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牛刀小试

陆开泰天生蛮力,出手又重,锤匣相碰,“当当”一声响,搭扣竟被砸断,铁匣顿时成了两半。

一件金光耀目的东西应声坠落,赵刚眼快,探手攫住,天山四魔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那东西,赫然是一柄镶珠嵌玉、罕世难觅的宝刀。

四魔争相观赏,称羡不已,只顾品评宝刀,谁也没有留意到船头铁锚已经松动,大船乘着潮水,正向岸边缓缓移去。

锁镰刀崔五兀自喜孜孜问道:“铁匣中果系藏珍,紫燕倒是未曾骗人,咱们赶快依计行事,将梁氏双煞再换回另一只铁匣,然后扬帆一走,只等向令主领赏了。”

铁铜李庆也笑道:“武库藏珍轰动武林,想不到五燕辛苦得来,却乖乖地便宜了咱们。”

崔五耸肩大笑道:“这就叫做天命所归,该当咱们宫主君临天下,才有这般顺利,我想那武库之中,奇珍异宝必然不少,五燕所得两只铁匣恐怕还不是全部藏宝,等下次来替她们收尸的时候,倒要再仔细查探一下……”

正说得高兴,忽然有人冷冷接道:“何必再等下次呢?诸位欲搜武库,现在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四魔骇然一惊,一齐扬目,只见一人横剑立在双煞椅前,竟是桑琼。

龙钩赵刚机伶伶打个寒然,大喝道:“兄弟们,一齐上。这次不能再让他走脱了。”

四魔各撤兵刃,呐喊着一拥而上,崔五的锁镰刀锋刃损坏,就使用“凤刀”代替,寒光飞卷,疾扑上前。

桑琼毫无惧色,冷笑道:“这一次诸位用八人大轿来抬,桑某也不会再走,太湖旧仇,必须算算清楚啦!”笑声中振腕挥剑,一式“龙腾九霄”,从容挥洒而出。

“龙腾九霄”乃前辈武圣逍遥子面壁一甲子,积天下各派剑术精华,去芜存精,再糅合自己心得,专研而成的“龙剑三式”之一,本附于剑匣图谱之中,桑琼初未审视,只将图谱塞在铁匣内,直到昨夜服下千年冰蚕蛹,内力恢复,才匆匆取出演练,实际说来,并未纯熟,不过才五成火候而已。

但“龙剑三式”不愧旷世绝学,一招一式中,莫不暗蕴无穷变化,随意出手,亦具鬼泣神惊的威力,四魔哪知厉害,甫一交手,只觉剑虹耀眼生辉,呛呛连声,都吃了大亏。

四魔不由自主同时踉跄后退,各自低头查看,赵刚的护手钩齐柄折断,李庆的铁锏只剩下半截,陆开泰那柄五十斤重的铜锤,也被削去了四分之一。

唯一没有毁去的,只有崔五手中那柄“凤刀”,但他兵刃虽然未损,肩头上却挨了一剑,连衣带肉,伤了七寸多一道血槽。

天山四魔相顾变色,自从出道以来,一招之下四人同时落败,这还是第一次。

龙钩赵刚厉声喝道:“崔五弟和陆老三合力缠住这厮,咱们立即开船,到大海里再跟他拼。”

李庆应声奔向桅下,挥舞半截断铜锏喝道:“升帆!拔锚!快!”

桑琼仰天大笑,道:“来不及了,你们仔细看看船只位置,还想走吗?”

赵刚探头一望,只叫得一声苦,不知什么时候,船身已飘近沙滩,距岸不足二十丈……

北宫三燕在小艇载去“刀匣”以后,一直目不转瞬注视着大船的变化,不多久,竟意外地发现大船正随着潮水向岸边移近,而船上的天山四魔却好像丝毫没有发觉。

紫燕正喷喷称奇,突见船边水花一翻,一条人影迅如鲤跃般冲波而起,探手一搭船舷,业已掠上舱面,紧接着,就听见四魔呼喝连声,一拥出手。

欧阳玉儿眼中一亮,轻呼道:“咦!那不是桑哥哥吗?”

紫燕心头暗震,连忙挥手低喝道:“三妹!是时候了!”

原来墨燕正隐卧在林边沙滩堆中,手握长藤,静待号令,听得紫燕招呼,一挺娇躯;倏忽从沙堆中跳起来,用力拉动长藤,五块木排一齐冒出水面。

墨燕倒提长剑,飞身掠过水面,沿着浮在海面上的木排,一口气跨出二十丈,当先抢上大船。

这时候,正是四魔败退,铁铜李庆威逼水手升帆开船的刹那,墨燕一挫银牙,闷声不响,挺剑径奔李庆。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墨燕满腹怨怒,恨不得将李庆狠狠穿上几个透明窟窿,一上手便是杀着,层层剑气,早把李庆裹得风雨不透。

紫燕、黄燕和欧阳玉儿也接踵登上大船,黄燕和欧阳玉儿都没有兵器,四掌翻飞,疾奔陆开泰,决心要生擒他为蓝燕报仇。

四魔围战桑琼已经狼狈不堪,忽见北宫四燕从天而降,越加魂亡胆落,陆开泰手里虽然多了一柄破锤,也弄得招架艰苦,险象环生,一未及十招,身上已中了三掌……

锁镰刀崔五更无斗志,略一失神,桑琼趁势欺身上步,剑气穿体而生,一式“飞龙射日”,正中崔五右臂。

寒芒飞过,崔五一声惨叫,整条左臂已被齐肘斩断,那柄“凤刀”也随着断臂落在舱板上。

桑琼脚尖一挑,抄住刀身,将“凤刀”摘了下来,正待取他性命,替惨死太湖西洞庭山的三十六位义士报仇,忽听舵楼上一声大喝道:“住手!”

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龙钩赵刚双手高举着蓝燕欧阳婉的尸体,目露凶光,厉声叫道:“谁敢再动手,休怪赵某要毁此尸体了。

墨燕冷笑道:“你只管毁吧!反正有你们四条命抵偿,别以为咱们会受你威胁。”挥起长剑,径向铁锏李庆劈去。

赵刚霍然变色,他万万也想不到北宫四燕竟肯牺牲蓝燕尸体不顾,一时间倒不敢冒然下手。

桑琼一面拍开云岭双煞闭穴,一面沉声道:“珍姑娘且慢。”闪身上前,忙将墨燕拦住。I欧阳玉儿含泪叫道:“桑哥哥,别拦她,咱们只求能替二姊报仇,就算让他毁去尸体,也是甘愿的。”

桑琼正色摇头道:“不行,北宫五燕情逾骨肉,何况婉姑娘惨死,罪由我起,你们愿意,我也不愿意。”转面又对龙钩赵刚道:“天山五魔满身血债,迟早难逃公道,但看在蓝燕姑娘尸体份上,今天暂贷一死,只要你放下尸体,由我作主,放你们上岸。否则,你们四人一个也休想活命。”

龙钩赵刚阴笑道:“你能作得了主吗?”

桑琼剑眉一挑,尚未回答,忽听铜锤陆开泰暴喝道:“老大,当心后面”

赵刚一怔,身后已传来破空之声,肩背上早中了一剑,连衣带肉,被砍裂长长一条血槽。

惊痛之下,猛回头,却见紫燕正站在自己后面,长剑挟着劲风,又向腰际扫到。

龙钩赵刚一声怪叫,身形飞转,竟将蓝燕的尸体对准长剑掷去。

原来紫燕上船之后,一直就注视着赵刚,见他在三魔遇险的时候,居然没有助战,反匆匆奔上舵楼,便猜到蓝燕尸体一定藏在舵楼,于是蹑踪而上,趁他跟桑琼对答之际,闪电出手。

赵刚挨了一剑,伤得不轻,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掷掉蓝燕尸体,仰身倒纵,掠下舵楼,足尖一沾舱面,毫未稍停,已滚落系在舷边的小艇上,咬牙强忍痛楚,操桨急向岸上逃去。

铁铜李庆和锁镰刀崔五都飞身逃上小艇,铜锤陆开泰刚要如法泡制,眼前人影一闪,却被云岭双煞横身拦住。

梁金豪国射碧光,冷冷道:“姓陆的,一你是正凶,必须留下来。”

陆开泰抡锤挥扫,亡命冲突,双煞并肩联手,四掌翻飞,半步也不肯退让,而欧阳玉儿和墨、黄二燕也一拥而上,剑掌齐出早将他围得风雨不透。

陆开泰一面舍命苦战,一面大叫道:“赵老大,李二哥,崔五弟!你们也等我一等!”

可是,赵刚等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哪肯停留,转瞬间,小艇已驶离十余丈外。

陆开泰眼见无法脱身,结盟兄弟也在临危之际抛弃了自己,心里一阵悔恨,眼中竟潸然泪下。

紫燕在舵楼上沉声道:“妹妹们别伤他性命,务必要留下活口!”

陆开泰一听这话,胆落魂飞,仰天一声厉啸,举起铜锤,就向自己头顶砸落!

突然,欧阳玉儿彩袖交拂,一缕锐风射出,正中陆开泰握锤右腕,“蓬”地一声,铜锤脱手坠落船板上。

墨燕趁机欺近,长剑一挥,登时将陆开泰双腿齐膝砍断,踏上一步,长剑已透胸而过。

紫燕飞掠赶到,竟迟了片刻,当下不悦地道:“三妹,我说过要活口!”

墨燕满脸热泪,颤声道:“他是杀害二姊的主凶,留他做什么9”

紫燕正色道:“我知道,但是,咱们有很重要的话要问他,等问过话以后,再用他生祭二妹,岂不更好!”

墨燕茫然道:“罪证明确,还需要问什么话?”

紫燕道:“太需要了,留他片刻,可以使北宫一切涉嫌获得澄清,你为什么不能忍耐一下呢?”

墨燕这才恍然而悟,顿足道:“我真该死,竟没有想到这一点。”

黄燕道:“不要紧,还有龙钩赵刚三人没有死,咱们搜遍全岛,总能捉到他们的。”

紫燕摇摇头道:“话虽不错,但岛上遍地洞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她语声微顿,忽然张目惊呼道:“桑公子,你怎么了?”

三燕同时惊惶回顾,却见桑琼面色一片血红,满头汗珠直落,身子已经摇摇欲倒,云岭双煞正一左一右搀扶着,脸上都现出惊骇之色。

欧阳玉儿疾步上前,探手一握桑琼手腕脉门,只觉触手灼热,就像握着一条烧红的铁棒,不禁失声道:“桑哥哥,你吃过什么东西?快告诉我……”

话未完,桑琼突然张口喷出一股鲜血,直溅得欧阳玉儿满头满脸,殷红斑斑。

紫燕急问道:“好端端地,怎会忽然变成这样了?”

黄燕接口道:“还不快些闭住他的穴道……”纤手一扬,便欲动手。

欧阳玉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不行!他此时内脏血气掀腾,正因无处渲泻,才使淤血从口里喷吐出来,假如再闭住穴道,必然全身血管迸裂,更无法施救了。”

墨燕惊问道:“是什么原因使他血气掀腾无处渲泻呢?”

欧阳玉儿含泪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可能是他服用过什么激发真气的药物,却没有及时行功使药力化开。”

又吩咐云岭双煞道:“你们别强扶住他。让他躺下来,尽量使四肢百骸松散一些。”

双煞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将桑琼平放在舱板上,只见桑琼胸部剧起剧落,吐气如雷,喉中咯咯作声,竟然耳鼻也渗出一丝丝血水来。

梁氏兄弟束手无策,急得满面流泪,颤声道:“欧阳姑娘,求求你快想个主意,救一救咱们帮主!”

欧阳玉儿心里比他们更急百倍,硬咽道:“这还用你们求我?可是,咱们不明白他吃的什么药物,一怎知道从何下手啊!”

墨燕蹩眉片刻,忽然心中一动,道:“既是真气鼓动过剧,血气无处渲泻,何不用‘隔体渡力’之法,帮助他诱导真气,重归紫府丹田?”

欧阳玉儿道:“隔体渡力必须由内功修为高过伤者的人才能施为,否则,不但对他没有帮助,反会害他真气走岔,弄得两败俱伤!自们这些人,谁也无此自信。”

墨燕道:“一个人不够,可以大家合力试试?”

梁氏双煞毅然道:“咱们兄弟愿合力一试,即使无功,宁与帮主同死。”说完,双双盘膝跃坐,梁金豪伸出右掌,紧紧按在乃兄背心“命门”穴上,梁金虎轻轻把桑琼翻了个面,一手与梁金豪左掌相握,一只手却搭向桑琼‘命门”大穴。

紫燕忙吩咐船家升帆,大船缓缓驶离了“鹤唳岛”。

云岭双煞闭目运功,催动真力,由命门穴源源注人桑琼体内,过了半盏热茶时光,桑琼脸上红潮稍稍减退,双煞却已经面色惨白如纸,显得有些后力不继了。

欧阳玉儿惊道:“咱们快些助一臂之力,双煞不行了。”自己当先绕去梁金豪身后,盘膝坐下,其余三燕也匆匆准备,合四人修为,倾力输注给云岭双煞。

北宫四燕武功得自欧阳天寿亲传,内力都比双煞深厚,如今六人合力施为,足耗了半个时辰,总算使桑琼体内宛若怒涛澎湃的血气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复归均匀,脸色也恢复正常,俯卧舱面科安然睡去。

四燕和双煞撤掌收力,一个个却已经筋疲力竭,儿成虚脱,直到日影西沉,晚霞满天,才先后站起身来。

欧阳玉儿检视桑琼之后,长长叹息一声,道:“总算侥幸,暂时无碍了。”

紫燕问道:“五妹的意思是说,咱们还没有使他真正痊愈?”

欧阳玉儿苦笑道:“咱们不过暂时压抑住那股横冲直闯的真气,阻止血脉破裂,就像在沸煮的水中,注人一瓢冷水,井不是釜底抽薪的办法。”

黄燕惊讶地道:“咱们耗了这样大力,能使他安静多久呢?”

欧阳至几道:“最多六个时辰。”

众人听了,不觉都倒抽一口凉气,黄燕又问道:“六个时辰以后,他还会发作?”

欧阳玉儿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发作的时候,会比这一次略轻,咱们已有一次经验,只要及时施救,仍然可以再压抑得住。”

黄墨不禁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骇然道:“难道就没有方法根治,今后永远要每隔六个时辰渡力一次么?”

欧阳玉儿叹道:“咱们连起因都不知道,如何能有根治的方法?”

大家面面相觑,却忧形于色,四燕之中以欧阳玉儿天赋最佳,武功也最高,她既然说得如此肯定,自非危言耸听,可是,每隔六个时辰渡力一次,无论对双煞或四燕未说。都是一项极沉重的负担,人,究竟是血肉之躯,常此消耗下去,等到六个人精力耗尽,那时又怎么办?

这疑虑,人人都想到了,却谁也不愿说出来,双煞满腔忠义,但求能救得桑琼,久暂并不关心,紫燕等三人则深知欧阳玉儿对桑琼的一片痴情,假如提到半句“为难”之意,恐怕会引起她的误会,倒像是大家珍惜自己,不肯耗力相助了。

默然许久,紫燕才转问双煞道:“你们二位是跟随桑公子同来的,可知道他服食过什么激发真气的药物没有呢?”

双煞一致摇头道:“没有!除了在川西落凤峡,曾服过半罐‘力士泉’泉水,发过一次病,,昏睡了三天三夜,后来全仗太阳谷麦姑娘用独门‘截脉续命’之法,将帮主体内真气逼聚在右腰天枢穴,这些日子,就再没有发作过。”

欧阳玉儿听得眼中一亮,忙接口问道:“那是多久的事?”

梁金虎想了想,道:“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欧阳玉儿急急又问:“那一次,也像今天这样情况吗?”、梁金虎沉吟了一会,却摇头道:“好像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一次,帮主只说心里绞痛,脸色不红,反而十分苍白,而且,也没有吐过血。”

欧阳玉儿双眉一皱,竟陷入沉思,没有再开口。

墨燕耸耸肩头‘,道:“我想他不会胡乱服用药物,除非在逍逍遥武库中得到什么奇珍异品,那就难说了。”

双煞道:‘勺B们遇见各位姑娘的时候,帮主尚未进人武库,是否真如姑娘所说,却不敢断言。”

紫燕轻叹道:“真要是得自武库的奇珍异品;又何至弄得这般严重…”

一语未毕,欧阳玉儿忽然混身一震,脱口道:“千年冰蚕蛹!千年冰蚕蛹!对!一定是那东西!”

众人齐吃一惊,不约而同注望着欧阳玉儿。

紫燕道:“五妹,你怎知一定是千年冰蚕?”

欧阳玉儿没有回答,却转问墨燕道:“三姊,你不是在山腹水潭里,被一条金色怪鱼所困吗?那条金色怪鱼游过的地方,潭水立刻结冰,可对?”

墨燕茫然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

欧阳玉儿又转过头问紫燕道:“当时,你和二姊正束手无策,潭水忽又溶解,桑公子就在那时候,从水潭救起三姊,可对?”

紫燕连连点头道:“是啊!一点也不错!”

欧阳玉儿脸上遍布欣喜之色,道:“这就对了,潭水结冰,证明那金色怪鱼正是千年冰蚕;后来冰层忽溶,桑哥哥救三姊上岸,证明冰蚕已经被他捉到了。”

紫燕想了想,笑道:“五妹别忘了,那条怪鱼是活的,谁听说过蚕会在水里游动!”

欧阳玉儿也笑道:“假如是在冰层里窜游,并非决不可能。”

紫燕又道:“就算那条怪鱼是千年冰蚕,也还没有结成蚕蛹呀,活的蚕能吃吗?”

欧阳玉儿黛眉一场,道:“既有蚕,就会结蛹,灵物奇珍,怎能以常情论断?”

紫燕哑口,默然片刻,才道:“看来五妹已经确定那是千年冰蚕了,飞云寺凌镜老和尚说过,欲使桑公子散破的真气复原,必须千年冰蚕蛹,如今桑公子巧获灵物,应该对他有所助益才对,怎么反而……”

欧阳玉儿自然明白她未尽之意,脸上笑容略隐,黯然叹息一声,接道:“但凌镜大师也说过:在服食千年冰蚕蛹之后,七七四十九天内,必须由三位修为一甲子以上的内家高人,合力替他打通全身脉络,使真气重新凝聚,才能约束自如,归于正用,这段时间内,最忌妄运真力跟人动手。”

紫燕等恍然而悟,不期同声微嘎,相顾颔首。

欧阳王儿继续说道:“这道理,桑哥哥不是不知道,我猜他昨夜一定在暗中偷听到咱们的谈话,所以才留下刀剑双匣,服下冰蚕蛹,为了帮咱们夺回船只,不惜孤注一掷,妄提真气……”

墨燕抢着问道:“要是七七四十九天内,找不到修为一甲子以上的内家高人,怎么办?”欧阳工儿道:“难免全身脉络爆裂,血尽而”语声倏忽顿止,下面那个“死”

字,没有说出口来。

墨燕是个爽直性格,大声道:“修为一甲子的高人,世所罕见,何况还须三人合力,我看太难了………”

紫燕连忙瞪了她一眼,接口道:“其实也不太难,内家修为,端视心法和天赋,并不能用修为的日子衡量深浅,有些人苦修数十年,所得极少,有些人巧获门径,年纪轻轻功力已深港博大了”

墨燕还未体会,又道:“话虽如此,但这种奇人到哪儿去找呀?”

紫燕沉声道:“事在人为,你怎知就找不到?”语气中已流露不悦,墨燕望望她,才警惕住口。

欧阳王儿却淡淡一笑,道:“难的是千年冰蚕蛹,病因既明,其他就容易了,大姊,烦你跟船家商议一下,立即扬帆归航,但要改变航程,咱们愿意重酬资费。”

紫燕道:“改变航程到何处去?”

欧阳玉儿道:“直驶津沽,赶回天寿宫。”

口口口

天寿宫,建于燕京西郊石景山麓,永定河旁。

依山面水,绿瓦红墙,一连五进深院,尽是巍峨高楼,飞檐。

时间已是深夜了,第三进庭院内一栋金碧辉煌的大厅,仍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厅门敞开着,两名青衣小童垂手侍立在长廊下,厅内另有两名稚龄丫环,一个捧着茶盏,一个托着痰盒,必恭必敬站在一张虎皮交椅后面,垂目低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交椅上却是空的,一位身着蓝绸长衫的斑发老人,正负手在厅中徘徊。

那老人长髯及胸,面红似枣,浓眉下覆盖着一双精光闪烁的丹凤眼,身躯伟岸而轩昂,只是举步间,左足却有些微跛,使他的身子,显得略见向右倾斜。

老人看上去将近六十,但无论面色和身裁,都令人有一种硕壮的感觉,如非那只微跛的左脚,买较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更健壮。

大厅内肃静无声,除了偶尔一现灯蕊爆花,几乎落针可闻,蓝衫老人虽然不停地走来走去,衫角竟深垂不扬,脚下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他,正是名震字内的一代奇人,手创燕京“天寿宫”的欧阳天寿。

徘徊碟踱,忽然步履一顿,扬起头来,两名侍女急忙闪身迎上前去,一个掀开茶盏盖子,一个屈膝半跪,举起痰盒。

欧阳天寿却挥了挥手,道:“下去吧!这儿不须你们待候。”

两名侍女没有动,其中捧着茶盏的一个恭声道:“婢子们不敢,琴姑娘特别嘱咐过,请老爷子多保重玉体……”

欧阳天寿眉头一皱,不耐地道:“又是琴姑娘!究竟你们听她的话,还是听我的话?我已经说过三遍了,叫你们下去”

话未完,忽有一个娇脆的声音接道:“老爷子今天是怎么啦?火气这样大!”随着话声,一阵香风扑鼻,屏风后婢婷袅娜转出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绝色少妇,水削肩,鹅蛋脸,翠绿色衫裙,一张赛雪欺霜的面颊上,荡漾着醉人甜笑。

这少妇美是美得毫无瑕疵,却令人猜不透她的身份,从衣着看,分明是个大丫环,但语气神情,又像半个主人,欧阳天寿中年丧偶,并未续弦,也没有听说置过侍妾,少妇身份越发像个谜了。

欧阳天寿望了那绝色少妇一眼,竟像消了一半火气,摇摇头道:“你也太不放松我了,整天整夜弄这些丫头跟在后面,就像牛皮糖似的,摔不掉,撵不走,叫人看见就心里烦。”

绿衣少妇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老爷子也该体谅咱们做下人的孝心,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

欧阳天寿插口道:“为了什么?我本来好好的,被你们一会儿参茶,一会儿补品,倒摆布得成了痨病鬼一样了!”

绿衣少妇点头笑道:“好好好!老爷子心烦,叫她们拿下去不就得啦!何苦又生这么大的气呢!”一回头,脸上笑容忽然凝成了冰,沉声道:“下去吧!不用呆在这儿了。”两名丫环如奉纶音,疾步低头退去。

绿衣少妇转过脸来,笑靥又浮上粉颊,柔声道:“老爷子,这么晚了,干嘛还不想休息?”

欧阳天寿摆手道:“唉!你不知道”

绿衣少妇道:“正是不知道,才请问老爷子呀!”

欧阳天寿黯然叹了一口气,道:“艳琴,你”

“咳!”绿衣少妇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樱唇向厅外努了努,暗暗使了个眼色。

欧阳天寿才记起廊下还有两名小童,浓眉一剔,沉声叱道:“谁叫你们鬼鬼祟祟站在那儿?”

两名小童一齐躬身应道:“小的们今夜轮值迎凤阁。”

欧阳天寿挥手道:“不用了,统统给我滚出去!”

两名小童应了一声“是”!躬身而退,刚离长廊,欧阳天寿又想起什么事,大声道:

“不许去远了,退到园门外等着,听候传唤。”

那被称为“艳琴”的绿衣少妇一直笑盈盈注视着欧阳天寿,见小童去后,顺手将虎皮椅拉了过来,柔荑一搭欧阳天寿肩头,吐气如兰,轻轻道:“好啦!坐下来消消气吧,我替老爷子捶捶腿,老爷子把事情说给我听听。”

欧阳天寿坐了下来,艳琴忙又用一只锦凳为他搁好左腿,自己却斜坐地上,轻捏粉拳,一下下捶着。

这时候,叱咤江湖一代大侠的欧阳天寿,好像变成了一个苍迈衰弱的老人,闭目仰头躺靠在椅中,显得竟是那么虚弱。

他一只手扶搭在椅柄上,另一只手却无限爱怜地轻抚着身边娇艳如花、善解人意的侍女艳琴,哺南道:“滔滔浊世,莽莽江湖,唉!这日子也叫人过厌了,人若不为虚名所累,退隐深山,悠游林泉;无牵无挂,无忧无虑,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艳琴听着听着,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当什么大事让老爷子心烦,敢情是为这个?”

欧阳天寿道:“艳琴,我是说的真心话。”

艳琴笑道:“老爷子威震天下,领袖武林,一呼百诺,又有什么不好呢?”

欧阳天寿喟然道:“人总是要老的,短短数十年,纵能独霸宇内,也难保没有衰败的时候。”

艳琴道:“那是指一般俗人,咱们天寿宫却永不会衰败。”

欧阳天寿道:“怎见得?”

艳琴笑道:“天寿宫基业稳固,高手如云,就算老爷子退休了,还有五位身负绝技的姑娘……”

欧阳天寿霍然张目道:“我烦的正是她们!这几个丫头大令人失望了。”

艳琴讶道:“为什么?”

欧阳天寿长叹一声道:“等一会你就明白了,谁会相信我半世英名,竟葬送在她们身上。”

艳琴不觉住手,仰面追问道:“五位姑娘不是到江南去了么?”

欧阳天寿哼道:“谁说不是,但今天午后接到的急报,丫头们已经返抵津沽,而且——”

正说到这里,园外忽然朗声通报道:“禀老爷子,四位姑娘返宫!”

艳琴急忙站起身来,惊呼道:“什么?四位?””

欧阳天寿眼中飞快地闪现一抹泪光,怔忡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叫她们进来!”话声颤抖,竟有些嘶哑。

园门口首先出现两盏宫灯,紧随灯后的,是八名黑衣壮汉,合抬着一口乌漆棺木;欧阳玉儿和其余三燕分列两行,低头扶棺而进,一个个云鬓松乱,面白如纸,憔悴而萎顿的脸上,泪痕斑斑,憾容遍布。

艳琴倒吸一口凉气,娇躯猛然震颤,眼中顿时散射出无限惊骇之色。

欧阳天寿伸出左手,扶搭在她肩头上,凄声道:“不要怕,那是婉丫头……”

惨淡灯光引导下,四燕和棺木缓慢地穿过庭院,走上敞厅门前石阶,在厅门外停住了脚步。

欧阳天寿沉声道:“抬进来!”

八名壮汉应声垂头,将棺木抬进了大厅,四燕一齐撤手,含泪检枉,低叫道:“爹爹——”

欧阳天寿泪光又现,却被自己紧闭嘴唇忍了回去,颤然起身,一步步走近棺旁。

抬棺壮汉垂手退开,两名执灯小童,却轻轻掀起棺盖,欧阳天寿低头向棺中望了一眼,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奔眶而出。

艳琴连忙示意小童盖棺,一面轻轻道:“老爷子,请保重千金之体。”

欧阳天寿没有理睬,只是仰起头来,目注厅外夜空,久久,才叹了一口气哺哺道:“好好一个温婉娴淑的孩子,就这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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