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换下泥水弄脏的衣服,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楼上楼下的从我这间很小的房子里找出几张创可贴把我的伤口给”糊”了起来。我看着自己受伤的部位,很庆幸只有一个地方受伤,按照伤口和被创可贴覆盖的范围来看,如果我身上有20处这样的伤口,我会被藤井树和菲儿将我像木乃伊一样地包裹起来。

“我没事了,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有事吗?”在藤井树帮我”糊”上最后一块创可贴的时候,我说了这句我并不想说的话,但是我不可以自私到利用这个小伤来挽留藤井树。

“菲儿妈妈不在家?”藤井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啊,不在。”现在的我也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那你们谁做饭?”

“应该是我吧,总不能叫这个小美女下厨吧。”

“我也会做的。”菲儿在一边不服气的插话。

“看不出来,一个大男人也会做饭。”

“你不要这么说,现在找个男人会做饭的比找个女人能下厨的要容易多了,现在的女孩除了会打扮自己之外,家务事能会做几样?现在的男人倒是越来越样样精通了。”说到女孩做饭这个问题,我有我的意见,以上我说的我认为都是大实话,现在的男人那才叫不好当,要找个老婆,那你得有房有车会赚钱,娶个老婆回家之后,你还得把家务事一把抓,除此之外,你要懂得浪漫,懂得哄她开心,我就不明白,这个赚钱男人包了,家务事男人做了,连营造浪漫这种相当需要创意细胞的活也做了,现在的女人都做啥?难道就是把一堆号称含有许多英文字母营养成分的东西往脸上抹?以及用大把大把的”纸质印刷品”拿出去换回一件一件的”布料装饰品”?

“哪像你说的,大男子主义。”藤井树一反平时温柔的作风,给了我一个不屑的表情。

“我哪有,现在男人哪还能大男子啊,下厨这种小男人做的事都做了,还大男子呢。”

“那你说说,你会做什么菜?”

“我会炒个青菜,炒个鸡蛋,炒个茄子什么的,总不成问题吧。”

“你就让菲儿吃这个?”

“吃这个怎么了,口味好就成了。”

“一点都不好吃。”菲儿这个丫头什么时候插话不好,偏偏选这个时候插。

“大男人,看在你手受伤的份上,让你看看你眼里的小女人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做,是不是只会把一堆号称含有许多英文字母营养成分的东西往脸上抹。”等等,后面这句应该是我的心里活动吧,这样她也能知道?

“你管的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心”是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一句台词,我想说的是,你限制了我的身体,却不可以限制我的思维,因为我的思维已经开始无边无际地展开幻想。因为我的伤势(可能不算严重,但是我可以人为让它”恶化”),藤井树将要每天来照顾我和菲儿,利用这种近水楼台的机会,我将全面展现我的优点和魅力,让她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不知不觉的对我产生我无限好感,最好是产生那种”这么好的男人,如果没有结婚就好了”的念头,那个时候我再设计一个浪漫的环境,以感人的话语告诉她,其实我是单身,菲儿是我的侄女,然后……

“爹,你笑什么呢?”

“我,我有笑吗?”

“饭做好了,你们两个快点去洗手,准备吃饭了。”藤井树在餐桌边叫到。这画面也太幸福了吧,我的印象中这么美好的画面最近一次出现那也要20年前,我老妈呼唤着我和老爸吃饭的时候了。现在这个画面再次出现,我的角色还发生了一点变化,我扮演我老爸的角色了,真不可思议,这一切要是真的话……

“行了,我知道要去洗手,死丫头你不用掐我吧。”菲儿这丫头又打断了我的幻想,只是今天我的幻想怎么这么多?我已经很久没有对家庭生活有过幻想了,难道真的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久了……

“谁叫你又一个人发呆傻笑。”菲儿拉着我的手往洗手间拖。

藤井树还真的在局部(仅仅局限在藤井树的身上)改变了我对现在女孩的印象,就我们家冰箱里那点东西,她还整出了两荤两素一道汤,别说那香味扑鼻,色彩搭配也算漂亮。

“我看你不是老师吧?”

“那是什么?”

“专业厨师。”

“这下知道现在的女孩不是什么都不会了吧?”

“那是因为你不是现在的女孩,不是,你不是女孩,不是,你和现在女孩不一样。”

藤井树又让我心跳了一下,因为她嗔视了我一眼。都怪这个社会,如果放在从前,女人这么看男人一眼,那还不是眉目传情?可是现在,我都不敢确定这算不算友善的目光。

“哎,你不吃饭?”藤井树去沙发上拿起了她的包。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俩吃吧。”

冬天来了,我们这座城市自从建立以来,似乎就没有过春天和秋天,从穿短袖很快就进入了穿冬衣的季节,而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下午三点,我接到藤井树的电话,听到的却是一个不好的消息,菲儿生病了,高烧超40度,我有些慌乱。虽然我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菲儿,但是作为一个大老爷们,还是容易犯下粗心的毛病,昨晚菲儿有些精神不济,我完全没有和生病联系到一起,如果我能够早一点警觉,也许菲儿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冒着老板对于我这段时间工作表现强烈不满的压力,我还是向他请假,赶往医院。

我冲到医院的时候,菲儿已经睡在病床上挂水,藤井树陪在一边。

“怎么样,是什么病?”

“医生说是病毒性感冒,但是因为病毒进肺,所以引发高烧,情况比较严重,可能会出现连续高烧。”

“哎,”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点注意到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你别紧张,应该没事的。”藤井树居然拉起我的手,轻轻的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一股暖暖的感觉侵袭我的全身。我有了一次长时间和藤井树四目相交的机会,那种静静的看着对方的感觉似乎可以让时间暂停,可惜时间终究要开始继续运行。

“学校还有点事情,我可能要先走了。”

“哦,没关系,谢……。”藤井树用眼神示意让我想起我们的约定。

“我走了,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藤井树离开了,我坐在菲儿的床边,看着菲儿的小脸,紧缩的眉头,她现在应该是很难受。原本作为我们陈家第四代目前唯一的产品,菲儿应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对,可是菲儿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被很多人宠爱过。菲儿是个极懂事的孩子,我认为极懂事的孩子的形成,就是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宠爱,宠出来的孩子很少可以这么懂事,而不被宠的孩子反而容易变得坚强。这小丫头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外貌,长大之后一定会迷到万千众生吧,也许到那个时候,现在受的这点苦就可以得到回报了。

“爹。”菲儿睁开眼睛看着我。

“你醒了,难受吗?挂水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要不要上厕所,想吃点什么?”我恨不得一口气问完我所有想问的问题。

“我没事的,有爹陪着我就行了。”菲儿嘴上这么说,但是从她的表情可以知道她一定很不舒服,有谁可以发烧40度还能舒服呢?

“那你再睡一会吧,爹在这陪着你,等你挂完水,爹再给你弄点吃的。”

菲儿乖乖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但是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不放,生怕我会离开的样子。

菲儿年纪小,身体素质并不算好,血管很细,所以挂水的时候使用的是最细的针头,我又担心菲儿挂水的速度快会让她有不适的感觉,所以把速度也调节得很缓慢,两大瓶三小瓶的药水,挂了快五个小时还没有挂完。这个期间,我就一直坐在菲儿身边,抓着菲儿的手,或者说菲儿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不敢有大的动作,因为菲儿处在一种很浅的睡眠状态,我稍微的举动都可以让她惊醒,这五个小时,对我的膀胱进行了严峻的考验,俗称“憋尿”。现在已经是八点多钟,我还真有点坚持不住了,不仅仅尿急,连肚子也连续地表示抗议,咕咕作响,可是眼看还有半瓶药水,我怎么都要坚持一下了,如果我离开的那一会儿,菲儿醒来,她一定会害怕的。

“还没有挂完?”随着这句话,我看到藤井树拎着不少东西,出现在我身边。

“嗯,还差半瓶,你怎么来了?”

“现在都八点多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带了点东西来给你们吃,这是给你的,这些粥是给菲儿的,我放在保温瓶里面了,一会等菲儿醒来应该还是热的。”

“外面下雪了?”我注意到藤井树的头上有些湿漉漉的,还有一点没溶化的雪花。

“嗯,今年第一场雪,我们这好几年没下雪了。”藤井树脸上呈现一种孩子气,对下雪充满了兴奋的感觉。

“麻烦你了。”

“又来了,不准说这些,你快点吃饭吧。”

“饭等一下再吃,你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你帮忙我照看一下菲儿,我得去趟洗手间,我已经憋了快两个小时了。”

藤井树露出一个微笑:”快点去吧。”

“这……”我指了指菲儿抓着我的手。藤井树很轻柔的将菲儿的手扳开,用她的手代替我的手让菲儿抓着,她弯着腰,几捋头发散落下来,拂过我的脸,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香味。

“想什么呢?还不快去。”藤井树轻轻地推了我一下。

十点多,菲儿已经挂完水,喝了点粥,又睡了。我和藤井树坐在菲儿的床边,整个病房非常安静,连我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够听见,或者说我的呼吸有点太大声了。

“不早了,你……”已经麻烦了藤井树一整天了,虽然我很希望她可以陪在我的身边,但是我不可以这么做。

“嘘,你过来看,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雪。”藤井树走到我侧面的窗户前。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几个小时的努力已经将世界覆盖成白茫茫的一片,站在窗边看着漫天雪花,有种宁静惬意的感觉,这个城市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大雪了。

“你在想什么?”美女老师在我耳边轻声说到。

“没想什么,”这一刻我的思维还真的没有幻想,只是享受着这种宁静,”觉得和你站在这里看着外面的雪很舒服。”

我和藤井树被夜色包围着,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雪,我们站得很近很近。

“陈哲……”藤井树轻轻叫了我的名字。

“嗯?”

“你是个好人,你善良、乐于助人,大度、不计较得失,真诚、待人和蔼,还有一点傻傻的幽默感。”

“这算是夸我吧,可惜这里面没有一条是硬件设备,全是软件,这年头只流行看硬件设备,例如:身高、长相、收入、家产。”

“别打岔,”藤井树瞪了我一眼,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说,”你还是个好爸爸,你对菲儿的细心照顾,对菲儿的感情,让我很感动。哎~~”藤井树悠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想这口气应该来自于好爸爸三个字吧,现在是解释的最好时机,我必须告诉藤井树我不是菲儿的亲爸爸,我目前还是单身未婚人士。

“其实我……”

“爹。”菲儿突然醒来,让我的解释只说出了三个字。

深夜十二点钟了,藤井树还没有离开医院,外面这么大的雪,成为她留下的理由,不论什么理由,只要她能留下,都让我觉得非常开心。她应该是累了,已经趴在菲儿的床边睡着了,我把外衣盖在她的身上,虽然医院的空调系统在夜里不那么充分,我可以感受到强烈的寒意,但是能够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反而让我觉得心里很暖。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熟睡时候的脸,不仅仅是美丽,还有一种纯真的可爱,鼻头微微耸动的时候,真的让我有想吻她一下的冲动,当然我不能这么做。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美女,一个小美女,烧应该退了不少,因为菲儿的面容平和了很多,撅着的小嘴,让她显得越发的让人怜爱,不能亲大美女,我怎么也要亲一下这个小美女的脸蛋。

我双臂环在胸前,坐在两个美女的身边,用最大的意志力抵抗寒冷,守护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学校门口这个场景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到目前为止,这是我和藤井树能够相遇的最佳场所,但是今天似乎有人想抢占这个场景。一辆出品自一家叫作bayerischemotoren-worke的车厂(你不知道这是哪家车厂?那你把每个英文单词的第一个字母组合拿出来放在一起就知道了),Z4系列的敞蓬跑车停在学校的门口,敞篷车的主人很勇敢,因为他在这个尘土飞扬的城市敞着蓬跑过来,他目前的头发颜色已经被尘土”挑染”成土黄。敞篷车的主人用一个很帅气的跨越姿势直接从车门上方跳了出来,虽然我内心用念力希望他摔一个难看的姿势,但是他落地很稳,他用五根手指插在头发中的方式,猛然向后梳理了一下头发,带着扬起的尘土,赶在我之前迎上带着菲儿走出校门的藤井树。

我以为今天我只能和菲儿两个人回家了,但是藤井树带着菲儿径直向我走来,来到我的身边,和我一边一个拉着菲儿的手,呈现给喜欢敞着蓬跑的那位先生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说到:”张旭,有件事情我妈没有对你说,但是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不然对你不公平,其实我结过婚,还生过一个女儿,这位就是我前夫,这个就是我女儿。”

那位喜欢敞着蓬跑的先生显然非常吃惊,当然我也非常吃惊。不过,我决定如何面对这种让我吃惊的场面,比那位喜欢敞着蓬跑的先生来的容易,因为通过藤井树的话我可以清楚的知道她对于这位先生并没有我原本以为的好感,选择让我假冒她的前夫,必然是想拒绝这位先生,无论是什么原因藤井树要这么做,总之她想拒绝别人我都乐意帮忙,我及时地也给了这位喜欢敞着蓬跑的先生一个歉意的笑容。

这位先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们三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菲儿身上,他的想法,我和藤井树都很明白,证明这件事情是否真实的关键,并不在我和藤井树身上,而是在眼前这个正左顾右盼,对于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的菲儿身上。看来要功败垂成了,别说现在菲儿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没有注意,就算她注意了,以她六岁的年龄,怎么能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并及时作出反应。

这位张旭先生盯着菲儿,大概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来询问菲儿,我和藤井树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可是我错了,我太低估我们陈家的优良血统,尤其菲儿这个集优良血统为一身更胜于我的精灵般的孩子,我可以在两岁识字,三岁下棋,四岁完成百以内的加减乘除,菲儿为什么不能在六岁的时候明白眼前的局面?

“妈,我们回家吧。”菲儿淡定自若地看着藤井树,然后伸开双臂等待藤井树的拥抱,那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的表演比起我和藤井树简直就是外行和影后的区别。在藤井树把菲儿抱起的那一瞬间,我看见那位喜欢敞蓬跑的先生眼神中露出的崩溃。

回家的路上,我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敞篷车的主人是藤井树妈妈帮她物色的恋爱对象,不仅仅是那个敞篷车的主人,藤井树的妈妈还帮她物色了许许多多的选择目标,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特性——家财雄厚。不仅如此,藤井树的老妈一直以来希望藤井树最好能嫁个外国人或者是外籍华人,并且指定国籍是美国,希望借此能在她和藤井树老爸退休之后,去美国居住。藤井树就这个问题和她妈妈经历过无数次的争论交锋,但是都无法说服固执的老妈,藤井树很无奈,只有妥协性的接受会面的安排,在每一次会面的时候,藤井树都会找寻理由让对方自动退缩,一直以来都很成功,直到这个喜欢敞着蓬跑的先生出现,藤井树用了各种理由,这位先生依旧坚持不懈,然后就出现了刚才的那场戏。你想说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有父母如此干涉子女恋爱婚姻问题的?我想你错了,虽然自由恋爱在我们这个社会已经推广了几十年,但是父母对于子女的婚姻依旧存在着强大的影响力,开明的父母尊重子女的选择固然是可喜的现象,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给子女安排自己认为幸福的婚姻也是常见的事。

“你是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我问出这个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

“没有啊。”

“可是上次你电话里和人约会的时候,似乎很……亲密的状态。”

“你想什么呢,那就是我妈啊,那天她帮我介绍认识的张旭。”

“真的?”我毫不掩饰的呈现了我喜悦的表情。

“是真的,不过你干嘛这么开心?”

“我,这个,啊,你为什么不尝试去和你妈给你介绍的人相处?没有人说有钱的人就不好。”

“这不是有钱和没钱的关系,而是我不想接受我妈给我的这种安排,我想自己去找到我自己另外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