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旗鼓相当

天空中好象有清朗的色彩了,北风也没有方才那将尖刻,柔和的拂过,雪后天晴——

胡家庄,这盖代奇子世居之地,抖擞似的倚山面水,傲然而立,有若君王高高在上,俯视着咸阳古都。

岳多谦和班卓缓缓在门前踱着,那胡家的弟子飞快持着一份足以令天下震惊的名帖,奔向庄内。

剑神胡笠正在静坐,一手持着一册“庄子”,细细品味其中意境,胡千跌跌撞撞奔来,正想举手叩门,却被在天井中吐纳的雷公止住。

“喂,什么事这样紧张?”

胡千疾声道:“程爷,您瞧这柬儿……”

说着递上大红的拜柬。

雷公粗粗一瞥,面色猛可一沉,暗暗道:“好啊,好啊,咱们终于会面了。”

伸手接过柬纸,大踏步走向胡笠的书室。

他轻轻伸手叩叩门,干咳一声,室内响起胡笠的声音:“是程兄么?”

程景然推门而入,低声道:“胡兄,热闹啦!”

胡笠怔了一怔,奇声说道:“什么?——

程景然寒着脸,双指一送,那张柬纸平平稳稳飞向胡笠,口中沉声道:“胡兄,你瞧这是谁?”

胡笠伸手一拈,霍地立起,喜声说道:“班卓?岳多谦?是他们?”

“是他们!”程景然低声道。

胡笠又道:“妙啊!可怪他俩怎知程兄也在敞庄,这一来七奇中倒有四个聚会在一齐了,这确是武林间百年来的盛会哩!走!程兄,咱们迎客去!”

程景然摇摇头道:“我看班霹雳此行不怀好意——”

胡笠一怔,随即会意道:“那么——那么岳铁马呢?”

程景然仍是摇首,不过却截铁断钉的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我们可不管,硬来硬挡。啊!兄弟素闻班卓神拳无敌,兄弟却以为……”

胡笠也似豪气勃发,疾声道:“那当然,碰碰也好,也总不负这几年苦心研钻!”

说着,和雷公一同步出房门……

斗室中,炉火熊熊,虽是大冷天,房内还是温暖如春。

岳多谦和班卓并步立在门槛前,五步外,雷公剑神双双而立!

岳多谦拱拱手长声道:“两位想必见到那纸柬了……”

胡笠点点头,迟迟道:“不知两位台甫怎么称呼?”

敢情他们七奇各都从未见过面。

班卓微微一笑,岳多谦轻声道:“老朽岳多谦,这位是班兄。”

胡笠颔首,班卓却接口道:“胡庄主对于咱俩之临甚感疑惑是不?”

胡笠一惊,暗暗忖道:“怎么他倒知道我是谁人?”

口中不言,却道:“是啦,两位大名震天动地,斗然驾临敝庄,胡某有失迎迓!”

他身旁的程景然却不以为然,岳多谦背后挂着的棉布包;分明包着他名震天下的“舍命双环”,那有上门拜庄的还带着武器的?

正思索间,胡笠却道:“两位驾临敝庄,这是请都请不到的,千万要盘桓数日。”

班卓没有出声,岳多谦可真以为胡笠在装傻,忍耐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胡笠这一来面上可挂不住了,不过他乃是一代宗师,神色一变,没有发作出来。

雷公程景然心中一怔,暗暗想道:“素闻七奇中班卓为人最为急燥,但今日一见,岳铁马似乎比他还不知礼,哼!哼!这家伙六七十年是白活的啦!”

心中怒火上冲,忍不住开口道:“程某斗胆请问两位一句,两位怎知程某居息于胡家?”

岳多谦望他一眼,默不开口,班卓猛可仰夭哈哈大笑,他可是有意出声,声含内力,屋瓦震动。

胡笠面上又是一变。

程景然沉声道:“班大侠,是程某有什么使阁下见笑吗?”

班卓微一住声,连声道:“没有!没有!”

但说话之间,神色中可仍全是笑意。

程景然忍不住,寒着脸道:“这就奇了,我说,班大侠—一我说,两位怎知程某居息于胡家?”

班卓故意顿了领,也是放下脸沉声道:“我说——咱们都到过贵庄啦,亲眼目睹,怎不知晓?”

程景然一惊,胡笠可放不下脸了,暗暗忖道:“什么?他们竟在胡家庄中来去自如,而我们一无所知?”

那边程景然对班卓点点头,惊声道:“是么?”

胡笠猛可上前一步,尽量放平自己的声调:“两位在敝庄中来去自如,到底是不放胡某在眼内了。”

班卓面色一沉,岳多谦道了声:“不敢!”

胡笠不理,一挫语势,接口说道:“我胡笠并非什么英雄豪杰,但是敝庄百十年来,倒也没有人能上门发横发威!”

班卓哼一声,冷冷道:“是么?”

他这乃是学方才程景然的口气,程景然心中一怒,狠狠盯了班卓一眼。

胡笠理也不理,连接着说下去:“岳大侠和班大侠都是武林北斗,胡某一向是敬佩的,但是两位要在胡某家中称老大,胡某倒有点不能相信。”

岳多谦和班卓齐齐冷笑。

胡笠长吸一口气,不理两人冷笑,一字一语道:“两位若是瞧着咱们不顺眼的话,只管招呼下来就是。”

班卓气极反笑,岳多谦却道:“胡庄主此言差矣——-”

胡笠不理,疾口又道:“昨日夜中,笑震天南驾临敝庄,黑夜中似有人发出一指,想必系两位之一了!”

岳多谦笑而不答。

胡笠道:“两位好功夫,好本事,纵横敝庄,胡某自忖一无所觉,很是惭愧。”

登时斗室战云密布,一片寂静。

岳多谦和班卓干脆不出声,算是默认。

半晌,岳步谦忽然上前一步,抱抱拳,朗声道:“不瞒胡庄主,老夫此来,确有一事相求,尚请庄主能以实见告。”

胡笠点点头,他看着这名列七奇第二的名手,白发白髯,气度宏伟,有如神仙中人,心中实是甚为折服,是以对他始终有一种好感。

岳多谦干咳一下,缓声道:“散手神拳范立亭,胡庄主想是知道的了!”

胡笠一怔,点点头。

程景然一听范立亭,也不由得直起身来。

岳多谦心中一酸,暗暗忖道:“立亭弟,你瞧这些武林奇人,那个不对你极是注重,可惜你先去一步。否则只身纵横湖海,是何等气势!”

这个念头一闪而灭,岳多谦又道:“这可不是老夫捧他,范立亭的功夫可高强得紧?”

这一点,胡笠和程景然都是衷心承认的,他们一齐点点头。

岳多谦缓缓接着说道:“譬如说—一譬如说姓范的死在某人手中——”

说到这里,可再也忍不住声调斗然加强,嗡的骤响一声。

胡笠和程景然象是一惊,一齐脱口道:“什么?”

班卓虽是已闻此讯,但也禁不住长叹一声,他可奇怪怎么岳多谦竟能忍受得住,直挺挺的身躯一丝也没有移动,只是面容沉沉,声冷如冰。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胡笠的脑际……

岳多谦肯定的点点头道:“下手者若是一个剑手,那么——”

说到这里,斗然一住。

胡笠和程景然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剑神忍不住尖声道:“七奇之中,只有区区胡某惯常使剑!”

岳多谦点头道:“岳某当然不敢有疑胡庄主,但斗胆请胡庄主见告一下—一”

胡笠心中斗然明白,他象痛苦般呻吟似的哼了一声。

两天之间,胡家庄一连来了两桩一模一样的事:笑震天南在先,岳多谦在后,他们来意可说一无异处,不同的仅是岳多谦的态度比萧一笑要稍为谦和一点。

程景然忍不住插口道:“岳大侠,此中事情必有多重误会,昨日笑震天南也是如此,硬说胡兄剑洗罗信章罗镖头全家——”

岳多谦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

他故意顿了一顿,然后沉声道:“因为那发出一指的正是老朽!”

程景然面色一变,敢情他对昨日那一指之危仍不能释然于怀。

胡笠此时心中已然明白,却不开口,暗忖道:“又是一桩事,哼,那家伙……他竟能打死范立亭,难怪岳铁马如此情伤了。”

思索之间,口中答道:“岳大侠听我一言,胡某人明知其中原委,可惜个中曲折太多……此事胡某人至不济——唉不说也罢!”

岳多谦哼一声,胡笠似乎突然强硬起来,疾叱道:“岳大侠,你把我姓胡的看作什么人啦,胡某说一是一,若是不能见信,就请便吧!”

程景然一旁也插口道:“程某也可明证,不知范立亭大侠何时去世?”

岳多谦一怔答道:“半月以前!”

程景然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半月以前,胡兄和我一齐在……”

胡兄疾口道:“程兄,别再提了……”

他认为对敌人,尤其是对岳多谦和班卓解释清楚乃是一种示弱的行动,别人不能了解他,那时别人的事,自己是何等人物,决不可稍行示弱。

程景然疾然止口。

岳多谦双目一凝,盯住雷公,然后缓缓把目光移向胡笠,沉声说道:“胡庄主对这档子事,最好能有一个交待,老朽此来就是这个意思。至于班兄,他此行目的——”

话声戛然而止,岳多谦的目光又移到程景然面上。

程景然怎懂么不他的意思?怒哼一声,大声说道:“班大侠是来会老朽的,那就是了!”

班卓一怔,他并不懂程景然是什么意思。却听程景然接着又道:“班大侠号称霹雳神拳,老实说,这个名头,我姓程的就是瞧不入眼!”

班卓大怒,冷笑连连道:“原来如此,程大侠敢情瞧我姓班的不顺眼哪!”

程景然肯定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班卓强忍怒火,疾叱道:“当年咱们七人名著武林,班某时常想到,七人之中,竞有两个是以拳脚著称,是以心下第一愿望便是要会会你程景然!老实说,班某此次入关中,无非便是要找你较量较量!”

这句话太过露骨,雷公果然怒气勃发,冷笑道:“姓班的可别卖狂,你的‘神拳’两字,在程某眼中还不当一回什么事!”

班卓吼道:“那你就试着瞧——”话方出口,一步抢上,猛可打出一掌。

雷公程景然口中虽如此说,心头可不敢丝毫大意,右手一曲,化开一掌,同时间里还了一脚。

两们是当今拳招上之泰斗,招式才出,劲风激然,一旁站着的岳多谦和胡笠都不由一怔。

程景然猛可一封,后退两步,沉声道:“姓班的,这儿可是胡家客堂,咱们在这儿对折象什么话,有种的随我走出去啦!”

班卓那肯示弱,宏声道:“好!”

雷公身形一晃.越窗而出。

胡笠猛然身形一长,紧跟出去,口中道:“程兄,班大侠,不必远去了,就在胡某园中吧!”

程景然回首一瞧道:“班大侠怎么说?”

班卓冷然道:“够大了!”

话声一落,一拳猛打而来。

程景然头也不回,右手从左胁下翻出一击,劲风一触,两人各自跃开两步。

岳多谦也跟了出来,沉下脸对胡笠瞧瞧。

胡笠毫不示弱,尖声道:“岳大侠要教训胡某,尽管冲着来就是!”

岳多谦点点头,双肩一沉.抱拳一礼道:“好说!好说!”

胡笠一瞥旁边两位巳折掌而起,口中便道:“咱们这去点,别碍着他们——”

岳多谦一笑道:“不用!”

胡笠哼一声,双手一扬,左右各划弧形,口中沉着说道:“接招—一”

岳多谦长声一啸,双足一凝,大袍一拂之下,便自出手,猛然旁边一声暴吼,两人一怔,一齐瞥去,却见班、程两人已猛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中都暗忖道:“这场决斗倒不应错过——”

两人心意相同,一齐收回手来,须知他们虽是盖世奇侠,但雷公和霹雳之战,到底是百十年来少有的大战,一生终难再见,是以各自不肯放过。

岳多谦和胡笠这一住手,那还班、程两人已打得猛烈异常,人影散乱之间,猛可“拍”的一响,人影骤分,敢情两人又自凌空对了一掌。

班卓身形一翻,却是凝立不动,程景然何尝不是如此。猛吸一口真气,使劲一掌劈出。

他怎不知班卓乃是平生第一大劲敌,是以一丝一毫都不放松,别青这一掌,可已动用了十成功力。

“轰”一声,奔雷手名不虚传,劲风激荡,扬起闷雷之声。

班卓微微一退,雷公左手才扬,右手已自一划,疾然劲推而去。

“轰”,闪雷之声霎时又起。

班卓右足一凝,立足再跨后一步,程景然猛可嘿然吐气开声,一左一右,双臂翻飞,一连劈出十掌。

但闻闷雷之声有若发自长空,丝丝扣人心弦,班卓似失去先机,步步后退。

一旁站着的另两位武林名家对这一战可看得心神俱醉,虽然他们明知班卓毫无敌意。但对雷公这一连十多掌,不由也暗暗折服。

胡笠忍不住高呼道:“程兄好威风!”

班卓猛可急吼,等到程雷公最后一掌才拍出,立刻“嘶”,的—声聚响,周遭的空气似乎被这失声所撕裂,尘影中但见班卓毫发俱张,右手抖手一震。

“霹雳”一响,这一声好不惊人,爆炸之声包含其中,一发之际,连岳多谦和胡笠都不由一惊。

“嘿”!班卓猛可大吼,这声虽没有方才那一响暴声惊人,但满含内力,相比之下,简直有若天崩地拆。

程景然知道班卓全力反攻,不敢抢先,沉着以对。

班卓疾然双臂一横,上下交相一闩.反臂崩出,劲风疾窜,周遭空气吃受不住,猛然荡开。

“霹雳”班卓神拳一出,暴声立响,响声方过,吼声又传,一时间里,空旷的园子里轰然为之变色。

班卓每发一掌,“霹雳”暴声立响,他这和雷公闷雷之声虽都是代表掌上深厚的内力,但却和雷公有所不同,程景然内力走的是稳重路子,是以闷雷之声,重扣心弦,班卓却处处流露出好大至刚,威猛无比的味道,轰轰之声,有若霸王抗鼎,“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再加上疾吼,他这“霹雳神拳”四字可真当之无愧!

班卓每打出一拳,身形却弧形后退,加上程景然后退之式,不两三招,两人之间便隔了十步左右。

班卓短吼一声,双足一凝,不再后退。十步外,程景然双拳当胸,猛可班卓左手一圈,当胸划个半圆,右掌分张,由下而上,急拍一掌。

掌风一出,却是虚空之力,一股急强的气流“嘶”然一响,破空划过,飞到雷公身前,有若炸药般“霹雳”一炸。

雷公双拳交相一搓,猛可班卓一吼,左手又划半圈,右掌自腕一振,霹雳之声又起。

但见霹雳神拳班卓左掌不断划动,借以调足真气,右拳却左右交相有若鞭击,一连反攻了十掌左右,登时霹雳之声虚空乱飞,震耳欲聋。

岳多谦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龙池百步飞霹雳,班兄果是名不虚传!”他此言不虚,班卓虽距雷公十步,但“飞”字确实作到令人不可置信之地步。

雷公尽自稳守,心中也觉不是味道,双掌合抱,突的一顶。这下双拳虽仅推出二寸,但千斤之力,疾涌而出,班卓攻势为之一窒。

程景然蓦地长啸一声,身形有若大鸟盘空,疾掠而下,班卓已知他乃是要变内力硬对而在招式上争胜,立刻凝神以待,抱元守一,一顿之下,下盘不动,上身斗然平移半尺。左手猛可伸手一抓。

雷公一扑之式才阻,双掌一立,横飞而出,直撞班卓胸腹两胁。

班单以攻为守,右手一沉,左掌快若闪电,猛砍一下,雷公攻势登时瓦解。

两人这一下近身相搏,更为可观,但见拳影闪闪,两人都是一放而收,是以虽是劲风呼呼,却不闻丝毫对掌之声。

班卓在掌式中渗入大、小奇门擒拿,内外云手和拳法,不时还加上“大力金刚指”用以点穴,以辅攻式。

雷公却是纯粹内家拳招,不过变化之妙,令人叹为观止,呼呼数声,已和班卓拆了将近百招。

岳多谦和胡笠看得心神俱醉,对于双方的功夫,不论是内外功力,招式演变,反应灵敏,应敌经验都感到衷心钦佩。

又拆了半刻,雷公猛然大吼一声,一拳击出,掌心闪电一吐,这一式唤作“青山碧水”,乃是程景然亲近研出的一式,虽然并不狠辣,但纯是内力的招式。

说时迟,那时快,雷公掌心一吐,一般阴柔内力疾涌而出,同时间里,左拳一张,却打出了一股刚阳的力道,一阴一阳,两相补济,霎时轰的大震。

班卓冷不防对方内力齐出,招式登时为之一窒。

雷公好不容易抢上先机,不再迟疑,双足左右翻飞,一连踢出十五六腿,同时双掌叫足真力,左右开弓,疾战中,只闻雷声隆隆,班卓左右闪避,一着之失,先机全无,一口气被迫退后九九八十一步之多。

班卓鬓发齐张,两眼瞪大有着铜铃,不放松一丝一毫可以平反败局的机会。

蓦地里,班卓急吼一声,左足一抬,用膝部猛端出去,怪招陡展,右足一屈,身形登时一矮,但左足高高在上,是以腰间一用力,竟自平空翻了二个筋斗。

怪招才出,功效立见,程景然果似不虞有此,班卓双臂笔直,长躯而入,一拳反攻过来。

雷公身形方自一顿,班卓毫不客气右手一抖,急雷之声陡起,霹雷一炸,跟着上前一步。

程景然深知自己只要一退,非得和对方方才一样,被迫退八十一步方才有望反攻,心急一定,双足牢牢钉立,右臂猛力一抡,急促间只发出六七成功力。

这一来一个是全力以赴,一个是勉力招架,胜负立分,但程景然早有准备,双足凝立有着铁铸,班卓一推,雷公猛可一折腰,化去力道,却不敢待身形翻起,右掌一立便自发出一式。

班卓不料雷公出此奇计,不遑伸臂一封,只这一会儿,程景然已自挺腰直起。

班卓心急如焚,猛可一拳打出,霹雳一炸,左拳一捏,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程景然一瞥之下,心中骤惊,忖道:“瞧这家伙左臂一划,难道他真不措真力损耗,想打出‘霸拳’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程景然心中一凛,不敢丝毫大意,果然不出所料,班卓左臂一掀,上下一划之式顿止,五指一翻,平平捣出一拳。

这一拳好生奇怪,一出之际,猛可便是一收,收式方兴未艾,却又一拳打出。

班卓这一行动,场外的岳、胡两人可看清了,只见他面红如醉,不由一齐疾声叫道:“霸拳!”

须知霹雳神拳班卓昔年崛起武林,拳脚功夫中有一套最为霸道的,那便是天下公认的“霸拳”

听此两字,便可知其含意,这套拳法果是天下最为霸道者,班卓自成名以来,极少使出,须知霸拳是三三共为九招,但以招一出,班卓全身功力起码也得废去四成以上,可是一旦发出,可真是无坚不摧,是谓之拳中之霸。

雷公所料不错,班卓在心急之余,终于打出霸拳。

只见第一式“挟山超海”才出,急雷之声立响,一吞一吐之间,每一拳打出,却都借有上一拳余力作为一冲之式,是以一拳比一拳猛烈。

程景然情知假若让他完完整整打出九拳,自己可真应付艰难,虽不至落败,但总会十分狼狈。

一念方兴,努力提气,不管一切,平空推出一掌。

雷公号称“奔雷”,内力造诣可想而知,“轰”然一声,平空和班卓硬对一掌,心中不由一阵发热。

但此时可是紧要关头,不能分神一丝一毫,情急之下,停也不停,双掌又是一顶。

“呼”一声,班卓内力登时为之一歇,“霸拳”终于被阻止没有发将出来。

岳多谦和胡笠一边相见,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霎时间,战后中又起了变化。

班卓心中暗暗忖道:“哼,好不容易夺回先机,仍奈这家伙不得,这么算来,我还吃了亏——”

这个念头一兴,班卓不由大急,身形斗然间一闪而至,顺手打出一掌。

程景然冷笑一声,举掌相迎,那知班卓神拳一闪,猛撒之下,竟然发出一股回旋的力道。

“嘶”一声,程景然疾伸手一划,一式“鬼箭飞磷”封出,说时迟,那时快,霹雳神拳班卓斗然内力外泄。

“呔”!班卓剧吼一声。

紧接着,班卓衣衫飘飘然,左前右后,右进左退,上下相交而击,各自劈下一掌。

程景然身形一恍,一左一右,飞出一双“肘锤”化开。

霎时里两人又打作一团。

岳、胡两人似已看得心醉,蓦地里战场中响起一连串急雷爆炸之声,想是班卓全力抢攻。

两人都有一次经验了,是以在拆招之时,处处无不全力以赳,班卓这一抢攻“霹雳”之声大盛,而闷雷声似乎渐渐被合围困住。

本来霹雳和闪雷都是同一声调,不分轩轻,但雷公程景然的闷雷声却和班卓大相径庭。阴柔阳刚,各擅胜场。

班卓似乎愈战愈勇,掌出如雨,吼声连连,急雷之声更是大盛,而雷公程景然却固守中盘,是以在暴雷声中,仍不时飘出阵阵轻雷之声。

岳多谦心中暗叹道:“人称武林七奇,果是个个名不虚传,不说他人,就是在场的四个,有谁稍逊一筹?”

“轰”一声,猛可战场中一声大震。

岳多谦一瞥暗道:“班霹雳气壮山河。势吞牛斗,攻势连连不断,但雷公何尝有一点败意?别瞧霹雳之声势似的势,但雷公固守有若金汤,不时远来一两下厉害的反击,唉,这两人拳招上直可并称千古——受之而无愧—一”

他说的果然不错,霹雳之声虽骤,但急响处轻雷之声密密接合有若一层极为坚厚的声波板,而且不时雷声猛响一下,反击自守,的是名家风度。

战到这种境地,岳多谦和胡笠这等高手都暗自折服,尤其是岳多谦,仰首垂目,仅凭听觉便可明了战场中之情势与变幻。

霹雳之声越来越急,有若上阵沙场;战鼓齐鸣,惊天动地,风云变色,岳多谦倾神一听,猛可急雷声中轻雷之声似乎一衰,岳多谦猛然醒悟暗道:“轻声者以退为进,骤者力弱,轻者必随有反击!”

他心念未完,果然霹雳声中猛然透出两声闷雷之声,这两声乃是程景然连施两记绝学所发,班卓攻势一挫。

霎时间,闷雷之声大作,隆隆作响,大地几乎为之震动,敢情是雷公反守为攻。

岳多谦一叹暗道:“先贤欧阳修词云:“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不错!高手过招,守式固然稳若盘石,攻式更是有若春蚕吐丝,绵绵不断,高山峻谷,急湍深潭,文学大师所言,引移之于武学,亦未尝不可!”

天色渐渐昏暗了,北风再度肆劲——

雪花,慢慢的又在飘舞着。

大园中,两个盖代奇侠决战,声动天地,风云变色,也许真是这人为雷声的影响,雪花,越飘越大。

白蒙蒙的水气中,两条人影兔起鸢落,雷声隆隆,吼声嘶嘶然,在这昏暗的大地之下,生象是展开了一幕奇景。

两人已将近了千招,雷公反攻之势未衰,而班卓似已忍不住这种被动,狂呼打出一掌。

此掌一出,程景然正是一式“双撞飞”,斜掠而上,“拍”的一声,两人破例封了一掌,但觉闷雷声和霹雳之声齐鸣,分不出孰胜孰负,竟接合成一种隐形而浑厚的气体。

拳掌交加之际,扬起漫天雪花,但立在场边的胡笠和岳多谦,竟连衣角也未扬起!

也许是班卓强攻,真气运转不顺,程景然一掌才扬,左膝一弓,顶向对方腹部。

班卓一惊,后跃一步,身形尚未立稳,雷公猛可右手暴长,一拂之下,猛然一颤,登时封住班卓胸前各大穴道。

班卓仰身一倒,左手闪电一抓,但终迟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

“嗤”的一声,紧接着“拍”的响了一下。

雷公尽使全身功力,终于在酣战之下,出手快了一步,指尖勾破班卓衣襟,而班卓一抓终差了一步,仅拍着雷公的手背。

雷公手臂一吞,跃后半步,一扬小指上勾上的一块小布屑,冷冷一笑,仰面问道:“如何?”

班卓面色一沉,双目一凝,猛可一跺脚,身形一掠似箭,左手一把劈面抓出。

程景然一惊,忙一式“凤点头”,班卓出手有若闪电,右手一闪再震,真个有若长空电击,刷的威势立见,大有那闪电之快速。紧接着内力外吐,恰似电后雷鸣,程景然疾忙一封,但闻嗤一声,袍袖口上已多了两个指孔。

班卓脚步一错,仰天大笑反问道:“如何?”

雷公面色一变,下盘一荡,疾奔而至。

这一下变化快极,班卓却早有防范,一错步,反手一封,岳多谦瞧得清切,只见他右手食指一伸一缩,中指轻弹,正是第一次和岳多谦试招时的绝妙守式。当日岳多谦以秋月拳招中的精髓:“金圈立地”仍奈彼不得,其神妙可想而知。

雷公攻式一挫,班卓笑声不停,右手一并,猛可一点。别瞧这一点,一颤之下,却一连跳动十余次,指指皆向对方大穴。这招乃是班卓专为雷公所创,攻势果然凌厉无匹。

胡笠一怔,一颗心都要跳出口来,蓦地里,雷公右手疾伸,当胸而立,掌心向内,五指外伸,却只有小指微微颤动。

班卓一点而至,尚差五六寸,却似遇到一层真气般,攻势当场一顿。

剑神胡笠看得分明,宏声道:“妙极!”

岳多谦也认得此招,正是雷公在胡家庄中和胡笠一同相悟的那式——直可称为无懈可击的守式——当时岳多谦见了,便心惊不已,此时再见,仍是赞口不绝。

“拍”的一声,奔雷手和神拳霹雳一触,各自跃退一步。

班卓怒哼一声,程景然面带冷笑,双目凝视!

雷公突然面色一沉,疾吼一声,抢上便待再拼。

蓦地里人影一晃,胡笠擦地一掠而上。

岳多谦吃一惊,他不知胡笠是什么意思,双足一点,也是一飘而上。

胡笠一掠到雷公面前,沉声道:“程兄,暂住手!”

程景然一怔,岳多谦立时恍然,赶忙也止住班卓。

胡笠宏声道:“两位包罗万机,学究天人,一场拼斗,直有鬼神莫测之极,前后大约也有二千多招,若是看胡某面上,暂请停住——”

程景然自然不好意思再打,班卓也是如此,两人对看一眼,虽然各自狠狠一瞪,但心中却都不得暗暗忖道:“要想得胜恐伯未必可能!”

胡笠等程景然静下,才缓缓转身沉声道:“岳大侠既是专程来找我胡某人,方才那档子事,姓胡的已说‘不知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岳大侠要怎么办,冲着我来就成!”

岳多谦面色一寒,低声答道:“老朽此来,仅望胡庄主指点一条明路,胡庄主竟是如此吝于一言么?”

胡笠横了心,傲然点点头,虽然,他此时心中很是矛盾。

岳多谦面寒如冰,双目望天,口中喃喃自语。

胡笠似是越想越气,猛然尖声道:“两位自认是大英雄大豪杰了!竟然上门找胡某挑梁,我胡某虽是不才,但对付这等自认不朽,目中无人的人物,自觉尚有几分把握!”

他敢情想到这两日名震关中的胡家庄竟连来外人,强出强进,把他这作庄主的藐惨了,是以才有些等露骨之语说出。

岳多谦却似明了他的意境,并不发怒,沉吟一番,点点头说道:“胡庄主此话甚对!方才他们两位拆了一场,现才——,该轮着咱俩啦!”

胡笠冷声叫道:“是啦,正是这样!”

岳多谦猛可踏上一步,放下背上棉包,双手闪电一弹:“铿”一声,布包飞出,两支玉环已到了手上。

胡笠毫不示弱,反手一拔,“叮”一声,但见虹光一闪,吞吞吐吐绕身一匝,当胸微点三剑,果然精光闪烁。气宏势伟。

单看他拔剑之势,足有一代宗师之风,出手之快,防范、之密,气派之大,已足称“剑神”之名!

岳多谦一笑,左右一抡,两支大玉环猛可一击,“铿”,发出碎玉催冰之声,白乳色的光莹一闪,岳多谦已躬身一礼。

他这一礼乃是还那剑神方才抽剑时三点之式而发,皆因那三点之式乃是剑术上施礼的招数。

两人一礼施还,岳多谦沉声说道:“方才程大侠,班兄在拳脚上已施尽天下招式,老朽就在兵刃上向胡庄主讨教一,二!”

胡笠一笑道:“好说,好说!”

岳多谦猛吸一口气,布满全身,双环一立,向左跨出半步。

胡笠情知此乃重要关头,不敢大意,紧跟着向左一跨,手中长剑尖一移,前都出一道寒光。

两人僵持不下,绕圈疾行,虽未动手相博,但头顶上冒出丝丝蒸气。

一旁观看的程景然和班卓情知他们不出手则以,一出手非得是石破天惊,不由也紧张万分。

正在这吃紧的当儿,蓦然围墙边大树上一阵疾响,岳多谦和胡笠乃是全神贯注,这一声疾响好不突然,两人都是一惊。

岳多谦身形一倾,探手之下,已折下一断枯枝。

班卓身形一幌,想要上前查看,那知雷公误会他乃是想上前助拳,一急之下,大叱道:“住手!”

同时间打出一拳。班卓冷不防身侧劲风大作,猛可一封,落下地来,狠狠对雷公道:“什么?”

雷公一怔,也转过意来,不由脸上一红。

说时迟,那时快,岳多谦右手一震,那截枯枝如飞打出,变成一道淡灰的影子,直奔大树。

他打出枯枝后,可不敢注意他的效果,心神一点也不敢分乱,紧紧注视着胡笠。

“嘶”一声,岳铁马好强的内力,那枯枝破空竟是锐响一声,果然不出所料,那树上藏的人哈哈一笑,飘身下来,凌空一把抓住枯枝。

但闻“吧”一声,那枯枝尚未入手,离奇的炸开,登时碎片四下激射。

那人不料如此,一时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避过,落下地来。

岳多谦这一下用的可是岳家独步天下的“飞雷”手法。操纵暗器,简直有如兵刀,比之“摘叶飞花”的上乘功夫只要高出一等,来人不虑有此,果然差点吃亏。

那人落下地来,怒哼一声,烘声道:“岳铁马好俊的工夫!”

岳多谦可不敢还嘴,倒是胡笠疾退一步叫道:“什么人?”

在场四人八道眼神齐齐一扫,除了班卓外,尽皆识得,正是笑震天南萧一笑。

岳多谦一怔,笑震天南已大笑道:“好啊!七奇之三齐临关中,这一位恕萧一笑眼拙——”

班卓正奇是何人驾临,一听萧一笑三字,雄心不由一奋,太声道:“老夫班卓。”

萧一笑惊呼一声,来不及出言,胡笠已叫道:“萧老师冲着胡某,我可决不含糊——”

萧一笑应声反身,看了胡笠一眼道:“好呀——”

在场五个人此时个个心中大乱,岳多谦暗暗忖道:“萧一笑这一插足,形势急转而下,胡笠立站下风,可是我岳多谦是何人,岂可以众凌寡?”

心念一动,踏上一步道:“萧老师大名久仰,如雷贯耳——”

萧一笑哼一声道:“咱们朝过相啦——”

岳多谦心中暗笑,知他不能将那日在酒店对掌之事放下,口中却问道:“萧老师是冲剑神胡老爷子来的了?”

萧一笑点点头。

岳多谦双目一凝,大声道:“老夫不管你和胡庄主有何梁子,但今日之事,乃是老夫和班兄先架手的,你且等一下,老夫可不领你情。”

萧一笑面色一变,答道:“岳铁马好说,在下插不插手,尚未决定,凭什么要听你姓岳的教训——”

岳多谦身旁班卓冷冷道:“萧一笑,你别卖狂,要打先冲着班某来!”

敢情他牢牢不忘要和萧一笑过招。

萧一笑何等性子,大叫道:“妙极,妙极!”

说着便上前两步。

蓦地胡笠子身一掠,拦住萧一笑,沉声说道:“萧老师来找我姓胡的,这两位也是如此,我胡家庄何等荣幸,竟有如此多位大英雄上门,足使寒门生辉,少说几句话,你们三人一齐来吧!”

班卓冷嗤一笑,岳多谦蓦然大声道:“慢着—一”

阳光渐渐从石壁孔缝中透了进来,虽然这支日光可能是穿过深水才射入水底之宫的,但是在幽暗终日的石室中,仍然显得那么明亮可爱。

岳君青抬头看了看那一小方日光,正再缓缓地移动,这些日来,他已习惯地熟知,当日光透入时,那巳是将近正午的时分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眼光又收回,落在地上的“定阳真经”上,页首仍是那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卿云四式”中的第二式:“虬缦缦兮”。

“这一招真不好施。”君青想道:“这一招的要决只怕就在‘虬、和‘缦’两字上,只是如何‘虬’变为‘缦’,里就令人糊了。”

他认真地把前后覆想了两遍,仍然不名其所以,于是他象是废然地闭上了眼。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睡过觉了,不过自从他苦思这招“虬缦缦兮”以来,至少已是三天三夜了。

他的后脑枕在坚硬的石壁上,但是在他看来仿佛枕着鹅绒软枕,他眼前现出一个迷蒙的倩影,那眼睛、鼻子,全都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可以辨出那出尘的美丽,于是他揉了揉眼,努力睁开眼来一看,那个女孩子却更模糊了,终于象仙女一般消失了。

他调皮敲脑袋,暗道:“这司徒姑娘我从来见过,但是我却……我却老是想着她,甚至她的面容我都似乎想象得出,不过怎的那么模糊不清呵?”

他倦极了,拢了扰蓬散的头发,昏昏睡着了。

这一觉,带给了他一个绮丽的梦。

月光从小缝中钻入,斜斜地洒在君青的脸上,照着他挺直的鼻梁和广阔的前额。

地上斜斜地躺着那本武林奇书,翻开的页面上,仍是那“虬缦缦兮”。

岳君青翻了一个身,睁开了眼,忽然他觉得一个思想一闪而过,他身形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竹枝,左右划了两下,从中一圈而落,竹枝所过,发出呼呼劲风之响。

但是君青的手臂却缓缓垂了下来,他暗忖:“难,难,这招的真正妙处只怕我还没有摸着边儿。”

于是他又呆望着那“虬缦缦兮”四个字。

“喂,岳哥哥,晚餐来啦。”是司徒丹的声音。

君青心不在焉地漫声应道:“司徒姑娘,‘虬缦缦兮’是什么意思?”

上面的司徒丹怔了一怔,奇怪地道:“虬缦缦兮?好象是说卿云纠合纡卷的样子对不对?咦——你问这干么?”

君青听到“纠合纡卷”四字,心中斗然一惊,叫道:“是啦,是啦——”

他再看那“定阳真经”上,“虬缦缦兮”的十个图形,莫不是从那“纠合纡卷”之态着手,君青心中不禁狂喜,暗叫道:“这回大约成了——”

司徒姑娘惊诧地叫道:“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君青漫道:“等一下。”

说着挥动那“竹剑”一招一式的演练。练到第三遍上,真力破啸之声从那破竹尖上发出,呜呜充满全室,君青身随“剑”走翻腾之中,隐约宛如祥云四布,舒卷盘曲之态!

他大叫一声:“成啦!”

身形刷地落了下来,仔细把剑招又想了一遍。

这时他才想起:“呀,她到那里去啦?”

抬头一看,那石板关起,却留下好大一个空口。正闷呐间,忽闻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哼,自从这臭小子被抓进来之后,你处处向着他,见着我就不高兴,你……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我的心么?”

君青立刻发觉正是司徒丹师哥的声音。他连忙侧耳倾听,却听得司徒丹道:“师哥,你胡说八道——”

那人抢着道:“师妹,你不用瞒我,我那一点比不上这臭小子?再说这小子是岳多谦的儿子,你怎能——”

司徒丹高叫道:“你快走,我不要听你胡说八道。”

那家伙怒吼了一声:“这姓岳的小子,退早是死定了,我——”

君青愈听愈怒,喃喃骂道:“你才是死定了的。”

忽闻一个陌生的声音:“祁爷,宫主唤你去。”

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君青恨恨地把右掌击在左掌心上,坐了下来,司徒丹那甜美的声音一直在耳鼓中缭绕不绝,那神秘的倩影又出现在前眼。

这糊涂的幻影在君青眼前不知出现了多少次,每一次都象是更清晰,都象是更美丽,事实上,君青连她的容貌都没有见过。

“哼,我一定要纵出去!”

于是他拿起地上的“定阳真经”,又翻过一页,上面该是第三式了:“日月光华”。

一股浑厚的真气在君青周体圆满地运行了一周,最后回到丹田,君青掀开了眼,两道精光从瞳仁中射出。

他的双眼凝视在手中书卷上,这一招“日月光华”令他苦思了一天一夜,仍然无法领悟。

他看了看图中所绘的姿势,那最后三式,持剑人须发簌然,剑上放出一圈弧形的光华。

“这道光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道画中人所执的是—柄宝剑?”

“不,不会,因为前面几幅图中并没有这圈光芒呵。”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武学道理全部想了一遍,也无法解释这困惑,他想到那天夜里,大哥芷青和他拆招的情形,那些招式—一流过胸中。

“唉,大哥他们现在不知在那里?他们必然为我已葬身波底的了……妈妈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又想到了只身赴敌的爸爸,突然他异常担忧父亲和剑神之战的胜败。

“爸爸大约会胜的……不,他一定会胜!”他手中的“竹剑”一刺,“夺”一声在石壁上留了一个痕迹。

“不过,如果……”他不敢想下去了。

于是他连忙换一个口气想:“爸爸大约会胜的……不,一定会胜!”

“夺”一声,竹枝在石壁上又留下一痕。

他看了看两个并排的浅痕,想起自己重三夜四的思想,不禁哑然欲笑,但是,他没有笑出来,因为他重觉烦闷了。

这大概是午夜了,君青觉得黑暗中有一点冷意,于是他站起身来,用竹剑舞了两路。

忽然,君青被一种奇异的声音所震惊,那声音象巨钟一般,在君青的胸腹之间沉沉打了一击,君青不禁斗然大骇,连忙仔细倾听。

只觉那声音似从左方传来,声是极小,但是却令人听了产生一种重重被击的感觉,君青专心听了一会,只觉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就象跌在万丈瀑布下,受那千军万马般的大水冲击一般,他连忙心神守一,运气凝神,霎时一股纯和之气遍达四肢,那古怪的声音虽然仍然在耳旁不住响着,但是那等难受的感觉为之大减。

君青此时功力已极深厚,他猜想这种声音必是伴同着一种厉害的内功所发生的,他曾听爸爸说过,西方佛门各种支教中,有好几种高深内功,运动之际,啸声如虎如龙,可化声为有形之物,伤人内腑于百步之外。昔年西方阿禅布达掌教米丘真人,在白驼峰上一笑而退百虎,传为佛家降魔大法之美谈。

君青一念及此,不禁暗暗奇怪,何等人竟具有这种功夫?

渐渐,那声音越来越响,象是雷鸣之声,又象是置身海涛之中,隆隆中具有一种摄人心神的神秘力量,君青暗暗运功,心中虽不受影响,但是觉到周围空气似乎都在踉着震动,而且愈荡愈厉害,就如在海底一般。

忽然那声音又是一变,象是浪涛才过,后面一个浪涛又到,借着上一个浪涛的余力,愈打愈劲,愈激愈高,啸声也愈来愈是震人心神。

那一个一个震荡高到极处,声音又自一变,宛如急湍深潭,呜咽流水,那浑然声响中夹着一种令人哀伤的情感,似乎是历尽沧桑的老人在向世人诉说他的不平。

君青听得又奇又敬,心想这发声人功力实在太深,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人物。

那声音愈来愈奇,君青在不知不觉间,运功也愈来愈深,忽然他感到那声音渐趋律调,宛如千万人在齐声高唱,那曲调渐渐明晰,竟是“水调”之声。

君青饱读经书,精识音律,知道这“水调”原是极悲之曲,果然不久,那声音越来越是悲沉,好比婺妇夜哭,巫山猿啼。

渐渐那一水调中飞出百般寒意,而且音调飘荡之间,竟带阵阵湿气,直如身坐水底。

想到“水底”两字,一个念头斗然闪过君青心田:“这水调之声令人如置水底,难道那什么‘水底之宫”与这有关?”

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但是精通内功之道的君青知道这一阵子低弱;必然会引起另一番惊人之声。

果然那声响一转,宛如千丈水柱直卷青云,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间

蓦然,一个声音从右面升起,顿时压在原声之上,君青猛觉心中一震,连忙大吸一口真气,努力定住心神,细听之下,只觉那声音好象森林大火,烈焰腾空,火上风主之音,猛烈无比。

然而那声音却短促无比,一响而止,原来左边那声响也跟着停住。

君青心中被两种声音一和,险些把持不住,这时听啸声已止,不禁长吁一口气。

这时左面传来人声:“我道是谁,原来是于兄到了。”

这人声音好生阴森,令人闻而生寒,偏又功力深厚之极,声音在空中凝而不散,荡曳不巳。

君青暗道:“这大概就是原先发声的人了,这人功力深厚之极,只怕是那司徒宫主本人——”

右面极远处传来一个童音:“司徒老鬼,咱们几年不见啦?”

君青不禁大奇,暗道:“这小孩怎地如此口气?嗯,左面那人看来必是司徒青松本人了。”

那人干笑了一声,冷冷道:“于兄,咱们是足足三十年未见啦,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君青奇道:“怎么司徒青松称这小孩‘于兄’?”

那童音道:“我最近听说这水底下出了鬼,哈哈,我一猜就猜中必是你这只老水鬼在兴风作浪了。哈哈。”

这童子似乎因猜中了而高兴无比,哈哈大笑。

“咱们兄弟情同手足,心意早通,于兄自然知道是我司徒青松的了,嘿。”

那童音大笑道:“谁和你老水怪是兄弟,也不知是那一个首先发起唤咱们‘崂山二怪’的,我老儿岂能和你水鬼并论,哼,我若找着这胡说八道的人,定然好好打他一顿屁股。”

他越说越是忿怒,到最后竟是咬牙切齿起来了。

君青暗笑道:“怎么这孩子自称起‘老儿’来着?”

司徒青松道:“于兄多年不见,功力精进,端的令小弟愧作。”

君青吃了一惊,暗想:“难道方才啸声如烈焰腾空的竟是这小孩?”

那童音道:“司徒水鬼,你再虚伪做作,我就要走了。”

司徒青松道:“不是兄弟口是心非,于兄三十年不见,功力精进之快,着实令人赞佩。”

那童子似乎信以为真,乐道:“老水鬼不必客气,哈哈。”

这两人相距虽远,但是各以内力灌注,君青不仅一字一语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耳膜震得隐隐作痛。

司徒青松又道:“凭良心说,方才于见那手‘烈焰飞烟’的气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怕,嘿嘿,那什么武林七奇也未必是于兄对手了。”

童子喜道:“那里,那里,人家武林七奇何等威名,岂是我所能望其项背。”

口中虽如此说,但从他语气中自可听出他说得极不诚恳。

司徒青松声调不变地道:“恭喜于兄终于练成天下第一的奇功啦——”

那童子听到“天下第一”四字,似乎十分痛苦地呼了一声,大叫道:“老水怪不要捧我,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司徒青松故意道:“我看尽管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车载斗量,但如于兄这等功力的,只伯再无第二人的了。”

那童子再也忍不住,大叫道:“去你的,前三天……我在嵩山……栽在一个……手中。”

司徒青松惊道:“有这等事?是武林七奇中人?”

那童子暗道:“哼,这老鬼方才说我比武林七奇强,可是这会儿听说我栽了,就立刻想到武林七奇,哼,他岂会安着什么真心眼?”但口中忍不住道:“不是!”

接着又解释道:“我在黑暗中和那人对了一掌,栽了一个跟斗,连那人脸孔也没瞧见。哼,雷公剑神在关中,班卓也在龙池,岳铁马大约在终南山,秦允和姜慈航绝不会在嵩山上,那人可也不是少林和尚,你说说看,怎会是七奇中人?”

司徒青松盘算一会,正色道:“于兄忘了一人——那是七奇之首!”

童子道:“呵——你说“金戈’艾长一?”

一阵沉默。

又是那童音道:“老水怪,我去了。”

司徒青松道:“不急,于兄请在舍下盘桓几日。”

那童音道:“不高兴。”

司徒青松冷笑道:“那么请便罢!”

那童子道:“你别神气,你这水底怪洞别人不知底细,在我‘风火哪咤’眼下,还不是要出就出,要进就进。”

司徒青松一阵冷笑。

又恢复了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君青突然听到司徒丹的声音:“师哥!你干什么?”

是那姓祁的声音,带着无限恐慌:“呵!师妹,是你!我……师妹,你别阻我,我……要杀了这……姓岳的臭小子!”

君青大怒,暗道:“你才是臭小子。”

司徒丹低声道:“师哥你不要——”

那人叫道:“我要!”

司徒丹柔声道:“师哥,你醉啦。”

那人似乎神志不清,怒道:“胡说,我要杀他。”

接着一阵扯拉之声,忽然“拍”一声,司徒丹惊叫了一声。

君青听得勃然大怒,拾起地上竹枝,忘却一切地往上—纵——

君青这一跃乃是急怒之行,情疾之下,一跃才起,巳达两丈许,当他身在半空,才想起自己轻功不成,这一念才兴,心神微乱,身子立刻坠了下来。

“噗”一声,君青立足不稳,一交跌坐在地下。

石室外叫骂之声又隐隐传来,君青心中怒火上升,也顾不得许多,爬起身来,身形用力往上一拔。

总算他自幼学习的是“岳家正宗心法”,是以在轻身功夫方面虽无太多假练,但由于内功巳深,这百忙中一跳,本能的已自提了一口真气。

其实以他此时的功力,就是不会跃腾之法,但好好用心,一样也可跃上二、三丈的。

他这一次可有准备,身在空中,心神不乱,闪目一瞪,估计距那半掩的石洞口尚有一丈左右,双臂再长也够不上地位。

蓦然在瞥见洞门口有一件事物垂下来,大约有半丈左右,急切间一看,却是那司徒丹姑娘昨天夜里送来的食篮,竟自悬在半空,自己急于练功,没有发觉。

这一耽搁,身形再也支持不住,再次跌下来。

君青暗自叹一口气忖道:“最少也还相差大半丈,唉!我的轻身功夫怎的这等不济——”其实他已算是超人一等的了。

石室中,森森然……

抬头望望那垂下的食篮,君青闷闷忖道:“对了,听大哥说有一种什么‘壁虎游墙’功,可是沿陡壁而上,我却也是一概不知,这却为何是好—一”

“哗啦”一声暴响隐隐传来。

君青焦急的摇摇头,不断用拳击掌心,忖道:“看情形分明上头司徒姑娘已和他师兄动手了——”

蓦然,石洞口中似乎人影一闪,君青心中一动,定神看去,果然是一人背洞而立。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君青嘿然一呼,伸手四下摸索,触手一片光秀,竟是一物不得。

心中焦急,忽然触手到那一册厚厚的“定阳真经”,君青心中一沉,蓦地那洞口人影一动,君青大急,不暇思索,抓起那本真经,就想掷出。

蓦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君青忖道:“不行,不行,失去此书,我就算逃出石室,但仍打不过宫中人马——”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君青急忙缩回即将作暗器打出的真经。

洞中光线一弱,敢情那当口而立的人移动身躯,靠近洞口一些。

君青失望的再度四下一阵摸索,想要拾得一两块石子却是一无所得。

“哗啦”,又是一声暴响传来。

那站在洞旁的人似乎吃一惊,俯身一躬,便想移开。

君青大吼一声,灵机一动,右足急踢出,只见一道黑线疾飞而出。

这一下君青可见了十成内力,但闻“拍”一下,那黑忽忽的东西嘶的一声,划破空间,端端正正打在上面那人背心上,“卜”一响跌下来,却是一只黑色的布鞋。

那人吃这一击,但觉有为千斤之重,背上一麻,却觉顿失,一头跌下,正好跌入石洞中。

君青全神贯注,目不斜视,估计时刻将至,一顿足如飞而起,竟迎着那人下跌直冲而上。

君青估计一分不差,身形升到最高的地方,那人正好打面前落下,君青右臂疾伸有若闪电,撑在那人身上,用劲一拨,身形却借之一力,直线上升大半丈。

这一计好妙,君青身在空中,双手一探,已自抓住那一只食篮,

他急切间不暇思索,须知那食篮虽一端系在石统盘上,很是牢固,但系篮的小索却是最普通的小绳,岂能吃住君青这么大一个人还加上一冲一吊之力,“嗤”一声,立刻从中而断。

说时迟,那时快,君青大吼一声,身形一坠,左臂探出,侥幸竟给他又捞着那半截小索。

但闻“卜”一声,小绳又断。

君青身子向前一冲,双手牢牢已自插入厚木梁上,轻一挥手,身形便自翻上石室外。

但他这一带,力道不知不觉间巳用出内力,那细索登时寸寸而断,“砰”一声,食篮落下,打在石室地底,莱汤四处流溢。

君青嘘一口气,望望自己衣衫不整,鞋子也只剩下一只,双手急切间触着那厚厚木门,沾满灰尘,黑污污的,直感到有一些儿狼狈。

情不自禁探头往下一望,但见黑越越的,三、四丈的距离看下去直是心惊,不由暗自道了声:“好险!”

回头一望,触目不由一惊,只在左前方司徒丹果然正和她的师兄逞战,那师兄似乎功力颇高,但却不敢对司徒丹怎样,倒是司徒丹攻势连连,那师兄不住倒退。

君青打心底哼一声,跨上数步,自觉自己只有一足着鞋,走路甚是不惯,但急切间也管不了这许多,朝那司徒姑娘的师兄冷冷道:“喂,那位壮士有什么事吗?竟自会欺侮这姑娘——”

那司徒丹的师兄闻声似是一惊,瞥见竟是君青,不由急怒叱道:“师妹你好大胆子,竟……竟放这小子上来……”

他想是大怒,言语都有些不清。

司徒丹有如不闻,双掌一分,忽左忽右,齐飞而出,那师兄怒火上冲,再也顾不了这多,大吼道:“好!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丹双掌才送出,她师兄猛可一吼,双拳并立,内力一吐,司徒丹娇呼一声,身形巳自不稳。

君青疾哼一声,身形走若行云流水一掠而至,左手虚虚一托,一股力道扶正司徒丹身子,右手却是向外一划。

他这式乃是定阳真经上的一招,名唤“天罗逃刑”,使用时须左右齐动,一划一击,攻守相济,但君青到底聪明无比,这时改左手一击之式为虚托,右手仍疾划而去。

但他经验究竟太少,是以这一改变,右手划虽划出,但力道却配合不佳,心中一怔,不由大惊失色。

那司徒丹的师兄似乎一惊,暗暗忖道:“岳铁马的儿子到底不凡,这一式虽简单一划,但攻式可锐利的紧,我可不能强攻——”

想着一跃而退。

君青急得满头冒汗,见对手后退,不由吁口气暗暗忖道:“我真该死,只稍稍不注意,连力道都忘记发出,好不危险—一”

那汉子一跃后退,抱拳当胸道:“姓岳的请了,在下姓祁,贱字若寒。”

君青虽对这人甚具恶感,但人家这等说法,也不好大过失礼慌忙答礼,呐呐道:“……那里!那里……祁……祁……”

他一忙之下,不知当称呼祁若寒为何。

祁若寒尴尬一笑,那司徒丹却恨恨道:“笑着什么?”

祁若寒面色一沉,正想发话,君青却抢着说道:“祁……祁大哥,这不管令师妹的事,是岳某自个出来的!”

祁若寒一惊,诧声道:“什么?你纵得上来?”

岳君青用力点点头,按不住心中暗暗得意。

祁若寒哼一声道:“岳家世传功夫,兄弟本就十分钦佩的,岳兄是岳老爷子之后,自然如此—一”

他故意一顿,等君青方待开口,他却又抢先说道:“可是——嘿嘿—一可是——”

君青对江湖伎俩可是一窍不通,怔怔不知其意。

祁若寒咳一声道:“但既已移驾到敝宫,好歹也得多盘桓几日!”

君青此时再笨也懂其意,尖声道:“小可已在贵地留了五天啦!承蒙款待,不敢再留下去,就此告别?”

祁若寒干笑一声道:“好说!”

岳君青望他一眼,祁若寒猛可一沉面声道:“咱们的水仙宫虽非什么龙潭虎穴,但也不是姓岳的你说走就走的场面,嘿,既来之则安之——”

君青两眉一皱道:“是这般说,那么——那么小可请教一句,阁下囚禁小可在此,不知有何见教?”

他见祁若寒态度不善,说话的声音也自冷淡下来,连称呼也更变了!

祁若寒一摇手道:“这个你不用管。”

岳君青心头火起道:“你们留下小可作人质是吗?”

祁若寒嘿嘿一笑,算是默认。

君青一瞪俊目,大声道:“老实说,凭这一些可困不住小可,贵宫虽是戒备森严,但岳某自命尚不放这些在眼内!”

他是盛怒而言,语锋尖刻,话一出口,不由畅快许多,暗暗奇道:“怎么今日我竟如此刻薄?”

须知他平日专心志文,对这一套交待的场面话闻所未闻,但此时说将出来,倒也很像模样!

祁若寒大怒道:“如此说,姓岳的你可要走啦?”

岳君青用力点点头。

祁若寒神色又是一变道:“好大口气,岳铁马虽是名满天下,但水底宫中都容不得你姓岳的撒野!”

君青直觉怒火上升,大声道:“那你就试试瞧!”

此话一出,君青心中不由又有些后悔,自忖功夫不够,虽然卿云四式已学其二,但经验太少,见对方气定若闲,分明是内家好手,自己实无一分把握,但话巳出口,只得咬牙提气戒备.

祁若寒长笑一声,一扬手便待进攻。

蓦然一旁立着的司徒丹大声叫道:“师兄,等一会——”

祁若寒面色一沉,大嘿一声,一拳打出。

司徒丹惊呼一声,岳君青身形一幌,右掌抚左拳,

“飓”的一拳捣将出去。

这一式好神奇,祁若寒一惊,连退三步。

君青斗然忖道:“不行,我用招太不熟悉,不要又和方才一样,招式中施不出内力那就危险—一不如用兵刃,尚可仗招式精奇取胜——”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君青朗声道:“且慢!”

祁若寒一怔住手。

君青吸口气缓缓道:“咱们拳脚相向,扯扯打打,这可没有个完啦,岳某想先行一走,是以提议在兵刃上分分上下这样也许快一点是吗?”

祁若寒被这一篇歪理激得气极反笑,大声道:“这么说吧!喂!师妹,你的佩剑借给他?”

司徒丹瞪他一眼,缓缓解剑,君青暗暗道谢一声,眼角却瞥见司徒丹满面焦急惶恐之色,一怔之下,恍然大悟,暗暗忖道:“想是她知姓祁的功力极高,恐怕我有所不敌——”

蓦地祁若寒一振手臂,“当”一声,敢情他使的是一柄单刀。

岳君青定定神,轻轻抽出长剑,正沉吟间,祁若寒已洪声道:“看招!”

岳君青但觉刀风大作,本能单剑一翻,斜碰面上,“当”一声,撩个正着,君青手一麻,几乎抓不住兵刃。

大惊之余,剑式一荡,猛可往下一划,“嘶”一声,压腕已自削出两剑,急切间不暇细思,却正是卿云四式的首招——“卿云烂兮”。

剑光绕体而生,密密连连,祁若寒两刀攻不进去,不由一阵气馁。

“卿云剑式”号称“天下第一剑术”,变幻莫测,岂是祁若寒所能预料,他身形正退,岳君青长剑首尾相顾,衔绵而震,一直一横又自削出两剑。

形势直转而下,简直有如破竹,祁若寒单刀连挡两刀,身形仍不住后退。

君青心神已和剑式相通,全神贯注,剑式如吞,嘶嘶劲风之声大作,一连攻出十剑,一共十个变化,点点寒星中构成这一式“卿云烂兮”。

第十剑递出,剑式登时一挫,君青怔了一怔,再也料不到对敌时如此称心顺手,竟不知追击,竟自呆呆微笑,此刻他心神完全沉醉在这高深武学中,真是心神俱醉。

祁若寒满面通红,大叱一声,一刀劈来。

君青有若神助,灵机陡动,定阳真经中的字句刹时完全出现在脑海,不知不觉间一式“万柔拳法”中的“柔能克刚”夹在剑中用去,“察”一声,柔力克刚乃是千古至理,松陵老人这一式好生怪异,祁若寒只觉心中一震,手上单刀竟收不回来。

君青轻啸一声,左手如电,一点而出。

百忙中祁若寒想勉力一挡,但无奈力不从心,只得一松手,“当”一声,单刀脱手坠地。

说时迟,那时快,祁若寒才弃刀而退,君青一指巳点上身躯。

这一指倘若点上,就是铜墙铁壁也得点破,君青虽对祁若寒恶感甚浓,但却不愿伤他,大惊之余,急忙变指为掌,撤回八成力道。

但见掌式如风,“拍”的一声,已打在祁若寒的胁下。

祁若寒闷哼一声,微感气阻,跌坐在地上。

君青想不到击败敌人竟如此轻易,不由呆一呆,司徒丹突道:“岳公子,你……你……”

君青一惊,回头一瞧,蓦然瞥见左前方人影一闪,一个念头一闪,大吼一声,长剑脱手而飞。

“铿”一声。黑暗处果是有人用兵刃把长剑磕飞,岳君青用最快的身法向那司徒丹一揖,轻声道:“姑娘之恩,小可永不相忘——”

话方出口,身形一掠便向右方奔去。

司徒丹一呆,急道:“你—一你——”

但岳君青巳自渺去。

司徒丹怔了片刻,一跺脚如飞追去。

她身形方渺,左方刷的又跟出一条人影。

且说君青向右边逸去,水底之宫似乎规模甚大,左折右弯,足足走了顿饭工夫,仍在小甬道中左右穿走。

君青渐感心烦,身形逐渐加快,几个起落便自穿过那一条长长的甬道。

蓦然通道口边人影一恍,君青吃了一惊,一挫身形,贴身隐在道角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果然道口边出现一个大汉。

那大汉左右一阵子张望,喃喃道:“岳铁马的儿子是神仙不成,好好的竟逃出地牢来,这一下可麻烦啦——”

说着摇摇首,叹口气。

君青暗中不敢分神,半晌那大汉才离去。君青闪出身来,暗自寻思道:“这汉子分明是奉派巡逻的,看来祁若寒巳报上去了,这样行动可得处处受阻,而且一旦被发现,三刻被传出声,那么我可受不了这许多人的围攻。”

他暗想的是正确,不由犹豫起来。

半晌,灵机忽然一动,急切间也顾不了这许多,一把撕了一幅衣襟,匆匆掩住面目,同时故意把身上衣衫拉得东歪西偏,好叫人识之不出。

他心中暗思如此模样就算陡逢宫中之人,一时必因惊诧而不会传讯出去,那便可腾下手来,逃走或是下手,也可宽些手脚。他打算的不错,但料不到却闹出一桩大事来。

且说他布置完毕,悄悄继续前进。

他完全不识宫中路途,随意走动,只想碰巧逃去,但这希望究竟太过渺茫,走着走着,不由止下步来。

四周张望一下,只见两边石墙甚高,灰绿色的,辩显得这一条条甬道的狭窄。

君青不由叹口气,暗思自己从那什么“地牢”中逃出,未来去去已不知经过多少条这一式一样的甬道了,急切间逢弯便转,路径也一点不知,说不定有好些路是已走过两三遍的,真是有如走马灯般,来回绕圈。

沉吟间细细寻思对策,却始终不得要领。

蓦地里身形冷风骤起,君青吃了一惊,一个颠步,霍地反身,只见三丈之外一个人影绰然而立。

君青吓了一逃,暗暗忖道:“此人好深的功夫,来到我身后我还没有感觉出来——”

其实这乃是由于他沉于心事,再加上毫无经验的原故!

君青来不及说话,本能的连退三步。

定下身来,仔细一看,原来立在身后的乃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只见他面若寒霜,面貌清翟,精神矍铄,一身青布衣裳,益发显得仙风侠骨。

君青打量了两眼,不由衷心暗暗佩服面前的老者,生出一点敬畏之心。

那老者呆立半晌,干咳一声,悄声道:“这位壮士请了,阁下闯入水底之宫,不知有何见教—一”

君青听他虽然轻声细语,但言语中自有一股威仪,连忙还了一礼,口中却对他的问题呐呐不知所答。

那老者轻哼一声,不再发言。

又过了半刻,那老者突道:“水底宫今日即有大变故,这位壮士假若无事,便请离开,否则——”

君青陡然心生一计,忙开口道:“这个小可原木不知,但老前辈既如此说,小可自当从命——”

他见这老者气度不凡,是以称之前辈,含有尊敬之意。

那老者点点首,君青又道:“小可方才就是急欲出宫,但却不识途径——”

他心想这么说,老者多半会派人领他出宫,他原本想逃出此宫,那倒正好,此计实在大妙。

那知那老者陡然面色一沉,双目如电,紧紧盯住君青。

君青只觉那目光好不凌利,心中不由发毛,好在面上张有布巾,老者瞧不出来。

好半天那老者突然一声轻笑道:“罢了。喂,这位壮士有何隐衷,能否以真面目示之于人?”

君青心头一震,口中含糊应一声。

那老者哼一声道:“壮士是不肯么?”

君青见形势已僵,忙答道:“敢问老前辈大名——”

老者一怔,随即沉声一笑,缓缓道:“老夫司徒青松!”

君青心头一震,暗暗忖道:“什么?他就是司徒青松?那他便是水底宫主了!”

这突来的事件使君青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思潮起伏,想到就是此人把自己囚禁来要挟爸爸,不由敌意大生。

司徒青松冷冷站在一边,猛可疾声道:“壮士仍不肯以面示人吗?”

言下大有立即动手相强之意。

君青大生反感,怒火上升,一步跨出转角暗处,大声说道:“正是这样!”

司徒青松疾哼一声,身形一动,君青大吼一声,先发制人,迎面推出一掌。

他乃是情急之下,掌力凶猛无比,司徒青松咦了一声,双手一闪,退了一步,但觉手上一震,暗暗惊疑对方内力之深厚。

君青一拳打出,也挫下手来。

司徒青松想是方才君青处于暗处,没有看实,一掌对后,轻敌之心大减,此时君青已站在当光地方,不由细细打量一番。

蓦然他瞥见君青双足,不由脸色大变,忍不住脱口呼道:“铁脚仙!”

君青一怔,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