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 功亏一篑

司马逸道:“既然见过,当然记得。”转望柳兰黛道:“十妹近来可好?”

柳兰黛美目涌泪,强笑点头,道:“我好,四哥也好,可有大哥几位的消息?”

司马逸道:“没有,不过料想大哥几位在来‘嘉兴’途中。”

柳兰黛一喜道:“怎么,大哥几位……四哥怎知道?”

司马逸道:“武林之中跟咱们柳十妹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哥几位岂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柳兰黛明白这位四哥何指,当即转移话锋说道:“三哥跟四哥怎么没人陪着?”

她的意思是说温娇娜怎未派人监视或控制。

司马逸焉有不懂之理,他淡然说道:“我跟三哥不用人陪的,十妹!”

柳兰黛道:“四哥,为什么?”

司马逸道:“因为三哥跟我暂时都不预备离开‘金顶轿’。”

柳兰黛道:“四哥的意思是?”

司马逸道:“等大哥几位到了之后再说不迟。”

柳兰黛点了点头,还待再说。

司马逸突然转眼逼视柳燕翎,道:“你就是柳燕翎?”

柳燕翎点头说道:“不错!”

司马逸道:“你请过来,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柳燕翎双眉一扬,就待迈步。

黄先生抬手一扬,道:“二位,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柳燕翎没再动。

司马逸则怒目望向黄先生,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黄先生淡然说道:“司马大侠应该明白。”

司马逸道:“我认为你阁下管的闲事太多。”

黄先生微一点头道:“也许,不过我认为我没管错,司马大侠要跟柳‘青龙’说话也可以,请暂时忍忍,等此间事毕后再说不迟。”

司马逸怒声说道:“我为什么要等此间事毕!”

黄先生道:“因为此间事是大事,而司马大侠与柳‘青龙’之间事却是小事,大事理应排在前头,司马大侠明白么?”

司马逸道:“我认为我兄弟跟他之间的事是大事。”

黄先生道:“那是司马大侠一己的看法。”

司马逸道:“不管是谁的看法,我如今就要跟他说话!”

黄先生摇头说道:“那只怕由不得司马大侠。”

司马逸冷笑一声道:“我倒要试试!”闪身欺了过来。

黄先生一跨步拦在了柳燕翎身前。

柳兰黛急道:“黄大哥……”

黄先生道:“小妹放心,我省得。”

说话间司马逸已然扑到,黄先生探掌而出,道:“司马大侠,请回去。”

司马逸一见掌到不禁火起,抬掌便抓黄先生腕脉。

黄先生掌势一变,灵蛇一般快如闪电已扣上司马逸手肘,趁势一抖,道:“司马大侠,站稳了。”

司马逸那站得稳,脚下一连几个跄踉,只好退回原处,要不是他忙施真力下降,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黄先生笑笑说道:“司马大侠,是由你还是由我?”

司马逸脸色煞白,闪身便要再扑。

公孙明伸手一把拉住了他,道:“四弟,不许再动!”

司马逸可以跟黄先生斗狠,却不得不听他这位三哥的话,站在那儿没动,一双目光却怒射黄先生。

黄先生装没看见,向公孙明一拱手道:“事非得已,还望公孙大侠见谅。”

公孙明脸上也挂不住,强笑一声:“好说。”拉着司马逸往大殿行去。

只听黄先生叫道:“二位请留一步。”

司马逸霍地转了过来,怒目而视,冷然说道:“阁下还要怎么样?”

黄先生含笑说道:“司马大侠别误会,我是要央求二位一件事。”

司马逸微微一愕,旋即冷笑说道:“刚才阁下何等神气,怎么如今却……”

公孙明一旁说道:“黄老弟有什么事?”

黄先生道:“毕竟公孙大侠好说话,我想请二位帮我个忙,赐我一臂助力。”

公孙明目射诧异之色道:“黄老弟要我兄弟帮什么忙?”

黄先生道:“这件事还请二位慎慎勿泄。”

司马逸冷哼说道:“怕我兄弟说,阁下最好别……”

公孙明轻喝一声:“四弟。”

司马逸立即住口不言。

公孙明向着黄先生赧然一笑道:“黄先生放心,这一点我兄弟自信还做得到。”

黄先生微一拱手道:“那我先谢了!”顿了顿接道:“二位可知道那位‘玉龙’快要来了。”

公孙明点头说道:“听说他要在午时之前来到‘血影禅院’。”

黄先生道:“等他来了之后,我预备下手擒他,届时还望二位帮个忙,赐我一臂之助,以防他兔脱逃逸。”

公孙明跟司马逸吃了一惊,忙向四下望去。

黄先生笑道:“二位放心,要是附近有人,我也不会说了。”

公孙明收回目光紧张地道:“黄老弟真打算这么做。”

黄先生道:“公孙大侠不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不再良机么。”

公孙明神情凝重地点头说道:“的确是,只是霍冷香,温娇娜等人窥伺在侧,恐怕不大容易。”

黄先生道:“所以我才央求二位帮个忙,赐我一臂助力。”

司马逸突然说道:“阁下不是‘檀香车’的人么?”

黄先生笑笑说道:“司马大侠不也是‘金顶轿’的人么?”

司马逸还待再说,公孙明已然说道:“四弟不必再说了,这件事咱们义不容辞,听凭黄老弟差遣就是。”

司马逸道:“三哥,凡事小心为上。”

黄先生笑道:“虎丘之会司马大侠就是吃亏在不够小心。”

这简直是揭人疮疤。

司马逸脸色一变,刚要发作。

那里柳兰黛已开了口:“四哥,黄大哥是我的恩人,我愿意以性命……”

公孙明一拱手道:“十妹不必如此,我知道黄老弟的为人,当日我也受过他的,就凭这一点我听他的就是。”

黄先生道:“多谢公孙大侠,还有一件事……”

公孙明立即说道:“黄老弟一任吩咐就是。”

黄先生道:“请公孙大侠待时机,把我的话告知东郭癫龙与申屠醉龙。”

公孙明呆了一呆,道:“怎么,他两位也……”

黄先生道:“公孙大侠或不知东郭癫龙,但总不会不知申屠醉龙。”

公孙明一点头道:“说得是,我兄弟领命了,黄老弟还有什么吩咐?”

黄先生道:“不敢,这已经够偏劳的了。”

公孙明道:“这什么话,卫道降魔,人人有责,我兄弟身为武林一介,自是义不容辞,深感荣幸,而且也可出出几日来的冤气,我兄弟不便在这儿久待,失礼了。”

微一拱手,偕同司马逸转身而去。

望着公孙明跟司马逸进入偏殿,黄先生回过头来笑道:“你两个到时候也不能闲着。”

柳兰黛道:“这还用黄大哥说。”

柳燕翎道:“黄大哥放心,我绝不落人后。”

黄先生笑说道:“经过这番布署,就有十个‘玉龙’也跑不掉了。”

柳兰黛道:“黄大哥,要不要也对‘粉龙’跟圣心师父说一声。”

黄先生摇头说道:“这两位不必,稍时只一动手,我相信她二位必不会袖手旁观。”

柳燕翎道:“‘玉龙”快到了。”

黄先生抬眼望向了他。

柳燕翎抬手往前一指道:“大哥请看。”

黄先生循他所指望去,可不是么,大天井里那大殿的影子已经快完了,这表示日上中天,已近正午了。

黄先生当即点头说道:“不差,他快到了。”话声方落,一阵急促蹄声由远而近。

柳兰黛神情一紧道:“来了!”

黄先生跟柳燕翎转眼向外望去,适时蹄声在“血影禅院”门口倏然止住,随见人影闪动,两名黑衣壮汉走了进来,往门两边一站,左边一名高声说道:“主人已到,‘檀香车’、‘金顶轿’准备出来迎接。”

他这一叫,东西偏殿里的诸位被惊动了,霍冷香跟温娇娜亲率所属急步行了出来,霍冷香来到近前急不可待地低声问道:“玉龙呢?在那儿?”

黄先生道:“还没到,该快到了。”

“血影禅院”门口人影疾闪,十几名佩剑黑衣壮汉飞掠而进,从门口到大殿门口分两边一字排开,恰好挡在“金顶轿”、“檀香车”之前,也挡住了霍冷香跟温娇娜两边的人。

接着,四名佩剑黑衣壮汉昂首阔步,神情潇洒地走了过来,这四名佩剑黑衣壮汉身后紧跟着一顶轿帘低垂的华丽软轿,轿后又是四名佩剑黑衣壮汉。

霍冷香跟温娇娜各自睁大了妙目,恨不得瞧进轿里去。

南宫黛的神情也有点异样。

柳兰黛轻轻地扯了黄先生一下。

黄先生微微摇了摇头。

只听霍冷香道:“我的心跳得好厉害。”

黄先生笑道:“夫人胜券已在握,何必这么紧张。”

身前那名黑衣壮汉突然扭过头来叱道:“噤声。”

黄先生微一欠身道:“是,阁下。”

霍冷香这时候却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就在这转眼工夫间,华丽软轿已进入大殿停于门外停妥,八名佩剑黑衣壮汉分侍左右,按剑而立,如临大敌。

这时候整个“血影禅院”一片肃静,鸦雀无声。

忽听一声轻咳从轿内传出,随听轿中有人发话说道:“檀香车跟金顶轿都到齐了么?”

一名黑衣壮汉越众而出,站在大殿前一躬身道:“回主人,都到齐了。”

轿中人唤道:“霍观音。”’

那名黑衣壮汉立即转向这边抬头说道:“霍观音请站出来。”

轿中人先叫她,霍冷香好不高兴,娇滴滴地答应一声,捧着玉手,扭动腰肢,姿态万千地扬起一阵香风走向前去。

只听轿中人又唤道:“温天女。”

温娇娜那一声长答更娇,风摆杨柳般走了出来。

面对大殿而立,跟霍冷香站个并肩。

邀爱争宠各不后人,黄先生看得皱眉摇了头。

轿中人道:“两位爱卿都辛苦了。”

“爱卿,好嘛。”

霍冷香、温娇娜各自连忙谦逊了一番,轿中人道:“请霍爱卿先报斩获。”

霍冷香立即把她的斩获一五一十地报了一遍。

轿中人听毕说道:“温爱卿。”

温娇娜也连忙一五一十报个明白。

轿中人久久没说话,半晌始道:“以我看二位爱卿的斩获铢两并称,难分上下,不知二位爱卿对我这看法有什么意见。”

温娇娜抢了先,娇媚地道:“悉遵玉郎裁决。”

这一声“玉郎”听得霍冷香十分不是味道,她也叫了一声玉郎,来了同样的一句。

轿中人满意地笑道:“既然二位爱卿对我的看法没有什么意见,我就将二卿置于左右,不分正侧大小。”

温娇娜忙矮身裣衽,娇声说道:“谢谢玉郎。”

霍冷香自然不干示弱,忙也裣衽谢过。

轿中人道:“二位爱卿不必客气,从此咱们一修三好,恩爱渡日,请二位爱卿即刻登车登轿,随我前往新居举行嘉礼,完成百年之好,共享荣华富贵,起轿。”

敢情他始终没露面。

四名轿夫应了一声就要去抬轿。

黄先生一声:“是时候了。”

腾身而起,闪电一般直扑华丽软轿。

那八名佩剑壮汉一声齐喝道:“什么人大胆?”

黄先生已然扑到,抬手放足间,三名壮汉身形飞起,一个飞向殿里,两名飞向殿外,黄先生探掌向轿帘抓去。

而五柄长剑指向他身后重穴,逼得他不得不回身却敌,以一双肉掌搏五柄犀利长剑。

这时候,大殿外台阶下自也大乱,那些黑衣壮汉纷纷出剑往上扑,却被柳燕翎、柳兰黛、公孙明、司马逸、“癫龙”东郭逸、“醉龙”申屠海等挡住。

霍冷香与温娇娜均被这突变震住,站在那儿直发楞。

南宫黛好不诧异,望着圣心问道:“师姐,他这是干什么?”

圣心道:“咱们且作壁上观,看下去就知道了。”

南宫黛道:“且作壁上观,难道咱们不……”

“不!”圣心摇头说道:“在场无一不是当今的一流人物,对付这些邪魔已足足有余,用不着咱们插手。”

南宫黛微一摇头道:“不,我要收拾霍冷香,逼她交出解药。”

圣心呆了一呆道:“我把她忘了。”

南宫黛双眉一扬,叫道:“霍冷香。”

霍冷香倏然惊醒,霍地转过身来。

南宫黛道:“你看见了,今天这张网可要一网打尽你们。”

霍冷香道:“我瞎了眼,没想到这黄玉……南宫黛,你是想乘人之危。”

南宫黛冷笑一声道:“把解药给我。”抬玉手向霍冷香一摊。

面对“粉龙”,又有“华严庵”高弟在侧,霍冷香可没敢逆横,她只当南宫黛要出手,一惊往后退去。

南宫黛冷笑说道:“霍冷香,今天你就是长了翅也休想飞出‘血影禅院’。”举步逼了过去。

惨呼一声一团黑影飞来,直向霍冷香撞去,霍冷香玉手一扫,那团黑影被震得改变方向袭向了南宫黛。

南宫黛看得清楚,那是个黑衣壮汉,她双眉一扬,抖手把那黑衣壮汉挫向一旁,闪身扑向霍冷香。

霍冷香大吃一惊,挥动“玉手”向南宫黛迎面点去。

圣心猛然想起一事,急叫道:“小心她的‘玉手’。”

南宫黛刚有所悟,霍冷香那双“玉手”的尖尖五指尖端,突然“嗤”地一声射出五道黑气,直向南宫黛面目射去。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南宫黛可怕定了霍冷香的玩艺儿,她没敢出手,忙低头矮身,五道黑气掠过头顶射过,背后响起了一阵凄厉惨呼,一名黑衣壮汉着了实击,五道黑气全打在了他身上。

南宫黛恨透了霍冷香,摇头直腰便要再扑,却只见霍冷香由龚瞎子、郝无常及阴家四丑保着,飞一般地向“血影禅院”外遁去。

南宫黛厉叱一声道:“我说过不让你出‘血影禅院’的。”

话落,她刚要闪身追扑,只听大殿里传来黄先生一声霹雳大喝:“诸位请住手,咱们上了人家的当了。”

这声大喝好比晴空里打了个脆雷,震得人耳鸣心跳,血涌气腾,大殿为之幌动。

有他这一声,群众立即停了手,南宫黛也不由顿了一顿,就在这转眼工夫,霍冷香等已迳出“血影禅院”,南宫黛既气又急,口齿一挫,跺脚要追。

圣心伸手拦住了她,朝大殿上呶了呶嘴。

南宫黛焦急地道:“师姐,霍冷香跑了。”

圣心道:“我知道,霍冷香只有那只‘玉手’就便不易奈何她,她那只‘玉手’里藏着好几种毒药,更有龚瞎子等保驾,追不得。”

南宫黛何有服过人,当即扬眉说道:“我不怕,我……”

圣心道:“我怕,我不能让你再中她的暗算。”

如今再追是来不及了,南宫黛也明知圣心说的是实情,气恨得一跺脚,转脸往大殿望去。

这时候大殿口已生变化,大殿门口软轿在,轿前躺着个白衣人,脸朝里,看不见他的脸,四名轿夫没了影,一名黑衣壮汉躺在大殿里。

大殿那十多个黑衣壮汉躺的躺,爬的爬的,全倒在天井里,温娇娜、轩辕烈、二佛跟百里独不见了,却只见黄先生手提一人从大殿边上走了过来。

他到了大殿前把那人一放,砰然一声那人摔个结实,南宫黛看清那个人,一怔叫道:“端木相。”

不错,那人中等身材,一袭青衫,正是“千面幻影”端木相。

南宫黛接着道:“他捉端木相是什么意思?”

圣心道:“别问,耐心地看下去。”

只见黄先生转身走上大殿,把那白衣人提了下来,往端木相面前一放,然后抬掌在端木相脑后拍了一下。

端木相应掌而醒,翻身跳起,一见身边围满了当世的一流人物,脸色大变,立即低下头去。

只听黄先生叫道:“端木相。”

端木相缓缓抬起了头,脸色发白。

黄先生摇头说道:“我没想到‘玉龙’那么狡猾诡诈,自己不来却派了个替身前来探虚实应变,告诉我,此人是谁。”

南宫黛一怔叫道:“怎么,这个不是‘玉龙’?”

圣心道:“本就不是,没听刚才黄施主说上当了么。”

南宫黛咬牙说道:“好个狡猾的皇甫华。”

圣心道:“应该说他高明。”

只听黄先生又道:“端木相,你是‘二神’中人物,这若是当众整你,那会扫尽你的颜面,怕你今后难以见人。”

端木相突然说道:“阁下何人?”

黄先生道:“黄玉,草头黄,金玉的玉。”

端木相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想到阁下竟有这么高的身手,能……”

黄先生道:“我毕竟制住了你,别再望顾左右而言他了,答我问话。”

端木相道:“你问我什么?”

黄先生道:“此人何人?”

端木相道:“不认识,老实说在场没一个人想到‘玉龙’会临时来上这么一手,想必他早就防着有人……”

黄先生道:“你说此人不是‘玉龙’?”

端木相道:“你不是说不是么。”

黄先生道:“我问你。”

端木相道:“我说不是,你信不信。”

黄先生点头说道:“我信,你见过‘玉龙’。”

端木相摇头说道:“我没有见过‘玉龙’。”

黄先生道:“那你怎么知道此人不是‘玉龙’。”

端木相呆了一呆,沉默了一下道:“跟传说中的‘玉龙’不符!”

黄先生淡然一笑道:“端木相,我并不是糊涂人,告诉我,你见过‘玉龙’没有?”

端木相道:“我说过,我没有见过‘玉龙’。”

黄先生道:“看来你不珍惜自己的颜面了。”

端木相突然说道:“见过又如何?”

南宫黛冷笑一声道:“经不起吓的软骨头。”

圣心道:“谁叫武林中人把颜面看得重逾性命,黄施主只是看准了这一点,高明。”

南宫黛不屑地哼了一声。

只听黄先生道:“不怎么样,只请你先告诉我那位‘玉龙’是谁就行了。”

端木相道:“‘玉龙’自然就是‘玉龙’,还会有谁。”

黄先生摇头说道:“据我所知,那位‘玉龙’并不是皇甫华。”

南宫黛冷笑说道:“又一个帮皇甫华说话的人。”

圣心道:“我信,曾记得老菩萨说过……”

只听端木相道:“‘玉龙’不是皇甫华,天下武林谁不知道‘玉龙’是皇甫华。”

黄先生淡淡笑道:“别跟我装糊涂,我指的是你见过的那位‘玉龙’。”

端木相道:“我见过的‘玉龙’确是皇甫华,不信你可以问问温天女跟霍冷香,她们也见过。”

黄先生点头说道:“不错,我听她们说过了,她们见过的那位‘玉龙’是皇甫华,但据我所知那位‘玉龙’的面目跟皇甫华一般无二,却不是皇甫华本人。”

端木相笑了,笑得很勉强,道:“世上有两个面目一般无二,如此相像的人?”

黄先生道:“人心之不同如其面,足见世上并没有两个一般无二,长得那么相像的人,而假如是易容化装,那就该当别论。”

端木相讶然说道:“易容化装,你的意思是说……”

黄先生道:“自然是指那位‘玉龙’是经过易容,化过装的。”

端木相失笑说道:“端木相虽称‘千面幻影’,易容之术独步宇内,近百年来无人能够企及,那位‘玉龙’若是曾经易容化过装,我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黄先生道:“你并不是看不出来,而是不肯说。”

端木相摇头说道:“不,绝不可能,当世之中,近百年来,除了端木相外,无人再有这么精湛的易容术了。”

黄先生道:“那么那位‘玉龙’就是你‘千面幻影’端木相了。”

“不!”端木相摇头说道:“不是我。”

黄先生道:“那么是谁?”

端木相道:“我认为他确是皇甫华,我不说了么,当世之中,近百年来无人再有我这么精湛的易容术了。”

黄先生点头说道:“这一点我倒相信。”

端木相道:“你怎么说那位‘玉龙’是曾经易容,化过装了。”

黄先生道:“那是因为我认为有人帮了他的忙。”

端木相道:“有人帮了他的忙,你这话……”

黄先生道:“你不懂,我的意思是说,有人帮他易的容,化的装。”

端木相倏然而笑,但旋即敛去笑声,道:“你说是谁帮他的。”

黄先生笑笑说道:“你说过,你的易容术独步宇内,近百年来也无人能够企及,要不是那么精湛的易容术,那位‘玉龙’也不会那么像。”

端木相道:“我明白,说来说去你是说我帮了他的忙。”

黄先生一点头道:“事实如此,阁下。”

端木相摇头说道:“你冤枉人了,我并没有。”

黄先生道:“端木相,我只要求你告诉我,那冒充‘玉龙’之人是谁?”

端木相道:“我明明看见那人是皇甫华,怎说冒充。”

黄先生双眉一扬道:“阁下,我算一直是好言好语。”

端木相道:“我知道,我也一样,一直是好言好语。”

黄先生道:“端木相,你已逼我毁你颜面。”抬指便要点过去。

端木相忙道:“我说的是实话,除此我一无所知。”

黄先生淡然一笑道:“端木相,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的是高人,你要想想看,今日之势不容你不吐实,何必非等我毁你颜面之后再吐实,你认为那样对你好么。”

端木相没说话,沉然了半晌,突一点头说道:“好吧,我告诉你,我所见到的‘玉龙’是……”

脸色陡然一变,身躯机伶暴颤,大叫一声:“姓黄的,你害了我。”

两眼一翻,砰然倒地不动,再看时,他脸色暗乌,已然气绝。

这突变惊人,也大出人意料,谁都看得出端木相是遭人暗算,可是谁也没看出暗算他的人是怎么下的手,用的什么东西,包括黄先生在内。

在场众豪雄立起骚动,纷纷抬眼四下搜索,公孙明、申屠海甚至于掠上了大殿瓦面。

结果,谁也没能发现什么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黄先生抬手示意众豪雄肃静,公孙明三不管地就要去翻转端木相的尸体看个究竟。

黄先生伸手拦住了他,道:“公孙大侠,动不得,端木相是中毒而死。”

在场众豪杰有不少个是受过“毒”害的,大有谈“毒”色变之感,公孙明吓得连忙缩开了手。

黄先生拦住公孙明后,抬眼一扫,道:“眼看就要问出究竟,不想端木相遭人暗算,是我疏忽大意,以致……”

公孙明道:“黄老弟别这么说,在场都不是庸手,谁也没看出端木相是怎么遭人暗算,这不能单怪那一个。”

圣心也道:“黄施主不必引咎自责,公孙明老施主说得是,在场无一庸手,谁也没看出端木相是怎么遭人暗算的,并不能单怪那一个,好在咱们已知道‘玉龙’非真玉龙。”

司马逸突然说道:“怎见得‘玉龙’非真‘玉龙’。”

圣心道:“在场诸位都听见了,端木相曾有一句未说完的话。”

申屠海点头说道:“不错,那句话是我所见到的‘玉龙’是……‘是’字甫出口他便遭了暗算。”

圣心道:“正是这句话,他既然有这句话,足证他所见到的那位‘玉龙’并非皇甫华。”

申屠海点头说道:“我有同感。”

公孙明也点头说道:“对,该是这样,就是这样,那个是字之后应该是某人,而绝非皇甫华三个字。”

圣心道:“咱们虽不知道冒充‘玉龙’的是何人,至少已经知道那位‘玉龙’并非皇甫施主,而是别人冒充的,这不能说是毫无收获。”

申屠海、公孙明连连点头。同声称是。

司马逸道:“那么冒充‘玉龙’之人到底是谁呢?”

圣心道:“那就要问端木相了,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

司马逸道:“怎见得只有端木相一人知道?”

圣心道:“司马施主请想,大凡这类事都是极其秘密的,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多让一人知晓,而那冒充‘玉龙’之人他有借用端木相之处,不得不让端木相知晓。”

“极是,极是!”申屠海点头说道:“他所以让端木相知道,那是因为他必须要请端木相替他易容化装,要不然恐怕连端木相也不知道他是谁!”

圣心点头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公孙明皱着眉头道:“这么说往后再想从别人口中追出他是谁来,已经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圣心道:“恐怕是……”

公孙明摇了摇头道:“这贼好狠绝,好高明的手段。”

众人都没说话,没人接口。

圣心转望南宫黛,低低说道:“阁下,看来你已经输了。”

南宫黛道:“我输什么?”

圣心道:“当日咱们在庵里是怎么说的!”

南宫黛道:“谁看到那冒充‘玉龙’的人了么?”

圣心道:“难道端木相的话还不够!”

南宫黛道:“自然是不够,我要亲眼见着那冒充之人才能算数。”

圣心摇头说道:“看来你不但是撒赖,而且对‘玉龙’的偏见极深,这种偏见却是由排名人之后而起的。”

南宫黛双眉一扬道:“你可别这么说……”

只见司马逸冲着大伙儿一拱手道:“冒充‘玉龙’之人既未捕获,霍冷香与温娇娜也已相继逃脱,这‘血影禅院’里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事了,我兄弟要往路上迎迎几位把兄弟去,先行告退了。”

说完了话,他偕同公孙明就要走。

突然,沉默了半天的黄先生开了口:“二位且请暂留一步,黄玉还有话说。”

公孙明停身未动,凝目问道:“黄老弟还有什么事?”

黄先生道:“容我先请教,诸位适才搜索四下,可曾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公孙明摇头说道:“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现。”

别的人没说话,可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发现。

黄先生道:“在场诸位均是当今武林的一流人物,耳目之灵敏可以说无人能企及,休说有人隐身左近出手暗算端木相,就是他隐身不动也难逃在场诸位的耳目,除非他隐身在十丈以外,而倘若他是隐身在十丈以外出手暗算端木相,咱们也就断不会茫然无觉,诸位以为然否?”

司马逸淡然说道:“事实上在场诸位,包括离端木相最近的你阁下在内,无一人发觉。”’“事实如此!”黄先生道:“我的意思是说,那暗算端木相之人断不会是隐身在某处,更不会是隐身在十丈以外。”

圣心悚然点头道:“一语惊醒梦中人,黄施主分析得极是。”

南宫黛撇了撇嘴道:“那么那暗算端木相之人是怎么下手的,难不成他是明目张胆地站在十丈内暗算端木相的不成!”

黄先生一点头,含笑说道:“南宫姑娘说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那人既不是隐身某处,或躲在十丈外出手,自然就是明目张胆地站在十丈内出的手。”

南宫黛冷笑一声道:“阁下高见!”

司马逸淡然一笑道:“我有同感。”扭过头去,道:“三哥,咱们走吧!”

显然他把黄先生的分析当作了胡说八道,信口胡扯。

公孙明迟疑了一下,刚要举步。

黄先生已然含笑说道:“公孙大侠可否再留片刻,听完黄玉的话?”

公孙明窘迫地笑了笑,方待说话。

司马逸已然接口说道:“阁下难道非让人恭聆阁下的高见不行么?”

黄先生含笑说道:“在场诸位每一位都得听完黄玉的浅见。”

司马逸道:“我兄弟有要事在身,不愿为这无谓的事耽误。”

黄先生道:“恕我直言一句,在场任何一位,那怕他有天大的事,他也要听黄玉把话说完才能离开此地!”

南宫黛冷冷一笑,道:“师姐,咱们也该走了!”

显然,她是存心跟黄先生过不去。

圣心皱了皱眉道:“小黛,别……”

“别什么?”南宫黛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黄先生转过脸来含笑说道:“南宫姑娘,我话说在前头,假如哪位要在黄玉没说完话之前,未缉获那暗算端木相的阴狠卑鄙小人之前离去,休怪黄玉要出手阻拦!”

南宫黛脸色一变,扬眉笑问道:“真的么?”

黄先生淡然笑道:“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

南宫黛道:“那我要头一个离开这‘血影禅院’,你阁下要出手阻拦的话,就出手阻拦吧。”

话落,拧身迈步向外行去。

黄先生双眉微扬,摇头笑道:“名列九龙之二的‘粉龙’,原来是个只会动意气,刁蛮任性,毫不知大体为何物的庸俗女流!”

这句话份量可不轻。

南宫黛已走出好几步,闻言霍然转回了身,黛眉扬威,美目含煞,冷然问道:“你说什么,谁是只会动意气,刁蛮任性,不识大体的庸俗女子。”

黄先生淡然说道:“我说的是‘粉龙’南宫黛。”

司马逸喝道:“欺人太甚!”

南宫黛气得发抖,道:“我先打烂你那张嘴!”闪身欺了过来。

圣心跨步一拦,道:“小黛!”

南宫黛一刹扑势,怒声说道:“师姐,你闪开,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圣心正色说道:“小黛,你听我说。”

“我不听!”南宫黛跺脚说道:“说什么,人家欺负我、骂我,你这个做师姐的不但不帮我,反而拦我,躲开,要不然别怪我翻脸。”往旁边一闪,绕圈子扑向了黄先生。

圣心没再拦她,双眉一耸,道:“阿弥陀佛,小黛,你错了,太任性,太傲了。”

南宫黛道:“我就是这样!”扬掌劈向黄先生。

柳燕翎要上前,黄先生摇手一拦道:“燕翎,别多事。”

往后一退,南宫黛一掌落空。

适时只听司马逸道:“三哥,我看不惯,要想不让我多管闲事咱们就走!”

公孙明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头一低,转身要走。

黄先生陡然喝道:“公孙大侠,请顾全……”

司马逸霍然回身,冷然说道:“阁下的话我兄弟已经听够了,请闭上嘴吧。”

南宫黛玉手一扬,又一掌攻了过来。

黄先生双眉一扬,喝道:“燕翎,拦他!”

柳燕翎应声欲动,“癫龙”东郭逸突然冷然说道:“还是让我这条癫龙做那先飞的呆鸟儿吧!”

腾身跨步,拦住了司马逸跟公孙明的去路。

黄先生道:“多谢东郭兄。”

间不容发地躲开了南宫黛攻来的第二掌。

柳兰黛发急地道:“黄大哥,你怎好……”

“我忘了。”黄先生道:“小妹代我劝劝公孙大侠。”

柳兰黛忙道:“三哥,你就等一会儿再走吧。”

司马逸冷然说道:“十妹,连心都交给别人了。”

柳燕翎听得双眉倒竖,东郭逸那里已冷然说道:“柳姑娘至少比你这个四哥明理懂事。”

司马逸冷笑说道:“我可没把你这条癫龙放在眼里!”扬掌便待击出。

公孙明突然嗔目大喝:“四弟!”

司马逸为之一怔,公孙明威态一敛,轻叹说道:“咱们就待会儿再走吧!”

司马逸脸色一变,道:“三哥,你怎么?你不走我走,我就不信谁能拦得住我!”

抖手向东郭逸攻了过去。

他两个这里才接上手,那里南宫黛一只皓腕已然落在了黄先生手里,南宫黛脸色一红倏转煞白,一抖腕道:“放手!”

她没能抖动分毫。

黄先生道:“我不便拿你怎么样,只有把你交给圣心师父了。”

一抖腕,南宫黛跄踉而退,刚好退到圣心身边。

她不但气得发抖,而且气得美目中现了泪光,“粉龙”何等高傲,几曾受过这个,她一挫贝齿,厉喝说道:“黄玉,你该死!”闪身就要再扑。

圣心伸手一拦,沉声喝道:“师妹,够了!”

南宫黛美目圆睁,叫道:“师姐,你……”

圣心冷然说道:“你可知道你这任性要坏多大的事么!”

南宫黛叫道:“我不管,纵然坏天下的事,我也要……”

圣心冷冷说道:“将来你怎么见老菩萨?”

一提起悟因神尼,南宫黛“乖”了,半天没说话,缓缓地垂下了螓首,像一只老虎终于被驯服了一般。圣心转望黄先生道:“黄施主可以忙自己的了。”

黄先生潇洒地一欠身,道:“多谢师父。”

站直身形,抬眼望向已然动上手的癫龙东郭逸与“谈笑狂客”司马逸,双眉微扬,略提真气,震声说道:“东郭兄请住手!”

东郭逸猛力攻出一掌,把司马逸逼退半步,然后抽身而退,他这一退,司马逸趁这个机会就要走。

而黄先生比他快,已然跨步而至,道:“司马大侠唯恐天下不乱,怎好不瞧热闹就匆匆离去!”

司马逸目中厉芒闪射,逼视黄先生道:“你要拦我?”

黄先生道:“话我已经说出了口,我若任司马大侠离去,何以对眼前其他诸位同道?”

司马逸冷然一笑道:“我耻于跟你这种人动手!”索性把双手往后一背,表示他当真不愿意动手。

显然他是明知不是黄先生的对手,与其稍时丢人现眼,声名扫地,不如及早趁机下台。

黄先生淡然一笑道:“那么我谢谢司马大侠。”抬眼一扫,忽作惊人之语:“诸位,杀端木相的就在眼前咱们这些人之中!”

此言一出,全场齐震动,公孙明首先叫道:“怎么,黄老弟,那杀端木相之人,就在咱们这些人之中?”

黄先生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他是眼前咱们这些人中的一个!”

圣心点头说道:“黄施主高见,圣心深表赞同。”

黄先生道:“多谢师父一再赐助。”

南宫黛猛然抬起了头,道:“师姐,怎么你也?”

圣心道:“莫非你不信?”

南宫黛道:“我当然不信,眼前咱们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咱们熟知的人。”

司马逸冷笑说道:“南宫姑娘说得不错,他除了翻弄口舌之外似乎就不会别的,他分明指咱们之中有人跟他似有勾结,咱们岂能容他污蔑,容他血口相喷!”

黄先生没理他,望着南宫黛含笑说道:“南宫姑娘可愿跟黄玉打个赌?”

南宫黛冷然说道:“你要我跟你打什么赌?”

黄先生见南宫黛愿意和自己打赌,忙正容问道:“倘若我在眼前咱们这些人之中,找不出那杀端木相之人,我愿意任凭南宫姑娘处置。”

司马逸冷冷说道:“你以为谁饶得了你么!”

黄先生没理他,望着南宫黛继续说道:“倘若我在眼前咱们这些人当中,找出了那杀端木相的奸狡之徒,南宫姑娘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