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锦城之虎有三个忠实走狗,都是了不起的水陆高手,有一个更是出身峨媚的了不起的人物,叫白发苍猿羊宫。另一个是江湖恶贼鬼影子孙明,是去年投入绵城之虎府第的恶贼。第三个走狗叫翻江鳌于靖,水上能耐出类拔萃,身材象个大肉球,尖脑袋凸大嘴,力大无穷,可以不用手便将小舟弄翻。

文昌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官府为难,他认为,锦城之虎料定岷江之鳌决不敢在城中动手,府第中戒备不会太紧密,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人手留在宅院中,高手必定留在当铺东局,或者在大押上押货,正好动手。

天色刚黑,数十艘快艇鼓浆上邀,除了破水的声音之外,快艇中静寂如死。

三更初,所有的快艇先后在对岸河弯中会齐,一一躲入江岸的芦苇中,然后有三条快艇,悄然从枇杷门巷江岸向下淌。

城门入黑即闭,城外没有夜市。远处望江楼下,近百艘大小船只静悄悄,灯中灯明灭,船外人影隐隐。

三艘快艇在绵城之虎的地段外停泊,半搁在竹叶旁的浅水中。文昌领先跃上江岸,向紧跟身后的岷江之鳌说:“任舵主,请记住,不留活口。在下也知太残忍,但事在必行,不得不如此。但进入宅院之后。如不是练家子,制住便了,不可乱杀。我先走一步,舵主可分派人手包围宅院,听招呼再入室行事。”

声落,他象一个幽灵,没入花树丛中。

不久,前面出现了丈余高的围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不探道,不问路,大胆地飘身而入,进入花圃暗处,果树森森的外花园中。过了外花园,接近了屋旁的一座假山,远远地,便看到两个更夫高举着灯笼,打着二更两点的更绑,沿屋旁小径走来。看光景,小径在假山前,两个更夫必定经过这儿绕出前面的广雁。

锦城之虎府第连云,大大小小不下四十间,分散在各处,家丁并不多,所以只能看到各处的灯光,却听不到人声,夜风抖哨,除了更夫鬼影俱无。

文昌藏身在假山后,两个更夫一前一后逐渐走近。

“笃笃笃!彭彭!”三更两点。

文昌悄然欺近后面的更夫,声息全无,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更夫的身后,伸出巨灵之掌,从颈后猛扣。他的手大指长,一扣之下,中不便不奇,扣住更夫的耳后双藏血穴。左手疾伸,接住了更夫,将昏倒了的更夫轻轻放倒,往前跟进。

前面的更夫不知身后换了人,左手提着灯夹着鼓,左手举鼓锤,等侯同伴打三更,他打点。

没听到同伴打更绑的声音,他感到奇怪,信口问:“老四,你又想偷懒了……嗯……”

声出人到他右耳门挨了文昌一劈掌,怎能不倒?

文昌接住了灯笼,将人拖向假山后放倒,一捏入中穴,再在灵台穴上拍了一掌,更夫慢慢醒来。

文昌一把扣住对方的咽喉,将灯笼迫进对方的双目,右膝压上对方的肚腹,低声喝道:

“想活,乖乖地听我,想死,你可以大叫。蝼蚁尚且贪生,你不会嫌活腻了吧?”

更夫心胆俱裂地嘎声叫:“好汉,有话好说,轻……轻点……”

文昌手指略松,往下问:“言老狗住在何处?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在……在后面近……近江旁的……的赏……赏江阁。”

“假使你说谎呢?我怎么信得过你?”文昌厉声低问。

“好汉……可以回……回来杀……杀我。”

“护院教师和老狗的爪牙白发苍猿现在何处?”

“在……在装货的大……大船上。”

“这一带设有机关埋伏么?”

“赏江阁下……下面,设……没有陷坑和……和串地阱。”

“你带路。”

“小人……人不……不敢。”

“那么,大爷只好杀了你,你带不带路。”

“好,小人……小人领路。”

文昌在更夫的哑穴上拍了一掌,递过灯笼说:“你哑穴被制,叫不来了。希望你自爱些,我确是不想杀你,但如果你玩花样我看不值得,我必定教你下地狱。走!更鼓继续往下打。”

更夫浑身颤抖,几乎脚不是他自己的,一步一挪,恐惧地强压心头在前领路。

岷江之鳌率领的人,全在颈下围了一条白巾为记,上身精赤,只穿一条犊鼻裤,文昌并未赤着上身,他穿半褡,也在颈上围了白巾。将近赏江阁,他将灯笼向后晃了两次圆圈。不久,岷江之鳌到了。

“先把住所有的大宅,伺机入屋制人。任舵主,派八位哥子跟着我。”文昌低声交待。

不片刻,其他的更大和看门护院全都制住了,各处都有用更夫的灯笼传来信号。

锦城之虎活该倒霉,二更天他才从望江楼返回府第,一天之内,他主持火拼岷江之鳌的大计,所有的高手全留在十八艘大船上,准备明早下邀大举。他做梦也末料到。岷江之鳌的消息比他灵通,棋高一招抢先下手,更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的亡命客蔡文昌,直捣他的内府赏江阁心脏重地擒贼擒王。

赏江阁面向江南,楼高三层,飞檐兽角高挑,雕梁书栋极尽奢华,比远处的卷地望江楼更为辉煌。原来这儿有三名身手高明的护院值夜,但真正在外巡视的只有一名,其余两人在阁下睡大头觉。二层是欢宴宾客的所在,没有人住。三楼伸向江心,但事实与头二屋分开的阁楼,安置着两位如夫人和十数名歌妓美女。平时,徐了锦城之虎本人之外,不许任何男仆接近。虽三岁小儿也不行,只有十来名仆妇丫环上下招呼。

文昌挽着更夫领先踏向赏江阁的大门台阶,其余的人分布左右近藏身,事先已摸清了陷坑埋伏的所在,伺机入楼。夜色茫茫,月黑风高,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岷江之鳌派人在江边,用孔明灯向对岸打出了灯号。对岸悄然滑出数十条大舟,箭似向赏江阁下驶来。

文昌刚踏上台阶,虚掩的大门闪出一个黑凛凛大汉,走到门外便厉声道:“呔!打更值夜的是谁,怎么乱闯?”

“大事不好!”文昌低答,向上急走。

“怎么……哎……”大汉惊叫,一枝银羽三棱箭已射入他的咽喉,只叫了半声,根本没听清文昌所答的话,糊里糊涂便一命呜呼。

文昌也大出意外,想不到一名相当了得的护院如此草包不中用。他猛地大旋身劈出一拍,将身后的更夫击倒,抓起更夫的领巾绑上手脚,向后低叫:“上!”声出人闪,经入一灯如豆的外庭,顺手取回尸体上的银羽箭。

岷江之鳌应声率人枪入。逐屋向里搜去。

不久,三楼临江的一面,灯光不住闪动。一群小舟循光迅速地靠了岸,无数水贼蜂捅而上。

不久,小舟盛满金钱宝物,悄然向下游发邀。

赏江阁的右侧不远,是一度占地约十余亩的梅林,中间堆起了一库巨大的假山,山左下方是荷池,山右高处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阁亭,一块大匾高悬门上,有两个漆金大字“梅亭”。

亭下,约有四十名男妇老幼,全都捆住了手脚,用衣衫包住头。亭中,锦城之虎座在一张虎皮交椅上,脑袋不在脖子上,却挂在飞檐下。亭柱上,有人用鲜血写了十个大字“为富不仁,武断乡曲者戒。”

赏江阁三楼锦城之虎的华丽房间里,一座烛台放在大床上,床上堆满了易燃衣物,火焰下一寸左右,靠了一朵红纸花,假使灯烛燃至下一寸,必定将纸花引燃,纸花也必定引燃下面的衣物,不问可知,赏江阁必将被火星光顾,一寸烛,需要两刻时间,那时,小舟群顺江而下,该已到了华阳附近了。

赏江阁在四更时大火冲霄,白发苍猿闻讯率人赶到时,已经不可收拾了。

锦城之虎暴死梅亭,脑袋高悬亭角的消息传出,府城大震,官府有一阵好忙。

白发苍猿怒火如焚,问清更夫所看的情况,明白了九分,第二天朝霞初现,十八艘大船向下游急放。他知道,岷江之鳌不会放过他,必定不顾一切前来下手斩草除根。江湖之间的利害冲突,恩怨分明,尖锐而毫无妥协的余地,不是你死我活决不会轻易罢手,更没有不了了之的情形发生。

文昌不管白发苍猿的事,但岷江之鳌怎肯罢手?用江湖道义向文昌促请,文昌便卷入了是非之中。当然啦!夜劫赏江阁的事是他策划的,他没有理由一走了之丢下不管,他必须处理善后。

白发苍猿的船速度缓慢,徐徐下放,要招引岷江之鳌前来上钩。

第三天,船过嘉定州,始终不见岷江之鳌的爪牙出现。白发苍猿有他的打算,四川他已无法立足,早晚要栽在岷江之鳌手中,他无法用一生的精力从事日久提防杀星上门的防范工作。唯一可靠的做法,是将岷江之鳌宰了。如果不可能,便利用十八艘大船值两三千两银子的货物,作为日后开创基业的本钱。树倒猢狲散,锦城之虎死了,他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是个江湖无赖,如果真是英雄,也不会替府城人人侧目的恶霸锦城之虎作伥。

过了叙州府,便超过了岷江之鳌的地段。白发苍猿感到十分失望。也感到十分欣慰,失望的是未能一报登门做案蔑视他白发苍猿的奇耻大辱。欣慰的是用不着和岷江之鳌挤命了。

叙州府以下,不是岷江之鳌的势力范围,这一段直到重庆府,水上朋友立不住脚,是官府防范极严的平靖江面。所以事实上,这一段行程是三不管的平靖地带。重庆府以下,便有江湖朋友横行了,从三峡始,直至南京的上游,靠水吃饭的英雄好汉多如牛毛。

十八艘小舟从叙州府开出,顺江而下,距大船群约有两里地,以稍快于大船的航速行驶,眼看接近了大船群。

小舟中段设有竹船篷,看不清船中的景象。第一艘小舟中,船中靠舱门处坐着蔡文昌对岷江之鳌说:“任舵主,这一段江面不禁夜行?”

“是的,所以他们不在叙州府过夜。”岷江之鳌答。

“下游最适于动手的地方在何处?”

“泸州江安县的长滩,或者棉水口附近。”

“船到那儿该是什么时光?”

“明日午间。”

“午间不行。再往下呢?”

“必须到合江县附近才可下手。”

“好,咱们决定在合江下手,超过他们,咱们在前面等,请打发兄弟们的小舟在重庆府等候。”

岷江之鳌哈哈大笑,说:“老弟请放心,船到重庆府,我保证三峡的分水鲤陈业陈舵主已在那儿恭候老弟大驾,他会派最好的快舟伴送老弟。”

上弦月已经降下了西山头,夜风萧萧,汹涌的江流呜咽,已经是三更正了。十八股大船乘风破浪东下,破水声打破四周的沉寂。船头的夜航灯不住摇晃,掌舵老大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前面的滚滚江流。船首,每一条船上都有两名守夜人,不住低声细语,诉说着过去的风月遗痕。

蓦地,第一艘大船船头突向左一摆,船身一阵摇曳。舵楼上的舵公,夹然大叫道:“糟了!糟了!舵断了!”

船首两个守夜人已发现不对,一个大声咒骂;“你他妈的是个死人?船要翻哩!舵柄断了,你龟儿子不知道赶快换一根?”

“不是舵柄,是舵,舵不见了,舵……”舵公绝望地叫。

流更急,没有舵,船成了无主宰的水上落果,扭来扭去,时横时直,速度锐减。

舱中大乱,人声鼎沸,水夫们向外跑,乱成一团,丢了舵,在船家来说,一辈子也难碰上一次,碰上了不手忙脚乱才怪,加上江流很急,不乱天才奇怪。

第二艘大船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黑夜中看不真切,等发现前面大船的夜行灯转了头,舵公才着了慌,火速扳舵柄向左推,或从右方超越,一面竭力大叫:“左满舵!龟儿子你……哎呀!怎……”

这位舵公想叫前面的大船往左移,他自己却在一推之下,手上突然感到压力骤失,连人带舵柄冲在左舷上撞,“砰”一声大震,倒在舵楼上鬼叫连天。原来他的舵也不见了,舵轴空转,用力过猛,怎不大糟?

船上大乱,水夫和货客全都惊起向舱外窜。

“哎呀!糟!糟!撞上了。”有人惊惶地叫。

果然撞上了,轰一声大震,船首拦腰撞上前船的右舷,船板折裂声惊天动地,狂叫尖号之声震耳欲聋。

第三艘大船的舵公,在前面惊叫声还未传到之前,正手扶舵柄举目远眺,还不知大祸将至。一个黑影从后舵爬上了舵楼,是岷江之鳌象一只狸猫轻云地从右面爬上,突然翻入舵楼。

舵手恰好扭头回望,突然发现有人入舵,惊叫道:“咦!你……你是谁?你……嗯!”

岷江之鳌一闪即至,一掌击中舵手的左太穴,膝盖急抬,“噢”一声顶中舵手的小腹,两记沉重的打击,舵手怎吃得消?应声倒地。

岷江之鳌掌握了舵柄,船以直撞向前面两船的中间,势逾奔马,以万钧之威向前猛冲。

前面的惊叫声传到,舱中大乱,有人冲出船首,便发现危机已迫在眉睫。有两个大汉惊叫,向后艄飞惊,一面大叫:“怎么啦!为何不转舵……”

“轰”一声大震,三条船撞在一块儿,第一艘大船开始解体,有不少人纷纷被抛落水中。

岷江之鳌一声不吭,丢掉舵柄,以龟鹰入水的身法向江心飞跃,水花一旋,形影俱杏。

第四艘大船开始有人奔出,突然有人大叫“不好”,-底舱进水,糟了船底有……有鬼怪,有鬼……”

“水下有人弄鬼,有人弄鬼……”另一人大叫。

船逐寸下沉,抢救已来不及了,虽然绕过了三条大船相撞的地方,但走不了三五里,水已漏进了舱面。

十八条大船中,只有三条能安然冲出危境,未受损害。

第一艘脱险的大船,舱面血肉横飞。那是第八条船,白发苍猿坐镇的赛舟。

江面大乱,前后的大船都先后出事,叫号声雷动,他的船到平安无事,但所有的人已全部惊起,在船首瞪着眼。所有的水夫各就各位,八支大桨架起了。

舱面上,白发苍猿白发飘飘,火眼中厉光闪闪。论年纪,他不过四十出头,但天生的少年白发令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一双火眼和窄腮突嘴的怪象,令他得了白发苍猿的外号。在峨眉俗家门人中。他是个最争气也没出息的。个。争气的是他所学有成,技压同门师兄弟,没出息的是他在江湖混了一二十年,依然两手空空,做大户人家的护院保镖。

所赚来的银子全都买酒喝了,他为何有火眼,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

他的左边,站着鬼影子孙明。这家伙答应了七幻道向文昌夺那四颗珍珠,但他怎敢向敢于与十三怪物做对的文昌动手?离开了西安府,便逃到四川找地方安身,进入了锦城之虎的府第,主要是想避避风头,免得七幻道要他的老命。

右边,站着身材痈肿怪谊的翻江鳖于靖。这家伙不愧是水上高手,看了前面的船被撞毁的撞毁,下沉的下沉,便知道岷江之鳌来了,火速脱掉衣裤,抓起一把分水刀,向船后大叫道:“右满舵,右舷倒桨,左桨加快,冲上河滩。”又扭头叫:“岷江之鳌王八蛋来了,弟兄们注意舱面,在下面水中……”

黑夜中,除了自保之外,无能为力,无法兼顾其他船手,他要下去认自己的船。声未落,一条黑影突然踏上了船首,舱面火把照亮,人影一出现便没有再出现。

那是一个身穿青绸油水靠的高大青年人,背上有剑,玉面朱唇,大眼睛神光奕奕,那傲世者的略带讽嘲性的笑容,令人感到从他身上发生一种可以慑人的无形气质,有三分孤傲,七分骠捍,站在船首的舱板上,水淋淋地向众人傲然冷笑,“什么人?”船手说:“哎”

狂叫声摇曳而下“扑通”两声水响,冒失鬼飞下了江心。群人只感到来人大手一伸一扔,便将人扔下水中,全都大吃一掠。白发苍猿晃身边出,沉喝道:“阁下是岷江之鳌的……”

“在下是任舵主的朋友。”来人朗声答。

“尊姓大名?”

“亡命客蔡文昌”

群人脸色大变。白发苍猿火眼乱翻,大吼道:“你一个江湖晚辈,好大的狗胆……”’文昌用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突然晃身抢入,铁拳上下齐攻,连攻五拳。

白发苍猿不愧是出身单门正宗的峨眉弟子,双掌急如狂风暴雨,化去五拳更回敬了三掌,两人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换了两次方位,似乎势均力敌。

但火限人已一眼看出白发苍猿棋差一着,文昌的拳风隐有风雷之声,力道凶猛无比,两次换方位,都是白发苍猿处于被动,化招时略现错乱,也不敢正面化招,所回敬的三掌,都是在飘掠盘中旋抽冷子出手的。

鬼影子孙明象似鬼,他一听是蔡文昌便感到心中毛发。近两年来,文昌失去踪迹,目下再次重现江湖,比往昔当然更了得,他怎敢对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一声不响便往舱口退,溜之大吉。

翻江鳖已看出危机,再往下拖,白发苍猿危哉!他一摆分水力,抡出大吼道:“弟兄们上,拿下这小辈。”

舱面不够宽阔,高手相搏,不但进退如风,盘旋以电,圈子也大,怎能容得下几个人合围动手?但翻江鳖已发出众多为胜的呼喝,其余的人不敢不上,只有两面一分,冒险包抄,刀剑飞舞中,一涌而上。

文昌一声长啸,撤下碧玉屠龙剑,碧光一闪,从右面抄出的两名大汉便感到冷森森的剑飞已经压体,同声虎吼,两把分水钩狂野地飞上半空,两大汉感到碧茫已临面门,百忙中火速后退,“仆”一声,臂部撞在船舷上,重心立失,惊叫一声,翻跌下江去了。

文昌以奇快的身法将右面的人迫下江中,立刻回身反扑,剑向后挥,沉喝震耳欲聋叫:

“你也下去,滚!”

“铮”一声暴响,白发苍猿迫袭文昌的长剑向上荡,碧茫一吞,剑尖已光临咽喉之前了。

“不见得。”翻江鳖怒吼,象一个光珠从下滚入。假使文昌宰了白发苍猿,双腿便可能送给翻江鳖了。

“你先下也并无不可。”文昌沉此,剑向下落。

“铮铮铮!”分水刀连挥三刀,砍在下沉的碧茫上,火星直冒,分水刀出现了三个缺口。

翻江鳖只感到虎口如同火烙,有血沁出,奇大的反震力从刀上循臂震向心脏,马步虚浮,连退五尺,吃力地旋出碧茫的光罩圈,脸色大变,额上青筋跳动。

“呔!”文昌吼声震耳。

“啊……”左面两名大汉狂叫,向后退,“呼呼”两声沉响,撞倒在舷墙之下,爬不起来了。

船夫们不敢出面,舱面上动手的人,全是锦城之虎的手下,片刻间便折损了四名,只有六名高手在场了。

文昌以奇快的身法左右急截,一面和中间的白发苍猿及翻江鳖硬抢,凶悍如狮,碧芒飞腾。

船头堆物甚多,四名把桨水夫已经丢下大桨躲到后面去了。前面门如火如荼,刀光剑影飞腾。后艄突又传出杀声,岷江之鳌率人爬上了船坊,控制了舵楼,舵又向左岸急驶,那儿泊有接应的从舟。

船首大局已去,文吕一把剑主杀了全局,六名好汉包括了白发苍猿和翻江鳖,已无法近身相搏,只能在外圈游斗,激斗似已过去,在找机会重新再来致命一拳了。

这时,翻江鳖反占船首,白发苍猿堵住船舱一面,左右各有两名大汉,六种刀器摇举,脚下缘缘移动。

文昌站立在中间,右脚急移两步,右侧的两名大汉火速退向一侧,不敢进招。

“呔!”文昌沉叫,突向船首回头猛扑。

“当当当”金铁交咋响,翻江鳖连挥三刀,方将袭来的一剑化解,一退再退,已到了船首江神宝座之前,已是船首尖端,再退便会下江了。

白发苍猿了得,抓住机会立刻扑下,剑影飞旋而出,令人心魄的剑飞厉声刺耳,无数的剑尖攻向文昌的后心,“追星逐月”绝招出手,果然凶猛泼辣,锐不可当。

文昌本可将翻江鳖边落江中,但身后剑气压体,船也这时向左扭,浮沉中上不易控制。

如果再出一剑,必定难以照顾身后,虽不至于落江,也必定失去地利身处危局,毫无疑问会失去有利的局面。

“来的好!”他大喝,大旋身一剑疾挥,“当”一声崩开袭到后心的剑影,乘势踏进,“魔幻三剑”出手,但见碧茫连闪,连人带剑往对方剑影上钻入,碧茫再吐。

“刷”一声,翻江鳖的分水刀砍中了文昌先前的虚影。文昌已不在那儿,一刀落空,刀尖距文吕的背心还差三寸,这一刀白用了。

同一那间,“啊”一声厉叫,白发苍猿的一条右臂,连同长剑跌落在舱下面。

也似在同一那间,碧茫回头反扑,“当”一声暴响,火星激射,人影倏止。

翻江鳖一刀落空,立刻再迫进,刚跃进两步,碧茫已指向他的胸口鸠尾大穴,他只好全力一刀砍向碧茫。岂知砍中了碧茫,碧茫并未格开,刀反而往侧方反震,碧茫已经贴肌。他为了保命,只好双手连动,全身推力相抗。哪知不但没将碧茫推开,剑尖反而入穴三分,冷冰冰的剑气,令他心胆俱裂,闭下眼站稳,绝望地说:“命该如此,不死在水中却死在船上。”

另一名大汉见有机可乘,悄然冲下猛挥一刀。

文昌收回剑,沉喝道:“下去!在水中等我。”

喝声暴起,人化龙腾,从下丈余方回头反扑,“当当”两声金鸣,接着是一声惨叫。

高手在群殴中,必须眼观四面八方。大汉从后进招,逃不过文昌的神目,让钢刀经过脚下,碧玉屠龙剑凌空反击。大汉百忙中挤刀招架,已来不及了,两刀没封住,碧茫已在第三刀将出的刹那间击中了大汉的天灵盖。

白发苍猿的右臂已断,不得不逃命,向后奔向舱门,拾好遏上伸出双股短叉的岷江之鳌,叱声入耳,“姓羊的,你的末日到了。”

文昌的喝声,也同时到达,“任舵主,饶了他,让他赳合峨嵋门人,找我亡命客蔡文昌,不必赶尽杀绝。”

接着,水声震耳,翻江鳖和文昌先后跃入水中。

峨嵋江之鳌突然一闪而至。

白发苍猿已知大事不妙,忍痛奔向船舷要往水里跳。

双股短叉幻化一道电茫,飞射白发苍猿后心,“扑”一声贯入脊心,白发苍猿砰然倒地。

岷江之鳌向前一脚踏住白发苍猿,抓住叉柄冷笑道:你这龟儿子早就存心要拔我这眼中钉,我怎能饶你?斩草除根,萌芽复又生,蔡兄弟仍是任某的好朋友,他对头满天上,已经够麻烦了,任某岂能让你再纠合峨眉门人和他为敌?你该认命了。”

双股短叉拔出,鲜血激射,白发苍猿吁出一口长气,身躯一阵痉挛。过来一名赤膀大汉,抓起尸体丢下江里。

另三名大汉已陷入包围,仍在死撑。岷江之鳌大吼道:“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他向水中注视,黑夜中,看不出水中的情景,但他却看到十丈外上游有人浮沉,文昌的幻电小剑光时隐时没,他是个重友情的人,深怕文昌放走了翻江鳖,后患无穷,忙向身旁的手下叮咛一番,飞跃下水。

文昌和翻江鳖正在追逐,翻江鳖试了两次,发现文昌的水性比他高得多,手中的小剑近身了两次,他的分水刀已被砍断了三寸刀尖,令他毛骨悚然。

之后,他开始逃命,从水面循上江底,再从江底浮下江面,一阵追逐,他仍难脱身。但在黑夜中,躲闪极易,水底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文昌想迫近进招也非易事。

翻江鳖全力逃命,向江底急潜。后面,文昌象条鱼,衔尾紧追,两人之间,相距约在五尺左右。

下到江底,翻江鳖用脚一蹬江底巨石,从相反方向反射,只刹那间,便远到丈外。文昌刹不住势,扭头反追,已经失去了翻江鳖的踪迹了。

翻江鳖水下能耐果然了得,他抱住一块江底巨石,手脚平贴,不用劲不划水,文昌便听不出水声,向下寻找。

片刻,翻江鳖放了手,随手漂流,漂了二十余丈,吞了两口水压气,直至确实知道已脱离了险境,方慢慢浮出水面。

之后,亡命客重现江湖的消息,便由他的口中传出。江湖大震,峨眉的门人,大举搜索岷江之鳌,但岷江之鳌早已将锦城之虎的无数金银珠宝均分了,散了伙,天茫茫,何处不可易身?峨眉门人白忙了一场。但他们不死心,大批高手纷纷东上,要寻找亡命客蔡文昌算帐。

文昌在重庆府换船,一叶轻舟下放三峡。他这次从四川上行,首先是要探听施姑娘的消息,姑娘已到了云阳,据猜想,姑娘定然是炼狱谷暂避风头。但在未证实之前,他仍难放下心事,必须到云阳走走。

他这一艘轻舟,是三峡之雄分水鲤陈业的快艇。陈业安舵重庆府,早接到岷江之鳌传来的手书,一切安排停当,盛意款待来客,一见如故。

文昌在重庆府逗留三天,立刻告辞出川。分水鲤和岷江之鳌亲送出忠州,殷殷道别而回。

轻舟下有八名专走三峡的水中高手,舟行似箭,直放云阳。当天入暮时分,在云阳上岸。三峡禁止夜航,必须在这儿泊舟过夜。

文昌忆起方小山曾经说过,要找他可至城里三峡药行使成。晚膳罢,他交待划舟人一声,换了一身青直裰,独自进入南门。云阳城的南门,须在二更正关闭,与其他州县不同,因为这儿是上下船只的宿站泊所,为了方便船上的客商,所以开放到二更。

这是一座北山南水的小城,前对大江,江对岸是张飞庙,据说张飞的脑袋就葬在那儿。

北面和东面,星罗棋布建了三十余口盐井。城南码头下,泊了数百艘大小船只,却有三分之一是运盐船,盐在这儿装船,上放湖广西面,是五溪河谷,地势极底,形成业山中的鱼米之乡。

由于是舟船的停泊所,而且盛产井盐,云阳事实上不比东面的府城差,入夜市面相当的繁华。

三峡药行在南大街,距城门不过十问铺面。很好找,一问便知。

如果在这儿看见任何一个江湖人,向他打听白头山炼狱谷的去向,他必可如数地告诉你该如何走法,最后也必定好意地告诉你,还是不去的为好。当然啦,假使是炼狱谷方家的朋友,又当别论。

文昌不想到炼狱谷,他不愿在生死未定余毒未除的今日,跑到炼狱谷博取方家的怜悯,更不想在这时重见方姑娘,使自己的心中激起波渊,虽则方姑娘的背影仍经常打扰着他,中午已近,但他不能也不愿在这时相见。他处身在徘徊之中心念道:“快两年了,也许,她和小山弟已料定我死已不在不安,江湖人的命运,注定是可悲的,在生死难料的时候,免得见了方姑娘后,令人怀念,他们是否仍在怀念我呢?”

他不知却是为了他的失踪,炼狱谷的人大举动重出江湖几乎闹翻了天。

方小山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健壮的少年,昨天才从湖广回到谷中,同回的还有黑铁塔,他成了炼狱谷的上宾。他的伤已经早就养好了,他和方小山走遍了万水千山,但文昌的音讯却如同石沉大海,两人的心情十分沉重,打算过了三五天,再到江湖中打听。

谁也没想到文昌已到了云阳,鬼使神差错过了。

鬼影于孙明已逃到了湖广,不敢将消息外传。

翻江鳖逃向峨眉,还末将文昌的事传出,所以江湖中还不知道亡命客重现江湖的消息。

等到消息传到云阳炼狱谷,已是半月后的事了,炼狱谷的人大举入川,双方背向而驰。

文昌问清了三峡药行的所在,向店中走去。

三峡药行规模并不大,左边是柜台,药柜巨大,一名掌柜先生、五名伙计。里间是两名大夫,病人就诊十分方便,并且两位大夫的名气在云阳十分响亮。但在外表看,谁也不知三峡药行会是炼狱谷联络站。

别小看了这家药行,所有的人全是了不起的高手,外表看去全都是一团和气的生意人,事实都是一等的武林高手。

文昌踏入了店门,伙计们正在忙。三名伙计在为客人捡药,两名在后面用大铡刀切药。

掌柜先生年约花甲、红光满面一团和气,戴了四方平定帽,长衫扬扬,外面加了一件短袄。对刚进门的文昌含笑点头,说:“客官请坐,小店能为客官效劳吗?”

文昌在柜前的长度椅上落座,双手支着柜面,目光不在意地朗药柜上流看,指着写了“跌打万应丸”的大瓶说:“劳贺,请为小可包二十包。”

“二十包?”掌柜先生一楞,又道:“跌打损伤轻者每服一包,重者二包,最多三服必可复原,客官……”

文昌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可奉施公所差,特来请询贵谷方谷主,方小姐目下景况如何。”

掌柜先生又是一伤,不住朝文昌打量。文昌生得奖俊,雄壮如狮,玉面红唇的确不象下人。

“呀?尊驾是……”掌柜先生张口问。

“小可仍是成都施府的护院。”

“施府怎会有护院?老弟,你……”

“先生有所不知,自从锦城之虎闹事之后,敝长上深怀戒心,所以请了五名护院,小可便是其一。”

“施大人目下可好?老弟尊姓大名?”

“施大人目下尚称即健。小可姓文,名武。”文昌信口胡说面不改色。

掌柜先生找不出破绽,就只好说:“施姑娘昨夜到达敝地,今天己派人护送入谷,文老弟不远千里到来,请到内间待饮。”

文昌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摇头道:“小可不再打扰先生了。请转告方小姐,锦城之虎已遭纵死,赏江阁化为瓦砾场,已没凶险之尤。至于是否在近期返回成都,悉由谷主定夺。

对,少谷主小山弟目下可好?”

“少谷主也是昨日返回。”文昌心想好朋友安危,他走遍了天涯海角,心里想念万分。

掌柜先生“啊”一声问道:“老弟怎知少谷主叫方小山?”“从施大人口里知道的,在下告辞了。”文昌站起双拳一礼,一身轻松地踏出了店门,扬长去了。

少谷主方小山名字是乳名,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掌柜先生不愧是老江湖,立刻起疑。按常情论,方嵩父女不可能把底细完全告知施大人,施大人也不会告诉一个请来护院的,他立即召来一名伙计,吩咐道:“晓平,快!盯住那人,务必查明底细。”

文昌出了店,也知道掌柜的起了疑心,但还不知已被盯稍,他朝南门速走。

正走着,对面街灯光下出现了两个极为熟悉的身影,他吃了一惊,赶忙朝人丛里一闪,低下头,足下加快。

前一人是个高大狰狞的红衣喇嘛,铜铃眼里碧光闪闪,手上拿着一根极重的紫金龙杖,天那,是碧眼青狮巴隆活佛。

在巴隆活佛后面五六丈,是一个幽灵般的女人,一身黛绿衣裙,腰系长剑。半点不假,是几乎要了他的命的冷蝎高飞,她脸上冷冰冰,别没表情,看情形,她定是盯上了巴隆活佛,毫没顾虑地近身盯稍,好大的胆子。

文昌对这两个家伙,可说恨之切骨,但衡量自己目下的造诣,任何一人他也惹不起,越过了两人,他心里越发冒火,心说:“不给他们一点脸色看看,怎消得下这口恶气?”

他越想越火,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他开始转身反盯住前面两个人,一面在心里打主意报复。如果光明正大地动手,他有自知之明,就能接下三招两式,搞得不好反会丢掉小命,不可妄动。

摸清了两人的去向,他开始从对街超越,走在巴隆活佛的前面十多丈外。他身上末带碧玉屠龙剑,穿的是小民百姓的贱服之衣,除了高大雄壮之外,并末岔眼。

机会来了,前面有一个黑黄色竹捞把炸好的小鱼起锅。

他快步入店,把一锭银子放在灶上,抓起两团麻布说:“大师傅,帮个忙,这锭银子把你这锅油卖给我。”

不管大师傅肯不肯,两手端起油锅弃出店门,大师傅和两名伙计呆住了,莫名其妙,抓起银子一看,确定是十两纹银。

“疯子、疯子、十两银子买一锅油,龟儿子是疯子。”大师傅手足无措地怪叫。

文吕脚步放慢,等候巴隆活佛到来,油香四溢,锅离了火,油却在沸沸扬扬。

行人逐渐少了,越往前走的人越少,履声陈阵,碧眼青狮已接近身后了。

由于行人渐少,冷蝎高飞拉近了些、已在八九丈外。文昌侧首看去,心中暗叫可惜。

在对街盯稍的药店伙计晓平,感到莫名其妙。这位自称是施府的护院大个儿,行径太古怪啦!端着一锅油满街走,干啥?

碧眼青狮已到了身后不足一丈,是时刻了。

文昌一直等到附近已没有行人,看了真切,沉着地动用两臂,徐徐半转身躯,双手一送,就把沸腾的油泼向碧眼青狮,同时大叫道:“贼喇嘛!有你快活的。”

碧眼青狮的目光,本来是不住向两侧看望,想寻一家有美女的住宿以便今夜安身,并末留意前面有人暗算他。

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转头向前,同时,文昌是先发声后泼油,按武林规矩出手。

碧眼青狮的功力已近化境,同时早已闻到油香,知道不妙,不敢用掌反击,滚沸的油来势凶猛,已近身直接泼来,左右闪避都难脱身,唯一的办法是往后退,他一声怪叫,右左袖子一震,罡风发是殷雷,人向后方即退。

可惜,距离太近,文昌也用了全力,碧眼青狮未能全部避开油的袭击,下身被不少的滚油泼中。幸运红衣的下摆又宽又大,护身神功在仓促间也发挥了五成的威力,被衣摆所阻,未能近身。但两足却糟了,滚油一沾长裤,热力直逼肌肤,膝以下足以上立刻皮破泡起。

“啊……”他一声狂叫,人向下落,立足不牢,突然坐倒在地。“当”一声大震,紫金降龙杖砸在青石街上火花四飞。

文昌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碧眼青狮如此了得,竟能避此一劫,一不做二不体,往街心闪出,想绕过滚油地面扑向倒地的碧眼青狮。

可惜迟了些,后面的冷蝎高飞已经到了。

店铺的灯光明亮,文昌的脸容没所循形。

冷蝎高飞本来弃向碧眼青狮,突见文昌出现,粉面一定,扑上叫,“恶盗你竟末死在洛阳祝家,今夜你的末日……”

文昌心中一惊,这鬼女人眼力果然了得,此刻碧玉屠龙剑不在手,想硬打已没机会,他就好暂避风头。

随手把油锅劈面扔出,怒叫道:“贱母狗,大爷日后寻你,会让你耻辱中死去,大爷定报洛阳数剑之恨。”

“当”一声暴响,冷蝎高飞用飞快的剑法挥剑去接,油锅迎剑碎裂,铁片飞射,口中叫道:“恶贼纳命!”

文昌跑入一家店门内,扭头叫“贱母狗!大爷会有剥光你的一天,为期不远了。今夜如果不是碧眼青狮走在你的前面,你就是受报的人。再会了。”

“你走得了?”冷蝎高飞厉叫,飞扑上来。

文昌冲进木立手足无措的店伙丛,跑入室内叫:“快拦住那发花乱寻男人的女疯子,呵呵呵呵!”

狂笑声中,他消失在内厅,走上了楼破窗而去。

冷蝎高飞也随着厉喝之声追入室内,但文昌的人影已无踪。

这时候,对街突然跑出一个身穿八封衫披鹤氅的老道,一把扶起怒吼如雷的碧眼青狮,怪叫道:“巴隆道友,你……你怎样了?”

文昌进入别的店内安身,冷蝎高飞没有办法,她一个少女,总不能追入别人的店内撒野。文昌胡说八道说得太难听,说她是发花寻男人的疯子,她怎么受得了?可是又没有法追上。

这时,街上行人越来越多,油香四溢,人声沸腾。她收了剑,恨恨地顿着弓鞋,切齿道:“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你跑不了的,除非你死了。”

二楼窗口,突然传来文昌的声音,说:“不要脸的女疯子,即使我死了,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何必伤心?”

他骂得太恶劣,冷蝎高飞受不了,一声怒叫,凛空飞上两丈高的临街窗口,破窃而入,可是,文昌早已溜走了,气得她冷冰冰的秀脸变成了青灰色。女人和男人斗口,先天上便占不了便宜。

街心上,穿八封衣的人是七幻,他扶起碧眼青狮紧问缘由,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碧眼青狮的两足脱了一层皮,吃力地站起怒叫道:“我没看清他的面貌,泼了我一锅沸油。王八蛋,佛爷要剥了他的皮,吃了他的心肝,白鹤道友,请为我追拿他,那鬼女人定然知道他是谁……”

七幻立刻飞起追去,进入楼中,冷蝎高飞的身影,刚消失在打破了的天窗口。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破空而入。

文昌并未定远。他隐在另所大楼的飞檐下,星光灿烂,看得真切。

冷蝎高飞正气得发呆,突然身后传出声响,扭头一看,看清了七幻道长。

七幻道长也看清了是她,一对曾经大干了近十次不见胜负的死对头朝了面,冤人相见,格外眼红,同声怒叫,一对宝剑风雷突起,火辣辣地在房面上干上了。

下面的碧眼青狮撕掉裤管,一双小腿血红,有些水泡已经破了,惨状让人心惊。他取出药散上小腿上,撕了衣服捆伤。看到瓦面上有双剑交错的震鸣,以为文昌已被七幻道长拦住了,夹起紫金降龙杖,一声怒喊,象一朵红云,从街心飞上了三丈五六高的瓦面,入到声道:“交给我,我要活剥了这王八蛋。”

“是冷蝎高飞,这女人贫道要了。”七幻道长怪喊。

冷蝎高飞见两个凶魔全到了,知道不妙,攻出两剑扭头便走,如飞而去。

“追!抓住她我要拷问。”碧服青狮怪吼。

两人奋起狂追,正好经过文昌藏伏的瓦面。文昌对七幻道长恨入骨髓,怎肯放过机会?

在七幻道长单足落在瓦上的刹那间,一块青瓦全力出手击出,他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不敢用暗器,错过了机会。

他现在的功力已不比往昔,瓦片飞得比声音快,听风声辩器术已用不上了,七幻道长就没想到有人从瓦檐下暗算,“叭”一声,碎瓦片飞溅,击中了后心。

文昌飞身而下,如飞而走。

“哎”七幻道长怪叫,出其不意地狠重一击,击得他摔倒在瓦面上,骨碌碌向下滚,滚近檐方止住滚势。一记重击,如果他没有罡护身,背胸会被击穿,大石头就经受不起文昌全力一击。

想不不到在云阳小地方,却是藏龙卧虎之地,一夜中会碰上三个功近化境的死对头,三个对头都是宇内十三怪物之一,大事不妙,必须离去。文昌心中凛凛,抄道逃出上了船,向船老大问:“各位老兄,今天能否下航?”

“小事一件。三峡水道夜航象是过鬼门关,在下在二十一年中,只闯翻了二十条船。不是吹牛,一滩一石在下全都了如指掌,就要蔡兄不着慌,在下敢担保可以平安下放湖广。”

船老大拍着胸膛保证。

所说二十年闻翻了二十条船,文昌笑了,说:“这么说来,老兄对翻船极有经验了!”

“一次凶险一次乖,这才是以性命换来的经验。”船老大傲然地答。

“高论,高论,下航。”文昌简洁地发话。

船悄然滑出,滑到了中流,悄然以极速向下游冲去。八名水中英雄两面一分,镇静地控制着向前航行。

还没到雨季,江水水位不高。三峡的起点夔州府起,一段水程事实上很安全。算行程,明晨便可冲入关门,如果起晨发航,明天必须夔州府靠岸过夜。

云阳城闹翻了天,文昌却在岳州府出现。

他换了衣衫,内穿深兰色劲装,外穿深兰色长袍,一律兰,兰督巾,兰靴子。不知怎地,他对兰的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记得深闺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施姑娘就为他做了一套深兰的劲装,这套劲装虽已早就破烂丢失,他却从那时起对兰的有很深的亲切感。

他在城西北洞庭老店投宿,可以看到西城门,西城门之上就是大名赫赫的岳阳楼,平民百姓是不可以登临的。

首先,他遍访所有的药材店,就是没有千载交藤,结果让他十分失望。

交藤,就是何首乌,千载则成形,是长生不老的稀药。其实,这玩意剧毒的功能并不大,但它能排除体内的杂物,对生机勃勃没有阻碍,多服之后,可以让头发不白,所以起名首乌。这东西并不是稀见之物,但千载上品却不易寻,平时就可活二三十年便自行枯死,必须获得天地之灵气,方可生长千年。在他的九转玄丹中,就有这种奇药在内。

他在药市中寻找,想得到必定很费劲,失望自是意料中的事,寻了一天,他有点心灰意懒。

近来,他就感觉到真气运行已有异象,运气时总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逐渐有点吃力。

他想:可能是余毒已经开始在经脉末梢结瘤了,危机就要来了。

在焦虑中,他想起该寻武林人物探问消息,也许在武林朋友中,可以寻到千载交藤。要不可以去寻玄门道士设法,修真之人对这玩意比常人知道的多些。

要寻老道寻问,乐州府本地宫观不多,宫观大多在城外巴陵县境。最著名的三座,一是府城西北岳阳楼北边的吕仙庙,一是三十里外君山的相山祠,一是县南出产名茶的切湖水仙殿,最近的一座,当然是距此地不远的吕仙庙,前往碰碰运气岂不甚好。

入夜时分,他系剑挂囊,外穿长衫,直走吕仙庙。

庙在西北城角下,吕仙庙前面是一块广场,广场前是一条街口和两条巷口。一些小食摊排列在那儿,广场中是占卜星相的场子。游人三五成群,灯光辉煌。这儿不但是消遣地,也是游乐场。

大殿建筑的金碧辉煌,纶巾羽扇身背宝剑的吕仙宝像高踞巨大的神龙,配有各种怪物奇鬼。二殿是八仙过海,塑像栩栩如生。

这庙庙占地甚广,香火道士上百,是岳州府第一大庙。据说当年吕仙在岳阳楼题诗之前,就在这儿住宿,原来是座客店,信徒们斥贫称工,建成了这座大庙。

文昌走着四方步,大袖扬扬,穿越热闹的人群,走向金碧辉煌的庙门。

庙门左右,古槐成萌柏林青青,设有不少茶座,是游人歇足的好地方,也是消闲的好去处。

在末摸清吕仙庙的底细之前,他必须寻人问清,便向右边走去,在一座竹造茶座上落座。

过来一名小后生,含笑躬身问:“客人请吩咐,敝处的茶有切沏茶,西湖龙井,武夷山的……”

“要一壶切沏茶”。文昌中断小后生的话。

夜市刚过,游人如即,庙中香烟了绕,但壮严肃穆中却有喜笑之声,大概吕祖本人就是一个风流神仙,善男信女们也没有入和尚寺院敬佛祖大士般虔诚。

不但有男人前来上香,还有女人哩!广场中有两处卖解场于,每一座场子都有三两个会玩刀舞剑的女人亮相。游人中,也不时可以看到由一群健仆护着的大嫂子少奶奶,她们来这里烧夜香,天知道。

响起几声零碎的音符,两个俏妇人围着桐木琵琶,依依娜娜出现在茶座旁,香风中人欲醉。

“客人,照顾些儿。”一个左面有个美人痣的少妇,向文昌俏生生地打招呼。

文昌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呼呼跳。心说:“好妖美的女人,要命!”

两年多没亲近过女人,他似乎忘了,辛勤的苦炼消去了他大部份时间和精力,他连想也不敢想啦!但先天上的本能,就消外力一加诱发,不请自来。

这两个女人确是妖美,穿的是荆钗布衣,但掩不住她们的成熟体态和美感,浑身曲线玲戏,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岁,另一个略小些,二十一二岁右左,粉面桃腮,小口丰满充足性感,凤眼中水灵灵,一道目波,足以让人扬扬如仙,忘却人间何世。春衫单薄,露出的两双细腕白里透红,端得是我见犹怜,让人平然心动。

“好吧,两位可以任意弹上一曲。”他信口说。

两个女人在对桌先道了谢,然后落座。年长些颊旁有美人痣的少女一面调弦,一面问:

“客人,可要唱哪支小曲。”

“随便。”文昌依然信口答,虎目在庙门寻看,希望能看到一名香火道士,以便请店伙唤来一谈。

一阵细碎的弦声响起,声势如万马奔腾。

他心中一惊,定神向女人望去。

两女人的目光,正紧紧地看着他,似笑非笑,神情极为暖昧。

“唔!是走江湖的有刺花儿,我几乎定眼。”

有美人痣的少妇突地艳然一笑,用呖呖莺声唱道:“铁拳如电,剑上光寒……”

天!居然是他编来卖唱,甚至连弦声的声符曲调也完全一样。他吃了一惊,摇手道:

“姑娘请住手,这首曲是怎么回事?”

弦声突停,少女面上泛起迷糊的神情,说:“这是江湖中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姓蔡名文昌外号亡命客所编的歌,大爷可是不喜欢?”

文昌面目一沉,苦笑着问:“这人目下何在?”

“不知道,可能死了,可能藏世了,他象一颗光亮的流星,突然而来,谁知他日下怎样了?”

“姑娘称他为英雄,有说法?”

“很难说他是不是英雄,一个人在世之时,难免毁誉交加,真正的英雄大丈夫,很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何况他一个蔡文昌?据妾身所知,八个字可以说明他的为人。”

“请教是那八个字。”

“亦正亦邪,亦侠亦盗。”

“说得好,形容的正到好处,姑娘请往下唱罢。”

“大爷真要听?”

这时,后面一桌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瘦小于枯,拄着一根山路杖的老人,是从四川逃来的鬼影子孙明,另一个似头硕大的猩猩,白发乱糟糟,腰系长剑,面容狞恶已极。看了他的长象,便知是十恶全作的江湖恶贼吴信。

两入在文昌的身后入座,互相不见面,,泡来了两壶茶,便悄悄地交谈起来。

文昌不知身后茶桌上来得是谁,向姑娘问:“请教姑娘贵姓芳名,是那一位前辈的高足?”

姑娘眼睛一亮,笑道:“卖身几乎走眼,原来是同道,妾姓彭,小字君玉,那是舍妹君佩……”

文吕一楞,喂了一声,抢着说:“原来是金陵双妹,敬佩敬佩。

彭君玉嗤嗤一笑,笑得花枝招展,胸前双峰摇摇,说:“不错,金陵双妹,人见人爱,可人见人怕的九星妖女彭君玉,雨露神女彭君佩,你不怕?”

文昌就呵呵一笑,说:“江湖人都是玩命的蠢材,没有可怕的。当然啦,贤姐俩的名声不大好,确是歹毒了些,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这就怪男人多有不是,在下就是江湖亡命客,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不信,何不座过来些?在下还得恭领两位的歌喉和指上造诣,听一听亡命之歌。”

两女-声轻笑,果然拖椅移位,在文昌左右坐下了,香风徐荡,中人歌醉。

这时,鬼影子身后的一桌,进来了三个人,两个是少年书生,另一个是眉清目秀的小书童,穿一身月儒衣服,个子中等,眉目如画、玉面红唇,俊秀的面容和潇洒的举止,令人望而生爱。

象这种丰神绝世少年书生,不知要想死多少待字深闺的大姑娘。

广场上十分热烈的锣台声震耳,说话的声浪如不甚大,是难以听清的。所以文昌和九星妖女的谈话,后面的虬髯客和鬼影子并未听到,还没留意,他们在商讨自己的事。

弦声再起,九星妖女在音符飞动中间:“壮士高姓大名,能见告么?”

文昌呵呵一笑,道:“人的姓名,不过是便于叫唤的字号,怎么叫都成。喝!这样吧,就叫我亡命客好了,蔡文昌既然不在人世,我可以冒充一下,占他一些光。”

两个书生看清了鬼影子和虬髯客的侧影,面容一变,每一张茶桌上,背设有灯台,灯光下照得真切,无所遁形。

两女移椅座过去时,还被两个少年书生发现了,玉面一寒,左首年轻一岁的书生突然推座而起,却被右首的同伴拉住了。

九星妖女当然也发现了两个少年书生,先是大喜欲狂,再一看,环鼻却轻哼一声,嘴角出现一线不屑的冷笑,扭头靠着文昌座下,不再理会。

九星妖女不认识蔡文昌,听文昌一说,格格娇笑道:

“好人,你呀,好不知死活。”她一个铁指,点在文昌的左颊上不住荡笑,又道:“你如果想冒充亡命客,有苦头吃了,黑白道名义上的盟主要你的头,炼狱谷方家也在找你。你吃的消?七幻道士、鬼魑山堂、冷蝎高飞等等,谁也想要你的命?天老爷!这玩笑开不得。”

她的身子几乎偎入文昌的怀里了,吐气如兰,令文昌心中抨抨跳,他说,“别废话,开玩笑是我的事,谢劳费心,唱啦!”

弦声再起,歌声倏扬。

两人的亲热劲,令远处的两个少年书生直瞪眼猛摇头。

鬼影子不管任何身外事,他向虬髯客低声说:“吴信兄,你可记得在西安府咱们答应七幻道长的诺言?”

“怎会忘了?咱们不和他见面,管他娘。”虬髯客答。

“七幻道长已经入川,咱们该溜远些。”

“那是当然之事。”

“据我猜想,那老杂毛定然发现亡命客重现四川,所以赶去……”

“甚么?你说亡命客重现四川?”

“千真万确,我便是被那小王八蛋砸破饭碗的。”

“好家伙,带我入川找他。”虬髯客怪叫。

“什么?你要找他?”

“正是此意,那小王八蛋偷了我九转玄丹,我怎肯甘休?不管明暗我必须杀他。”

九星妖女的歌声,尖锐高吭破空而至,压下了一切糟杂的声音,她已唱至最激昂之处:

“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茫茫兮!唯我独尊。”

“砰”一声暴响,鬼影子听不清虬髯客的话,妖妞儿的歌声打扰了他,一掌拍在茶桌上,茶壶杯和几碟爪子花生抄豆满台跳,他也一蹦而起,怪叫道;“贼泼妇,鸡猫狗叫嗅什么?闭上你的臭嘴,不许唱。”

九星妖女扭头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回头往下唱:“海角天涯,梦魂飘泊……”

鬼影子怎受得了,踢开坐椅急冲而上,大手疾伸。

雨露神女突然扭身站起,琵琶底部对正了鬼影子凑来的胸膛,冷笑道:“住手,你要不怕蚀骨仙露,我雨露神女彭君佩却是不信,除非你偌大年纪活腻了。姑奶奶我认为你不想活可以上吊,免得死时丢人现眼。”

鬼影子的手果然停住了,不想收回又不敢伸出,尴尬之极,老脸上青筋抽搐。琵琶底部距他胸前不足三尺,蚀骨仙露如果喷出,他想避免沾身难似登天。

虬髯客大吼一声,伸手抓起一张竹凳叫:“原来是金陵妖女,杀了她们。”

九星妖女突然扭头叫:“老不死,你是甚么东西?”

“虬髯客吴信,杀你这妖妇并非难事,你那九星金针有屁用,打!”虬髯客怒吼,竹凳劈面扔到。

文昌一听是虬髯客,早已心中火起,上次揍了虬髯客一顿,被小娟主婢三人打岔把他吓跑,余恨未消,正要找老不死算帐哩!

竹椅来势汹汹,砸向九星妖女,而九星妖女却倚在文昌的左肩下,也就是说,这一椅定然是一石一鸟,两人却被笼罩在竹椅的威力圈内。

虬髯客是个无耻恶贼,上次在西安封三爷的宅中,和鬼影子交换藏物假珠和假秋山烟雨图,东西汉换到,他却饱受七幻道长和文昌的欺辱,而七幻道长却大方地放走了鬼影子,因此,他认为鬼影子早已安排下毒计,招来七幻道长计算他,所以把鬼影子恨入骨髓。但两人功力相当,拼起来胜负难料,是有好机会他不想动手,难以或忘。妙极了,鬼影子已被雨露神女控制住,这时动手,鬼影子怎能不死?

他的阴谋极为恶毒,妙计得逞。雨露神女一看对方已经动手,立刻手上绝情,一按琵琶机关,一股粉红色蚀骨仙露激喷而出,喷了鬼影子一头一脸。

“天哪”!鬼影子狂叫,丢掉藤枝双手急抹脸面。他感到浑身发硬,痛疼交加。

“呼”一声暴响,雨露神女用琵琶击中他的额角,塔道:“早送你归天,免得你死前出乖霸魂。”

鬼影子“嗯”了一声,脑门碎裂仰面便倒。

在一瞬间,文昌推开九星妖女,一举拍向砸来的竹椅,人化猛虎旋身反击,从竹椅上抢入。

竹椅回头反击、虬髯客赶忙低头闪让,没想到椅上人影一闪即至,一个大掌头已经光临左颊。

“扑、扑、扑”一连三拳,疾遇电闪,一左一右受一记击中下颌,拳拳着肉,打击极为沉重。幸而文昌不想要他的命,手下留情,不然只消一拳,他的脑袋准裂开。

虬髯客只感到天昏地黑,满天星斗,身躯飞起,“呼”一声碰在自己的茶桌上,竹茶桌顶不住他沉重的身躯,“喀拉拢”倒了,他仰面朝天压在破桌面上。

在昏天黑中,他仍忘不了伸手拔剑,大拇指刚按上剑鞘卡簧,肘弯便被人一脚踏住,沉喝入耳:“老狗杀才,你真想要我的命,呸!你的命比狗还卑贱,杀你确是污我之手。”

剑被人摘了,百宝囊也失了踪。

不远处白衣书生讶然叫:“天!是他,是他!”

虬髯客挣扎着爬起,用衣袖抹掉口角血迹,定神一看,心胆俱裂地:“是……是你,又……又是你……”一面叫,一面往后退。

文昌迫进两步,一面切齿叫:“是我,亡命客蔡文吕,我救了你的命,你却一再要我的命。你给我滚,下次见面,大爷要话剥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卑鄙恶贼。凡事迟不过三,我饶了你两次,没有第三次了。我亡命客出现之处,你必须躲得远远地,不然,哼!”

虬髯客狼狈地退出三丈外,怒叫道:“这世界间有我无你,咱们走着瞧。蔡文昌,你等着。”

“大爷等着你,等着活剥你这畜牲。”

虬髯客扭头便跑,文昌沉喝又道,“站住,带定你的同伴,没有人会替你收尸。”

虬髯客不敢不带,抢到鬼影子的尸身,凶狠地怨毒地瞪了文昌一眼,发慌地走了,他这一走了,立刻传出消息,替文昌带来了天大麻烦。

因为黑白道路盟主,正率领着手下在武昌大会,作第四次公然决斗,地点在武昌大江之中鹦鹉州上,距会期仍有半月,但双方高手已经聚集武昌府城。这次决斗,原因是亡命客蔡文昌在邻山出现的公案缘故。是双方多年来的仇恨必须清算,黑白道水火不同,早年的仇恨称得太多,自从亡命客放出黑白道名分实合的谣言后,江湖中闹了个风风雨雨,不决斗无以自明,两位盟主都急欲表明态度,以免手下离心离德互相猜忌。

早一段日子里,双方都想抓住蔡文昌公示天下辟谣,但自从三山飞瀑文昌堕瀑之后,银剑孤星料到文昌必死,已无追究的必要了。后一段日子,炼狱谷方家又大搜天下、寻找蔡文昌。双方都有顾忌,迟迟末发动结算大学。近来,炼狱谷的人渐渐返谷,江湖中已不再多见方家的人,他们终于发动了。

岳州府到武昌,只有五百里,消息不要两天使可传到,先听到消息的人便往岳州府赶,这次亡命客可跑不绰啦,双方决斗之前,正好用得着文昌作证。同时,谁先得手,在心里下便占尽了上风。

非我人妖利用蔡文昌,收到了极大的效果,这两年来,黑白道的高手已淡忘了他,他得其所哉。只苦了蔡文昌,成了众矢之的。

由于虬髯客的出现,文吕恍惚看到了黑夜中一道令人目弦的光华,他想:“虬髯客被非我人妖用奇毒所整治,用九转玄丹拖了八个月,最后我替他割下玉髓龙角芝,他所以能不死。唉!我为何不试试?黑龙潭底还有一对玉髓龙角芝,我该试一试运气,目下正是枯水期,还有半个月期间方发春洪,我必须赶一步,赶在春泛期之前。啊!故乡,我也该回去看看,在爹娘坟上添土上香了。”

他陷入沉思之中,想起了故乡,他感到一阵惨然,热泪盈眶。方小山的话,似在他耳畔轰鸣:“这会出现在你的心中,出现在你的幻觉里。不管你是飞黄腾达。或者是穷途末路,故乡永不会在你心中消失。”

“你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生出重回故乡的热烈愿望,即使看一眼也好,忘掉故乡是不容易的。”他脑海中,幻出了那天告别爹娘的情景。大雪纷飞,纸灰飞扬,远处前来辑拿他归案的仆投,正策马冒雪狂奔而至。

爱和恨都消失了,只留下淡谈的哀愁。直至月前为止,他仍是子然一身,一个化外天涯亡命客。他摇摇头,情不自禁地说:“小山弟,你是对的,即使是看一眼也好,我该回去看看故乡了。”

他座着,金陵双妹依偎着他,娇腻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觉,是九星妖女在说话:“文昌兄,何思至深耶?”

她向文昌说话,一双流转会迷人会说话的眸子,却及不友好地瞟向前面站着的三个少年白衣书生。白衣书生的身后,有一群瞧热闹的人。一个身材高大,面貌英俊,但眉清目秀的青年人,闪在一名闲人身后藏巾齐身,一双黑白分明十分灵活的大眼,死盯在年纪稍轻的少年书生的背影。

年纪稍轻的少年书生玉面铁青,品宝整齐的贝齿,紧咳住下层,身躯略呈颤抖之象,胸前不住起伏,明亮照人的大眼中,似乎喷出愤怒的火花、突然悲惯地叫:“淫贼,淫贼!”

骂着驾着,眼角湿湿地,嘴唇抖动,鼻翼不住微张。

文昌心神收回,张目望去,只感到对方达张秀脸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是谁,冷然问:

“小书生,你骂谁淫贼?”

“骂你,”小书生尖叫。

“呸”!文昌不可以忍耐,但随即一怔,抽口凉气说:“呵,是你,白衣龙女夏姑娘。”

他从小书生尖叫声分辨出是女人,同时便记起白衣龙女的面貌。他对白衣龙女谈不上爱,但不否认自己对她也有好感。

“天知道!每次卷入有女人的纠纷时,总有她在场,真是误会日深,倒霉。”他想着。

“你不承认?和这两个妖女在一块……”

不等白衣龙女骂完,九星妖女格格娇笑,抢着说:“好姑奶奶;你口上留点德好不好?

一个武林世家的名门闺秀,说出这种话来,太不象话哩!你知道淫贼两手如何解释的?你解给本姑娘听听好不……”

白衣龙女一声尖叫,连拍两掌,一阵阴柔的劲风一涌即至,劲道直迫心脉。

九星妖女大概知道君山夏家的天玄摧枯掌绝学可伯,“本姑娘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不必管本姑娘的事,算你厉害,如何?”

文昌心中烦躁,挥手叫:“走!走!咱们别理她。”随手丢了一绽银子算茶钱。

雨露神女却冷笑一声,道:“君山夏家不过聊算武林一流人物而已,没有甚么了不得,神气什么?”

另一名书生,正是流水行云的女儿苟美茹,白衣龙女的表姐,文昌在龙驹塞会见过她。

她幌身截出,叱道:“既然君山夏夏家不了什么,你何不试试?快装上你的蚀骨仙露,同样可以打发你,接招。”

声落身动,琵琶劈面砸出。

九星妖女也一声娇笑,抢出叫,“速战速结,洞庭八卫可能就在附近,拖不得,文昌,动手,不要惜玉香。”

小书童一声尖叱,火速撤剑截出。

白衣龙女身后的青年人,突然乘白衣龙女失神的刹那间抢出,一指突出,正中姑娘的肩膀章门穴,奇快地一把夹起,怪叫道:“打不得,走啊!有人动刀剑杀人。”

文昌不知他是谁,懒得管闲事,扭头便走了,叫:“快走,在岳州闹事,讨不了好。”

声出人闪,向人群中急钻。金陵双妹深怕失去文昌,格格娇笑中虚攻两招,也往人群中一钻,跟着文昌走了。

人太多,一阵大乱,荀美茹和小书童不能放胆的追。同时,她并不知身后的白衣龙女被人暗算,主婢两人扭头便找寻白衣龙女,让文昌三人从容溜走了。

文昌奔回岳阳老店,金陵双妹也到了,她们也是在这儿落店,真巧。九星妖女伴文昌奔回上房,一面说:“咱们得迁地为良,岳州府不能呆下去了。”

“为什么?君山的人赶来找麻烦?”

“会的,洞庭八卫一个个手脚了得……”

“咱们并未招惹他们,怕什么?”

“你说什么?”文昌讶然问。

“我说的是白衣龙女那小贱婢,有她受的了。你知道擒她的是谁?嘻嘻!是大名鼎鼎的淫贼粉狼宗经。听说在两年多之前,达家伙便缠上了那丫头,先是引诱,之后是下手强掠,在兰关七般山十二峰下,被丫头父女两人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位淫贼不死心,将伤养好使在这一带守候待机,今晚让他吃到天鹅肉了,便宜了他。那丫头自命不凡,眼高于顶,被粉狼弄到手,她怎受得了?”

文昌心中暗惊,心说:“这怎成?事因我而起,我怎能袖手旁观,眼看一个少女被辱而见死不救?护送施姑娘她也尽了力,我必须为她尽力。”

他发觉金陵双妹正幸灾乐祸,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强奈心神,故意沉静地问:“粉狼宗经有福了,呵呵!他住在那儿?”

九星妖女不疑心地,说:“这家伙鬼精灵,他知道君山夏家水上能耐了得,江湖人提起君山夏家的水性,莫不谈之变色,他却找了一般舟扁在湖庭中荡,沉在扁山之下,反而安全得多。”

文昌一听船在扁山,心中略定,至少在短期间,粉狼宗经不会急急下手糟踏夏姑娘,回船的时间至少的也有半个时辰。他告辞回房。说:“彭姑娘,岳州府确是不可逗留了,君山夏家怎肯罢休?不久将高手云集,找咱们要人哩!快!咱们抢夺上路,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好!咱们一同上道。”两女同声说,扭头便走。

文昌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他只要一包衣物和一包金银,提起便走,留下了一绽银子做店钱,越窗而出溜之大吉,愉越城墙宜奔岳阳楼下的西门码头。

码头的南端,泊着不少小舟,大多数是返回府城的渔船,舱下没有活舱,鱼虾全养在舱内。

码头上人迹稀少,船灯飘摇,寒风凛凛。一个老人正在一艘小舟上收拾渔具,没有其他的人。

他夹着包裹踏上跳板,含笑问:“老伯,小可打扰。”

“呵!客官有何指教9”老人放下活计问。

“刚才有一个年青人,夹了一个包裹,在这一带找船,老伯可是否看见?”

“啊!有那么一个人,用重金雇了王老大的船开出了,大概走了两三里啦!喏!往那儿走的,大概是入湖去了。”老人指着南面水平面说。

“老伯,小可愿出十两银子请你追那艘小船,老伯……”

“不行,小老儿的帆破了,追不上的。”老人一口拒绝。

“小可略知船艺,愿帮着操浆。”

老人宜掐头,说:“委实追不上,客店……”

“老伯,你可知那人是何来路?一个在岳州府做案的淫贼,掳走了君山夏家的千金小姐……”

邻船的人已被惊动,一个中年人吃惊也叫:“客官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在下迫来晚了一步。”

中年人一声大叫,船中出来了两名少年人,他叫,“客官上我船。小龙,解缆,准备上帆,快!”

小舟一阵忙乱,悄然滑出了码头,中年人的吼声震耳“满帆!小龙,你了望,留意王老叔的船。小虎,摘灯清舱。

小舟卸风飞驶,船行似箭。西北风紧,小舟必须先向西南航行,然后转帆折驶东南,有一定的航向,所以不须估计先前的船航向何方,反正循风向所限定的航向急迫,出到湖口方可决定要取的航向。

文昌生长在丹江,丹江只有小舟和平底船,没用过帆,不知用帆的船是不能攻风直航的,一看方向不对,大叫道:“船家,方向不对……”

“客官,是这样走的,没错儿。”

“扁山该往南。”

“偏风逆水航行,太慢,必须先……”

“这样岂不远了?”

“那也是无法之事,其实这样反而快些。”

文昌开始架浆,叫:“下航,看我的。”

风帆骨碌碌滑下,小舟突然水激射,势如奔马,浪花直扑舱面,水声袭耳。

船家吃了一惊,想不到文昌的两只浆如此骇人听闻,把稳了舵向两少年叫,“小龙小虎,架后浆,快!”

四支浆起落如飞,小舟象一条巨鱼,破水飞驶,向扁山激浪急冲。

扁山和三十里外的君山,是把守住湖口的两头水兽,迥峙相望,孤影若浮。但扁山距码头不过七八里地,如果从水路南赶,由东茂岳余脉的湖江用渡船渡过,倾刻可迟。小舟如脱弦之箭,冲出两里地,星光下,已经可以看清浮在水上的扁山了。

远处水平面上,一叶小舟在东北角冲向扁山,风帆吃饱了风,象一头天鹅,轻轻地靠向扁山的西北角,没挂船灯,象一艘幽灵船。

“王老叔的船!王老叔的船!几乎被咱们赶上了。”小龙高兴地跳起叫。

粉狼宗经果然在那条小船上,他用外衣蒙住了白衣龙女的上身,白衣龙女已昏迷不醒,不知危机迫在眉睫。

扁山的东北角,有一处避风的小弯,那儿泊了一艘扁舟,仓门低矮,上了油漆的竹仓蓬久经风霜斑斑剥剥。后舱住了四名水手,已经呼呼入睡。舱口挂了一盏小小风灯,不住摇摆。

粉狼宗经的船行到了西北角,下了帆,沿出北岸向扁舟泊处滑行,缓缓驶入小弯,向泊在那儿的扁舟靠去。

“那儿来的船?”扁舟上传来低喝的声音。

“是我,老宗”。粉狼夹着白衣龙女朗声答,接着飞跃过船,一面向仓里钻,一面说:

“阳兄,熄灯,送他们上路。”

两名渔夫打扮的水手飞跃过船,一名向舱里闯,一名闪电似的掠向正用船勾勾住船只的王老叔,突然一掌劈出,“通”一声击中王老叔的后心。

“唉……”王老叔狂叫一声扔掉船勾上身向上挺,两船缓缓分开,“扑通”,死身落水。

后船也有一个人,大概发觉不对,见有人从船中扑入,船头王老叔频死的狂叫也令他省悟,一声不吭丢掉舵柄向水里跳。

“跳得好。”扑到的水手叫,手一扬,银虹一闪,贯入刚入水的船夫身上,水声暴响,人不再向上浮。

两人解决了船夫,用一根巨木砸破了船底,然后飞跃回船。王老叔的小舟,在水中打转,逐渐下沉。

文昌的船驶进入扁山,但已失去了王老叔的小舟形影,舟被背后的山影所掩,不知驶往何处去。文昌心中焦急,低声叫“我们先从山北绕过,先搜水面再说”。

船还未绕到山北,后面隐隐传来了王老叔临死前的惨叫,文昌心中一惊,立刻转头,说:“在后面,快!”

粉狼宗经在舱口伸出头来叫:“阳兄,起来,下放武昌,赶快起锚。”

四名水手开始起锚,舱面一阵忙乱,准备扯帆的阳兄问:“宗兄,得手了?”

“不错,得手了。”粉狼宗经答。

“咱们何必急急离开,是泄露行踪了?”

“不知道,但四海神龙的爱女失踪,岂肯甘休?今晚如不离开,明天走不了啦!”

“呵呵!夏老匹夫可栽在咱们手里。”阳兄狂笑着说,扯下了风帆,又道:“老匹夫也有今天,不枉咱们的辛苦一场,这种报复手段,比杀了他出名多了。老匹夫有生之年,将会受尽无穷的痛苦,耻辱将令他疯狂。呵呵!达一辈子,我决不养女儿,只养儿子,让有女儿的父母担心,呵呵,宗兄!你未免太急。”

舱门关上了,小舟扬帆飞驶,悄然离开了扁山,向湖口急驶而去。

文昌的船距粉狼宗经的船还有二三十丈,他的目力已超人,不但发现纷狼宗经的船已离开,更发现还未完全沉没的小舟,心中大急,向船夫说:“他们要走了,不好,我先走一步,你们的船随后跟上请记住,不可追得太近,恐怕他们对我们不利。”

他飞快的脱下了长衫,象一头水鸭,悄然钻入水中,以全速向粉狼宗经的船游去。

粉狼宗经的小船,正鼓风而去。水中的文昌,全力的狂追,他的水上功夫超尘拔俗,比扬帆鼓风飞驶的小船还要快捷,象是一条巨鱼破水急游,奇快绝纶。

船越驶越快,但人的体力有限,不耐久游,假使在百丈内追不上,一切都完了。

粉狼宗经煞费苦心,好不容易将人弄到手,两年的单相思愿得如偿,他怎等得及?关闭舱门,猛地扑在知觉已失的白衣龙女身上,手口并来,贪图地猛吻她的粉面樱唇和品玉的颈肩。他的手按向章门穴,正待将穴道解开,突又涓涓自语:“不行,这朵花儿扎手,万一她发泼来,岂不前功尽弃?他妈的!生米我先替他煮成熟饭,便不怕她不就了。”

他被色欲迷昏了头,眼中喷射着兽牲的光茫,呼吸一陈急。狂乱地解开自己的衣裤,方扳起白衣龙女,“通啦啦”一阵列帛声,白衣龙女的白色儒衫成了无数飞舞的蝴蝶。

撑舵的水手正向前凝望,目光落在后舱板上安坐啃鸡船的同伴背影,向下叫:“快点儿好不,给我送一瓶酒来。”

那家伙扭头明,“二哥,酒可喝不得,酒乃色之眉,目下只有一个女孩子,只有宗兄享受,你要是要啊!岂不是和宗老兄斗老命?忍着点儿,二哥。”说完,仍然啃他的鸡腿。

撑舵的二哥恨恨地哼了一声,说:“真他妈的倒霉,本来今晚我要到家乡楼快活的。”

一面说,一面瞧了瞧吃满风的风帆,目光扫过波浪汹涌的水面,信目流觉,脑袋向后身逐渐转。

蓦地,他愣住了,一艘小船正鼓风而来,星光阴阴可见帆影,末挂船灯,不知远近,但从帆影估计,大概在一里左右,象一条幽灵小船,悄然地紧盯随航。

他正想站起来出声招呼同伴,突觉头上一凉,两只冷冰冰的大手,已经扣住了他的咽喉,劲道奇大,一下子便扣碎了喉管,他再也叫不出声来,接着身体凌空而起,跃在舱角里喘出最后一口气;

来人是文昌,他终于从后面上了船,放倒了撑舵的,他系紧帆索控绳,再用绳扣住舵柄船上还有人,他必须一一将他们解决。

他准备停当,已看出后舱只有一个人,便悄然向下走。

啃鸡腿的家伙将鸡骨头丢入水中,在衣服上擦手,一面站起来,一面说:“我留下一只剩鸡给你……”

文昌料定对方必定转身,事不宜迟,突然凌空下扑,一掌猛劈,同时、双足尖连环飞踢,急攻腰背命齐二门,宛若天雷击下,一击而中,任何一流高手也难招架他一招三击,一个江湖二流自然无法应付他的突然狂攻。

“通通通”三响同声,不但脑袋碎裂,腰背也被脚尖踢断。文昌左手亦出,扣住了大汉的咽喉往上提,声息全无,便被解决了后舱的两个人。

舱门紧关,他立刻跃上船顶,象电光一闪,越过围栏杆到了舱顶端。

岳州府方面,三艘双围大船和八条小舟,正从湖口方向赶来,没有任何灯光,似流水行云赶来了。

舱内,宗经连剑丢在一旁,抓住了裤腰准备往下撕。

船头上,两名水手坐在舱面穷谈天,面向前面留意湖面动静。左手那手突然发现了前面的船影,跃起叫:“船未挂灯,可能是四海神龙的船。不好!”

扭头便跑向船舱报信,另一名水手也应身转身,想从船侧舷走向后尾。

糟了,身后有人,但不是他们的同伴。

文昌恰好纵落两个身后,本想用拿进击,事急矣!用掌耽误时间。

碧茫一闪,碧玉屠龙剑出鞘,“刷”一声,一名水手的脑袋飞起三尺。

另一声“刷”几乎同时响起,另一脑袋在碧茫停止时,突然鲜血行飞八尺高,两具无头死体便倒在舱面上。这一招“无云扫雾”委实惊人,劲道之凶猛无与伦比,快、狠、准、妙到巅豪,无懈可击,别说是从后偷击,即使是面对面斗招,想跑出这一招凶猛袭击也极为困难。

他返回船门,收了剑,试了试船门受力程度,突然功行三掌,力贯指尖“客喳喳”!八个指头硬插入寸厚的船门,向后一扳。

“啦啦啦”!船门碎了,暴响如雷。

船中一灯摇晃,到还光亮,照亮了船中的一切,使文昌心中发寒,假使再慢片刻,一切都嫌太晚了。

船门破裂的暴响,惊醒了被欲火所煎熬快成疯狂的粉狼宗经,扭头一看,全身被一盆冰水所泼,欲火在倾刻间烟消火减。色字头上似一把刀,爱色的人不怕挨刀砍头,但这只对无形的刀而言,真的钢刀加劲又当别论。

色重要,命更重要,留得命在,何愁没有女人?粉狼宗经一眼便看出来人是亡命客蔡文昌,他听说文昌也是淫贼,这时侵入舟中,定然是和他抢夺白衣龙女,来者不善。为争风而抛头愿洒热血是英雄行径,他必须干掉蔡文昌才有活路,伸手去抓白衣龙女的长剑。文昌怎能让他拔剑?船中地方太小,万一伤了赤身露体的白衣龙女岂不前功尽弃?他飞扑而上,伸手便扣粉狼的肩井穴。粉狼也了得,不再抓剑,抓剑便晚了,大旋身一掌斜挥,来一记“倒打金钟”。这一记如果击实,恰好击破文昌的上阴。

文昌身形右转,让掌擦腹而过,左膝一顶,顶中了粉狼光赤的右屁股蛋,差点顶中尻尾和会阴。

粉狼身不由己,“呼”一声碰响船壁。幸而这家伙的脑鬼硬,不然必将头破血流。

真巧,文昌膝盖顶出,当然用了力,足尖恰好触中白衣龙女的章门穴,一震之下,穴道解开自行复原,血脉自然流通,穴道解开了。

文昌跃过下面的白衣龙女,飞扑而上。

粉狼眼冒金星,但求生的本能不容他束手待毙,猛地回身用肘横碰文昌的胸部,力道如山。

文昌一掌砍下,正中肘骨。

“啊!”粉狼怪叫,手臂骨肉裂开,只有下面一片皮肉相联,这条右手完蛋了。

接着,文昌右臂疾飞,“呼吧”两声暴响,下头骨也破碎,粉狼禁不起如山力道的打击,背脊碰上舱壁,“轰隆隆”,连声大震,船破裂,三块船壁板跨落在船外的舷板上。

文昌下手不容情,一脚疾飞,踢中粉狼的尻骨,粉狼倒下,飞出了破船壁,“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一代淫贼,赤条条落入湖中,波浪一涌,踪影不见。

白衣龙女在这时完全清醒了,她只联想到一个白色人影飞出破船壁口,也同时看到自己躺在船内,掠得顶门上走了真魂,发出一声绝望地尖叫。

文昌恰在惊叫声中转身,糟了!

白衣龙女糊涂透顶,以为文昌在侮辱她呢!飞跃而起,疯狂地连挥两剑。

文昌不知她怎疯了心,自己在救人,谁想到她会突下杀手?加以船中窄小,他和文昌斗死完全是贴身相搏,可知确是没有多少避的空间。姑娘在息灯时疯狂挥剑,来得太突然,他想躲已嫌太晚,更不用说有解释的机会了。真要命,这鬼丫头冒失的可怕。

剑气迫体,不容他思索,立即仰身用金鱼穿波身法飞出破船口,“通”一声轻响,右靴跟被剑挥掉了。幸而他的水性高明,下水时未脱靴,不然这只脚岂不完蛋?

“扑通”水花激射、英雄落水。

他不想解释,也无解释的必要,向后急游,寻他自己的船。他眼前,白衣龙女的完美的胴体似乎一再浮现,他也想“这丫头成熟了,已不是当日在龙驹寨出现的黄毛丫头了!难怪粉狼宗经不放手,换我也……也……”

也什么,他不想,只有摇头苦笑。由于这一次一瞥之下,他对白衣龙女的印象深刻了些。

他向跟来的渔舟游去。后面,破舟上的白衣龙女的哭声震耳,他已经无思过问了。

他飞跃上船,向船家道:“快!靠岸,下帆。”

“夏姑娘呢?”船夫急问。

“在下救了她,杀了五个恶贼,目下夏姑娘留在小船上。”

“远处旬爷的船来了,要不要迎上去?”

“不,在下与旬爷没有交情,不想打扰他。”

波涛中的小舟下了帆,且在黑暗中,半里之内也难以出现,小舟向东靠,在一处山林旁靠了岸,文昌用十两黄金重谢了船夫,背了他自己的两个包裹一跃上岸,换了衣裤,返回岳州,连夜跑向至陆溪口的官道,要渡江步入阳州,取道承回故乡,归心似箭。

岳州府驶来的船队,是流水似云而非四海神龙,旬姑娘也在船上。流水行仍是府城的第一武林世家,也是北方大名鼎鼎的大神,听爱女报说姨侄女失踪,还了得。岳州府城顿时间闹翻了天,不久,便接到消息说,有人看到有可疑的人夹着象人的东西雇船入湖,一查之下,果然证实王老叔的船被入雇用了,便出动大小船只向湖里追,烟波浩荡的八里洞庭沏,四周水道如林,巷弯遍布,想在黑暗中追一条小舟,太难太难了,父女两急的坐如针毡,心胆俱裂。

白衣龙女见文昌已跳水溜跑,急得要吐血,抓起破衣掩盖身体,擦亮火折子察看船内的光景。舱中很乱,没有人。她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幸而发现自己下体没有任何异状,心中略安,抢出了后舱,发现了两个死人。

她急怒攻心,迷失了灵智,不住深处查问,把住舵抹掉眼泪。切齿仰天大喊:“蔡文昌,达世间有你无我,即使要一辈子光阴跑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你杀掉。”

小舟驶向湖口,迎面船队鼓风而来。八条小舟发现有船驶到,两面合围,波浪汹涌劲听呼号中,暴吼传到:“什么人?下帆?”

白衣龙女向下帆的船怪喊道:“我是宛君,大船上姨夫在吗?”

她用千里之音传术大喊,大船下也听得真切。第一只大船上,流水行云父女感到心神一愣,跌坐在舱面所设的大环椅上,久久,流水行云方定神喊:“孩子,你可无事?”

白衣龙女泪珠滚滚,但她一咬牙,小舟在大船左方掠过,尖锐的刺耳喊声在风浪中震荡:“姨夫,请派人搜寻亡命客蔡文昌的下落,那恶贼跳水逃掉了,那该死的恶贼!”

“孩子先上船再说。”

“不!不抓住那恶贼,我不回家。”

她的小舟乘风顺流,象一匹怒马,向北面湖口冲出。

王老叔的船沉了,人也死了。粉狼船上的四具尸骨,打扮得象是渔夫,也被白衣龙女丢下湖中,她以为是文昌夺船而杀入灭口。小龙小虎父子三人,不过是湖旁的老卖贫穷渔人,懒得说明小龙小虎父子方在岳州城停留一夜,次日使得到了文昌的消息,夏姑娘独剑追踪文昌去了。流水行云一群人也跟踪便追。

陵溪口,属于武昌府嘉焦司管辖,这儿是官道岔路处,东北至嘉鱼,行西是官渡,渡过大江,有官道直至华阳州。这处渡口,是构通南北大江的要道,但行客并不多,因为不是客货必须经过之地,但两岸的码头,却是渔米下放武昌的集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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