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半晌,飞剑手稍稍清醒,目光四瞟,只见各人俱是一副不屑之容,望着他作无声的冷笑。

尤其是唐琪,更是娇面紧板,不耻之色,洋溢于表。

女人面前,最难下台,尤其是飞剑手早对她存有非非之念,见状心中一凉,一股无开有怨毒充满心田,他原来一个含怨必报的小人,哪会就此甘休,不由气得咬牙切齿,暗想,自己若有朝得意,必先惩治此人。

一面喝道:“是好的不要后悔,大爷终有一日将你抽筋剥皮!”

琅琊真君嗤之以鼻,恍作不闻,冷冷道:“放心,我等着你那有朝一日就是了!”

飞剑手咬牙切齿,恨声道:“告诉你,五前年那怪杰猫眼神金独生,就因得罪大爷,而被大爷邀人打落万丈深渊,你自忖能为,能和金独生一较上下否?”

琅琊真君一楞,又听他“哼”地一声说道:“你等着吧,大爷与你已成仇敌,等着第二个猫眼神的人重演”他声势汹汹,恨言如珠,传到遽明耳里,不禁“轰”地一声,人也醒了一半,呼道:“喂,猫眼神怎样?”

飞剑手兀自未觉,厉声道:“猫眼神得罪大爷,尚被大爷打落万丈深渊,你算什么,哼”

闻言,遽明叫道:“喂,你是谁?”此言一出,中年文生不由望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凭地怪异,光这般扯三扯四做什?”

琅琊真君也是一怔,微思之下,不由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思潮如涌。

括苍山上,他也曾经在场,以论言骗钟山一灵救过他。

多少年来,他由一个孩子而长大成人了,练就一身武功,三番两次与自己拼斗,终于交成朋友。

琅琊真君感慨地想着,想不到自己五年前一念之慈,造就了一朵武林奇葩,也替自己造就了知音朋友。

飞剑手仍然未觉,不悦道:“这位朋友,记忆真坏,告诉你,在下名叫飞剑手,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将我与铁面容、屠龙手列为点苍三子!”

“哦!”遽明呼喝一声,极力想挣扎起身,手刃仇人而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三里穴被制,空自恨得牙齿“格格”紧咬出声来

飞剑手仍然未察,傲然又道:“点苍三子,武功虽不能称天下无敌,但也不比泛泛,阁下何许人,敢如此逞能?”

说着恨恨地望了琅琊真君一眼。

“啊!”他似乎想起一个什么人,竟然楞住了。

中年文生想道:飞剑手怎么如此神色!但他不能多加思索。此刻,他脑子里所想的只是如何应付敌人,如何保护唐琪。

有顷,飞剑手期期艾艾,颤着声音,指着琅琊真君道:“你,你不是碎尸人么?”

此言一出,中年文生大惊失色,疾忖道:“奇怪,这俊美的人,怎地才说是琅琊真君,瞬息间又变成碎尸人?”

须知琅琊真君与碎尸人这两个名头,都是显赫武林一时的魔头,五年前名声之大,直可惊天动地,难怪他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中年文生焦灼的内心,已然多了一层安全感,因为他见自己女儿唐琪的夫婿,似乎跟他甚为要好,自然他与自己是一旁之人,拼斗起来,也许不会坐视不顾。

心想着,适才那股焦灼之念,已完全收起,转而注意这面的局势发展。

只见,琅琊真君傲然一笑,重重地点点头,冷冷说道:“飞剑手,总算你狗眼不瞎,还认得出我,嘿嘿嘿!”

响亮刚劲的冷笑声,直震得各人耳畔宛如雷鸣,飞剑手更是面无人色,一股狂态,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打躬作揖,惊恐地道:“小子不知是前辈,万请原谅小子冒犯之罪!”

碎尸人冷笑道:“飞剑手,你求我有何用处,就是我肯饶你,恐怕还有人不肯放过你!”

闻言,飞剑手牙齿打颤,头冒冷气,嚅嚅道:“请前辈指点,此人是谁?”

语声才出,一旁愤怒的遽明已自大喝道:“就是我!”

飞剑手吓了一跳,退后一步,仔细打量时,只见这坐倒在地上的少年,正是适才问自己的人,不由惊疑交加,急道:“尊驾是谁?”

遽明怒道:“死在眼前,尚不知索命之人是谁,可谓糊涂至极!”

他一顿喝声,又道:“我吗,哼!猫眼神之子!”

此言一出,飞剑手面孔发白,马步一晃,踉跄跌撞出四五步远。

中年文生大吃一惊,叫道:“你是金独生之子?”

遽明怒火攻心,闻言,望他一眼,疑道:“你是谁?”

中年文生犹豫半晌,还是说不出话来。适才坚决反对自己的女儿跟他交往。此刻,众人四顾,他又哪里能拉下这张脸皮,不由怔在当地。

唐琪芳心大慰,她知道爹爹已在惊奇了,从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便能看出他心中已经是后悔不迭了。

于是,她娇羞地低语:“遽明,他是我父亲”

柔诘声中,惊喜掺半,且又掺杂着无限柔情蜜意,只听得中年文生一阵迷惘,不知是惊,是喜,抑是后悔。

只因金遽明流传江湖的事迹,在他心里己成了一个定谱,他时常幻想着自己女儿能嫁给一位才貌武功俱佳的青年英杰,能引以为荣。

虚幻的愿望,终于达到了,不可能的事情也终于变为十足的可能了,他由于过分的满足,一张脸上已然透出快意。

河西二怪的追踪,他已置于脑后,他知道得很清楚,那河西二怪是最怕他的东床佳婿的。

他放心了,后悔适才放那小黑只身个人,远奔外省。

他很担心,尤其是担心金遽明给他面子上的难堪,他默默地等等着。

“哦!”遽明愤怒之中,闻及唐琪此言,不禁疾向中年文生瞟去。

“噢!”他认得这个人,尤其那独臂的特征,使他想起初与唐琪邂逅时,那怒容满面的暗器名手唐门老爷。

因为他全身被制,不能动弹,只能就地局促地说:“拜见岳父大人,愚婿无礼,无法起身施礼!”

“嗯!”中年文生满足了,多少年来,他从来未有过这样满足。

他面上透出慰藉的笑容,掠过唐琪,掠过遽明,只见他们两人正亲密地依偎着,郎才女貌,谁说不是天生一对?

他缓缓道:“你们好好在一块吧!”

讲到好好在一块时,虽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但在他心中想来,所生的作用却是不同,他暗想:没有别的句子比这个更适当了,也没有别的句子能表露我心中的意思!

遽明频频点头,应道:“岳父大人放心,愚婿不是薄悻之辈!”

中年文生背过面去,心中如浮上一层满足的蜜糖。

飞剑手心思细密,见状,以为机不可失,足尖微点,就在众人不注意之时,掠至门口。

他心里狂喜,知道一眨眼间,他就能逃逸了,这眨眼之差,分别着生与死的重大差别,他要紧紧把握住这宝贵的一瞬间

遽明目光掠处,不由大惊,自己身子不能动弹,只有大喝一声:“站住!”

“完了!”飞剑手失望的心情直往下落,象一个巨石,正向万丈深渊坠了下来。他不敢动弹,深知在场的俱是武林高手,微一动弹,性命就完了!

遽明又道:“琅琊真君,代我看住他!”

说完此话,一股疲意,倏崦袭来,他不禁心头猛震,倒在唐琪怀里。

唐琪微吟一声怜惜地瞧他一眼,然后,飞红着脸四下迅速盼顾一周,见各人并无见笑之意,这才放心。

名份上,她虽已成了他的妻子,但女人的矜持,使她在大庭广众之中,不好意思过份表现亲密。

琅琊真君应了一声,缓缓走了过去。

中年文生一愣,心想:“这未来女婿,可真有来头,意连碎尸人这等人,对他也是唯唯诺诺”

这一霎时,飞剑手意志动摇了,脑中疾思着:既然留下也是死,我何不逃走,也许有望。

人总是往有希望之处去做,他自然不会例外,就在琅琊真君方才起步之时,他猛地一顿足,飞掠而起。

琅琊真君,冷笑一声,就待施击。

凭他的内力修为,三丈之内,麻雀都休想逃逸,况且飞剑手一个并不算小的体躯。

吸气,聚力,运掌皆在一霎间,琅琊真君大喝着就待施击。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怪异的噪音惊呼一声,紧跟着“嘭”的一声,似乎两物相撞

“拍!”一个干涩的声音,接着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走路也不带着眼睛,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琅琊真君一怔,眼睛瞟处,只见两个长发披肩,面孔丑陋的五旬怪人站在酒店门旁,而那飞剑手正垂头丧气地怔立着,两颊红肿,似被来人击中的。

他仔细打量之下,不由“哦”地一声说道:“河西二怪!”

河西二怪里一个年纪较长者,似乎怒气未息,一把抓住飞剑手衫领,怒道:“飞剑手,看你逃到哪里去,那老鬼呢,快说!”

语声凄厉,与他丑陋的面孔,不谋而合,闻之令人魂飞魄飞剑手胆战心颤,朝酒店内一指,嚅嚅道:“他他在里面!”

年纪较小的怪人,冷然道:“想不到不带眼睛走路的是你,飞剑手,你与他是同路的,该由你带路!”

说着,强拉着飞剑手,往酒店里奔来,步伐沉重,气势汹汹,琅琊真君不禁大感大悦,冷冷道:“河西二怪,别来无恙,多年不见,尚是这副凶煞模样,真叫人好笑!”

闻声,河西二怪急抬双眸,微微一怔,那年纪较长的,惊疑地叫道:“是你,碎尸人”

琅琊真君冷然道:“贵客惊奇了不是,难道二位能来,我碎尸人就不能来吗?”

河西二怪丑脸稍稍一红,摇首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兄合何必挖苦呢!”

照平常二怪性情来讲,这番话语已算低声下气了,但琅琊真君还不罢休,冷笑道:“二位贵客,寻仇而来,气势汹汹,连我这故友见到都觉心寒,何敢挖苦二位,嘿嘿”

河西二怪不答,只瞪着干鱼似的目光朝里面一阵打量。

不由暴出凄厉的声音:“嘿嘿,果然不出所料,老儿在这里面!”

一面松开紧抓飞剑手衣领的手掌,说道:“去吧,念你与我俩有一面之缘份上,饶你一遭!”

飞剑手眉毛一场,就想道谢,琅琊真君已自不悦道:“二位可真会处置人,嘿嘿,在我碎尸人面前,岂能轻易放人!”

闻言,二怪同时一怔,奇道:“兄台这话怎说?”

琅琊真君冷冷道:“飞剑手为我朋友的仇人,岂能轻易放走,是否二位有意为难我”

河西二怪虽穷凶极恶,但在琅琊真君面前可吃不开,只得低声下气地说道:“凶台要人还不容易,何必责备敝兄弟两人!”

说着,一把将飞剑手抓住,往里面拖过,一面讨好似地说道:“兄台,息怒了,敝兄弟无心之过,尚请见谅!”

飞剑手懊丧异常,人如丧家之犬,被河西二怪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不禁暗升怒火,怒道:“二位客气点,我飞剑手也是有门面的人!”

河西二怪凶态毕露,“拍”的一掌,打得飞剑手眼冒金星,人也差点昏厥过去。

“混帐,你敢反驳,当真不要命了!”

说着,一面厉声叫道:“老鬼快出来,难道见了我兄弟,还摆架子吗!”

中年文生恨恨道:“河西二怪,休得逼人太甚,唐门可与你们拼了!”

衣衫飘处,就待飞纵而来。

遽明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千里寻获不着的仇人,竟然连番投上门来,免却自己不少路途之苦,忧的是自己突然出了毛病,不知是否能够胜利,以报父亲被害之仇恨。

他目中仇光连闪,朗声朝中年文生道:“岳父大人,别去管他,让他们自投罗网!”

中年丈生哪会不晓,微笑着道:“有贤婿在旁,我尽可高枕无忧了。”

遽明谦道:“岳父大人哪里的话,愚婿愚蠢之材,尚请岳父大人指教!”

两人谈笑风声,只喜坏唐琪,气坏了河西二怪。

河西二怪已自不耐,厉喝道:“老鬼,没到没有,待会儿叫你死无全尸!”

中年文生兀自不理,微微一笑道:“贤婿武功之大,早有所闻,谅也非传言之虚也。”

金遽明微微笑道:“多蒙岳父大人夸奖,小子喜不自胜,不过”

他忽记起一事,叫道:“琅琊真君,另叫飞剑手跑了,待会儿一齐解决!”

琅琊真君急道:“这个自然,金兄且请放心!”

河西二怪,暴跳如雷,吼道:“老鬼,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放火烧屋了,啊!”

琅琊真君冷笑道:“哦,二位这一烧房,可把敝人也连累在一起了,这不叫敝人冤枉而死吗?”

河西二怪微一怔神,已感不悦,齐声道:“碎尸人,别取笑兄弟了,说实在的,兄弟此举完全是碍于兄弟面子”

琅琊真君故做感激之容,“哦”地一声说道:“这样说来,我碎尸人,可荣幸了,能得二位如此看重,真喜不自胜!”

河西二怪肃容道:“敢问兄台一声,能否赏脸,给敝兄弟一个面子?”

琅琊真君哪能不知他两意思,微微一笑,就待回答,忽听遽明叫道:“琅琊真君,让他们进来,别再阻止!”

琅琊真君一面应道:“好!”一面让开身子,放河西二怪进来。

这一来,河西二怪心头猛震,各自心思:里面那人倒是何许人也,能够左右碎尸人如此?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迈进一步,只张着怪眼,探头探脑地向里面窥视。

中年文生心中大定,暗自庆幸自己有如此女婿,可是自己的绝佳命运。

飞剑手乘机道:“告诉你们,里面的是我们昔日大仇人,猫眼神的子嗣,正等着我们开刀。”

闻言,河西二怪凛然一惊,脱口叫道:“你怎知道?”

飞剑手狡猾地笑道:“这个暂且别问,总之,咱们三人若能联合一道,或许有点活命希望,否则哼,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飞剑手开始打河西二怪的主意了,他想:“趁他们混斗的时候,我就有机会逃走了!”

有了一线希望,他脑筋顿时灵活起来,目光灼灼,察看河西二怪反应。

河西二怪惊道:“真有此事?”

飞剑手冷笑道:“可笑,你两人危难在即,还不知死活!”

河西二怪心中猛跳,各一掉头,只见中年文生嘴角带笑,气安神定,似乎有特而不恐,不由心头一震,忖道:不好,果真如此,倒是自己的灾难!

两人开始打着逃的主意,一回头,只见琅琊真君已不知什么时候,掠至身后,正摊开手掌,堵住门户,嘴角隐隐噙着冷笑。

见状,河西二怪再大的胆子,也不禁暗中打鼓了,忖道:完了,前有煞神,后有猛虎,自己两人一时大意,可有乐子瞧了!

一面问道:“碎尸人,你这是何居心?难道”

琅琊真君犀利的目光,闪过一丝冷削之意,冷冷笑道:“河西二怪,这回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投。嘿嘿。这不能敝人无情,只怪你俩命运不好。以前你俩做恶太多,现在要自食从前种下的恶果了,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