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才奇阵

追魂无常索元在雪山门习艺多年,造诣虽然及不上三个老魔头,但也有了七八分火候,在武林中已是一流身手,竟被古沛轻易制住,人魔亲眼目睹,怎能不心存戒条,深知对手年纪虽轻,武功却是高得出奇。

当下他见古沛挥掌击来,不敢怠慢,遂将毕身功劲贯注两臂,“如封似闭”,竭力迎拒。

这两个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虽都是全力施为,但由于二人武功的路数不同,因此出掌后的威势也就各异。

古沛双掌起处,飞沙走石,真有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之势。

人魔掌风圈内,却是无声无息,宛如一泓死水,看不出有何厉害来。

两股掌力相交之后,古沛但觉人魔掌上劲力极其微弱,自己发出的劲力竟是长躯直入,如人无人之境一般。

丝毫没受到任何阻力,就迅速地向人魔身前迫去,暗念老魔头在武林中凶名素着,怎会这样?

正感茫然之际,倏觉劲力在前进的途中受到了阻碍,人魔身前突升起了一道柔韧而富有弹力的无形气墙。

“金佛罡”神功虽说是威力无涛,但却难以突入。

人魔倏地瞠目大声喝道:“娃儿,还不与我倒下!”

一股奇大的暗劲蓦自那无形气墙上发出,儿将古沛方才发出的劲力硬生生地给弹了回来!

古沛大吃一惊,急运功加劲,始把局势稳住,进入胶着状态。

原来人魔所练的“化骨阴功”乃是一种极阴柔的内家工夫,能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气墙,把周身紧密地护住。

不但能阻止任何内家真力的侵袭,且能把纯属阳刚的大力反弹回去,使发掌的人受到反震之苦,攻守兼备,确是厉害非凡。

古沛如仍和对付普通一般对手一样,用纯属阳刚的“般若禅功”攻敌,则他功力虽较人魔略高,也是非吃大亏不可。

但他现下心震雪山三魔名头,不敢轻敌,而施出轻易不用刚柔并济的“金佛罡”,恰将“化骨阴功”的特长制住。

兼又暗运“般若禅功”护身,使人魔掌风中暗夹的阴煞之气不能近身,无所施其技,是以无形之中,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两股劲力纠缠有顷,人魔虽一再运功,想藉力反弹,但古沛所发劲力却是凌厉无匹,宛如实质,一俟人魔运功反弹时,却变得软绵绵地,无从着力,且每次反弹过后.压力就增加一分。

人魔自知情势不妙,长此下去,自己是有败无胜,亟思求变,想先行撤身,再在招数上和古沛见一个高下。

但古沛那绵绵不绝的劲力却把他的身形紧紧迫住,他不动还好,只要一动,那道护身的无形气墙就有被突破的危险,撤身不得。

只有咬紧牙关,苦苦撑持下去。

如此时间一久,人魔即渐感支持不住,护身的无形气墙虽仍未被突破,但却感到所受压力越来越重,非仅是寸步难行,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起来。

古沛求胜心切,掌心倏地一吞一吐,一股奇大的劲力如排山倒海似地推出,人魔措手不及。

虽急再运功相拒,勉强把身形护住,未受伤害,但已是站不住脚,庞大的身形被古沛掌风掷起,落向丈余外的雪堆之中。

这一来,古沛虽提前了获胜的时间,但却失去了重创人魔的机会,实也是始料所不及的。

地魔在旁看情形以为人魔受了内伤,恐古沛乘胜追击,性命难保,他昆仲情深,惊呼一声,急忙飞身翼护。

古沛绝顶聪明,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意,见状不屑地冷笑道:“老魔头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天网少年’岂是赶尽杀绝之人!”

地魔闻言不禁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叱道:“娃儿休要得了便宜要乖,看老夫来收拾你!”

说着话,周身骨节连击暴响,本来就已高逾常人寻尺的身子倏又暴涨三尺,看起来宛如巨灵似的,好不唬人。

古沛夷然不惧地说:“老魔头,你有什么真实本领只管使出来,我一一接着便是,不必弄这些鬼名堂来吓唬人。”

地魔本就性如烈火,怎禁得起古沛如此奚落,闻言直气得他面色惨变,须发猬张,牙齿咬得轧轧作响,一双铜铃似的巨目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一言不发,径大踏步,向古沛走去。

地魔一身功力着实深厚得紧,步履过处,地面立即陷下尺余,但又半点尘沙不扬,显然劲力已臻收发由心,轻重如意的化境。

古沛虽和地魔处于敌对的地位,也不禁暗自点首赞佩不已。

二人相距本不过五六丈远近,地魔人高步大,转瞬间就已来到古沛面前,桀桀狞笑道:“娃儿,接章!”

一双巨掌夹着无比的劲力,向古沛当头压下。

古沛两膝微弯,上身略向下沉,双掌倏然翻起,“弥勒托天”,运足“般若禅功”劲力,全力迎上。

四掌相交,古沛立被震得两臂酸痛,双腿软弱无力,跄踉后退数步,再也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魔也被震得连连后退,几乎仰面栽倒。

如论武功造诣,古沛本要高出地魔些许。

但他先已斗了两场,胜追魂无常索元虽是轻而易举,但对付人魔却是尽了全力,大耗真元。

况且,四掌相接时,地魔双掌由上下击,易于发挥全力,古沛则是由下上迎,真力难以尽施。

因此硬拼之下,古沛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点小亏。

如换了别人,必会感到气馁,怛古沛好胜之心特强,虽吃了亏,却仍是毫无惧意,反而斗志更坚。

略行调息运功,身体恢复正常之后,即一跃而起,大声喝道:“老魔头,你也接我一掌!”

一式“金蛟出壑”,猛击地魔腰腹。

地魔闷哼一声:“来得好!”

一招“拦江截斗”,也来个硬接。

砰然一声大震后,两人各自退后数步,高下仍是难判。

地魔向以魔力雄浑见称,硬打硬接,从未逢过敌手,这次他和古沛连拼两掌,竟未占到丝毫便宜,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由发了牛脾气,暗自发狠道:“娃儿,我倒要看看你究有多深道行,能接得住我几掌?”身随意动,掌随身发,又是双掌全力击出。

古沛怎甘示弱,“金龙抖甲”,拼力相迎。

这样子连续硬拼了十余招后,古沛因真力损耗过多,难以为继了,渐感真气枯竭,口干舌燥。

地魔出掌威力也自减弱,招式渐行缓慢。

古沛自忖道:

“自己真力已然损耗不少,再这么硬拼下去,纵能获胜,也必无力再战,雪山三魔中天魔名列首位,武功当也最高,迄未出手。

自己这边武功以自己最高,此外青灵上人虽也不弱,但最多也不过只能与地魔比肩,恐非天魔之敌。

余人更无足论,万一天魔在自己力尽之后,乘机出手,岂不是无人能敌,非束手待毙不可?”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凛。

遂打定主意,不再和地魔硬拼,尽量施展轻灵身法,在招数上和地魔较个短长,以免真力过分地损耗。

地魔连发数招,尽皆落空,空扬起满地尘沙,却难伤古沛毫发,不由气得连声怒吼,叱道:“娃儿,你敢是怕了老夫?”

古沛不屑地冷笑道:

“老魔头,我怕过谁来?只是不愿意为你这蛮牛多花气力而已,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看能奈我何否?”

说着话,身形一闪,右手五指箕张,猛叩地魔“气海”要穴。

但听“嘶啦”一声,地魔虽勉强躲开,但衣襟却被古沛指锋划破一条尺余长的口子,衣襟随风摇摆,肌肤隐隐作痛。

地魔何曾落过此等惨状,不由气得哇哇大叫,运足功力,展开他生平最得意的“地煞七十二式”,疾风暴雨似地,向古沛要害大穴攻来。

古沛展开“驭气凌虚”身法,一而在地魔拳风掌影中穿插游走,一面却掌劈指戳,伺隙还击,口中更是不住地出言讥讽。

地魔空自恨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是无奈他何。

天魔在旁观战,他怎知古沛乃是青灵峪诸人中武功造诣最高的一个,见状不禁将两道浓眉紧紧皱起,暗自念道:

“对方只出来个不见经传的少年,就已连胜两场,且连三弟恁高武功,均非其敌,现二弟虽略占上风,但也未必能胜,由此看来青灵上人武功当必更高,今日这战是恐难讨好的了……”

不由自悔孟浪,未先将青灵峪实力探听清楚,就贸然来犯,但以他雪山三魔在武林中的声名,势又不能毫无结果地就此退去。

正自踌躇犹豫,进退两难之际,远远山间突传来一长声凄厉已极的异啸,那啸声高亢无比。

饶天魔功候将臻化境,仍被震得两耳嗡嗡作响,显见得发啸人功力之深,绝不在天魔之下。

青灵上人觉啸声邪而不正,明知必是左道中人所发,暗忖己方实力本已较弱,如此人是雪山三魔所约帮手,己方焉有胜理,不由忧心如焚。雪山三魔早年所结仇家极多,闻声虽觉熟悉得很,但一时却想不出是何人来,深恐是昔年所结仇家,心中也自惴惴不安。

当青灵上人和天魔心神都为那突如其来的异啸惊愕之时,斗场上的情形已然起了一个绝大变化。

原来古沛竟已转守为攻,不但招式凌厉,而且掌力也是雄浑绝伦,非久战身疲之态了。

地魔却是疲态毕露,招式迟缓,掌力大为减弱,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胜败之数已是不卜而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原来当“般若禅功”臻达化境之后,真力本可源源而出,无虞枯竭,古沛虽尚未臻此境界,但也不过是毫厘之差,只要不过分使用真力,无须静坐运功,在奔走搏斗之间,真力也可自行补充。

因此他在改变打法之后,体内真力即渐次增补,至此时已是无异平常,遂放手和地魔抢攻,占得优势。

古沛倏地一声长啸,接连使出“天龙八式”中的连环三招:“神龙出水”、“云龙探爪”、“龙蟠虎踞”。

这三招乃是“天龙八式”中最精奥的三着,非仅是前后贯穿,如一气呵成,丝丝入扣,紧密非常,而且能因力生力,抗拒之力愈大,威力愈强。

地魔疲惫之身,怎还能敌得住这精妙无涛的禅宗绝学,虽勉力搪开了“神龙出水”、“云龙探爪”这开头两招,但浑身精力都已用尽,对第三招“龙蟠虎踞”无能为力了,迫得长吁一声,瞑目待毙。

古沛正欲吐劲伤敌之际,蓦闻一声急喝:“沛娃儿小心,有人暗袭!”

同时突觉一股奇大潜力自后涌来,于是顿时撤掌拧身跃往一旁,扫目急看竟是人魔,怒叱道:

“无耻贼徒!”正欲施为,却见补锅怪人扑向人魔大喝一声:“接掌!”右掌疾劲地劈出来。

人魔故作不觉,俟补锅怪人掌势已然出足,无法撤招,始错步回身,翻掌相迎,喝道:“你找死!”

补锅怪人功候本逊人魔一筹,人魔的“化骨阴功”,又恰是他“纯阳罡气”的克星,这一对掌,补锅怪人焉有不吃亏之理,暗道:“不好!”

急忙撤劲收掌,已是不及,他发出的劲力,已被人魔逼得自掌心透过脉门向体内倒窜,于是顿感周身剧痛难耐,眼前一黑,人就昏死过去。

人魔一声狞笑,举足踏下,意图致他死命。

古沛眼见补锅怪人为了翼护自己,而伤在人魔手下,他骨肉情深,焉还能容人魔肆逞凶顽,急喝一声:“老魔敢尔!”

挥掌扑向人魔。

人魔先前已在古沛手下吃了大亏,见状哪敢硬接,遂顾不得伤害补锅怪人,急闪身跃避。

古沛心悬补锅怪人的安危,也不追赶,径自地上抄起补锅怪人瘦小的身躯,跃回己方阵中。

青灵上人小心地接过补锅怪人,细予审视后,知伤势虽重,却无生命之忧,遂一面安慰古沛,教他不要担忧。

一面命门下七、八二弟子将补锅怪人先行送返峪中疗伤,并将一粒灵丹,纳入他口中,以免伤势恶化。

古沛深知青灵上人医道通神,对他极为信赖,闻他如此说法,遂把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补锅怪人乃是古沛在世上惟一的亲人,今竟伤在人魔手下,叫他怎能不怒火奔胜,急图报复。

因此俟补锅怪人去后,他即反身出阵,向人魔奔去。

方一举步,古沛突觉胸中气闷难耐,眉心上一阵轻痒,那颗殷红的朱痣又现,他知是老毛病发作。

但此刻已起,不但不介意,反而心中暗喜,忖道:“我本恐到时心软,下不得手,这下可是能够大开杀戒了。”

人魔只觉古沛双目中流露出一股奇异的,能慑人神志的异彩,眉宇之间洋溢着一股无可形容的戾煞之气。

饶他是心狠手辣的混世魔头,竟自也心生畏惧之意,是以,古沛上前一步,人魔就退后一步,完全是一副怯敌不敢应战的样子。

天魔见状,不禁惊诧万分,暗道:“老三今天怎么了?……”

这时人魔已渐次退到雪山门下徒众身前不远的地方,古沛倏地大喝一声:“老魔,纳命来!”

运足“金佛罡”劲力,双掌向前拍出。

人魔早就胆寒,哪敢硬接,急展游魂身法,横挪丈许。

古沛发出的掌力虽没击中人魔却扫向人魔身后的雪山门徒。

雪山门人万没料到人魔竟会临阵畏缩,飞身远扬,事先未做准备,走避不及,“金佛罡”威力无俦,岂是这些徒众所能禁受得了的,掌风过处,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站在前面的几个雪山门下登时尸横就地。

天魔眼见门下多人已痛遭毒手,不由急怒交加.瞠目大叱一声:“好个心毒手辣的小辈!”

“天魔功”劲力贯注全身,不但是须发猥张,连体外披着的长衫也都鼓涨起来,掌化“群魔乱舞”,掌影如山,顿将古沛身形罩住。

古沛这时已是红了眼,哪里还顾自己安危,也不管面前对手是谁,竟会着奇险,展开“驭气凌虚”身法,不避反进,“分云拨雾”,反袭天魔双肘。

这一招用得着实险极,只要时间上差一分,在未能克敌之前,自己势必要先毙在对手掌下。

天魔察形度势,知如不撤招,在未能伤及古沛之前,自己必先要受到断臂之危。只得闷哼一声,猛吸一口浊气,强把急遽前扑的身形定住,两双长臂陡向后扬,倏又从肋下翻出,“金丝缠腕”,径叩古沛双腕脉门。

古沛急缩身止步,右手食中二指连弹,暗使出“金刚禅指”锐利的指风奇袭天魔左臂“曲池”穴。

天魔不料古沛变招恁快,急拧臂转身,仍是迟了一些。

“曲池”穴上虽未被古沛指风直接击中,但却拂着了一点,一条左臂顿感酸软无力,软绵绵地垂下。

时机稍纵即逝,大好良机,古沛焉肯轻易放过,急迈步欺身,“黄龙出洞”,挥拳直捣天魔左肋。

天魔左臂酸软无力,致使左半身门户洞开,无能抗拒,只得展开“天魔无影”身法,向右横挪六尺,堪堪避开古沛虎虎拳风。

地、人魔见天魔形势不利,急抢先翼护。

青灵上人和翼人公冶良怕古沛寡不敌众,也双双纵身上前。

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展开,那凄厉的异啸声突又在近处响起,众人不禁瞿然一惊,返身回视,只见七煞神魔踏着积雪,飞驰而来。

青灵上人暗忖七煞神魔凶名素着,不久以前又败在古沛手下,此来当非善意,怕他和雪山三魔联手,难以抵敌,不禁面色大变。

雪山三魔和七煞神魔虽同是左道中人,昔年也曾有过来往,但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同时深知他喜怒无常,反面无情。

此来如是为敌,固是不了,纵是相助,虽能必胜,但以后亦不见得是福,正以双方心中均暗自打鼓。

但古沛却深知七煞神魔此来正是绝好帮手,暗自欣喜。

七煞神魔来到离斗场约十余丈的一座山坡上,突然止步不前,缓缓地打量了一下场中情形后,先和古沛打了个招呼,始飘身来到场中。

雪山三魔见七煞神魔和古沛竟是素识,心中不禁凛然,暗道不妙。

七煞神魔对古沛道:“老弟,为何与他等相争?”

古沛笑道:“他三人门下劣徒自己不度德量力,擅来青灵峪盗药,致陷入青灵前辈先天无极阵中,误蹈死门,葬身阵内,他等误信小人谗言,竟寻来生事,我适做客峪中,焉能置身事外。”

七煞神魔点了点头,冷冷地对天魔说:

“金老大,你也活了这把年纪,怎如此不明事理,青灵上人德高望重,怎会和年轻后辈一般见识,想必是咎在令徒。

你何厚责人,而薄责于己?依我之见,两家不如就此作罢,还留得一分交情在,岂不甚好?”

天魔见七煞神魔言词中隐约有偏袒青灵上人之意,甚是气忿,但内心对他又甚忌惮,遂避重就轻地说:“七煞道友的良言我焉敢不从,只是我门下之人被那娃儿杀伤甚多,如何处理?”

说着话,用手一指散卧在雪地上的徒众尸体。

七煞神魔知他心意,冷冷笑道:“短兵相接,凶杀之事在所难免,金老大你何必耿耿于怀,我请他向你赔礼如何?”

地魔见天魔辞令软弱,一味退让,心中早就忿然。

当下见七煞神魔竟明显地偏袒古沛,怕天魔软弱到底,就此罢手,急抢先说道:“人命关天,七煞道友焉可轻易视之?”

七煞神魔瞪了他一眼,仰首狂笑道:

“金老二,‘人命关天’这句话从别人口中道出,尚或有理,但出自你我之口,却是胡言,我且问你,数十年来,死在你我手下之人,究有若干?”

地魔被他抢自得哑口无言,不禁恼羞成怒,故意强辞夺理地道:“他人如何我不管,但我门下却不容人轻易伤害。”

七煞神魔见他如此不讲道理,也不由怒火勃生,叱道:“金老二,你既如此说我倒要杀两个试试看。”

说着话,耸身作势欲扑。

雪山门下见状,各惜生命,纷纷惊窜。

地魔也怕他真个出手,急暗中运功,以备阻截。

天魔虽有罢手之心,但事已至此,如若就此撤身,未免过分示弱,以雪山三魔在武林中的名头,实在无法出此。

只得硬着头皮,抗声道:“七煞道友,休要逼人太甚,免伤两家情面,否则我兄弟等可就要不客气了。”

七煞神魔怒道:“金老大,你等有什真实本领只管使出来便是,休要空言吓人!”

天魔默念已势成骑虎,逼得非战不可,单打独斗,自问虽不弱于七煞神魔,但古沛却是无人能敌。

只有兄弟三人合力出手,用“天地人三才阵”取敌,或有胜望,遂道:“七煞道友既如此说,我兄弟三人也只有冒犯了。”

说着话,举手示意,三人各按方位站好,凝神而立,准备动手。

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天合……等阵法均系前代聪明才智之士,仰观天文,俯察地理,究四时物象阴阳变化,可说是穷宇宙之秘奥,精心构思而成,无不微妙已极。

只是流传日久,内中奥妙之处多已失传,一般人所知道的多仅是一些皮毛,至变得平庸无奇。

雪山三魔这“天地人三才阵”与一般江湖上流传的三才阵法却是大不相同。

乃自魔教秘芨“天魔秘录”中习来,精华未失,其威力之大,较诸一般的三才阵法,实有天渊之别。

兼以三人本是孪生兄弟,不言传即可沟通心意,因此阵法展开之后,三人宛如一体,更能将阵法威力发挥到极点,否则的话,雪山三魔又怎能以“天地人三才阵”法横行江湖,号称无敌。

七煞神魔昔年与雪山三魔曾有往来,对阵法内容虽不知其详,但却知道其威力不可小视,见状知三魔要施展“天地人三才阵”,急发言警告,要众人小心。

青灵上人知门下八弟子功力不济,雪山三魔“天地人三才阵”在武林中素负盛誉,七煞神魔又如此慎重,想必厉害非凡,诸弟子留着非仅无济于事,反是累赘,乃挥手命诸弟子退下。

此时三魔阵法已然发动,只见天魔仍凝立原地,地、人二魔却绕着他满场疾转。

有顷,天魔倏暴叱一声,双肩保持水平,毫不晃动,脚下却如行云流水一般,疾速地向前移动,单掌当胸,直向青灵上人等立身处冲来。

这时地、人二魔也已绕到四人身后,各自单掌当胸,从两侧冲上。

古沛静立运功,双目凝视着天魔的身形,以备随时接招,青灵上人和七煞神魔分别对付地、人二魔,翼人公冶良则居中策应,以备不虞。

三魔冲到离四人立身处约还有丈余远近时,倏改变方向,并不直接攻上,而是如走马灯般,在四人身外交叉环走不休。

转了十圈后,天魔突欺身而前,挥掌直向古沛身前扑来。

古沛欲接招,天魔却又改变方向向青灵上人攻去,真正攻上来的反倒是本来扑向七煞神魔的人魔。

古沛急挥掌相迎,人魔略触即退,反身向七煞神魔扑去,地魔又从青灵上人那边转了过来,双掌夹着锐风向古沛劈到。

一阵势倒转愈来愈急,变化也愈来愈是难测,似虚又实,似实又虚,令人眼花缭乱,难以分辨。

四人虽穷思极虑,仍无法看出阵法的究竟来。

古沛暗念长此挨打下去终不是办法,不如觅机冲出阵外,或可一逞。

遂一面暗用“须弥传音”,告知青灵上人等要他们小心,一面却疾展“驭气凌虚”身法,向阵外冲去。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可就出了毛病。

本来三人互成犄角之势,又有翼人公冶良居中策应,虽是处于挨打的地位,但却守得严谨异常,雪山三魔攻势虽锐,却是难以占得便宜。

古沛这一动,不但未冲出阵外,犄角之势却已被雪山三魔破去,古沛等四人即陷入各自为战的苦境,形势更见危殆。

金鸡三唱,东方远处天际刚泛出一线鱼肚白色,正是晨曦时分。

莫道人行早,更有早行人,山下农家的屋顶上犹未冒出缕缕炊烟,天柱峰绝顶的一株古松下却已显出两个人影

天色虽仍朦胧,却可隐约辨识出那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形迹虽甚亲热,但又不像是一对情侣。

二人喁喁私语,语声极低,似是生怕他人听到的样子。

良久,男的突高声问道:“玲妹,你此言可是当真?”

语气之间显得极为激动。

女的幽幽叹道:“我骗你作什,这话是七婶在赴约前告诉我的,怎会虚假?”

男的恨声顿足道:“公孙老贼,你骗得我好苦,我如不把你碎尸万段,替父母报仇,誓不为人!”

语声未完,倏的运掌拍出,身边的一块大石,竟在这一击之下,裂为粉碎,掌力之雄厚,端的惊人。

女的花容失色,惊道:

“荪哥,你怎如此鲁莽,说话这么大声,此言如被他人听去,告知师父,我俩连天柱峰都下不去,怎能为父母复仇?”

聂燕荪恨声道:

“玲妹,你怎么还称那老贼作师父?天色这么早,这绝顶上除你我外,难道还会有第三者在不成?就算我声音再大一点,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聂燕玲摇首道:

“荪哥,莫这么说,岂不闻隔墙有耳之名言吗?这山上到处林莽,隐蔽身形极易,您怎知再无第三者在场?……”

语声未完,十余丈外的草丛中倏有人哈哈笑道:“玲丫头说得不错,真个是隔墙有耳,不可不慎。”

随着笑声,一个相貌清奇,打扮得非俗非道,年约六旬左右的老者,倏自草丛中现身走出。

聂燕玲大惊失色,急呼一声:“十叔……”

聂燕荪一言不发,飞身扑击。

那老者哈哈一笑,略一回身,即轻易让开,笑道:“荪儿休要鲁莽从事,我此来绝无恶意。”

原来这老者正是聂氏兄妹千里投奔不遇的鬼见愁司徒幽幽。

聂燕荪知此老素重言诺,绝无虚假,也就停手。

司徒幽幽笑道:“我那日因急事他去,不能久候,害得你兄妹二人平白多受了不少苦难,实在问心难安……”

聂燕玲抢着打断他的话头,说道:“十叔,你老人家可答应我不把刚才的活告知师父吗?”

司徒幽幽面色突转黯然,道:“你放心好了,那个自然……”

顿了一下,长吁出一口气,摇首道:

“我真想不到你师父竟会是这种人,我因早年受过他的恩惠,碍于情面,迫得参加落英峪歃血为盟之举,断魂谷之会,我虽未出全力,但洗大侠之死,我实难辞其咎。这事至今想起来,仍令我愧咎难安,你父母之死,我心中早怀疑惑,实想不到竟是你师父下的毒于……”

聂燕玲闻言,不禁想起故去的爹娘,掩面悲泣起来。

聂燕荪虽也是悲怆很甚,但他赋性较为刚毅,不似聂燕玲恁般软弱,仍能强自抑止悲怀,好言劝慰。

有顷,聂燕玲始止住哭泣,希冀地道:“十叔,你老人家可愿助我兄妹报仇?”

司徒幽幽沉吟了一下,缓缓地摇首道:

“这可办不到,我虽不屑你师父的为人,但我和他究属多年交情,要我一旦和他反脸成仇,却也是势所难为,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帮他就是了。”

又问聂燕荪说:

“荪儿,我看你适才发出的一掌,不似你师门之学,颇像是另外得了高明的传授,是也不是?”

聂燕荪点首道:“不敢相瞒,那是前辈异人甘大先生所授。”

司徒幽幽惊异地道:“可是号称‘黑伞’的那位?”

聂燕荪点首。

司徒悠悠笑道:

“你真是福缘不浅,竟能得到这位老前辈的垂青,他日成就实属不可限量,为你父母报仇之事,何不去寻他商量,能得他相助,岂不胜我多多。”

此言一出,聂氏兄妹胸中不禁同时燃起希望的火焰。

聂燕荪想了一下,倏又失望地说:“只是这位老前辈仙踪无定,人海茫茫,叫我去何处寻觅?”

司徒幽幽笑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黑伞虽行踪无定,但终有觅得的一天。”

说着话,天已大明,司徒幽幽看看天色,又道:

“时光不早,我此来本无人知,又不愿与你师父见面,留此怕被人撞见,诸多不便,就此去了,还望你兄妹多多珍重,慎勿鲁莽从事为要。”

语声方完,人已在林莽中隐没不见。

聂氏兄妹也下山向天柱山庄行去,公孙子颜见着二人笑问道:“你二人恁早去了哪里?”

聂燕荪恭谨道:“弟子等在落英峪时,本自以为武功不差,大可在江湖上走得,怎知这次出峪却是到处吃瘪,弄得几乎丧身异域。

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言果然不虚,遂决意今后加紧用功,以求无使师门贻羞,适才就是练功去了。”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虽老奸巨滑的公孙子颜,也不能听出有什么破绽来,反而自觉因存有私心,未将心法尽情传授,故他二人在落英峪诸弟子中武功独弱,累他们这次出谷,平白多吃了许多苦头。

心是甚觉歉然,但他究是城府深沉之人,面上不仅没显出任何迹象,反而故作欣慰之态,道:

“你二人能自知用功,也不枉我十年来辛勤栽培的苦心,但望你二人能本此志,不断努力,他日必能成为武林中第一流人物,你父母在九泉有知,当也感到欣慰。”

聂燕荪腹中暗自狠狠地骂了一声:“好奸滑的老贼!”

表面上仍是极其恭谨,感激地说:“师父如此爱护我们,徒儿等虽百死也难报师恩于万一。”

公孙子颜笑哈哈地道:

“徒儿无须如此,这也是我做师父的责任,时光不早,由此去西岳路程不近,你不是和秦、于二位前辈有约吗,也该去了,勿使人家久候。”

聂燕荪道:“敬领师父吩咐,我这就去了。”

俯身行礼,正欲离去,公孙子颜又道:

“荪儿,你此行务要设法把秦、于二位前辈邀来,他二位均是当世奇人,我仰慕已久,只恨无缘识荆,如能藉机结识,我也好一偿多年心愿。”

聂燕荪应了声是,急急离去。

直到黄昏时分,聂燕荪始一人踽踽归来。

公孙子颜道:“荪儿归来何迟,秦、于二位前辈呢?”

聂燕荪道:“于老前辈因他门下弟子为枯木教所害,急欲赴管涔总坛寻枯木修罗理论,徒儿虽一再相邀,他仍是婉言谢绝。

秦老前辈怕他一人独往不妥,也就跟他一道去了。”

公孙子颜虽感到失望,但暗念枯木教既伤了青衣医隐门下,青衣医隐决不会干休,琵琶老人和他多年知交,自不会袖手。

如此一来,他日和枯木教算帐时,岂不无形之中多了两个得力的帮手,也甚觉欣然,遂道:“既然如此,也就罢了。”

晚饭后,各自返房就寝。

公孙子颜晨间被聂燕荪触起聂氏夫妇之事,一时天良发现,心中甚觉歉咎,上床后仍是念念不忘,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直到三更已过,始渐朦胧睡去。

忽然窗外“嗒”的一响,声音虽是轻微得很,但在公孙子颜这等内家高手听来,却不啻是晴空霹雳,立即惊醒,急披衣起视,临窗外望,只见一条黑影。轻巧地在墙门闪了一闪,瞬即逝去。

公孙子颜心中一震,暗道:

“天柱山庄在武林中也是颇具声名,一般宵小之辈焉敢来此生事,想必是枯木教中前来探听虚实。”

当下毫不犹豫,背起床头长剑,推窗追出。

到了墙头,公孙子颜不禁一怔。

原来墙外百丈以内,全是一片旷地,要到百丈外这才有林木可资掩蔽身形,自公孙子颜闻声追出,来到墙头不过是顷刻工夫,来人身法再快,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飞渡那百丈空间。

但公孙子颜虽放眼四望,却不见那夜行人的影踪,不禁连呼怪事,暗道:“莫非是我看错了不成?”

正欲还身回房,突见一条黑影倏自百余丈外的林木中现身。

因天色太黑,距离又远,公孙子颜虽极目看去,仍难辨识那人面目,只见他宽袍大袖,年岁似已不小。

那黑影现身后,见公孙子颜站在墙头上,不屑地冷笑一声,向公孙子颜招了招手,即转身向后面峰顶驰去。

公孙子颜见那人身法奇快,武功似是不在自己之下,又不知道他的来意,心中不禁微凛,有意返房不追。

但以他落英峪主在武林中的身份,一旦传出去岂不要为人耻笑,略一犹豫,一咬牙,纵身追去。

就在这顷刻之间,那黑影倏又失去踪迹,公孙子颜不禁愕然,百思不解其意。

这时峰顶上倏有一线火烛之光射来,公孙子颜见了,心中又是一惊,暗念:“峰顶上素无人居,何来灯火?”

正自疑忖间,那黑影倏又在峰腰上现身,向公孙子颜连连招手。

公孙子颜虽心有畏惧之意,但他一生之中几曾被人如此戏弄过,不由激起了胸中豪气,轻叱一声,不顾一切地向峰顶上扑去。

到了峰顶,却又失去那黑影的踪迹,只见峰顶古松之下,不知何人在此设了一个香案,案的两头各竖着一支粗如儿臂的巨烛,中间供着一个灵位。

深夜荒山,加以烛光在夜风中摇曳不定,配合着当前的景象,倍觉恐怖,公孙子颜倏觉一股寒意自心头升起,顿时毛发悚然。

他手扶剑柄,小心戒惧地向前行去。

到得案前,只见灵位上用正楷写着:

先考聂父讳元充之位

先妣聂母李太夫人之位

不孝(子)女燕玲燕荪叩立

看毕,不禁大惊失色,知当年之事已泄,暗道一声:“不好!”

就要转身退走,聂氏兄妹各持一柄长剑,自古松后转出。

公孙子颜惊惧地向后了一步,道:“你们意欲何为?”

聂燕荪悲愤地道:“杀人偿命,老贼还我父母命来!”

说着双双挥剑扑上。

公孙子颜一面招架,一面分辩道:“你父母自己生病而死,与我何干?”

聂燕玲叱道:“老贼还想意图狡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认了吧。”

语声未完,恶狠狠地一剑当头劈下。

公孙子颜见状知道聂氏兄妹必已尽知内情,不容他再行狡辩卸责。

暗念他二人武功有限,聂燕荪虽曾得前辈异人甘大先生传授,但为时太短,也不可能有何进境。

四顾再无他人,不由胆气为之一壮,大声喝道:“你二人欺师犯上,自寻死路,休怪我心狠手辣!”

剑演生平绝学落英三十六式,着着狠辣,无不往聂氏兄妹致命的部位下手。

聂燕荪跟随甘大先生时日虽短,但周身经脉已被打通,因此功力突飞猛进,较之落英峪主不过是毫厘之差而已。

公孙子颜和他单打独斗,就算尽施全力,要想胜他,也非易事,何况此时聂燕荪身边还有聂燕玲相助。

聂燕玲功力虽然不济,打法却是狡黠已极,他自知功力与公孙子颜差得太远,打定主意,绝不和他硬碰,只是乘机进招。

公孙子颜空自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无奈她何,虽然有许多杀手,反倒被她牵制的无法施出。

战况越来越激烈。

公孙子颜固是存了致二人于死地之心,聂氏兄妹更是心痛父母血仇,竟有与敌偕亡之意,出招之间,奋不顾身。

俗语说得好,一夫拼命,万众难当,何况聂氏兄妹二人武功高强,同仇敌忾,其势更加难当。

公孙子颜武功虽高,却是惜命顾身,碰到聂氏兄妹此等不要命的打法,出招全超出常理之外,不禁手足无措,渐落下风。

数百招过后,公孙子颜越打越寒,知再战下去,也难收功,遂起了全身而退,另作良图的打算。

公孙子颜究是临阵经验丰富之辈,见状知道不可恋战,随陡地大喝一声,将全身功力贯注剑身,刷刷刷,接连劈出三剑。

聂燕荪吃他一阵急攻,直被逼得连连后退。

聂燕玲见状大惊,正欲出招牵制,却见公孙子颜不进反退,倏地凌空拔起向峰下落去。

聂氏兄妹见他遁走,不但不急,反而笑哈哈地静立原地,似是胸有成竹,知他绝难逃下峰顶一般。

果然公孙子颜身形方接近峰顶的边缘,暗影中突有人冷冷地叱道:“回去!”

一股奇劲的掌风随声劈出。

公孙子颜能在武林中成为一流人物,声名得来,也非虚致,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也能临危不乱,闪身躲过。公孙子颜落地后,回身一见对方并未追来,以为已然脱险,不由长吁一口气,把心中的大石放下。

正欲转身下峰,倏觉身后微风飒飒。

知又有人出现,急错步回身,只见一个皓首童颜,面带寒霜的老者,冷冷地立在他的身前。

他不识得琵琶老人,急切之中,怒叱一声:“挡我者死!”

剑化落英缤纷,舞起千重瑞雪,直向琵琶老人袭去。

琵琶老人武学何等精深,虽是赤手空拳,仍是夷然不惧,不屑地道:“我倒要看是谁生谁死!”

竟冒着奇险,自剑影中欺身直进,展开空手入白刃功夫,右手五指如钩,疾抓公孙子颜右手脉门。

“落英缤纷”乃是落英三十六式最精妙的一招,只要施展出来,向来是无坚不摧,内中变化极多。

岂会容琵琶老人就此轻易破掉。

话虽如此,公孙子颜见琵琶老人竟能从剑影中欺身直人,不禁惊愕地噫了一声,收臂缩腕,暗运内力一震,剑尖上立抖起朵朵剑花。

因公孙子颜陡然缩腕,琵琶老人本抓向他脉门的右手,此时变得向剑身上抓去,如不缩手,血肉之躯焉是百练精钢之匹,势必要遭断指之厄。

琵琶老人昔年曾睥睨武林,武功之高,实属难测。

虽在如此险恶的形势之下,仍是不肯后退,只是略一缩腕,将全身劲力贯注食中二指之上,迎着剑尖弹出。

这一弹之力,何止千钧,公孙子颜突觉剑尖上倏受到无比的重压,剑身拌动不已,虎口一阵发痛,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他惊惧地向后疾闪,骇异地问道:“你是谁?”

琵琶老人冷傲地道:“你可听说过琵琶老人之名吗!”

公孙子颜闻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原来聂燕荪对我说的竟是一片谎言,琵琶老人何曾与青衣医隐同往枯木教管涔总坛,却被他邀来对付我。如此看来,青衣医隐也必未曾他去,想即是适才暗中发现之人,有这两个绝世高手在场,我今晚脱身恐是不太容易了。”

公孙子颜急道:

“前辈勿信聂燕荪之言,这小畜牲不知从何处听来谗言,竟谓我暗害他父母,我与他父母情如兄弟姊妹,焉会下此毒手?……”

琵琶老人不容他把话说完,叱道:

“任你舌绽莲花,我也是不信,废话少说,快乖乖地随我去,听受处置,否则老夫就要不客气了。”

公孙子颜虽然不愿,但他自问绝非琵琶老人对手,不可能从他手下逃出去,盘算了一下之后,胸中又生狡计。

表面上故作无辜之态,慨然道:“前辈既然见疑,我说不得也只好随前辈上去,和他二人对质一下了。”

转身径向峰顶行去。

琵琶老人见状,心中不禁暗生疑惑道:“看他这个样,莫非传言不确,聂氏兄妹果是冤枉了他不成?”

心虽如此想,仍怕公孙子颜伺机逃走,一步一趋地跟了上去。

将近峰顶,公孙子颜突地跌倒。

琵琶老人不知有诈,正欲上前扶起,公孙子颜倏然滚身,一蓬银色光雨急遽射出,将琵琶老人整个身形置住。

距离过近,琵琶老人又是毫无准备,那暗器全是细如牛毛的淬炼毒针,为数极多,非内家掌力所能扫数击落,眼看琵琶老人已是难逃毒手。

青衣医隐倏自峰顶急趋而下,宽大的袍袖挥处,卷起一股罡风,将暗器击落大半,余下的也被琵琶老人自行劈落。

此时公孙子颜已翻身跃起,疾速地向峰下遁去。

琵琶老人险为他毒计所中,心中愤怒已极,焉肯容他轻易逃出手去,怒叱一声,双肩一幌,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飞也似地扑下。

公孙子颜身法虽然快,较诸琵琶老人则仍要稍逊一筹,转瞬之间,就已被追了个首尾相连。

琵琶老人道:“哪里走!”

“断云出岫”,右掌疾出,猛叩公孙子颜脑后。

公孙子颜听风辨位,知琵琶老人已然追近,遁走无望,顿生求生之念,拼出一死,暗存两败俱伤之心。

上身倏向左倾,腰上一使劲,身子斜着向后翻出,“卧看巧云”,双掌连挥,直捣琵琶老人左肋。

琵琶老人不闪不避,猛一吸气,胸腹突向后缩,公孙子颜的掌风,立即走空。

琵琶老人哈哈一笑,道:“公孙子颜,你认命吧!”

“缚蛟擒龙”,十指如钩,竞将公孙子颜双腕脉门叩住。

琵琶老人指力何等厉害,方一沾及公孙子颜的肌肤,他立觉浑身真气窒碍难通,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时聂氏兄妹已赶至,见琵琶老人擒住公孙子颜,急称谢道:“有劳前辈了。”

琵琶老人制住公孙子颜穴道,随手掷在地下,道:

“这厮着实狡滑,老夫一时失慎,如非于兄相助,几中了他的狡计,你们应谢谢于老前辈才是。”

聂氏兄妹又忙向青衣医隐施礼称谢。

青衣医隐笑道:“你等无须如此多礼,且先把他处置了再说。”

琵琶老人将公孙子颜挟起到了峰顶,将他掷在灵位之前,道:“你兄妹就在此地下手吧。”

此时公孙子颜已如斗败公鸡,锐气全无,满面乞怜之色,看着聂氏兄妹,似有话要说,却苦于穴道被制,不能出声。

聂燕玲究是女儿家,心肠软弱,见状想起十年来授艺之情,心中甚是不忍,道:“秦老前辈,他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请您把他穴道解开,让他说出来好吗?”

琵琶老人道:“你不怕他解穴道后,趁机逃走?”

聂燕玲道:“有二位老前辈在场,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琵琶老人一想也是,遂伸手把穴道解开,但解穴时用了一点手法,使他真气一时不能运行全身,以免生变。

公孙子颜道:“昔年我虽下手暗害了你们父母,但也是被迫如此,情出无奈,不然的话,我焉会让你二人活到今日。现在,你们……难道就一点不念师徒之情吗?”

聂燕玲默默无言。

聂燕荪却叱道:“你当日害我父母,又何尝念过什么情分来?”

公孙子颜尚要狡辩,琵琶老人不耐地道:“少废话,你们还不快点动手。”

说着,伸手又点了公孙子颜的穴道。

聂氏兄妹被公孙子颜之言触起授艺之情,却是迟迟难以下手。

沉默半晌,聂燕荪突上前为公孙子颜解开穴道,毅然说:“公孙子颜,今日且饶你一遭,不过师徒之情却是从此断绝,他日相见,绝不留情。”

公孙子颜缓缓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峰下行去。

聂燕荪又对琵琶老人躬身行礼道:“请前辈恕我专妄之行。”

琵琶老人笑道:

“他与你虽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有十年传艺之恩,恩仇之间,实难两全,如此处置,深合我意,有何专妄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