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霹雳烽火拂晓血

何起涛突兀从睡梦里惊醒,朦胧中,他恍惚听到一声惨叫,一声音调极为熟悉的惨叫,就是现在,叫声的尾韵犹在耳边回荡不散,那颤抖的余波,仿佛是迸自心肺间一呼之后衰竭的挣扎,透着恁般的不甘,也仿佛要把这一声凄厉的呐喊穿过时空传送出去,表达一个信息——一个不祥的信息。

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何起涛转脸望向窗口,棉纸糊成的窗格外,仍然一片漆黑,说明了此刻依旧时在深宵,除了偶尔传来巡守者的步履声与低喝声,夜,终究还是沉寂又僵凝的。

他已经了无睡意,起身着装,一边轻轻击掌两响,房门悄然启开,他的贴身近卫“丹心七志士”中的贺晚晴急步趋入,垂手候差。

用力在自己面孔上抹了两把,这位“千帆帮”的龙头当家显得有些烦躁地道:“晚晴,今晚上总堂里是谁当值?”

贺晚晴低声道:“回老板的话,是玄字旗船队的大掌舵姜省非姜老大何起涛”哦“了一声,接着问:”二当家现在何处?“

贺晚晴道:“大概已回房歇着了,个把时辰之前,二当家才巡夜经过这儿。”

略一沉吟,何起涛道:“去请二当家来。”

贺晚晴答应着躬身退出,片刻后,霍邦已经大步走进房中,瞧他目光炯亮,神采奕奕的模样,竟是毫无惺松之状!

何起涛打量着霍邦,沙着声音道:“二弟,你似乎尚未入睡?”

霍邦笑道:“心里有事,总睡不安稳,其实只要每晚能静下来打坐调息上一两个时辰,亦堪可恢复疲劳,抵足一夜好睡了。”

先让霍邦坐下,何起涛才忧形于色地道:“二弟,我可是已经入梦,就在朦胧中,像是忽然听到一声惨叫,那叫声好熟,待我矍然惊醒,却又四周寂然,不复得闻……被这一搅,竟睡意全消,再也躺不安稳了……”

霍邦安慰着道:“许是这几日来当家的过于操劳,心情亦难免紧张,才会梦魇着了,这是常有的意识反应,白天的积郁忧虑,往往便会在梦中以另一种形态映现,当家的放松一点,幻觉便自消失……”

摇摇头,何起涛沉重地道:“不,二弟,我有一种感应,这感应极其不祥,我在担心,屈老弟他们前往‘黑岩半岛’的一组人,只怕已经出事了!”

霍邦忐忑地道:“当家的可是另有所悟?”

何起涛缓缓地道:“梦中闻到那一种惨叫……二弟,这便是恶兆之征啊……”

霍邦感到背脊上泛起一阵冰寒,他却强笑着道:“必是当家的对他们此行关切过度,日有所思,夜方有梦,恍惚中的神智映现,往往与事实大相迳庭,做不得准的。”

何起涛僵默了须臾,又叹着气道:“可恨如霞这个丫头,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胆敢不告而别,也跟着前往‘黑岩半岛’搅事,二弟,我不但忧挂于她的安危,更怕她为屈老弟及潜龙凭添累赘,这孩子,实在太不仰体我的苦心了……”

霍邦陪笑道:“这一层当家的倒不必过于牵挂,如霞冰雪聪明,慧诘灵巧,心思之活络,犹胜乃姐如霜,吉凶所见,自知趋避,何况还有屈归灵屈兄和潜龙两个的曲护照应,当家的宽念,如霞一定会平安回来。”

何起涛神色悒郁地道:“二弟,一想起那声似在耳边的惨叫声,我就不禁惶悚难安,但愿你的话说得对,这只是一个做不得准的梦魇霍邦忙道:”错不了,当家的,吉人自有天相,叶潜龙方面大耳,体魄修伟强壮,岂是短寿之相?说不定这家伙活得比我们还要长哩!“

这时,贺晚晴已沏好一壶浓茶,拿一面朱漆描花托盘端了进来,在小几上置妥两只盖杯,斟过了茶,才又轻轻退出门外。

何起涛擎起盖碗盅,掀盖拨去浮在茶水上的叶梗,浅浅啜了一口,吁着气道:“这两天,风声虽紧,却不见动静,我看他们是打算先吊着我们,等撑过了劲再抽冷子动手,二弟,你说呢?”

霍邦慎重地道:“或许有这个可能,当家的,但我看眼前如此僵持的局面,也就是这一二日便要打破,甚至更快发生骤变,亦不足为奇——”

双眉扬起,何起涛道:“怎么说?”

霍邦道:“因为屈兄与潜龙的攻势已经发动了。”

连连点头,何起涛面色肃煞地道:“很好,要来的早晚会来,该讨的总归要讨,二弟,我们的准备都完成了吧?”

霍邦凝重地道:“承当家的谕示之后,‘天’‘地’‘玄’‘黄’四旗船队所属的四百条船,大多扬帆他去,尽做了疏散,现在泊靠本地或附近码头的船只,不过三十余艘,尚有半数正在装卸货物,一待作业竣事,亦将加速驶离,可容对方攻击的目标已经大为减少。而四旗船队的四位大掌舵,二十名正护旗手,全已随着他们的头儿移守总坛,船队的事宜,便交由四旗船队的二掌舵及六十余名副护旗手调处,照形势判断,船队业已散离各地,遭到波及的可能性不大,倒是总堂口,大概将成为敌方的主要扑击对象……”

何起涛道:“总堂口里的妇孺都撤走了吧?”

霍邦颔首道:

“昨日已经全数撤完,如今总坛之内,俱属精壮!”

又啜了口茶,何起涛将盖杯轻轻放回小几之上,一边嘴里盘算着道:“‘天’字旗的大掌舵是‘铁鬼手’荆之浩,由他和他的人负责正北面防守,最称允当;‘地’字旗‘飞鸿’常毅庵一伙埋伏东边,应该是个好安排;‘玄’字旗‘闪’刀姜省非带人守西边,‘黄’字旗‘黑龙’官小楼他们挡着南侧,大概也都错不了:再加上总堂口本身的人员配搭,应变力量差不多是够了……”

霍邦微微笑道:“只不知魏长风那边实力如何?当家的不觉得我们对于敌情所获太少?”

何起涛的眉心拧了个结,沉沉地道:“事起突然,谁会想到预先布置眼线?如何想到须要在自己拜把子兄弟的地盘组合内潜伏卧底?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现在待要补遗,已经来不及了!”

霍邦道:“对这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当家的,我们不曾派人在‘铁桨旗’卧底,只怕魏长风却早就有了奸细混在我们堂口之中!”

何起涛苦笑道:“这种情形,大概难以避免,二弟,如何因应,就要靠我们自己的警觉与提防了,你可曾做过什么反制方面的措施?”

霍邦道:“早交待过大家,务必慎言慎行,注意保密防奸,由上至下,只有一道纵的命令,横向串连,以纵令密集运转!四位大掌舵全是身经百战,历练丰富的好手,总堂口的各级禁卫亦多属精明老到,只要忠贞不缺,大致上不会发生问题,问题是怕有那早就变了节,昧了心的弟兄,若然,就防不胜防了!”

双手环抱胸前,何起涛闭目垂盾,似在深思,就在这一片沉寂中,外面更鼓敲响,隐隐传来,竟是将要天亮的辰光了。

这时,贺晚晴又蹑足走入,手中提着一把拭擦得净亮的铜壶,拿壶中滚水,替二人冲过第二遍茶,霍邦望着贺晚晴退出,才低声道:“当家的,天要亮了,当家的是不是趁这会儿再盹上一盹?”

睁开眼睛,何起涛伸了个腰,缓缓自椅上站起,他略显倦容地道:“不必了,二弟,索性由你陪我出去转几转,四周巡视一遍,权当溜溜腿吧。”

霍邦答应着刚刚站起,楼宇之外,已蓦地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爆炸的威力之大,甚至连他们立身的楼房也起了晃动,积尘灰土,籁籁而落,更一片火光冲天飞扬,烟硝晦迷中,梁折墙颓的坍塌震荡不绝如缕,人声随即鼎沸,惊呼怒吼的音浪乱成一团!

何起涛神色倏变,瞬息间又恢复冷静,他两步抢到床头,掀枕取出他的兵器“八卦铸心刀”,掂刀入手,双目光芒似血。

“二弟,该来的果然来了,而且,的确比我们预料中要早!”

霍邦镇定地道:“我们上阵吧,当家的。”

门外,贺晚晴一闪而入,躬身急报:“老板,‘铁桨旗’敌踪已现,分兵三路攻入总坛,据值班标卫首领郑大通适才急禀,来敌之中,似以‘风啸’、‘云起’两殿之好手为主力,三路人马,数近六百之众,我方防守两边的‘玄’字旗姜大掌船、东侧‘地’字旗常大掌船、南面‘黄’字旗官大掌船,已经各率所属,反扑上去——“

何起涛沉声问:“七志士何在?”

贺晚晴忙道:“由头领潘光斗点齐,已在楼外阶下候差!”

何起涛道:“跟我来。”

三个人匆匆下楼,门外石阶之上,“丹心七志士”头领“赤棍”潘光斗早已率同他的五名手下肃立相候,何起涛多一句话也不说,挥挥手,九个人迅速奔向那一片火光人影相映红的混乱里。

从东边攻入的“铁桨旗”人马,乃是由他们“风啸殿”的殿主“生死环”

石重带领,并手下九名骁勇善战的大把头,二百名儿郎助阵,黑色的人影如波如浪,潮水般涌入,一式的鬼头刀,一式的灰皮盾,寒光闪耀,掺合着发自丹田的阵阵杀喊,把人的血液都激扬沸腾了。

迎着这一拨来敌的,正是“千帆帮”“地”字旗大掌舵“飞鸿”常毅庵,常毅庵领着他五位久经杀伐阵仗的“正护旗手”,百余名兄弟,在总坛十余名禁卫的支援中力拒敌方“风啸殿”的入侵者,人肉阵冲着人肉阵,刹时业已彼此切入!

芒闪血映下,常毅庵对上了石重,两个人原乃素识,只是处在眼前各为其主的搏命形势中,除了挥刀相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由西侧冲来的“铁桨旗”所属,以“云起殿”殿主“长鞭”庐存敬一马当先,粗横魁梧的身子领头前扑,手上蟒皮包箍钢圈的长鞭挥舞得震天价响,他的九名大把头左右呼拥,二百手下并排挺进,声势亦是不小。

接战“云起殿”庐存敬的“千帆帮”主将,就是夜来恰好当值的“玄”

字旗大掌舵“闪刀”姜省非,这位“玄”字旗的大掌舵,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剽悍凶狠,勇不畏死,他领着他的五名“正护旗手”与一百多名麾下帮众,只一朝面便和来敌杀成一团,并且立时就见血溅尸横,有了伤亡!

“千帆帮”负责担任南面防务的,是“黄”字旗大掌舵“黑龙”官小楼,说起此人来头大,他原本是横行渤海水域的一帮海盗首脑,不但武功高强,心狠手辣,而且行动飘忽,神出鬼没,是一号极其难惹难缠的人物。由于消遥日子过惯了,便不免兴起目空天下的骄狂气焰,甚至连“千帆帮”的船队也动起脑筋来,几翻侵掠之下,激发了何起涛的愤怒,亲自带船出海,邀击官小楼;在一个浊浪汹涌的早晨,双方终于碰头,何起涛独挑这条“黑龙”

对决,而一场鏖战下来,何起涛虽未能以他的“八卦铸心刀”镇伏对方,却以他的不传之刃、不传之术——“慑魂剑”下运展的“大寂四剑”剑法败了官小楼。官小楼在惊服之余,心甘情愿的归顺了何起涛,做起“千帆帮”“地”

字旗的大掌舵来。现在,这位桀骜不驯,连当年同在渤海水面讨生活的“长橹会”会首危中行都得退让三分的官大掌舵披挂出马,气势上已经先透出一股凌厉。

但是,率众攻扑南侧的“铁桨旗”阵容,却决不比官小楼这边稍逊,为首者乃是“铁桨旗”方面的首席执法,素以冷面铁心闻名的“白髯血爪”万沧,以及万沧手下的十二名“掌刑”,二百名属众,双方甫始接触,立即将对将、兵对兵各不相让的展开了厮杀,血雨横飞的惨厉情景,不遑轻让于西边。

整个“千帆帮”的总坛,已经完全陷入一片疯狂的杀伐之中,原本北侧方不见敌踪,而敌踪的出现却弥足惊人——这一股人马,竟由魏长风亲自率领!

黑脸黑须的魏长风,穿着一身黑袍,形象威猛刚厉,别有一种雍容气度,他手中的一对“弯月斧”在黎明的晨曦中闪耀着冷森的寒光,跟随于他身边的,全是一流的硬把子——“黑摩韧”宫子郁、“海夜叉”田听潮、“燕子”危中行、生了两只火眼金睛的“赤瞳子”柴宣、容貌阴鸷狠沉的“摘标瓢”熊光渭、高头大马,有如巨灵般的“贯月戟”方化,以及另两个穿着豹皮紧身衣,头扎豹皮巾的光顶大汉,却不见“筏帮”的“木面四判”,当然,“阴阳无常”江桦、任雪绮夫妇亦不可能在此刻出现了。

镇守正北位的主将,是“千帆帮”的首席大掌舵,负责“天”字旗的“铁鬼手”荆之浩,这位首席大掌舵不但精明达练,老谋深算,其功力之强、反应之快,尤属全帮翘楚,目前虽然面对强敌如虎,他依旧沉得住气,魏长风等人甫一现身,他已横阻向前!

注视着白发似雪,却面庞油光红亮的荆之浩,魏长风一挥袍袖,冷冷地道:“老荆,我不难为你,去把何起涛叫来!”

双方本来就熟,当年的朋友,此刻竟变成了死敌,荆之浩实在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修长壮硕的身体半步不移,语气也十分生硬:“瓢把子,我不承情,如果你有本事放倒了我,再去找我们老板也不嫌迟!”

魏长风忽然冷峻地笑了:“老荆,你真是年纪越大越固执,今天的场面,你应该心里有数,我们敢于发动攻扑,就有必胜的把握,‘千帆帮’土崩鱼烂便在眼前,为何起涛,不值得卖这等老命,你如果现在抽腿,还来得及!”

荆之浩的那把“铁鬼手”竖立身前,鬼手五指如爪,隐泛蓝光,他红润的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对我说这些话,瓢把子,你不觉得乃是多余?我荆某人二十余载的一颗赤心,岂会听你几句滥言便抹黑了?”

一边,“燕子”危中行突然叱喝:“姓荆的,你也太无状!”

荆之浩连正眼也不看危中行,只声声冷笑:“放着‘长橹会’的首领不做,却跑到‘铁桨旗’去仰人鼻息,听差跑腿,这种天生的奴才,真个不提也罢!”

危中行勃然大怒,星目中光芒如火:“荆之浩,你敢出言侮辱于我?”

荆之浩扬起面孔,沉沉地道:“杀都杀得,何不能辱?”

危中行略略侧身,背后斜挂的两只“削刀轮”已到了手上,他阴恻恻地道:“早就想收拾你了,荆之浩,如今正是时候!”

魏长风走开几步,淡然道:

“破阵吧。”

不待危中行有任何动作,荆之浩的“铁鬼手”已横扫向危中行左肋,尖锐箕张的五只钢指快要沾到危中行的衣角,才传来鬼手挥动时的破空之声!

危中行冲天飞起,又在连串的斤斗下似翻而回,翻滚的过程间,“削刀轮”掣闪翩舞,恍若落月沉灯,团团涌罩荆之浩。

“铁鬼手”便仿佛刹时幻成了多臂魔神旋转的胳膊,朝四面八方,朝能以充塞的空隙中穿织抓扣,金铁交击的声音密如正月响起的花炮,危中行第一次接触下己被逼退七步!

“赤瞳子”柴宣双目火红,闪不吭声的暴蹿而上,身形腾跃里,一条镶包铜头的三节棍“哗啦啦”卷袭下来,力道沉猛,颇具威胁。

荆之浩身形微闪,反手间鬼手骤挑,却在挑出的一刹回带,柴宣抽棍横截,业已不及,“刮”的一声,胸口上便现出了五道血淋淋的长痕!

于是,“海夜叉”田听潮,霍的舞起那只又重又粗的铁桨,长身加入战圈。但这一次,围峙四周的“千帆帮”所属立时有了回应,五名“正护旗手”

中的两个,打斜刺里切迎上来,他们全是“天”字旗中拔尖的好手,一个叫范樵,一个叫吴浪,合称“双死角”——两人所使用的四只巨大糜鹿角,乃经过特殊调合的药汁泡过,几番薰晒之后,坚硬如钢,二人惯于夹击双攻,且又出手无情,是而有“双死角”的称谓,眼下并肩迎击田听潮,立时就缠了个难分难解!

魏长风的神色已略显不耐,他本来打算一动手便给荆之浩等人施一记下马威,谁知双方这一豁上,竟然陷入鏖战的场面,如此不仅延误戎机,且不易与其他各路人马的行动配合,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将影响整个局势——他的目光移向“摘瓢”熊光渭,能光渭即刻会意,身形低塌,人已飞出,隔着荆之浩尚有丈许,一面斗大锃亮的黄铜钹“嗖”的一声凌空旋斩,去势之快,真个有钹现头落的功架!

用不着荆之浩来对付这面飞钹,一条粗逾儿臂的白腊杆倏然一抖直点,杆端颤如旋碟,“呛”的一记已把飞钹戳歪,而钹身偏转,又湍溜溜的掠回熊光渭手中!

执用白腊杆的人,亦是“天”字旗的五大“正护旗手”之一,有个号,叫“通天臂”,名为赵钧,其实他臂未通天,这条白腊杆倒几乎能呼风唤雨了;熊光渭的飞钹堪堪收回,赵钧已挺杆长刺,杆头抖闪点桃,千变万化,熊光渭才一接手,便知是铁扫把碰上石地堂,有得磨了!

魏长风领着其余的人缓步向关,包围周遭的百余名“千帆帮”兄弟亦列成圆阵,绕着他们团团转,圆阵并逐渐往内收缩,光景是要逐步断绝他们的去路……

突然,魏长风的“弯月斧”向左右暴斩,凝形的晶芒才现,双斧却又居中猝泄,四名“千帆帮”的弟兄尖号着抛跌,血光甫涌,又有四名汉子歪身斜倒;另一位“正护旗手”“旋风扁担”包百岁大喊着向前扑击,老桂竹的扁担尚未抡下,牛高马大的“贯月戟”方化已横拦硬截,七尺半长的镔铁戟飞回绕转,芒辉赛雪,一下子便堵住了包百岁!

“天”字旗五名“正护旗手”,如今只剩“落花棍”孙铁肩还闲着,但孙铁肩一张紫膛脸上却早已冷汗淋漓,因为下一个应该截击魏长风的,就轮到他了,而任凭拿老命搁上,岂有分毫把握?

魏长风迈出的步伐已经加大,瘦黑的面孔展现着一片冷森刚厉,“弯月斧”的刀口上还滴着点点鲜血,昂首前行之余,大有谁奈我何的气势!

孙铁肩猛一咬牙,挺胸跃上,那只黑漆栗棍搂头便挥,魏长风竟连正眼也不看,顶着挥落的棍子仍往前走,眼瞅着棍便要砸上魏长风的脑袋,他身后两个穿着豹皮紧身衣的大汉蓦然分闪合迎,一个横臂硬架,另一个直冲孙铁肩。瞬息里,黑漆栗木棍打上了那横臂硬架的仁兄肘节,但闻“咋喳”一声暴响,断的并非对方手臂,居然是孙正护旗的棍子!

冲来的这一位双掌如风,正砍下落,孙铁肩错步急躲,已然心里有数——两个身穿豹皮衣的光头大汉,绝对有着横练功夫,看情形,像是“铁布衫”

的一类,只不知他们练到了什么火候。

在孙铁肩的迅速闪避间,魏长风目不斜视,大步行过,不待孙铁肩稍做拦阻,那两个具有一身横练功夫的朋友,又已双双夹杀过来!

折断了小半的黑漆栗木棍,蓦地扫向右边的光头汉子,棍身倏点反弹,几乎在同一时间,业已捣上左边的另一位,但这两个人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木棍连番敲打,“砰”“砰”声响,如击败革,不仅毫发未伤,反把孙铁肩震退了好几步!

孙铁肩顾不得手腕竣麻,暴吼声中,飞腿踢向其中之一,那穿着豹皮衣的光头大汉狞笑出声,孙铁肩的足尖踢踹他的心口,他立刻大大方方把心口送上,只听到“咚”的一记,那人纹风不动,孙铁肩的足踝却已震断!

骨胳的断裂声最是痛彻心脾,孙铁肩人往后倒,差点便一口气没喘上来,另一个光头大汉踏步上前,双掌齐落,就仿佛两块铁板也似压到。

于是,三名“千帆帮”的弟兄带刀撞入,人往前冲,雪亮的朴刀绕身飞旋,两个光头汉子跃腾而起,四掌翻扬,一片唏哩哗啦的碰击声里,三柄朴刀抛上了半天,三名撞入的“千帆帮”弟兄也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横摔出去——个个都是满嘴的鲜血狂喷!

地下的孙铁肩狂吼若啸,双手紧握大半截木棍,由下往上,奋力插戳对方一人的胯裆,那光头大汉双腿一夹,已将棍端夹牢,更双膝重重曲跪,正好跪压在孙铁肩的胸膛之上——胸骨的折裂声清脆响起,孙铁肩的口中像喷泉般标出三尺多高的血箭,不待光头大汉从孙铁肩胸口起立,又一名帮里弟兄挥刀暴斩过来,但光头大汉形似不觉,任由朴刀的锋刃砍上背脊,而刹时刀甩人翻,连光头大汉的豹皮衣都没割破一角!

一声嘶哑的呼号不知出自谁人嘴里,怖厉宛同狼嗥:“孙正护旗被他们害死了……”

“通天臂”赵钧赤红着双眼,白腊杆连抖连舞,硬生生逼退熊光渭三步,他突然转身急掠,杆头倏翻,恶狠狠点向那两个光头大汉!

两个光头汉子正快步追向前行的魏长风,腊杆点来,四手齐伸,光景是打算愣抓,赵钧身形猝沉,抽杆旋尾,腊杆骤颤,“咚”的一声捣上一个的小腹,几乎不分先后,又“咚”的一响击中另一位的下颇。

又四名“千帆帮”的儿郎,适时贴地滚进,朴刀如波,既快且狠的削砍这两人的脚踝!

两个光头大汉各自挨了赵钧一记重击,全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甚至身子都不曾摇晃一下,脚下四柄朴刀砍来,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刀锋与自己的足踝接触,刃口沾上裤脚,只是发出“噗”一声闷响,四柄朴刀反弹荡起,他们的四只人脚跟着已经踹上了四名“千帆帮”兄弟的脸面!

血花花的人脸晃映在尘土飞扬里,这两个光头大汉又一点不闲地扑向了赵钧!

这时,“摘瓢”熊光渭也跟着追到,一对铜钹交互磕击,铿锵声中,钹刃已在近前。

赵钧虽有“通天臂”之称,一只白腊杆上也确实有他独到的功夫,但面对三个强敌,却大感狼狈,几次攻拒下来,业已是窘态毕露,招架无方。

以一敌二的荆之浩早把一切情形看在眼里,他心中当然是忧急,当然是悲愤交加,但他依旧形色不动,“铁鬼手”纵横掣闪,威力益盛,一边冷静地出声点拨:“赵钧过来,与我并肩而战——”

赵钧正在竭力抵御三个强敌的猛攻,闻声之下,脚步甫移,马上就被对方截封:“摘瓢”熊光渭双钹翩舞如风,狂声大笑:“用不着并肩而战了,你们就等着被各个击破,分别受歼吧!”

骤然一声惨号又起,“旋风扁担”包百岁的老桂竹家伙刚刚砍折了“贯月戟”方化的后颈骨,而方化的镔铁戟戟尖亦同时送进了他的腹腔——惨号声发自包百岁,因为方化已经永远出不了声了。

往前大步迈进中的魏长风见状之下,突兀停步,一张黑脸上杀气盈溢,酷毒之形,就仿同一条噬扑猎物之前的眼镜蛇!

于是,一支花旗火箭冲天飞起,缤纷的红色烟火爆散在旭日初升的晨空中,十分炫目,却也十分惊心!

火箭是荆之浩施放的,他本来不愿求救,但大势逆转,生死交迫,业已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