,反而糊里糊涂跟她打了一架的那个不讲理的姑娘。

想到这里,他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江三妹放下手,道:“记起了吗?”

“记起了。”秦雪岭微笑道:“你是那个不讲理的丫头吧!”

当日他正是以此称呼她。

江三妹脸色一变,柳眉倒竖嗔道:“姑娘我如何不讲理?你才是多管闲事!”

鲁丁又道:“秦兄弟,她是梅大侠的外甥女,你……”

秦雪岭道:“小弟交朋友一向不看对方的身份,只要是气味相投,即使是贩夫走卒又何妨的呢!”

江三妹怒道:“那你是说我连贩夫走卒也不如了!秦雪岭,你好狂!”

秦雪岭一愕,苦笑道:“在下绝无此意,姑娘又不讲理了!”

“我怎样不讲理?”江三妹更怒,尖声道:“刚才你那句话人人听到,大丈夫敢说敢为,说了怎么不敢承认?”

秦雪岭啼笑皆非,此刻场中颇多人听见江三妹之话,都把头转向这边来,秦雪岭大窘,用求助的眼色望着鲁丁。

鲁丁道:“江姑娘,秦兄弟的确没有这个意思。”

“住嘴,姑娘不是跟你说!秦雪岭,你快把话说清楚!”

鲁丁对秦雪岭苦笑一下,表示无能为力。

秦雪岭不禁有点生气。“在下的意思是,朋友相交但求肝胆相照,而不计较身份门弟。这也是在下交友的原则。”

“那么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在下不便妄评。”

“你是看不起本姑娘?”

“岂敢,在下先后才见过姑娘两次,对姑娘毫无认识,怎能置评?”

“既然不了解本姑娘,怎样又叫我是不讲理的丫头?”

秦雪岭不禁有点语塞,半晌,苦笑道:“姑娘执意如此,在下亦无话可说。”

“我不理你,反正你今天就得给我一个公道。”

秦雪岭冷笑一声,道:“姑娘虽是梅大侠的外甥女,在下依然不会奉承你,姑娘若是讲理,只怕天下间再没有不讲理的了!”

江三妹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骨气,姑娘就饶你一次!”

秦雪岭连声冷笑,道:“姑娘那两下子,在下早已领教过,秦某何需你饶恕!”

江三妹怒火重新升起,道:“我已不与你计较了,你竟得寸进尺?”

秦雪岭酒意上涌,亦怒道:“秦某若是得寸进尺,那也是你迫的!”

江三妹叱道:“秦雪岭,你好狂!站起来,让姑娘称量称量你!”

秦雪岭放下手中杯,霍地站了起来。

恰好一个威严的声音顿来,道:”丫头,你那老毛病又发作了!”

江三妹哼了一声,退后一步。

梅任放大步走来。“秦少侠莅临寒舍,恕老朽不察,未克迎接。”

秦雪岭抬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六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国字脸,颔下无须,神情自然透出几分豪气,知是主人家出面,忙抱拳道:“末学秦雪岭得梅大侠青睐,实乃三生有幸!梅大侠再如此说,可要折杀晚辈了!”

梅任放哈哈一笑,“秦少侠年少有为,乃当今武林中之青年俊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一手握着秦雪岭的手,一手拉着江三妹道:“舍甥女无礼,秦少侠莫怪,丫头,还不向秦少侠道歉。”

秦雪岭连声不敢。

江三妹嘴唇一噘,道:“谁叫他故意气我!”

梅任放笑骂道:“你的德性,难道舅父也不知道!”

他又转头对秦雪岭道:“这丫头脾气虽不好,但心肠倒不错,秦少侠请看在老朽脸上,原谅她这一次!”

秦雪岭忙道:“晚辈绝无怪江姑娘之意的,刚才一时冲动得罪了江姑娘,在下也是颇感不安的!”

江三妹气一平,道:“其实是小妹不讲理在先,怪不得你。小妹脾气不好,秦兄请莫怪!”

秦雪岭对她哭笑不得,不过因她能认错,颇有须眉之概,心中那点芥蒂也就消失了。

梅任放拉着他们入厅堂去,厅内只有四五张桌子而已,坐着的不是一门之主,便是一方之雄的。

梅任放一直把他俩拉到自己坐的那席上。“秦少侠,反正这里还有位子,你就坐在这里吧!”

秦雪岭面对一大群大人物,心中不禁有点忐忑。

“来,老朽介绍一下。”他指着一个身材高大、鹰鼻、薄嘴唇,顶上无发的老者。“这是双鹰神捕的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李鹰李神捕。”

李鹰略一欠身,“不敢。”

秦雪岭心头一震,“李神捕之名,听闻已久。社稷在李前辈等人的打扫下,鬼魅不现,玉宇澄清。晚辈不胜钦佩!”

李鹰冷冷地说道:“我不惯听这种话!”

秦雪岭大感尴尬,幸好此时梅任放又介绍了一个老者:“这是‘及时雨’应阳天,应大侠!”

秦雪岭忙道:“应大侠之名,小可更是如雷贯耳!”

再下依次是江南霹雳堂主秦烈,武当派掌教师弟雪灵子,五虎断魂刀的彭公志,“中州大侠”崔一山,“风云刀”古逸飘,“断魂枪”麦浩等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

秦雪岭能得与他们同席,自然是又惊又喜;而秦烈及彭公志面有不犹之色。秦雪岭亦难免有几分拘束。

从黄昏到二更群豪都已喝得半醉。

梅任放突然宣布今年例外开放内宅的后花园,众人大声欢叫。

内宅临汉水,风景幽美,梅任放因为妻妾不喜酬酢及热闹,特别扩建了这个地方使妻妾及媳妇能静居。

当下一众人穿宅过舍,走了好一阵才到达后花园。

此地建了不少亭阁水榭,水榭直伸入汉水河中二三丈。

月里欣赏河景,另有一番风味。

水榭之下停泊了不少快艇,江三妹拉着秦雪岭衣袖,道:

“我们去划艇,在艇上赏月更有风味。”

秦雪岭道:“多谢江女侠美意,在下约了朋友在宜城相见,迟去怕过了期!”

江三妹道:“宜城离此不过百里水路,待小妹送你一程,不是小妹自夸,小妹的水上功夫在这一带可有点名气!”

秦雪岭亦有点意动,道:“麻烦姑娘,在下怎生过意得去?”

“你怎样如此婆婆妈妈!”江三妹瞟了他一眼,“先前看你还像个男子汉!”

“如此待在下先向令舅辞别!”秦雪岭把情况对梅任放说了。

梅任放沉吟了一下,道:“老朽邀秦少侠到来,本意招待你几天,不过既然秦少侠有事在身,老朽亦不敢勉强,日后有空希望能携同令友同来,老朽对‘江北四秀’心仪已久,渴望能见上一面!”

秦雪岭连忙谦虚几句,并与其他几位坐在水榭中谈天的前辈一一辞别,这才同江三妹跃下小艇。

江三妹解下绳索,双桨一荡,小艇便窜出一丈。

秦雪岭脱口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江三妹得意地笑笑,有意卖弄,双桨运劲如飞,眨眼小艇已在江心。

秦雪岭抬头一望,明月千里,人间一切都似披上银装。

旁边小榭树木倒影在水中,晚风吹来,粼粼的小波,彷如千万条银蛇钻动。江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气轻雾,更如置身仙境。

秦雪岭禁不住脱口赞道:“秦某过了二十四个中秋,以今夜的月色最美!”

江三妹一笑,道:“是不?我没骗你吧!我们慢慢欣赏一下才放舟南下如何?”

“好!”秦雪岭心神俱醉。“在下宁愿让朋友骂声失信,也要把这美景品味一下!”

小艇“-乃”一声,横舟江中。

秦雪岭及江三妹放舟五六丈之后,其他人亦纷纷下艇,趁着月色漫游江上。

晚风吹来,令人酒意一醒。

梅任放道:“可惜,老朽已老,否则也学他们……哈哈!”

再谈笑一阵,“及时雨”应阳天起身辞别。

彭公志说道:“老应,什么事这样急?”

应阳天含笑道:“老朽的确有事,急欲南下。哈哈,我们这些老家伙身子都还硬朗得很,他日还怕没有相聚之机会!”

众人都失声笑出来。

雪灵子道:“应施主越来越乐观了,几时到武当把这窍门教与贫道!”

应阳天道:“牛鼻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朽一生四处奔波,真不知多羡慕你!”

“中州大侠”崔一山截口道:“老应,你这奔波可是为别人的,依我看这可比牛鼻子整天在武当山上打坐静坐好上千万倍!”

雪灵子脸上一热,苦笑一声,也不以为忤。

梅任放道:“应老弟若要去,老哥哥也不敢阻止,谁不知你急公好义,此去说不定又可活人无数,老哥哥若阻你,岂非失德!”

在这些人之中,梅任放与应阳天感情最好。

笑声中,应阳天飘身上了一只小舟。

应阳天小舟刚滑出二丈,梅任放道:“老朽也要告罪……咳,嘻嘻嘻,拙荆那里得去敷衍一下!”

“风云刀”古逸飘又高又瘦,此时一阵大笑,好似风中的竹竿“想不到你也是有季常之癖的!”

断魂枪麦浩接口道:“莫非你也有此癖?”

古逸飘老脸一热,讪讪一笑。

秦烈笑道:“老古是因找到一个知己,才如此高兴!”

梅任放道:“老朽甚少在家,每年除了中秋之外,其他节日在家的也很少,拙荆颇有意见,故此……”

古逸飘挥手道:“得啦,多年老友难道你不在,我们便会客气起来吗?还不是照样的吃喝谈笑!”

李鹰把在口中咀嚼的月饼咽下。“老古说得对,你自去吧!”

他跟他们并不很熟,不过总算见过了几面。

梅任放道:“如此老朽吩咐金总管来相陪!”

“断魂枪”麦浩忙道:“不必,那小子的嘴脸老朽看了就气,好像是吃他的,喝他的。上次——他陪老朽喝酒,我喝一壶,他就皱一下眉头……”

秦烈哈哈大笑。“对,那小子我亦颇觉讨厌,你另外吩咐一个小厮来吧,免得酒喝光,我们得自己去取。”

梅任放连声答应。“如此,明早我们在大厅再相聚。”举步走出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