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九畹仙子向岳倩倩、沈宗仪附耳密语之际,另外还有两个人儿,也在附耳密语。

这两个人,均不平凡,一个是“无影杀星”邢光宗所化身的向百胜,一个则是身为“养天庄”庄主,但真实身份却尚未揭晓的南宫独尊。

地点也不平凡,是在吴天才精心绘图形,南宫独尊不惜花费大量金银,鸠工筑造的“五云楼”中,但“五云楼”却已非以前的豪华景象,变得柱倒梁摧,有些地方还火烟未熄,至少毁去一半!

原来“沧溟羽士”在藏宝地穴中,一闻尖锐异常的破空厉啸,便怀疑是“血河夜叉”令狐菁所炼,一向不舍轻发的‘血河霹雳梭”,等到跟着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屋宇倒塌声息,越发断定了所料不错。

甫宫独尊关心基业,于征得罗天行同意后,立即不再看宝,双双赶出。

但等他们赶到“五云楼”,这座费了不少苦心,无数金钱所建造的华丽楼台,已有一半成为瓦砾。

南宫独尊愤怒已极的,向正在率人救火的一名管庄,厉声问道:“吴明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叫吴明的管庄,陪笑躬身答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率同她门下徒儿‘血河童子”

‘玉夜叉’,硬闯‘养天庄’,指名索见庄主和‘孤独先生’独孤耿,属下声明庄主不在,独孤大侠则已去南山,令狐菁竟不肯相信,命她弟子‘血河童子’,发出一枚‘血河霹雳梭’,震毁‘五云楼’,并称双方所定约会,提前于后日清晨;在‘养天庄’外举行,叫独孤大侠再勿躲避,否则必再用‘血河霹雳梭’,把全庄人物,尽化灰烟!”

南宫独尊听得万分震怒,全身骨节,不住“格格”连响,而一支左手,也渐渐变得有点胀大起来,颜色并先呈血红,后化暗紫!

这时,又有一条人影,带着一阵锐啸破空风声,从南宫独尊的身后飞来!

南宫独尊一来暴怒之下,二来又惊于来人之身法敏捷迅厉,遂未遑深思,一翻那只暗紫胀大左掌,便自当空击出。

罗天行想不到南宫独尊竟出手得如此鲁莽,双眉一皱,失声叫道:“使不得,是自己人……”

原来身后来人,竟是关心吴天才安危,前去南山探讯的“孤独先生”独孤耿!

但罗天行阻止得业告略迟,话才出口,独孤耿与南宫独尊已实胚胚的对了一掌!

“砰”然巨震起处,狂风四卷,把地上泥沙,卷成了一条条的急漩黄色气柱,旁边所站的庄丁等人,也纷纷立足不住,滚跌出几步远近。

独孤耿低“哼”了一声,他那仍在半空,尚未落地的身形,陡然飘退三尺。

南宫独尊也身形一晃,左足微撤,向后退了半步。

这时他才发觉身后来人竟是“沧溟羽士”罗天行至交好友,同样被自己倚作长城的孤独先生,不禁把左掌上的血红暗紫之色,一齐改行胀上脸庞,赧然拱手,陪笑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因对方无耻暗袭,毁我‘五云楼’之事,气胡涂了,请独孤兄见恕鲁莽之罪!”

独孤耿身形落地,两道目光盯在南宫独尊那只胀大紫红而渐复原状的左掌之上,双眉一扬,冷冷说道:“南宫庄主好厚的内力,好俊的功夫,我刚才所挨的一记,不是业已失传武林多年的‘紫阳绝学血神爪’吧?”

南宫独尊奇窘万分,一时间竟不知怎样答话才好?

罗天行只好为他解围地,点丁点头“哈哈”一笑道:“独孤兄眼力之高,委实可佩,南宫庄主正是身负‘紫阳绝学’,幸亏是你这昔日曾独劈‘天山四凶’,以掌力睥睨当世的‘孤独先生’,换了别人,甚至连我也未必接得住那雷霹万钧的一记,血神爪’呢!

说至此处,不等独孤耿开口,又复笑道:“孤独兄可惜迟回一步,否则冤家对头,定然大有好戏可看……”

独孤耿听出罗天行语意,矍然一惊问道:“听罗兄这样说法,莫非‘血河夜叉’令狐菁业已赶到?”

罗天行“嗯”了一声,指那座青烟仍冒,半成瓦砾的“五云楼”道:“这座曾费吴天才老弟无数心血,暨南宫庄主无数金钱的‘五云楼’,便是毁在令狐菁的手下,她带领门下弟子‘血河童子’和‘玉夜叉’,硬闯‘养天庄’,指名找你,因你不在,竟大发凶威,施展出她一向不舍轻用的‘血河霹雳梭’呢!”

这一打岔,独孤耿果然不再计较南宫独尊打他一掌之事,只是气得双眉轩动连连顿足。

罗天行笑道:“独孤兄不必生气,也不必再奔波跋涉的远去南山因为令狐菁已有留言双方约会,提前于后日清晨举行,地点就在‘养天庄’外,你应该干心静气,作点准备,我们要与这不轻涉世的‘血河夜叉’,和‘天外双魔’,好好斗上一斗!”

罗天行语音一丁,方想起与独孤耿同去南山的,还有二人,逐诧然问道:“独孤兄,‘七指大圣’袁五空,和另-任替你作响导的马管庄马中雄呢?”

“罗兄放心,他们随后便到,我只是获得吴天才老弟讯息,为他安危担忧,独自先归,走得比较快些而已。”

说话之间,果然见袁五空暨马中雄的身形,已在远处出现。

南宫独尊因心怀有鬼胎,忍不住向独孤耿问道:“独孤兄在南山中获悉吴天才大侠的甚么讯息?”

独孤耿目中闪射出烂如严电的慑人精芒,应声答道:“据我所闻吴天才老弟夜闯南山,于击杀戊土神君孙行土‘巧手天尊’郭慕石后,本身虽也负了重伤,却仍回归‘养天庄’。

适才我并问过值守庄门警卫,他们却说未见到吴老弟归来,到今我弄不懂他是去了何处?”

南宫独尊先颇提心吊但,深恐露出马脚,但听到后来,却心中一宽,皱眉说道:“会不会在中途之间,也甚变故?……”

“这位老弟的一身艺业确甚高明,当世武林中,当得起他‘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之人,似不太多,‘天外双魔’未到,‘血河夜叉’未来,郭慕石、孙行土等,又已死在他的手下,还有谁敢……”

话犹未了,从“五云楼”半倒的断瓦颓垣中,钻出一名年轻侍婢,走到南宫独尊身旁,恭身禀说道:“启禀庄主,向师爷在地下的‘江山秘室’之内,等待庄主,有要紧事密谈,请庄主单独前往。”

南宫独尊正对吴天才之事怀有鬼胎,遂藉机脱身地,向罗天行拱手笑道:“大厅摆酒,为独孤兄,袁大侠等接风,有烦道长先代为主人,小弟去看看向师爷有何要事相告,再来奉陪畅饮。”

罗天行笑道:“那位向师爷智计超群,决非常人,如今约会已提前到后日清晨,庄主不妨请向师爷多运妙思,把有关对敌各事,安排得周到妥善一点……”

南宫独尊又嘱咐马中雄尽量用上好佳肴,百年陈酒,招待独孤耿、罗天行、袁五空等,并传令加强“养天庄”内外一切警戒后,便随同那年轻侍婢,进入“五云楼”地下,“逍遥堂”边的“江山秘室”。

向百胜果然坐在“江山秘室”之中,见于南宫独尊到来,竟有点傲不为礼地未曾起立,只向那侍婢挥手说道:“你且退去,我与庄主有机密大事相商,任何人不奉传呼,均不准擅人这‘江山秘室’。”

侍婢恭身一札,领命退去。

向百胜这才起身,伸手闩好了“江山秘室”门户,向南宫独尊含笑说道:“庄主是极端睿智之人,猜不猜得出属下有甚么机密大事!”

南宫独尊眼珠转了一转,看着向百胜说道:“你是去安抚九畹仙子,并准备以真假岳克昌、岳倩倩之父女尸身,激得这位出群高手,与南山群雄,仇深如海地,誓死拚命,为我臂助……”

向百胜静听南宫独尊说至此处摇头苦笑道:“庄主,这条计儿,虽还不错但如今却使不了!”

南宫独尊不解问道:“为何使不得呢?即令找不到岳倩倩的踪迹,我们再倚仗精妙易容之术,制作上一具面容微损,周身是伤的妙龄女子尸体,却也不算难事……”

向百胜苦笑道:“制作假的,虽然不难,但却有项原则,就是必需要真的不在……”

南宫独尊失惊道:“听向师爷这样说法,莫非岳倩倩业已出面?”

向百胜以一种异常尴尬的神情,摇头说道:“就在我向九畹仙子捏造情况,陈说业已获得真实讯息,岳倩倩与她爹爹,夜探甫山,挨了‘四绝书生’沈宗仪一记大力金刚掌,身受重伤,性命危殆之际,九畹仙子一声轻笑,举手招呼,岳俏倩竟从‘百花小榭’的内室走出来……”

南宫独尊闻言,“哎呀”一声,皱眉说道:“当场被人揭穿谎言,最尴尬不过之事,向师爷应该快鲍!”

向百胜笑说道:“我当然想跑,但回身一看,来时之路,却已被‘四绝书生’沈宗仪横身挡住。”

南宫独尊突然目闪精芒,对向百胜全身上下,不住打量……

向百胜被他看得莫明其妙的讶声问道:“庄主,你突然如此看我则甚?难道……”

南宫独尊突然“哈哈”一笑,扬眉说道:“我认为向师爷所言欠实。”

向百胜一怔道:“庄主何出此言?”

南宫独尊道:“九畹仙子和沈宗仪的一身艺业,在当世武林中,已少匹敌,便连岳倩倩也自幼从师,决非庸手,向师爷纵有通天本领,在如此三名高手合围,也不会安然脱险,毫发无伤,岂不是……”

向百胜不等南宫独尊话完,便接口说道:“原来庄主是为我能安然脱困之事起疑,殊不知我之侥幸,有两大原因,一是自己努力,二是拜受庄主之赐!”

这几句话儿,听得南宫独尊好不茫然,瞠目说道:“向师爷请说清楚一点,你在九畹仙子等三人合围之下,侥幸脱身,怎会有我的关系在内?”

向百胜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干笑,缓缓说道:“因为九畹仙子与岳倩倩、沈宗仪等三人会面,互诉所经情况,加以推敲,认定岳克昌早在‘泥犁古洞’中,便被害死,你是岳倩倩杀父之仇,而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是‘飞龙剑客’南宫独尊,不过假冒这昔日的东南武林盟主身份,要掩饰心怀毒念的豺狼面目而已!”

南宫独尊听得目中厉芒闪动,狞笑一声问道:“他们有没有想我是谁呢?”

向百胜道:“九畹仙子与沈宗仪均认为已不必猜,昔日进入泥犁古洞者只有二人,你既想借用旁人身份,本身定必声名狼藉,故而他们认定你就是‘好色阎王’司徒独霸……”

南宫独尊双眉一挑,发出一阵慑人心魂的喋口厉笑!

向百胜慌忙拱手说道:“南宫庄主请勿震怒,属下只是转述九畹仙子等人之言……”

由宫独尊摆手道:“向师爷,你不必再称我南宫庄主子,他们既已看破我的身份,司徒独霸便以本来面目,放开手脚和这般侠义人物,颉颃颉颃!”

语音至此顿住,目注向百胜,缓缓说道:“向师爷,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寻常,我既对你开诚布公,你是否也应……”

向百胜点了点头,对司徒独霸微笑说道:“司徒庄主稍安勿燥,我之所以能脱出重围,便由于在迫不得已之下,对沈宗仪揭开了我的本来面目。”

司徒独霸“哦”了一声,诧然问说道:“向师爷真有本领,居然一现本来面目,便可以脱出重围……”

向百胜说道:“岳倩倩等全心全意在筹划,如何对你报复杀父之仇,对我遂比较忽略,再加上我……”

说至此处,忽以诡诘目光,盯在司徒独霸脸上,微笑说道:“司徒庄主,如今已到不必隐瞒阶段,你也是极富心机之人,且猜猜我向百胜的本来面目是谁好吗?”

司徒独霸把一双宛如鹰隼的锐厉目光,盯在向百胜的脸上,缓缓道:“我早就知道向师爷另有身份,并觉得你的易容之术,比我更为高明,如此听你语气,多半还是我司徒独霸的江湖旧识?”

向百胜长叹一声,对司徒独霸摇摇头说道:“司徒庄主,你猜错了,若是江湖旧识,我何必更名改姓,隐蔽行藏,我和你是血梅深仇……”

这“血海深仇”四字,把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惊得从座椅中霍然站了起来……

向百胜摇手叫道:“司徒庄主不要紧张,我们虽是血海深仇,但在这本身性命交关的存亡危急之秋,却必须权衡轻重,先友后仇,我打算和你开诚布公,作次更亲密的合作。”

司徒独霸觉得这番话儿,有点没头没脑,遂皱眉道:“向师爷,你究竟是谁?请先揭开本来面目,我们再作商议。”

向百胜点了点头,站起身形,慢慢转过脸去。

司徒独霸知道他是在卸除化装,不禁心中充满好奇地,默然等待。

片刻过后,向百胜“哈哈”一笑,转过身形。

这张脸庞儿,果然并不陌生,把司徒独霸震惊得往后连退两步,失声说道:“邢光宗,竟……竟然是你……”

“无影杀星”邢光宗点了点头,阴笑道:“司徒独霸,我早就知道你对你的师爷,暗生疑忌,却仍故意信任,欲加充分利用,但你却万想不到,向百胜本面目,居然是我,南山群豪的首领,和‘养天庄’的运筹帷幄,竟会同是一人?”

司徒独霸略定心神,对邢光宗一挑拇指说道:“邢光宗真有你的,我承认在此事之上,业已输你半筹,今日你肯以本来面目密室相对,莫非认为‘养天庄’大势已去,想当面报复昔日害你女儿之恨?”

邢光宗把头儿摇了一摇,冷冷说道:“司徒独霸,你若如此胡涂,兆头却大是不妙,怎么忘了我所说彼此虽有血海深仇,但既处存亡危急之秋,却应该权衡轻重,继续合作!”

司徒独霸对邢光宗投过一瞥戒意甚深的疑诧目光,皱眉问道:“继续合作?你这种想法是否太以……”

“我这想法,完全基于利害,经过细思熟虑,一点都不天真,因为‘天外双魔’‘血河夜又’‘沧溟羽士’‘孤独先生’等几名绝世高手,业已被我以仇恨勾引,誓成死敌,或可互相对消,但九畹仙子与沈宗仪等,却恐既放不过你,也放不过我!”

司徒独霸听得双眉紧蹙,苦笑一声道:“好,邢光宗兄,请你说出来经过你熟思细虑的合作办法,也好给我考虑考虑……”

邢光宗诘笑道:“司徒庄主真要听么?在这桩计划之中。可能要请你捐出你最心爱的‘紫阳三宝’之一?”

司徒独霸是心机险恶之辈,闻言之下,扬眉问道:“你是否想用我的‘紫阳万劫霹雳火’?”

邢光宗笑道:“正是,这是‘紫阳三宝’中,威力绝大,又复仅有一枚之物,司徒庄主可能有点舍不得吧?”

司徒独霸钢牙一咬,目闪煞芒答道:“不一定舍不得,要看舍弃此物的价值如何而定,倘若真有重大关系,我司徒独霸便把‘紫阳三宝’,一并舍弃,也不会有所皱眉叹气!”

邢光宗道:“好,一言便定,我把我的计划说给你听,我是想用‘紫阳万劫霹雳火’,换取九畹仙子暨沈宗仪的一身血肉!”~独家连载:潇湘书院~司徒独霸仍觉得有点没头没脑,双眉微蹙道;“邢兄,请说得详细一点好么?你的袖内机关,颇难体会领略。”

邢光宗微微一笑,目光扫处,见四外无人,遂凑向司徒独霸耳边,向他低声密语。

这阵密语,不知说些甚么?但见那位“好色阎王”司徒独霸竟被“无影杀星”邢光宗说得不住点头,脸上也流露出佩服神色。

直到邢光宗密语完毕,这两位心机阴毒的当代凶人,才互相把臂示好的“哈哈”一笑。

奸邪一笑,豪侠千灾……

※※※

地方换了,这里是南山之中的“堆云崖”上。

既名“堆云”,可以想到这是极高之处,也可以说是“南山绝顶”。

远观虽颇尖锐陡削,但并不卜分难走,尤其这崖顶竟还是片数丈方圆,足供徜徉的平坦石地。

高崖四外,一顾苍莽,只有靠西北方向的崖口长有六七株古松,纠屈虬结得成了一排,枝叶十分茂密。

“无影杀星”邢光宗与沈宗仪所订约会,是要他今夜到此,细谈一切。

如今,天光尚在红霞满天,余彩散绮的黄昏时分,“堆云崖”头,便已人影连闪。

来的,共是三人,是沈宗仪、岳倩倩,和九畹仙子。

沈宗仪本拟单人赴约,但岳倩倩已知邢光宗诡诈百出,并预测两人多半会话不投机,起甚严重冲突,对方又有“天外双魔”、“血河夜叉”等盖代凶邪为助,却那里放心得下?

几番计议,终于决定了岳倩倩与九畹仙子一齐随来,但只藏在暗中,监视邢光宗有何阴谋,以作沈宗仪的有力支援,但对方若无意外举措,她们便不现身出面。

三人到了崖头,岳倩倩四面一看,向九畹仙子说道:“师傅,这‘堆云崖’头,除了西北方那一排松树之外,空荡荡的,根本无处藏身……”

九畹仙子点点头说道:“我们就藏在树上好了,如今天业已不早,射阳一坠,夜色立临,且去寻个枝叶茂密之处,藏得隐秘一点,倒看那‘无影杀星’邢光宗是想起甚凶心,搞甚花样?”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与岳倩倩向西北崖口的那挂松树走去。

到了距离古松丈许远近之处,岳倩倩香肩一晃,便拟飘身上树。

九畹仙子目光瞬处,突然高声叫道:“倩儿,且慢……”

话声中,并电疾出手,一把拉住岳俏倩,不令她向前纵出。

这一来,不单岳倩倩吃了一惊,连沈宗仪也纵身赶过,诧然问道:“仙子是……”

九畹仙子不等沈宗仪与岳倩倩发问,便指那排古松树下的地上说道:“沈老弟,倩儿,你们看那是甚么?”

沈宗仪与岳倩倩着九畹仙子的指示看去,只见松下地上,僵卧着大小不一的五六只死乌。

岳倩倩“咦”了一声,微扬秀眉说道:“师傅,你对于几只死乌,为何这般注意?……”

话方至此,便被九畹仙子摇手止住。

沈宗仪见九畹仙子目注空中,遂也随同望去。

这时,空中有只状似夜枭的大乌,扑扑振翅飞来,落向虬枝伸出削壁的最外面一株古松,但才一落足不久,那只乌儿便似突然死去,全身僵硬地,从树上翻下,坠入深谷。

岳倩倩这时方恍然有悟地,“哎呀”一声道:“树上有毒!”

沈宗仪也突然联想起“青本朗君”东方朗等的奇异死亡,遵从鼻中“哼”了一声说道:

“我去看看地上那几只死乌,是不是中了江湖罕见的‘无影之毒’?”

九畹仙子冷笑说道:“不必看了,我敢断定,‘堆云崖’头既然只有这几株古松可以藏人,则每一株上必然都满淬‘无影之毒’!”

这时,沈宗仪已然验过死乌,点头说道:“我们料得不错,邢光宗的心肠,委实太以歹毒!”

九畹仙子说道:“这就叫‘千算万算,都不如苍天一算’,邢光宗树上藏毒之计,虽然恶辣万分,却想不到先有小乌儿中毒,会替他败露机关,适才倩儿若莽撞上树,此时刻情况,业已不堪想像!……”

岳倩倩想起适才险状,全身冒冷汗地,咬牙说道:“邢光宗太以阴毒该死,少时他来赴约,我非……”

沈宗仪剑眉双挑,目闪煞芒,冷笑接道:“情妹,我们怕是白走这一趟了,邢光宗既作此事,问心有愧,他还敢来这‘堆云崖’么?”

九畹仙子看了沈宗仪一眼,冷冷笑说道:“沈老弟,我的看法与你不同,我认为邢光宗一定会来……”

沈宗仪方自投过一瞥不解目光,九畹仙子又自笑说道:“根据人的心理推测,凡属有甚得意之事,纵然获得别人夸赞,也必设法自我欣赏一番,故而邢光宗会来,但或来得稍晚一点,他算定我与倩儿放心不下,一定会与你同来,更希望我们三人,一齐中了‘无影之毒’,陈尸松下,好让他安安稳稳地,来欣赏他的得意杰作!”

沈宗仪听得深表同意地,点头说道:“仙子对于邢光宗的心理,揣测入微……”

岳倩倩忽然秀眉一轩,插口说道:“宗仪,我们来个将计就计如何?”

沈宗仪目注岳倩倩,含笑问道:“倩妹想出了甚么将机就计之计?”

岳倩倩说道:“我觉得你可仍在峰头负手徘徊,等待邢光宗,我和恩师则徉装中了他‘无影之毒’,双双僵卧在古松的枝桠之间……”

沈宗仪笑道:“倩妹仍怕冤枉好人,想听邢光宗亲口吐露恶迹罪状?”

岳倩倩娇笑道:“如今事实显然,确是‘无影杀星’邢光宗,在古松树枝之间,埋伏了‘无影之毒’,故而我也不是害怕冤枉好人,只是想藏在暗处,仔细看看这些万恶之徒的自以为得意的特殊嘴脸。”

沈宗仪点头道:“好,我想同倩妹与仙子徉装中毒,静待邢光宗来,好好给他开顿教训……”

剐刚说到此处,九畹仙子突然似有所得,扬眉笑道:“沈老弟,倩儿,我起初的提议,业已被我自己打破。”

沈宗仪与岳倩倩闻言之下,深表诧异。

九畹仙子知道难以简短言语,说得清楚,遵含笑说道:“我刚才是认为邢光宗必会前来现身,欣赏得意杰作如今却觉得这头老狐狸,或许有更进一步的阴毒伎俩,能把通常惯例,予以打破。”

岳倩倩问道:“师傅,称老人家怎会改变意见?”

九畹仙子道:“我因邢光宗太以刁猾,遂揣测他会比一般人多想一层,或许这‘堆云崖’头,还设有‘无影之毒’以外的另一埋伏?”

岳倩倩有点谈虎色变地,闪目扫视四外,皱眉说道:“此处一望苍莽,还有甚么埋伏呢?……”

这时,夕阳早坠,夜色已临,并有几点雨丝,当头飘落,九畹仙子笑道:“下雨最好,只要下场大雨,我便立可知道邢光宗在此是否另有恶毒安排,免得再苦苦搜索求证,……”

说话之中,居然天从人愿,由小雨而变成大雨。

岳倩倩撅着嘴儿说道:“师傅,你老人家今夜怎么这样爱示玄机,真把我弄胡涂了,我不论从那一方面推想,也推想不到邢光宗的埋伏,会和下雨发生关系。”

沈宗仪的江湖经验,自然远胜岳倩倩,略一思索,矍然道:“仙子,你是不是认为邢光宗这‘堆云崖’头,埋设了地雷火药?”

九畹仙子颔首道:“对,如今雨丝已遍洒崖头,只要看是否有片地方,水渍先干,再在该处试加发掘……”

话犹未了,岳倩倩已指着左前方丈许以外,扬眉叫道:“师傅快看,那土石地上,桌面大小的一块范围,雨落既干,吸水吸得好快,真是像有人曾加掘动掩埋模样?”

九腕仙子长衫一飘,与沈宗仪一同纵过,笑着说道:“沈老弟,你来试掘,但须用巧劲,莫用竭力,避免把其中的恶毒花样,招惹发作。”

沈宗仪道:“晚辈遵命!”

他掘未多深,便发觉了土石之下,果然埋有为数不少的地雷火药,遂向九畹仙子说道:

“仙子请看,地下不单埋有地雷火药,数量如此之多,一旦引爆,足可把整个峰顶,均告揭去,周围任何生物,一齐毁灭!”

九畹仙子向土石坑中,看了一眼,袍袖挥处,把坑边土石,拂向坑中,并对沈宗仪、岳倩倩笑道:“宗仪老弟,倩儿,你们帮我快些把土石掩好,免得坑中火药,为雨水所湿!”

岳倩倩一面与沈宗仪合力施为,一面愕然问说道:“师傅怕这火药为雨水所弄湿则甚?

难道还想……”

九畹仙子见三人同时动手之下,石坑已复原状,遂含笑接道:“我们先离开这‘堆云崖’顶,去到左近的另一山峰之上,细看动静!”

她是边自发话,边自飞身,沈宗仪与岳倩倩自然和九畹仙子,采取同一步骤。

眨眼之间,便到了距离数十丈外的另一峰头之上,九畹仙子面对“堆云崖”,向沈宗仪道:“宗仪老弟,你的江湖经验,比倩儿丰富得多,思路定较敏捷,你对邢光宗在‘堆云崖’头,所作埋伏,有何看法?”

沈宗仪仔细想了一想,苦笑说道:“晚辈愚蒙,揣测不透仙子意旨,只是觉得那些地雷火药,数量太多,似乎不是短时间内,所来得及加以布置……”

岳倩倩在旁加以赞同地点头说道:“宗仪,你分析得对,地雷火药是邢光宗处心积虑,早就埋好,那些古松上的‘无影之毒’,则是他针对我和恩师的临时布置……”

说到此处,偏过脸儿,向九畹仙子笑道:“师傅我说得对么?但我却想不透您老人家为何不让那些地雷火药……”

九畹仙子笑道:“我认为邢光宗或许尚舍不得用那么多的地雷火药,来对付宗仪老弟,他认为或许他还存有亲情,不忍对昔日的东床爱婿,下此毒手……”

沈宗仪此时已恨透了“无影杀星”邢光宗的阴险毒辣。冷笑一声道:“仙子的第一点推测,或有相当可能,第二点则纯系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我认为在邢光宗那种万分阴险恶毒的心腹之中,已没有半点仁慈意念!”

九畹仙子笑道:“你再想想邢光宗这次以双重身份,替南山群豪,暨‘养天庄’方面,所邀约前来,参加决斗的都是些甚么样的人物?”

沈宗仪道:“‘玉面天魔’东方俊,‘千手天魔’熊嚣,暨‘血河夜叉’令狐菁等等,均是满手血腥的十恶不赦之人,‘孤独先生’独孤耿,也相当怪僻,正邪难论,只有‘沧溟羽士’罗天行一人,可算得正派侠士……”

九畹仙子点头道:“宗仪老弟,说得不错,这些万恶凶邪,均有相当高深的武学修为,又散居各地十分隐秘,我们能力有限,无法一一加以诛除,倘能有桩机缘使他们集体毁灭,武林中顿告清平,岂非再妙不过?‘

岳倩倩恍然说:“师傅,你是想藉‘无影杀星’邢光宗之手,来个以魔降魔?”

九畹仙子向爱徒看了一眼,点头说道:“我认为邢光宗既然早在‘堆云崖,顶,设下埋伏,其目的绝非宗仪老弟一人,想等候上一段时间,看个究竟再说。”

岳倩倩说道:“对,来人若是‘沧溟羽士’罗天行那等正人,我们便加阻止,若是十恶不赦人物,便听凭其归诸劫数……”

话方至此,沈宗仪推她一把,低声说道:“倩妹不要大声说话,果然有人来了……”影,电掣星驰地。欲往“堆云崖”赶去。

那人一身白衣,面貌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仅从轻功身法之上,已可看出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岳倩倩把秀眉一皱,向九畹仙子叫道:“师傅,此人轻功绝高,但看不出正邪身份,我们阻不阻止他登上‘堆云崖’呢!”

九畹仙子毫不思索地,扬眉笑道:“大憝当诛,众生当度,我们在不知对方身份之前,把他当作好人,一尽心力,绝不会错……”

语音至此略顿,一阵凤鸣似的清脆啸声,便自悠然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