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歌妓

“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讲不清,大人碰上了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子,有理也只好往肚子里忍忍了!

何况胡永彪又是个生性喜欢小孩子的人,不由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胛道:“好吧!你偏要这样叫,就由你这样叫吧!”

胡永彪虽然处处让步,但是东方兆荣可并不算完,小圆脸倏地一扬,又问道:“湖水泡,你究竟敢是不敢和我打一架?”

胡永彪眼珠儿转了转,笑问道:“小弟弟,你猜呢?”

东方兆荣做作地眨眨眼睛道:“我猜你一定不敢。”

胡永彪道:“你怎知我一定不敢呢?”

东方兆荣嘻笑道:“因为你一定打不过我。”

胡永彪一听,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东方兆荣大眼睛突地一瞪,道:“湖水泡,你笑什么,可是不相信你打不过我?”

胡永彪含笑摇手道:“不!小弟弟,我非常非常的相信。”

东方兆荣高兴的说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打不过我了?”

胡永彪点点头道:“是的,小弟弟,我的确打不过你!”

东方兆荣道:“那么你也是诚心认输了?”

胡永彪只得又点点头道:“当然!我既然打不过你,只好认输了。”话锋一顿又起,含笑说道:“小弟弟,现在你总该满意了,不找我打架比划了吧?”

在他以为话到此为止,该告一个段落了。

哪知东方兆荣大眼睛转了转,又道:“你既然已经诚心认输,我自是不能再找你打架,不过,你却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胡永彪不禁奇怪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东方兆荣一本正经的道:“按照打架的规矩,打输了的人就必须要听打赢的人的话,对不对?”

这虽然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是胡永彪却不能否认说他“不对”,只得点头说道:“小弟弟,对,这是应该的。”

东方兆荣笑了笑又道:“所以现在你也要听我的话,不然你便不是真的诚心认输,我还是要和你打一架,比一比的!”

语声一顿,注目问道:“湖水泡,你愿意答应听我的话这个条件么?”

胡永彪有点无可奈何的道:“小弟弟,算你厉害,我答应了!”

东方兆荣高兴地嘻嘻一笑,紧接着又道:“湖水泡,男子汉大丈夫,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话出了口,可不能反悔不算呀!”

话已经被挤住了,胡永彪已说不上不算来,只好点头道:

“那是当然,我绝不反悔就是!”

东方兆荣眨眨大眼睛,神情倏地一肃,说道:“湖水泡,现在我要你立刻下楼去,怎么样?”

胡永彪忽然明白了,但也误会了,脸色勃然一变,喝道:“好小子,原来你是……”

东方兆荣大眼睛倏地一瞪,沉声截口喝道:“住口!湖水泡,你要是敢不听你小爷的话,小爷就要你立刻当场出丑!”

这时,那一直冷眼旁观的青衣人突然朗声一笑,说道:

“胡永彪,你上了这位小兄弟的当了,话已经被扣死了,你还是请先下楼去吧!至于规矩的问题,放心,你回头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敬候大驾就是!”

说着,右掌一抬,面含诡笑地朝胡永彪的肩胛上轻轻按下!

他虽是轻轻按下,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但是若被这一掌按在肩上,包管不出一月,胡永彪就得一命呜乎去见阎王!

东方兆荣因为已得十三郎叮嘱,对青衣人早就暗中留上了神,提高了警觉,青衣人抬掌之间,他已瞥见青衣人的掌心隐现青黑之色,他师出当代武林奇僧之门,一瞥之下已知青衣人身怀歹毒掌功,心中不由凛然一惊,急忙闪电伸手,一拉胡永彪的胳膊,故作气愤的神情说道:“湖水泡,你想反悔不听话么?”

胡永彪被他一拉,立时身不由己的被拉得一个踉跄,斜跨出去三步,恰恰避开青衣人按下的那一掌。

胡永彪当然不会知道,这一拉使他脱去了一次死劫,心中不由怒火大冒,才要向东方兆荣发作时,突闻那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小兄弟,看来你倒是着实不简单得很呢!”

东方兆荣做作的愕然一愣,装着不解的神情问道:“这位大哥,你说我什么不简单呀?”

青衣人阴声一笑道:“小兄弟,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你何必还装糊涂呢?”

这一来,胡永彪不禁有点儿傻了!

本来在他明白是受了东方兆荣的戏弄时,原以为东方兆荣是青衣人的同伙,及至一听二人对答的口气,这才知道不是。

因此,他心中不由暗自忖想道:“这小娃儿是什么来路,干什么的?适才那一拉,竟能将我拉得斜出三步,好大的手劲……”

原来东方兆荣随同十三郎和贺云卿上楼时,正值全楼怪叫之声不绝,乱哄哄之际,是以他未曾注意而不知。

他忖想中,耳边突然便入一股细如蚊蚋的声音说道:“胡永彪,那青衣人身怀歹毒掌功,凭你胡永彪,就是来上十个八个也是白送性命,刚才要不是那一拉,恰巧让开他按向你肩胛的那一掌,你已遭了毒手了,现在,你正好乘机下台,赶快下楼去吧!”

胡永彪听得不由的满脸尽是惊疑之色,两只眼睛闪闪地满楼乱转,显然,他是想找出暗中传声之人来。

暗中传声之人是谁?不用说,他自然是十三郎了。

十三郎一见胡永彪两眼闪烁满楼乱转,已知心意,乃又传声说道:“胡永彪,目前我还不想露面,你也别想知道我是谁了,你还是赶快趁机下台下楼去吧!”

胡永彪一听,心知这类武林高人大都性情很怪,他若是不想露面,你就休想见到他,同时,他心中此刻,也已悟及眼前的这个小娃儿,可能便是受了这暗中传声的武林高人指示来的。不然,哪会有这么巧!

他心念电闪,恍悟及此,遂就立即态度一变,朝东方兆荣抱拳问道:“小兄弟,你能赐告你的高姓大名么?”

东方兆荣双眉一扬,道:“你问我的姓名做什么,心中不服气么?”

胡永彪连忙摇头,说道:“小兄弟,我胡永彪说话向来算数,话既出口,也只好认了,不过,若是连小兄弟的尊姓大名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有点太冤了么?”

这话很有道理,很对。

东方兆荣眨了眨大眼睛,说道:“我名叫东方兆荣。”说着挥了挥小手,接道:“你既然认了,那就赶快下楼去吧!”

至此,胡永彪也就不再犹豫多说什么,抱拳一拱,道:“好!我胡永彪就走便是。”

话落,目射凶芒瞪视了青衣人一眼,迈开大步下楼而去。

东方兆荣目视胡永彪走后,正待举步返回座位时,那青衣人忽然轻咳了一声,向东方兆荣拱了拱手说道:“小兄弟,谢谢你帮忙,赶走了那地痞。”

东方兆荣大眼睛倏地一翻,道:“你现在不怪我了么?”

青衣人神情有点尴尬地说道:“适才那是误会。”

东方兆荣轻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不误会了?”

青衣人讪讪地笑了笑,道:“适才只是一时糊涂,以致多有得罪,尚请小兄弟多多原谅!”

东方兆荣人小鬼大,聪智过人,他眼珠儿一转,立时故意做出一副老气横秋之态的点了点头,道:“嗯!这还差不多,你能知道一时糊涂的错误,为此而向我道歉,总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青衣人被东方兆荣这种老气横秋,像煞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得不禁面红耳赤,大感啼笑皆非!

但是,他虽被说得面红耳赤,啼笑皆非,却并不因而恼怒,神情反而淡淡地笑了笑,语调温和地说道:“小兄弟,我们能好好谈谈么?”

真是好修养、好气度!青衣人他真是好修养、好气度么?……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以青衣人的为人性情,岂是个甘心被人如此教训的。若在往常,只怕早已大生恼怒,出手狠狠地教训东方兆荣一顿了,然而,他为什么竟然会未生恼怒,竟然忍下了呢?

是因为这酒楼上的人太多,他不好意思,拿不下脸来?

是因为东方兆荣是十三四岁大的孩子,不值得他恼怒计较,是因为根本是他理屈,还是……

总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他自己心里的问题,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东方兆荣眨了眨大眼睛,道:“当然能,但是,你想和我谈点什么呢?”

青衣人诡笑地说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东方兆荣微一点头,说道:“我今天刚刚到此地。”

青衣人道:“过去来过此地么?”

东方兆荣道:“来过一次。”

青衣人道:“小兄弟,你的府上是?……”

东方兆荣信口随便地答道:“江南。”

青衣人轻声一笑道:“那真巧极了,我也是江南人,我们是同乡呢!”

东方兆荣心中不由暗自好笑地暗骂道:“活见你的大头鬼,谁和你是同乡了……”

他心里在暗骂,口里也在笑说道:“这倒是真巧得很呢!你贵姓呀?”

青衣人道:“我姓田,名季平,是珊珊姑娘的哥哥。”

东方兆荣故作恍然地道:“哦!原来是珊珊姑娘的哥哥,我倒失敬了。”

话锋微顿,大眼睛骨碌碌地扫视了全楼的众酒客一眼,话题忽地一变,接说道:“田大哥,大家都在等着聆听珊珊姑娘的妙曲呢!我们别只顾闲谈了,你还是先招呼珊珊姑娘清歌一曲吧!”

这番话,只听得全楼酒客莫不频频颔首,暗赞东方兆荣不但聪明刁钻可爱,而且深识大体,令人生佩。

田季平闻言,明白东方兆荣不愿和他多谈下去,他心念一转,立时颔首一笑,道:“小兄弟说的也是,我们回头再谈,待会儿由我作东,请小兄弟和你那两位朋友一齐赏光。”

东方兆荣笑了笑,未答应,也未拒绝,转身走回贺云卿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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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内又响起了一阵悠扬的丝竹声,田季平这时退入了帷幔后面。

片刻之后,帷幔掀处,满楼酒客立时全都觉得眼前一亮,那清丽若仙的珊珊姑娘,已悄生生地玉立在帷幔之前。

瓜子脸儿,黛眉,美目,瑶鼻,樱唇,肤如凝脂,身穿一袭雪白罗衣,比那九天玄女、瑶池仙子,尤要美胜三分。

东方兆荣一见,不禁脱口赞道:“这珊珊姑娘生得真美!”

话声出口,忽然警觉有点什么不对,连忙转向贺云卿嘻嘻一笑,道:“可惜,就是太柔弱了些,未免有点儿美中不足,对么?贺哥哥。”

奇怪!这话,他为什么要对贺云卿说,而不对十三郎说?

贺云卿含笑地白了东方兆荣一眼,低声道:“小鬼头,你懂得什么,女人柔弱些有什么不好,这样才是男人心目中的真正的女人呢!”

说时目光似有意若无意地,瞥视了十三郎一眼,接道:“十大哥,你说是么?”

十三郎笑了笑,没有开口,既未表示“是”,也没有表示“不是”,说话间,珊珊姑娘已经启朱唇,珠喉宛转地唱出了李后主的一阕“蝶恋花”:

遥夜悠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

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歌罢,帷幔掀处,悄影有若惊鸿一瞥,入了帷幔。

倏地,满楼酒客恍如迷梦霍醒般地,爆发出了一片采声、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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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幔后面摆上了一桌酒席,主人是田季平和珊珊姑娘兄

妹,被邀的客人则是十三郎和东方兆荣、贺云卿三人。

经过一番叙礼,一番客套,一番通名敬酒之后,田季平忽然哈哈一笑道:“十兄大名,兄弟早已如雷贯耳,想不到今天竟然得能拜识,并为兄弟座上佳宾,实感荣幸之至!”

他嘴里说来似是十分轻松高兴,其实心底却是暗暗惊凛非常!

十三郎淡淡地道:“田兄所谓‘如雷贯耳’者,大概是那个什么‘冷面绝情’之名吧!”

田季平笑了笑,话题一改,说道:“有个问题,兄弟甚感不解,不知十兄可予赐告不?”

十三郎道:“田兄有何问题?”

田季平略一沉思,道:“请问十兄为何杀那傅天勋和宋昭正二人?”

十三郎神色愕然一怔,道:“这是谁说的?”

田季平道:“十兄不必问是谁说的,只请赐告为何杀他们两个?”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一摇头,道:“我没有杀他们两个。”

田季平双目目光一凝,说道:“十兄,你这话实在?”

十三郎浓眉微微一轩,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傅天勋和宋昭正是何许人,我连见都未见过,知都不知道,又和他们无仇无怨!”语锋一顿即起,正容道:“我十三郎乃是个顶天立地的昂藏须眉,傅、宋二人如是我杀的,我绝不会不承认说没有。”

田季平眼珠儿转了转,又说道:“可是据说,杀傅、宋二人之人的穿着与打扮年龄,均和十兄极为相似。”

十三郎道:“面貌也相似么?”

田季平道:“据说面貌没有看清楚。”

十三郎星目一眨,道:“那人手里也有一只蛟皮长袋么?”

田季平点头道:“不错!那人手里正是也提着和十兄一样的蛟皮长袋。”

十三郎浓眉微皱了皱,道:“因此田兄就认为,我是杀傅、宋二人的凶手?”

田季平道:“兄弟遍查江湖,尚未发现第二个身穿黑衣、手提蛟皮长袋之人。”

十三郎心念电转,目光倏然一凝,问道:“田兄和那傅宋二人是朋友么?”

田季平摇头道:“毫无渊源关系。”

十三郎沉声道:“那么,田兄查问此事的用意是?……”

田季平又摇头道:“十兄既然不是杀那傅、宋二人之人那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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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将二更,十三郎忽然起身离座站起,朝田季平和珊珊姑娘抱拳一拱,道:“今晚承蒙贤兄妹设宴款待,在下就此谢过,并就此告辞。”

田季平连忙起身挽留地道:“时间尚早,十兄何乃急着言去,难道是嫌兄弟……”

十三郎摇了摇头,接口道:“田兄休要误会,我因另有事情要办,实在不便久留,只好有负田兄的盛情了。”

珊珊姑娘眨眨美目,接口问道:“眼下时辰已近二更,相公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呢?”

田季平接道:“对了!时辰已近二更,是什么事情,竟然如此急着要办,十兄能见告么?”

十三郎星目扫视了田季平和珊珊姑娘一眼,尚未答话,珊珊姑娘竟又眨眨美目,嫣然一笑道:“是有隐衷,不便告人么?”

十三郎忽地微微一动,淡然一笑道:“姑娘这么一说,我纵有什么不便说的隐衷,倒也不好意思不说了!”语音一落又起,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是个小约会。”

珊珊姑娘问道:“什么小约会?”

十三郎道:“有两个人约我,今夜二更时分前往城东十里地方一会!”

田季平问道:“是两个什么人?”

十三郎道:“还要等见面后才知。”

田季平诧异地道:“十兄难道尚未和对方见过面么?”

十三郎摇头道:“没有,对方只叫店伙计传话相约。”

珊珊姑娘美目一转,道:“相公不觉得如此赴约有点太冒险了么?”

十三郎淡淡地道:“在下宁愿冒险,也不愿被人视作胆小之辈!”

珊珊姑娘美目异采一闪,道:“相公豪气凌云,实在令人衷心敬佩,不过……”话锋微微一顿,注目问道:“相公可记得兵家有一句俗语不?”

十三郎道:“哪一句俗语?”

珊珊姑娘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此时此刻,珊珊姑娘突然提起这两句俗语,其用意是什么,十三郎他怎会不懂、不明白。他淡淡一笑,道:“奈何我已经请那店伙计转了话,答应准时赴约,岂能不去!”

珊珊姑娘眨眨美目道:“但是妾身却认为,相公在未明了对方是何许人和企图之前,实在不应该遽尔冒险赴约,同时也没有这必要。”

十三郎道:“姑娘说的是,只是男子汉大丈夫,千金重一诺……”

不待十三郎话完,珊珊姑娘飞快地接口又道:“相公的意思妾身明白,昂藏须眉,自是应该守信,不过……”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相公若然定要冒险赴约,妾身自是不敢强拦相公不去,当与家兄随同相公前往一行!”

缘才相识,便即如此关怀,十三郎心中不由微动道:“多谢姑娘关怀,在下衷心至为感激!”话锋一顿,浓眉微挑地接说道:“想那城东十里地方只不过是一片荒郊,并非是什么刀山剑林,虎穴龙潭,纵是,在下又有何惧!”

话落,拱手一揖,转身潇洒地举步,伸手掀开帷幔,和贺云卿、东方兆荣飘然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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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季平飞快地掀开帷幔,由一线缝隙张望着十三郎等三人的背影下楼去后,这才转身目视珊珊姑娘问道:“珊珊姑娘,您看是他吗?”

真怪,他们既是兄妹,何以竟这等客气,不喊“珊妹”而称呼“姑娘”,实在有点怪!

珊珊姑娘微一沉思,玉首轻摇了摇,道:“我看他绝不可能是。”

田季平道:“何以见得?”

珊珊姑娘眨眨美目道:“田香主,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香主”,这田季平原来是一位“香主”,但是他是哪一教那一帮属下的“香主”呢?

珊珊姑娘的这句话,问得似乎有些儿没头没脑,田季平神情不由愕然一怔,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道:“属下愚笨,不明白姑娘的意思是?……”

敢情珊珊姑娘的身份在“香主”之上,比田季平还高,不然,田季平怎会自称“属下”。

珊珊姑娘微微一笑,道:“此人一身傲骨,堪称当世奇男!”

田季平耳闻如是赞语,心底不禁闪过一丝妒意。

不过,他乃是个城府深沉,极具心智之人,心底虽然有着妒意,但于珊珊姑娘当面,可是丝毫没有显露形色。

因此,他眼珠儿微微一掠,一声轻“哦”之后,笑问道:“据此,姑娘也就断定他不是?”

珊珊姑娘玉首一点,道:“不错!凡是生具傲骨之人,必具有超人的气质,与众不同的性格,这种人,也都无一不是敢做敢当之人!”语声微顿又起,接道:“所以,我断定他绝不可能是,不然他绝不会不承认的!”

这番话,说得虽然甚是有理,但并不能说是绝对之理。

田季平沉默刹那,忽然轻声一笑,另有含意地说道:“看来,姑娘对他观察得倒是十分仔细呢!”

珊珊姑娘慧质兰心,冰雪聪明,他这种另有含意的话,岂有个听不出来的,娇面不由倏地一红,旋忽脸色一寒,说道:“田香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季平心头不禁倏然一惊,连忙赔笑道:“属下并无什么意思,姑娘请莫误会!”

珊珊姑娘黛眉微挑了挑,道:“你可是认为你话里的意思我听不出来,是么?”

田季平道:“姑娘聪慧无比,属下怎敢!”

珊珊姑娘冷哼了一声,道:“田季平,我警告你,以后你说话最好多小心些!”

田季平心中微微一凛,道:“属下遵谕,以后说话自当尽量小心!”

他嘴里这样说着,其实心中却另有想法。

珊珊姑娘人虽聪慧,但是怎会知道田,季平只是表面恭顺,心中另有想法呢?

她脸色稍霁地眨了眨美目,语音和缓地问道:“我看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看呢?”

田季平略一迟疑,拍马讨好地道:“姑娘向有察人入微之能,既然认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那自是不会有错了,不过……”语声微顿了顿;话锋一转,问道:“他那城外之约,以姑娘看,我们要跟去看看么?”

珊珊姑娘反问道:“在你看呢?”

田季平双目眨动想了想,道:“属下以为,我们应该跟下去看看。”

珊珊姑娘略作沉思之后,点点玉首道:“好吧!我们跟去看看也好。”

田季平道:“要不要知会蔡标他们两个一起去?”

珊珊姑娘微一摆手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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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更时分。

十三郎和贺云卿、东方兆荣三人,到达了岳阳城东十里的旷野地方。

四周一片静寂,冷月清辉下,一眼可以望出老远,方圆里许之内,不见一座村庄农舍。

这,正是处非常非常理想的搏战场所。

贺云卿目光一扫周围的环境,双眉微蹙地道:“十大哥,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呢!”

十三郎微微一怔,道:“怎么不大对了?”

贺云卿道:“怎地不见对方的人影。”

十三郎笑笑道:“大概是我们早来了吧!”

东方兆荣眨眨大眼睛,插嘴道:“十大哥,对方会不会不来了?”

十三郎微一沉吟,摇摇头,说道:“我想大概不会吧!”

语声略略一顿,忽地抬手一指百丈开外的一片荒坟场,说道:“走!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话落,腾身电射,当先朝着那片荒坟场掠了过去。

十三郎身形掠落坟场中,贺云卿和东方兆荣也紧跟着先后掠到,一左一右地凝立在十三郎的两边。

倏地,十三郎浓眉微挑,星目寒芒电射地,凝注着左边五丈之外的一座高大巨坟背后,朗声说道:“在下已经赴约来了,诸位何必还那么小家子气,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别再躲着了,请现身出来见见真章吧!”

一声嘿嘿冷笑倏起,巨坟后面现身并肩走出三名身穿青袍,胸襟上绣着“银星”,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

三人的胸襟上虽然都绣有“银星”,但是“银星”的大小数目却各有不同,居中那老者胸襟上的“银星”是七颗,两旁的老者是五颗。

显然,这“银星”数目的多少,可能是代表着他们的身份职别与高低。

三名老者步履沉稳,一致地并肩走近十三郎对面,距离丈余之处停步立定,居中那名胸绣七颗银星的老者干咳了一声,目射冷芒地逼视着十三郎道:“你就是那号称‘冷面绝情’的十三郎么?”

十三郎冷然一点头道:“不错!阁下邀约我来此有何见教?”

老者嘿嘿一笑,道:“和你谈谈。”

十三郎道:“你我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有什么可谈的?”

老者道:“正因为是素昧平生,从未谋面,所以才要和你谈谈。”

十三郎道:“阁下要和我谈什么?”

老者冷冷说道:“就先谈谈你阁下的身世来历好了。”

十三郎凝目问道:“没有别的好谈的么?”

老者道:“也许有,也许没有。”

十三郎道:“这话怎么说?”

老者道:“这话的意思,要等谈过你的身世来历之后才能决定。”

十三郎星目微微一转,道:“阁下,我请教你尊姓大名?”

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的姓名不及你的身世来历重要。”语声一顿,目光倏然凝注地问道:“你真的名叫十三郎么?”

十三郎双眉一扬,道:“不是真的难道还有假的,是冒充的不成?”

老者道:“也许没有假,也许不是冒充的,不过……”语锋微顿,嘿嘿一笑,接道:“这‘十三郎’三字,倒很有可能只是你的化名?”

十三郎淡淡地道:“你以为是么?”

老者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应该比老夫还清楚明白。”

十三郎道:“阁下,照你这么说,这世间上该是根本没有十三郎其人了。”

老者道:“这就很难说了,不过纵然有,也该不是你阁下。”

十三郎心念倏然一动,道:“那么阁下以为,我该是姓甚名谁呢?”

老者阴声一笑道:“老夫以为,你该是复姓司徒双名石玉才对。”

十三郎星目闪转地问道:“为什么?”

老者道:“这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

十三郎道:“奈何我不明白。”语声一顿又起,道:“我请问,那司徒石玉他是何许人?是何出身来历?”

老者双目一凝,道:“你真的不知道?”

十三郎正容摇头道:“我不是司徒石玉,也确实不知道。”

老者眉锋微皱了皱,道:“你既然确实不知道那就算了。”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一拱手,道:“如此,我就告辞失陪了。”

老者突然嘿嘿一笑,道:“怎么,你这就想走么?”

十三郎冷冷地道:“阁下还有什么见教?”

老者道:“十三郎,你虽然没有承认你是司徒石玉,但是还未证明你确实不是呢!”

十三郎浓眉一轩道:“你想要什么证明呢?”

老者眼珠儿转了转,道:“最好的证明,便是说出你的身世来历,但是要有确实根据才行。”

十三郎冷冷地道:“一定非说不可么?”

老者微一点头道:“否则,怎能证明你确实不是司徒石玉!”

十三郎道:“我不愿说呢?”

老者道:“那就换个问题说也可以。”

十三郎道:“换个什么问题说?”

老者道:“说出你的师承门派来。”

十三郎摇头道:“阁下,两者我都不愿说。”

老者阴声一笑道:“十三郎,老夫劝你还是选择一个说明的好。”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不说便怎样?”

老者道:“不说,你今晚绝难走出这片坟场以外!”

十三郎浓眉一轩,道:“这片坟场是龙潭还是虎穴?”

老者嘿嘿一笑,道:“虽然不是龙潭,也不是虎穴,但是眼下却足令你溅血此地!”

十三郎星目寒芒闪道:“就是凭你们三个?”

老者冷哼一声,道:“另加上二十四名江湖一流高手。”

十三郎淡淡地道:“他们都在这四面的坟堆里躺着是么?”

老者脸色沉寒地道:“你以为老夫是在虚声恐吓你?”

十三郎道:“这周围五十丈以内根本没有一个活人。”

老者嘿嘿一笑道:“五十丈以外呢?”

十三郎浓眉倏轩,星目凝注地道:“你是说他们都隐伏在五十丈以外?”

老者冷笑道:“难道不可以?”

十三郎道:“这当然可以,不过……”语声微顿即起,道:“我向来有个怪脾气。”

老者道:“什么怪脾气?”

十三郎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怪脾气。”

老者轻“哦”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要非亲眼目睹事实绝不相信,是么?”

十三郎冷然颔首道:“正是如此。”语声微顿了顿,接道:

“阁下如非虚声恐吓之言,便请叫他们现身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如何?”

老者道:“见识过之后呢?”

十三郎道:“见识之后,我自会再告诉你我的决定。”

老者默然沉思了刹那,点头道:“好吧!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也免得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落,倏然一扬手,一道疾箭般地火箭直升半空,爆开一朵斗大火花。

刹时顿见四面人影纷现,身如电射地自五十丈外疾掠扑来,落在周围三丈距离之处,凝神岳立,将十三郎、贺云卿和东方兆荣三人围在中央。

这些人,全都是一式黑衣劲装,黑巾包头蒙脸的。

十三郎星目略一环扫,那老者果未吹嘘,人数确是二十四名,从这些人飞掠扑来的身法上看来,也果然都是功力不差的江湖一流好手。

老者嘿嘿一笑,道:“十三郎,你看清楚了没有,老夫确未虚声恐吓你吧?”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阁下,你所言虽是确实不假,但是,如果我想离去,大概还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你信也不信?”

老者脸色微变,冷笑道:“十三郎,你这话不怕夜风闪了占头么?”

十三郎尚未开口接话,贺云卿已忍耐不住地接口沉喝道:“老匹夫,你们实在无耻……”

老者双目突地一睁,寒芒激射地截口沉喝道:“小子住口,你是什么人?也来-这浑水!”

贺云卿双眉倏然一扬,朗声道:“少爷贺云卿,怎样?”

老者嘿嘿一声阴笑,目光忽然望着东方兆荣问道:“小鬼,你呢?”

东方兆荣大眼睛一转,道:“是你的小祖宗!”

老者双眼猛瞪,怒声喝道:“小鬼,你活腻了么?”

东方兆荣嘻嘻一笑,道:“老孙子,你说得一点不错,我们两个确实有一个活腻了,而且是你,不是你的小祖宗我!”

老者不禁被气得肚皮欲炸,胸中怒火如雷,厉声喝道:“小鬼,你想找死!”

倏地,朝左边三丈开外的一名黑衣蒙脸人沉声说道:“十二弟,去教训教训这小鬼!”

那名黑衣蒙脸人立时应声而动,大踏步走到十三郎三人对面八尺之处,停身立定,抬手一指东方兆荣,喝道:“小鬼,你出来吧!让你叔叔好好地教训教训你!”

东方兆荣嘻嘻一笑,道:“乖侄儿,你喊得真亲热。”

说着,脚下跨前两步,大眼睛忽地一瞪,喝道:“看你喊得亲热的份上,你小叔叔决定饶你一命,你出手吧!”

语罢,双手叉腰傲然岳立,一副目中无人之态,显然完全没有把那呼作“十二弟”的黑衣蒙面人放在眼内。那神情,那样子,那股狂傲之态,直要将人的心肺气炸!

那黑衣蒙面人眼见东方兆荣这等目中无人的狂傲神态,心中不由怒火上冲,嘿嘿一声狞笑,喝道:“小狗,大爷今天非活劈了你不可!”

话未落,身形倏然前欺,探臂出掌直朝东方兆荣当胸劈去!

东方兆荣嘻嘻一笑,道:“好家伙,你是真要拼命呀!”

他嘴里在嘻笑着,身手可是丝毫不闲,身形微闪,避攻还击,右掌电出,奇快绝伦地朝黑衣蒙面人的右腕脉门砍去!

黑衣蒙面人想不到,东方兆荣的身手如此灵活奇快,心头不禁悚然一惊,连忙缩掌变招。

东方兆荣似是早已料敌机先,黑衣蒙面人的招式才变,他忽地轻声一笑,一只小手掌已实实地截砍在黑衣蒙面人的腕骨上。一声大叫,黑衣蒙面人左手捧着右腕弹身暴退八尺,身躯一个踉跄,跌倒地上,顿时昏了过去。

敢情就这一掌,他的右腕骨已被东方兆荣砍碎。

东方兆荣笑说道:“断腕保命太便宜你啦!”

可惜,那黑衣蒙面人已经疼昏了过去,这句话根本听不到了。

为首的那老者和两名胸绣五颗“银星”的老者见状,心中都不禁凛然一震!

“十二弟”的武功身手如何,他们心中都甚是有数,万想不到出手一招,竟吃了大亏,栽在对方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手里。

蓦地,另一名黑衣蒙面人竟不待那名为首的老者发令,身形猛地电掠扑出,沉声怒喝道:“小狗,你竟敢伤我兄弟,大爷今天非剥下你这小狗的皮来不可!”

此人想必是和“十二弟”的交情极好,是以才不待为首的老者发令而扑出。

东方兆荣口中一声冷嗤道:“不敢见人的东西,少说大话,不服气尽管出手就是!”

黑衣蒙面人厉声大喝道:“小狗,你快拿命来吧!”

话未落,招已发,双掌快如闪电地,猛朝东方兆荣的胸肩攻到。

东方兆荣一声冷笑,身形飘闪,两只小手掌疾挥,避招还攻。

此人的武功身手比“十二弟”似乎略高了少许,竟和东方兆荣走了三招,这才被东方兆荣一掌击碎左肩骨,闷哼倒退。

为首的那名老者见状,心中更加惊凛了,双目寒芒一闪,陡地沉声传令,道:“十八弟,十九弟,杀!”

“杀”字声落,立有两名黑衣蒙面人飞身掠出,同时探手

掣出了肩后的长剑,朝东方兆荣喝道:“小狗,快亮兵刃受死!”

贺云卿一见对方竟欲双战东方兆荣,并且还掣出了长剑,双眉不由微挑了挑,正要把手里的黑布长袋递给东方兆荣时,但见东方兆荣却神色丝毫不变,表情仍然轻松地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两个要动家伙拼命?”

语声中,右手一探腰间,已飞快地拔出了一柄短刀。

短刀出鞘,顿见寒光耀眼,冷气森森地侵入肌骨生寒。

两名黑衣蒙面人——十八弟、十九弟一见,知是一柄宝刃利器,心中全都不由暗暗一凛!

这时,就在十八弟、十九弟两人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才待发招攻出之际,为首的那名老者突然扬声喝道:“且慢动手!”

十八弟、十九弟闻声,手中刚举的长剑连忙同时一滞,站立原地不动。

为首的那名老者脚下忽地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东方兆荣道:“你这短刀是哪里来的?”

东方兆荣大眼睛一翻,道:“你管不着!”

老者沉声道:“小娃儿,事关重大,你最好实说!”

东方兆荣心念倏地一动,反问道:“你识得这把短刀的来历么?”

老者点头道:“要不老夫何必问你。”

东方兆荣道:“是我师父给我的。”

老者道:“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东方兆荣道:“是佛门中人。”

老者道:“请问他的法号如何称呼?”

东方兆荣大眼睛眨动地摇头道:“不知道,他老人家从未告诉过我。”

这话,他显然是在说谎。

老者微一沉思,又问道:“你知道这把短刀的原主人是谁么?”

“不知道!”东方兆荣摇了摇头,问道:“它的原主人是谁?”

老者道:“它的原主人是老夫的一位好友。”

“哦!”东方兆荣眨了眨大眼睛,道:“原来如此,但是这与我何关?”

老者道:“这事虽然与你无关,但是老夫的那位好友夫妇已经双双遇害,老夫曾发誓要找出凶手,替好友报仇!”

东方兆荣问道:“你找出了那凶手没有?”

老者摇头道:“没有!老夫找了多年,迄今依然丝毫无所得。”

东方兆荣心申明白了老者的意思了,大眼睛一凝,问道:“你可是怀疑我师父,可能是杀害令友的凶手,是么?”

老者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是这样怀疑!”

十三郎突然接口说道:“阁下,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不?”

老者目闪寒电地道:“那就要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了。”

十三郎正容说道:“他师父是当代佛门高僧,绝非凶手!”

老者嘿嘿一笑道:“佛门中多的是奸恶和尚,何况此刀就是证据,你这话老夫岂会相信!”

十三郎双眉微轩又垂,星目转了转道:“阁下可知他是什么人么?”

老者摇头道:“老夫怎知。”

十三郎陡以传声说道:“他复姓东方,如此,阁下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老者双目突地一睁,精光电射地道:“那么他是……”

十三郎连忙又传声说道:“阁下说话小心,眼前他还不知道他的身世,杀害他父母的凶手是什么恶徒,我也在助他查访中,目前他年纪尚小,还不宜让他知道他的身世,免得他心中悲痛,阁下既是他的父执好友,便该就此别再多问了,如何?”

至此,老者已明白了一切,立时点头也传声说道:“好!既是如此,老夫就暂且听信你的,不过,你必须告诉老夫,他师父是那一位佛门高僧?”

十三郎再次地传声说道:“他是胖弥勒的衣钵弟子。”他传声一落,倏地扬声说道:“他是什么人,将来你自会明白,别把问题扯远了,现在还是先了结我们的事情吧!”

老者既已明白了东方兆荣是他好友之子,心中也就立时消除了对十三郎的敌意。

其实,他和十三郎素不相识,既无仇又无怨、他今夜之邀约十三郎查询身世来历,乃是奉命行事。

因此,十三郎语音一落,他立即哈哈一笑道:“阁下说的是,还是先了结我们的事情才正经。”语锋一顿,微一沉思,道:“十三郎,你可愿答老夫另一个问题,以作今夜之约的了结。”

十三郎道:“另一个什么问题?”

老者道:“听说你已由‘天香谷银旗令主’手里夺得了‘藏宝龟图’,此事实在?”

十三郎眨眨星目道:“阁下,此问我必须实答么?”

老者点头道:“此问你必须实答,实答之后,今夜之约便算了结,你们也就可以离去了。”

十三郎目光倏然一凝,问道:“我实答之言,你相信么?”

这话,问得似乎有点多余,老者的语气话意已经很明显,因为东方兆荣的关系,已存心放他一马,不再追问他的身世来历,他所答之言,不论实在与否,老者均会相信而就此作为了结。

然而,十三郎他虽明知老者的心意如此,但他却另有他的深意,他是在为老者的处境立场着想,用意在于掩蔽围立在四周,一众黑衣蒙面人的耳目,是以乃才故意作此多余之问。

老者乃是个年老成精的老江湖,闻问自也懂得十三郎的这种用心,遂即会心地扬声哈哈一笑,道:“十三郎,老夫并非三尺童子,你所答实在与否?老夫自能判断,当信则信!”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如此,我说我没有夺取那‘藏宝龟图’,你判断如何?相不相信?”

老者双目凝视着十三郎,略一沉思道:“老夫非常愿意相信你这是实话,但是……”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老夫认为,你应该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以坚定老夫对你的信念才是。”

“阁下说的是。”十三郎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星目倏地一凝,道:“我请问‘藏宝龟图’已为我夺得的消息,阁下是听什么人说的?”

老者道:“这消息目下已传遍了江湖,可说是无人不知。”

十三郎眨眨眼睛问道:“阁下知道这消息,传出的起始来源是什么人么?”

老者道:“据说是传自‘天香谷’弟子。”

十三郎道:“即所谓是‘据说’,那么我再请问是‘据’什么人说的?”

老者道:“追魂堡少堡主罗天宏。”

十三郎轻声一“哦”道:“阁下知道那罗天宏率领堡中高手,追截‘天香谷银旗令主’之事么?”

老者点头道:“知道。”

十三郎道:“也知道他为何追截她么?”

老者道:“天香谷‘红、银、蓝、黑’四旗令主,个个皆称人间绝色,尤以‘银旗令主’为最,据说罗天宏他是为了美色,想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阁下真以为事实真是如此?”

老者神情一怔,道:“罗天宏那小子他难道另有……”

十三郎冷哼一声道:“阁下,天下江湖都上了罗天宏的当了!”

老者道:“这话怎么说?”

十三郎正容说道:“我根本没有夺取那‘藏宝龟图’,这完全是罗天宏造的谣。”

老者双目一眨,道:“你是说那‘藏宝龟图’仍在那‘银旗令主’身上?”

十三郎道:“要不他就不会率领那么多高手追截梁姑娘了,如果真是为了想获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何须那么劳师动众,凭他‘追魂堡’少堡主的身份,请人前往‘天香谷’说媒求亲,并非绝不可能无望之事。”

这话不错,是理,也是实情,凭“追魂堡”在当今武林中的地位,只要请得两位武林有地位、有名望之人,前往说媒求亲,确实并非绝不可成之事。

老者微一沉思,道:“这等说来,罗天宏那小子如今该已是人财两得了?”

十三郎点头道:“事实确是如此。”

老者双目眨动地,默然了片刻,道:“老夫生平说话算话,你既然确实不是司徒石玉,又确实没有夺得‘藏宝龟图’,那你就请便吧!”

俗话说得好:“好汉打不过人多”。

以眼前的人数言,是二十七对三之比,如果动手搏战,十三郎纵然所学盖世,功力罕绝天下,亦必绝难讨得了好处。

在这等情形之下,按理,老者话音一落,十三郎也即应趁风收帆,立刻和贺云卿、东方兆荣离去才是。

然而,十三郎他不但并无离去之意,并且突发惊人之语地说道:“阁下,我这样一走,你回去交得了差么?”

此语实在大出老者意外,身躯不由猛地一震!

双目突睁地瞪视着十三郎惊声道:“十三郎,你?”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阁下,我虽然不知你尊姓大名,但已经猜到了你的来处了!”

老者目露疑色地道:“你真的已经猜到老夫来处了?”

十三郎道:“阁下可是不信?”

老者道:“老夫实在不信。”

十三郎道:“阁下来自‘七星宫’,可对?”

老者神情骇异地道:“你是由何知道‘七星宫’之名的?”

十三郎淡淡地道:“阁下,‘七星宫’已经展开了协迫武林的行动,不久即将正式公开江湖,该已算不得是什么秘密了。”语声一顿又起,凝目接道:“我请问,你回去如何复命交差?”

老者双目转动地想了想,说道:“自然是实话实说。”

十三郎道:“贵宫主会相信吗?”

老者道:“宫主也许有所不信,但是同行之人均可为证。”

十三郎话题忽地一变,道:“我想请教阁下一事,阁下愿意回答我不?”

老者道:“如是有关本宫之事,你最好别问,问也是枉然。”

十三郎道:“我问的乃是有关易华隆之事,听说贵宫在寻找他,有这回事么?”

老者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和易华隆可是朋友?”

十三郎道:“我和他素昧平生,从未相识。”

老者道:“那你问此事作甚?”

十三郎道:“我想知道,贵宫为何寻找他。”

老者精神一振,目光凝注地道:“这么说,你知道易华隆现在何处了?”

十三郎的神情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

老者眼珠转了转,忽然哈哈一笑,道:“十三郎,你如果真知道易华隆的所在,本宫因而得以找到他的话,你将可获得本宫‘七星玉令’一枚的荣宠,凭玉令走遍天下,均可受到本宫各地属下的保护、礼敬和招待。”

十三郎星目异采飞闪地轻声一“哦”,道:“我仍要先明白贵宫为何找他?”

老者微一犹豫,问道:“易华隆的出身来历,你知道么?”

十三郎道:“听说是昔年‘银龙’帮主易浩然之子,对不?”

“不错!”老者点头轻咳了一声,道:“本宫宫主因知那易浩然之子,于昔年‘银龙帮’被毁时已遭毒手,死于当场,事隔十年后的今天,竟会再有易华隆出现,认为这必是什么江湖恶徒冒充的,可能是在意图兴风作浪,扰乱天下武林,是以才传令本宫属下弟子,去寻找易华隆,问问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易浩然之子,目的动机何在?”

十三郎道:“照此说来,贵宫宫主倒是一位仁心侠骨的当代大侠,他寻找易华隆的用心,也是完全为天下武林安宁着想的了?”

“事实也确是如此。”老者点点头道:“本宫宫主此次之正式公开露面江湖,也就是为天下武林安宁着想,意欲由峨嵋、少林为首,领袖各大门派共立一座武林王府,专为江湖人排难解纷,化敌为友,抑止血腥事件的发生。”

十三郎笑了笑,星目一转,又问道:“那易华隆如果是‘银龙’帮主易浩然之子,贵宫便又如何处置呢?”

老者摇头道:“这似乎根本不可能。”

十三郎道:“万一可能呢?”

“这个……”老者微一沉思,乃道:“老夫虽不便妄言本宫宫主之意,但却相信绝不会如何处置他的!”

这时,十丈开外的一座巨冢背后,突然有人阴声一笑,发话道:“一点不错!他万一真是那‘银龙帮主’之子,本宫宫主不但绝不会如何处置他,只要他能接受本宫宫主的安排,并且还可帮助他重整‘银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