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舟上有五个船夫,四个控桨的人运桨如飞,船在湖上时左时右航行,有时则沿湖湾悄然绕走。

“甚么时候了?”坐在舟尾的银衣剑客向控舵的人问。

“回少庄主的话,约二更末。”控舵的人恭敬地回答。

坐在对面的于兴山颇感意外,这小舟不是水贼派人接应的,涤尘庄已经自己拥有船只了。

“薛兄从哪一股水贼处弄来的船只?”于兴山忍不住问。

“不是水贼的船。”银衣剑客说:“水贼中亡命甚多,各方都派有卧底的人混入,所以不能倚靠他们,船是从巢县弄来的。敝庄有熟谙水性与操舟的高手。”

“哦!难怪可以突破水贼的封锁。”于兴山恍然:“现在要驶往何处?”

天太黑,白天也不易分辨身在何处。

“不久自知,于兄且拭目以待。”银衣剑客转向控舵的人问:“那边准备情形如何?”

“一切准备停当。”控舵的人说:“大总管神机妙算无遗策,行动神鬼莫测,情势完全在有效控制下。”

“要等我?”

“大总管认为少庄主的行动,夜间不易控制,所以预定按时刻行事,不等少庄主到达主持,时间一到便发动。标志已经备妥,少庄主一到可迳行加人。”

“也好,大总管本来就可以自行作主。”

于兴山心中一动,已听出必有行动。

“薛兄,预计有所行动?”他信口问。

“是的,”将有一场惨列的恶斗。”银衣剑客也信口回答,一面将佩剑改插在腰带上:

“于兄最好准备准备,稍后兄弟将把识别的标志交给你们备用。黑夜中标志极为重要。以免误伤自己人。”

“对方是些甚么人?”

“风云会的一批人。”控舵的接口:“风云会共来了四批人,除了大力鬼王那一批在镇中落店之外,其他三批皆分散在镇外露宿。这一批的主事人,好象是白藕堂的杀手。”

“白藕堂不是对内的人吗?”于兴山又感意外:“他们负责巡风、执法、转输等等……”

“对内的杀手,比对外的杀手更高明更狠。”银衣剑容笑笑说:“白藉藕才是风云会中精锐中的精锐,因此等会儿动手时,于兄最好出手愈狠愈好,凶狠辛辣才不至于送命。如果于兄有所顾忌,最好不要参与,在外围等候可保安全。”

“薛兄,请相信兄弟不落人后。”于兴山欣然说:“黑夜搏杀,还能不凶狠不辛辣?兄弟的剑,绝不会比白藕堂那些杀手差,放心啦!何况为了薛兄的事,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兄弟先行谢过。”

船徐徐滑向湖岸,悄然靠上一处生长密密芦苇的滩湾,众人纷纷登岸。

一名船夫送来一把白巾,每人分一条系在颈上,一而再叮咛必须系牢,遗失了后果可怕。黑夜中混战,认巾不认人,出手便是杀着,哪有工夫分辨敌我?

两名船夫领路,穿林入伏越野而走。

刚走了半里地,前面升起一枝蛇焰箭。摇曳真上九霄,半空中砰一声爆炸,火星四射。

立即传来间歇的怒吼声与金铁交击声。想必搏杀已经展开了。

众人脚下一紧,包括三名船夫在内,八个人分为三组,向杀声传来处飞奔。

搏杀处是一座树林,林下更黑。敌我双方皆是黑衣,对面难辨五官。唯一可辨识的,是隐约可见的缠颈白巾,一照面便敌我分明。

银衣剑客的银色衣裤,是目标最为明显的人,因此他一投入战场。便运起金刚禅功护体,无坚不摧的银色宝剑大发神威,首先冲入便连劈四名强敌。

薛忠乎时不带兵刃,一双手爪比刀剑更厉害,不需使用天魔摄魂爪,便可应付裕如,紧随在银衣剑客身后保护,双爪有如追魂夺魄的符令,近身者必死。

黑夜中混战,按理不可能互相照顾,但银衣剑客紧蹑在于兴山主仆的左侧,不时出声鼓励于兴山冲杀。

上百人在林中混战,惨号声此起彼落,血腥刺鼻,濒死者的叫号惊心动魄。

于兴山一支剑,出手时有如电耀霆击,三五次追逐,连毙五名劲敌。

刚从第五名劲敌身上拔出剑,一名黑影到了,刀风及体,攻势极为猛烈。

他不假思索,已来不及闪避,顺手撇剑硬接,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

这瞬间,他感到手中剑一震,像被奇大的劲道所拉住,急切间剑无法拔回变招。

他这才发现,对方的刀锋与众不同,是与锯齿刀性质差不多的外门刀,但比锯齿刀窄而轻。

他像是被雷所殛,心向下沉。

刀一震之下,恢复自由。

“铮铮铮……”对方一连五刀,把他逼得绕树退了两匝,似乎回手乏力。

按理,他决不可能招架不住的。

银影人目,银衣剑客到了。

“人交给我!”银衣剑客喝声人耳。

那人反手就是一刀,一声震鸣,刀向外荡,银虹疾射而入,锋尖直贯右胸。

“于兄受惊了。”银衣剑客一脚将人体踢飞,退出两步:“不要紧吧?”

于兴山软倒在树上,像是脱力。

“没什么,脚下失足,泥太滑了。”于兴山挣扎着站稳,眼中有可怕的光芒:“好像没有几个人了。”

“走不了几个。”银衣剑客收剑:“走吧!咱们回船,这里已用不着我们了。”

“不去见你的同伴?”于兴山收剑,手在发抖。

“不必了,敝庄这里的主事人是十分尽职的,不杀光这里的混帐东西,他不会罢休,哪有工夫等我去慰问寒喧?他已经知道我来了。”

不久,返抵湖湾,两名舟子听到信号,船从芦苇中划出,接众人上船。

船往东航,银衣剑容显得意气飞扬。

“明天,我要大开杀戒。”银衣剑客仰天大叫,得意已极。

“明天要对付什么人?”于兴山沉静地问。

“风云会的狐犬。轮到他们了。”

“轮到他们?”

“今晚这群人是黑龙帮的杀手。”

“唔!”

“他们很不错,但猝不及防,无用武之地。他们计划杀人十分可怕,计算极精很少失手,但贴身公然拚搏,哪禁得起敝庄外庄的十大金刚的无情搏杀?”

“据兄弟所知,贵庄的内庄十大管事更厉害。”

“不一样,内庄十大管事善用智谋,论硬拚硬抢,还是以外庄十大金刚强悍勇猛些。”

“全来了?”

“差不多,当然不可能全来。明天,于兄的人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吗?”

“可以。”

“一言为定。”

“兄弟的人何时需要?”

“约在巳牌左右。”

“好,明早兄弟亲自跑一趟。”

“谢谢。”

船继续东航,隐没在黑茫茫的湖湾里。

这一夜好漫长。

伏在草丛中廖巧巧,愈等愈心焦,天一亮,对方人手足,暗器的威力大打折扣,何况对方也有不少暗器名家,想脱身谈何容易?

双方皆不愿冒重大的损失展开行动,这种局面势将在天亮时改观,那时,人数少的一方输定了。

她心中暗暗叫苦,没料到弄巧反拙,对方不敢挟雷霆之威攻击,反而在外围隐伏反制。

目下主客易势,她如果下令突围,所付出的代价同样极为惨重。

陶振声就伏在她左侧,比她更早一步发现危机。

“你有何打算?”陶振声低声问。

“必须突围。”她咬牙说。

“我们的人,最少得死掉大半。”

“天一亮,谁都走不了。”她感到自己手心在冒冷汗:“假使我们的人实力比他们强,不早就堂而皇之向他们公然叫阵了?”

“最好准备派人请救兵。”

“能出去?”

“至少得试一试。”

“试不得,要是不成功,其他的人一定斗志全消,后果更为可怕。我认为天亮之后,尽量避免混战,或许可以等得到救兵,也可以放手一拚再快速撤走。”

“可是……”

“当然损失在所难免,至少不至于比现在更严重。”

她的分析不无道理,白天,武功最高的人,脱身的机会最大。

“派不派在你。”陶振声说:“反正我豁出去了,你可禁不起这种损失。”

“有件事你想到了没有?”她语气一冷。

“甚么事?”

“我与涤尘庄妥协。”

“你不会的。”陶振声冷笑:“令尊怎么说?南昌廖家的子弟又怎么想?银衣剑客会怎样处置你?你可曾想到,我与涤尘庄妥协的后果又如何?”

“你不要威胁我。”她沉声说。

“我说的是实情,你最好放弃妥协的念头。既然你不准备派人,那就等吧!”

时光飞逝,天,终于快亮了。

这一夜,镇上也草木皆兵。

虎鲨去找船,返店时脸上有失望的表情。

“没有结果?”姚文仲问。

“今晚不可能。”虎鲨苦笑:“我那几个朋友不敢出镇,附近二十里地也不可能找得到船。我已经留下话,明天或许有回音。”

“晚一天也无妨。”姚文仲拍拍虎鲨的肩膀:“再要有人找麻烦,我要他后悔八辈子。

哦!可有不戒禅师和金庭道人的消息?”

“都逃到姥山去了。”

“涤尘庄的人都走了?”

“还留下一些人,但不在长河客栈。”

“在何处?”

“水贼的一处秘窟内,在西街。”

“是些什么人?”

“查不出来,封锁得太严密了。”

“二更后,我去走一趟。知已知彼。多了解敌人一分,就多一分胜算。”

“好啊!给他们上点颜色涂涂脸。”雨露观音兴奋地说,她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

“赶快歇息养神,到时候听招呼行事。”

三更初,三更鬼魅似地溜出店,上屋走了。

镇上中等人家的宅院庭深院广,门禁森严,天一黑就院门深锁,古老的宅第晚间很少有人出人,即使有也必定从耳门进出。

这座大宅连白天也罕见有人出人,平日也是少有亲友往来,所以不引人注意。

内厅有六个男女,正在你虞我诈各用心机,谈合作事宜谈得气氛相当融洽。

主人是涤尘庄的内庄管事匡六姑。这位大名鼎鼎的女英雄一枝春,目下正在养伤,被雨露观音用刑迫供受伤不轻。因此把雨露观音和姚文仲恨入骨髓,发誓要将这两个对头锉骨扬灰。

她第一次栽在姚文仲手中是在毫无防范之下,第二次却是自己占绝对优势的情形下被擒的,她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找姚文仲报仇有如痴人说梦,所以她不打算用硬的。

雨露观音的名头、身份、真才实学,比起她来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而她却被雨露音折磨得羞愤难当,乖乖吐露出涤尘庄一些外人无法知道的内情,所以她恨雨露观音更深。

现在她躲在镇中养伤,无法参与涤尘庄正式锄除异己的行动,但她并没闲着,尽可能为主子尽力。

她身边留有两个得力臂膀:冥河妖巫贾龙女,和内庄十大管事中的冷魂仙子皇甫寒梅。

冥河妖巫也在养伤,她胸口曾经中针。这妖巫并不是涤尘庄的所谓“自己人”,而是老庄主伏魔一剑几年前网罗为羽翼的教匪余孽。她自己有两位贴身侍女,都是会妖术的年轻姑娘,江湖朋友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根底。

客人是矮小如孩童的百变诛儒袁昌,和同来的一个中年大汉。大汉长了一张朴实面孔,显得老诚木讷不苟言笑,自称姓张名得功,一个江湖没有什么名气的浪人。天下间姓张的人,没有一千万也有八百万,叫张得功这种通俗名字的人,最少也有十万个,谁有那么多的工夫去查一个叫张得功的人来龙去脉?

“我只要雨露观音。”一枝春开章明义表明自己的要求:“你和她受水妖俞魁的差遣,暗算姚文仲得手,可知你百变诛儒确是诡计多端。所用的手段确也管用。你能动用多少人手?”

“匡姑娘,如果我有众多的人手,还来找你合作?”百变侏儒坦率地说:“我在水妖的水寨作客,本来就没有几个同伴。目下,小妖已重伤毙命,他那一伙弟兄已经投弃水龙神去了。或许我可以请来一些水贼,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绝对派不上用场。所以我来找你合作,彼此同仇敌忾,有志一同,定可成功。”

“这么说。你需要……”

“我只有张老兄-个人,他对付得了虎鲨,但胜不了雨露观音,我更对付不了姚文仲,必须借重贵庄的人。”

“说来说去,你根本就没有人手。”

“这……实话实说,是的。”

“一句话,要敝庄的人出面。”

“不,暗中支援便可。”

“你有甚么计划?”

“张老兄扮船家,贵庄人扮张老兄的家小,我是张家的有病小孩。”百变侏儒说出自已的计策:“只要姚小狗三个人,进屋,就如猛虎入槛。”

“要多少人?”

“一家人。”

“哦!我看看……”一枝春极有兴趣地安排:“一家八口,老小男女……加六个……”

“还得派人埋伏,迷香、毒雾、暗器……”

中院,突然传出一声叱喝。

六男女几乎同时警觉地跳起来,可知这些人的反应速度相差不远,都是武功修为与警觉心极高的高手,闻声知警反应超人。

“有人人侵。”一枝春说:“是警哨在发问讯。袁昌,你有人跟来?”

“保证没有,我在巢湖没有同伴。”百变侏儒郑重地说:“水妖的人不会管我的死活。”

“但愿不是你的人。”一枝春阴阴一笑,转向张得功:“你呢?”

“我?我怎么啦?”张得功傻傻地问,老实的面孔真的可以获得任何人的信任。

“你的人。”

“我的人?我只有袁老哥-位朋友,一直跟着他在江湖到处打抽丰。”

“真的呀?”

“真的,不骗人。”

“你说呢?”一枝春向冷魂仙子笑问。

“没错,他姓雷而不姓张。”冷魂仙子淡淡一笑:“十大杀手中,本庄已经查出六位的底细,而且有他们的图形特征与家世,虽则他们经常化装易容,身材与面貌几乎没有特征让人追查,但本庄的外庄人员是很能干的,几年来共获得六位大杀手的资料。”

“姓雷?唔,闪电手雷震,杀人最快的手……”

张得功的手,在涤尘庄的高手面前,似乎并不够快,手还没动,站在冥河妖巫身侧的大门徒宗琳,已经伸出了纤手,白虹四张,一闪即没。

张得功双手下垂,坐在那儿目定口呆像是中魔。

“让他说话。”冥河妖巫说。

“徒儿遵命。”宗琳欠身答,纤手一拂。

这次,宗琳的纤手吐出的是青虹,掠过张得动的脸部和喉下。张得功上身一震,五官可以活动了。

百变侏儒大骇,想走却又不敢,脸色大变,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真的叫张得功?”一枝春笑问,笑容动人极了。

“在……在下……”张得功脸色大变。

“我如果搜出任何可疑的物品,后果你知道。”

“在下身上,没……没有任何……”

“也许,贵帮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可疑物品。贾仙娘。”

“管事有何吩咐?”冥河妖巫懒洋洋地答。

“你的迷魂大法可派用场吗?”

“除了一僧两尼三散仙。这些定力已臻无人无我境界的老前辈外,无人再能抗拒本仙娘的迷魂大法,他会将吃奶时期的尿床臭事-一招出来。”

“就用这位张得功试试吧?”

“好的。”

张得功叹口气,像是崩溃了。

“在下认栽。”张得功沮丧地说:“不错,在下正是闪电手雷震。”

“想找机会刺杀本庄的主事人?”

“在下奉命要姚小狗的命,寄望在百变侏儒身上,只有这三寸钉,才能获得贵庄的信任,因此……”

“因此要利用本庄的人?成功,你们除去了劲敌,失败,由本庄的人承当。”

“这……”

“姚文仲威胁到你们了?”

“是的,他毁了我们不少人。”

“我知道。有件事请教。”

“请说。”

“于兴山是你们的甚么人?”

“我发誓,我们没有于兴山这个人。相反的是,十大杀手中,都奉到指示,有机会一定要杀了银衣剑客和于兴山两个人。于兴山该是你们涤尘庄的死党同盟,他有一群人像鬼似的躲在暗处,神出鬼没飘忽不定,我们曾经派人四出潜伏,竟然无法掌握他们的行踪。这个人,可能是我们最难控制的劲敌。”

“唔!你的话不像有假。现在,你还愿意按计行事吗?”一枝春换上了可爱的笑容。

“在下与百变侏儒,本来就是为此而来的。姚小狗目下落脚在六福老店,正通过虎鲨找船至姥山,正是大好的机会,除去你我双方共同的劲敌。”

“好,这是双方共同的目标。宗姑娘,解他的禁制。”

宗琳的纤手青虹一闪即没,闪电手立即可以活动手脚了,白虹青虹到底是啥玩意,连见多识广的一枝春也无法看清。

百变侏儒出了身冷汗,暗叫侥幸。

“喂!你是怎么投入他们旗下的?”一枝春笑向百变侏儒问。

“逃出镇便闯进他们的地盘,我能拒绝吗?”百变侏儒苦笑:“反正我一个人也混不出甚么局而来,有地方投靠总算不坏。”

“何不投靠本庄?”

“在下现在已作不了主。”

“你还有机会,本庄真需要你这种人才。”

“办完事再说吧。”

“好,现在,我们来研究如何布置……”

门外传来一声怪笑,众人再次倏然而起。

“听了好半天,真想听出结果来。”笑声后传来众人熟悉的嗓音:“但天色不早,你们的鬼把戏其实是无用处,在下找船另有妙方,不会上当的。哈哈!不要枉费心机了。冥河妖巫,你门外的禁制好像没有甚么作用呢!撤掉好不好?”

一枝春一口吹炼了灯火,室中一暗,声息俱杳。

“哈哈哈哈……”狂笑声摇曳,逐渐去远。

久久,毫无动静。显然,人已经走了。

再片刻,八个人出现在院子里。

一枝春发出三次信号,但全宅死寂,没有回音,也没有人现身。

“匡管事,恐怕留置的八个人全完了。”冥河妖巫悚然地说:“如果小徒范菲与你的待女春香不是在房中安睡,恐怕也难逃此劫。”

先前的六男女,目下多了两个女的,多的人是妖巫的次徒范菲,与侍女春香。

“这怎么可能?留置的几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最少有三个人负责警戒,怎么可能让姚小辈长驱直入中枢?我们一定有内奸。”一枝春惊怒交加:“贾仙娘,你的禁制符法怎么失效的?”

对面的屋脊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我替你回答。”是姚文仲的声音:“那些符咒我也学过,道行比贾仙娘高得多,她已经栽在我手下,所以她的符咒对我完全失效。老天爷是势利眼,神鬼也一样,她役使的神鬼,见了我就害怕。”

八人大吃一惊,迅速地结阵。

眼一花,三丈外已站着此文如山的姚文仲,赤手空拳叉手而立像座山,黑夜中仍可感到他身上涌发的逼人气势,似乎他是个追魂索命的地狱使者,令人心服俱寒。

人影一闪,一枝春忘了自己的伤势,倒跃丈余,飞快地退入黑暗的内厅门。

其他的人也不慢,像丧了胆的老鼠。

百变侏儒十分机警,利用自已矮小如小童的身材,向下一伏,体积缩小至最大限,沿院阶向厢院贴地急窜,真像一只小老鼠。

他却不知,厢廊下贴伏着雨露观音。

人影长身而起,他正想侧滚,但全身一震,有细小的利器连续贯入躯体。

砰一声响,他滚倒在地,痛得蟋缩成团。

小腹挨了一脚,随即被踏住了,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投靠了黑龙帮?”踏住他的人问。

“我……我是不……不得已……”他听出是雨露观音的声音,心中一凉。

“是你要水妖计算我,要我卖命的?”

“我……我错了,饶……饶我……”

“老娘要吃你的肉。”

“饶命……呃……”

八个人有六个逃人厅堂,逃得稍慢的侍女春香被姚文仲一掌劈昏在厅门口。

一枝春是丧了胆的人,一口气逃入内堂,逃入后花园,要从后面逃生。

她后面,五个人都跟来了。

很不妙,前面花树下突然踱出一个人影。

望影心凉,确有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人影是不是姚文仲,扭头便跑,凡乎把紧跟身在后的冷魂仙子撞翻,不顾一切排众逃命。

冷魂仙子闪在一旁,还没站稳,姚文仲已经近身了。一声娇叱,临危拚命,冷魂仙子仓促间拔剑挥出,希望能阻挡一下。

眼一花,一剑走空,握剑的手腕却被扣住了,接着左肋挨了一掌,身躯向后退再向前栽,接着脑门一震,冷魂仙子倒下了。

姚文仲出手之快,无与伦比,击昏冷魂仙子,人向前一闪,便已到了闪电手身后。

闪电手不愧称黑龙帮十大杀手之一,听身后冷魂仙子受击的声音,便知道逃命决不是办法,只有反击才能保命,双手连续向后扔出六枚攒心针。闪电手的绰号不是白叫的,果真快逾电闪,扔出六枚攒心针,身形随即转过,双手再次疾挥,先后发射出三种致命的暗器:断魂钉、回风锥、鱼腹刺。

全是细小而沉重,可折向伤人、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黑夜中根本不可能闪避的致命玩意。

眼前黑影乍现、乍隐、乍闪、乍没………

所有的暗器,皆击中虚影飞走了,而黑影却化不可能为可能,出现在眼前,伸手可及。

暗器发如闪电,拳掌也发如闪电。

两记劈空掌攻出,劲道如泥牛入海一去无回,而姚文仲的手,已疾探而入。

双臂被扣得死紧,小腹被膝盖撞中,立即气散功消,这膝盖一撞如万斤巨锤撞在丹田上,血肉之躯怎受得了?噢一声狂叫,全身一软。

“接住!留活口。”姚文仲沉喝,将闪电手向后飞抛。

花树下抢出虎鲨,伸手恰好将闪电手接住。这位仆从相当谨慎,顺手将人扔翻,两刀背砍下,把闪电手的右肘和左肩骨头敲碎,再熟练地将人捆上。

这一耽搁,一枝春四个女人已经重新逃入后门,进入黑沉沉的内堂。

屋内黑暗,易受暗器袭击,追人十分危险,所以四个女人算是获得安全的保障了。

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一逃人内堂,四个女人各找隐秘处藏身,互不相顾,自己的性命要紧。

整座巨宅黑沉沉,没有灯光,不见人踪。

一枝春的伤势并不重,只是没有拚斗的勇气而已。她躲入一座厢房,贴在门侧屏息以待。

她在想:姚文仲大概去追冥河妖巫,谢谢皇天保佑!

听不到任何声息,外面大概没有人。她感到全身凉凉地,冷汗澈体,危险过去了,不由心神一懈,有虚脱的感觉,似乎胸口的针伤复发了,被雨露观音用刑逼供的皮肉也开始作痛了。

“我要用尽一切手段杀掉你们!”她心中在狂叫。

火刀敲石声乍响,火光随着火星升起。

她吓了一大跳,惊叫起来。

原来这间厢房有排窗,有两扇大窗是开着的,是女人的卧室,也可能是宅主人的内房。

妆台旁,姚文仲手举刚燃亮的火摺子,冲她淡淡一笑,从容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

她拔剑出鞘,手在发抖。

“你……你你……不要逼我……”她狂乱地叫:“不……不要过来……”

“三度见面,你我真是有缘。”姚文仲在丈外止步,笑容可掬:“你只要告诉我,银衣到客躲在何处,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我……我不知道,我……”她想伸手到身后拉开门闩启门逃走,却摸来摸去摸不到门闩,原来偏了两尺。

“你是内庄管事,少庄主的贴身亲信,却不知道他在何处,你要我相信吗?”

“我……我发誓,我……我真的不……不知道。”

“我一万个不信。你听清了,我姚文仲目前还奈何不了你的少庄主,但我要找他当面谈谈,要求他不要再玩弄诡计谋害我,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他在何处。”

“我真的不……不知道……”

“哼!”

狗急跳墙,一枝春被逼急了,拚命啦!猛地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以五剑快速攻势阻止姚文仲接近。临危拚命,她本来就是一流的高手,全力快攻,威力似乎增加三倍,剑气迸发凌厉万分,剑虹罩住了向前逼近的姚文仲。

姚文仲退了三步,轻而易举地脱出剑网。

“暴虎凭河,你还真有几手呢!”姚文仲大笑:“呵呵!你支持不了几下的。”

快攻奏效,一枝春勇气倍增,立即乘势追击,一口气攻出九剑之多。房宽仅丈余,按理她应该完全封锁了姚文仲的活动空间,每一剑皆是绝着,奋不顾身真有暴虎的气魄,不理会自己暴露的空间,每一剑皆想置姚文仲于死地。可是,她毫无希望。

姚文仲展开所学,在狂风暴雨似的剑势中闪动,总是在剑将及体危机间不容发中脱走,反拊对方的空门探手而入,吸引对方变招攻击。

一枝春如果聪明,应该可以看出是姚文仲导引她的剑势,而非她把姚文仲逼得八方游窜。可是,她并不聪明。

第十剑走空,她感到腰间一震,人影从她的左侧后方掠过,腰带被拉断抽掉了,剑鞘与八宝囊也同时丢失。

第十一剑:回龙引凤,旋身攻击身后的人。

腰间又是一震,外面的腰裙被抓走了。

“哈哈!要不了几下。”姚文仲一面闪掠一面怪叫:“你身上连亵衣裤都会输掉,认栽啊!一枝春。”

又攻了两剑,她退后贴壁而立。这样,背部便不会受威胁了。

“你无奈我何。”她狼狈地况:“老娘又不是第一次赤身露体,你能把我怎样?哼!我不信你敢。”

“我雨露观音就敢。”门外突然传来雨露观音的叫声。

她心中一凉,上次被雨露观音整治得几乎被剥光,不得不招出涤尘庄暗中跟来的各批人马底细,这次如果再落在雨露观音手中,必然比上一次更难堪更痛苦。

姚文仲飞起一脚,地上掉落的剑鞘向她飞去。

“啪”一声响,她一剑急急拍偏了飞来的剑鞘。

人影一闪即至,近身了。

“杀了我吧!”她嘎声厉叫。

姚文仲左手压住她的右臂,右手扣住她的咽喉,手肘顶实了酥胸,胯骨逼牢了小腹,把她抵实在壁上,完全失去活动的自由。

“数一百下,你就会舌头伸出昏迷不醒。”姚文仲笑笑说:“你就可以试尝到慢慢死的滋味了。”

房门被撞开了,雨露观音抢人。

“我来剥她,让爷来问口供。”雨露观音欣然叫:“爷,我教你该怎样从何处动刑。她不怕赤身露体,我却不信邪。”

“我……招……”她几乎语不成声,崩溃了。

姚文仲信手一挥,一声将她抛落在床口,被雨露观音扭住双手按住了。

“不要……”她哭泣着求饶,因为雨露观音正打算撕破她的春衫。

“银衣剑客在何处?”姚文仲问。

“他……他在镇西……西北十……十里湖湾,诱……诱杀黑龙帮潜隐在那儿的一批人。”

“你们真是妙搭挡。”姚文仲摇头:“黑龙帮派人来与你们携手计算我,你们却乘虚歼除他们的一批人。好,让你们狗咬狗,快哉!”

她感到手脚恢复自由了,但全身发软发虚无力站起。房中,姚文仲与雨露观音不见了。

姚文伸直奔中院,院中站着虎鲨与冥河妖巫。

“我告诉你一件可能是真的消息。”冥河妖巫低声说:“南昌廖家可能已经与黑龙帮联手了,住在六福老店的廖巧巧,二更初潜离客店,可能去与黑龙帮展开行动。幸蒙爷台再次手下留情,容图后报。”

冥河妖巫走了,姚文仲却心中一凉。

南昌廖家与黑龙帮联手,已经令姚文仲大感意外。令他吃惊的是,廖巧巧已经潜离客店去与黑龙帮的人会合,而银衣剑客正设计诱歼黑龙帮的一批人,如果廖巧巧恰好在那一批人之中,岂不完了?

他对廖巧巧并无恶感,而且余豪又对廖巧巧萌生爱意。再说,假使黑龙帮向涤尘庄屈服,那么,他今后将面临涤尘庄、黑龙帮、南昌廖家、水贼四大集团的人联手合攻,他岂不成了狼群围困中的羊?

“我要找一把剑。”他向虎鲨匆匆地说:“我要到镇外碰碰运气……”

他将自己忧虑分析说给两人听,表示此行事关日后安危,不得不走一趟碰运气的理由。

“被打昏的前院警哨,那把剑不错,我去取来。”虎鲨说,根本不在乎他要去何处,也不理会所去处有否凶险,以主人的行动为皈依。

“出去时顺便取走,不必操之过急。”他说:“谋而后动,我们先研究一下,该从何处追寻,途中发生意外又该如何应付,以免临时乱了方寸。”

“此非研究处所,须防有人隐伏窃听。”雨露观音低声说:“爷决定带剑,是准备……”

“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字一吐:“再和他们玩捉迷藏游戏,便会被他们当野兽来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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