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静的航行

第五天1912年4月14日

第十一章平静的航行

风从西南方吹来,温和中夹杂着凛冽。福特尔夫妇在主甲板上散着步,借以消化掉一等舱餐厅里提供的丰盛的早餐(福特尔错误地要了两分烤羊肉片与熏肉〕。这对夫妇发现没有什么比这清新而寒冷的早晨更令人感到愉快的了:水平线在稍稍褪色的蓝天下恣意舒展着,大海闪动着蓝灰色的光芒,几片毛绒绒的白云在天空中徜徉。

“我希望我做了正确的事情。”福特尔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他穿着长大衣。

梅尔裹在她的水獭皮大衣里,用两只手抱着她丈夫的右臂。“我知道你做的没错,亲爱的,即使你做的不对——你由于同情而犯错误……也没有什么好责备的。”

“好吧,等着看看船长对我的建议会是什么态度。”

“他当然会表示赞同。”梅尔说。

当他们散步时,他们看到了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个男人,史密斯船长,他正在视察他的船,那是海上所有客船上的一种神圣的仪式。史密斯船长穿着白制服,胸前挂着勋章,袖口镶着金边儿,率领着由他各部门的首领组成的仪仗队——大副,首席工程师,主要乘务员,事务长,甚至还有老奥罗夫林医生。他们都穿着制服,从主甲板到锅炉房,从船头到船尾,每一个可疑的角落,每一道缝隙,都逐一检查了一番。

只有福特尔知道,为什么今天早晨的视察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在通常情况下,史密斯船长总要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率领他的署下视察轮船,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举行教堂礼拜活动,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但是,今天他晚了半个小时,只因为他要与福特尔与伊斯美开一个小会,这是伊斯美要求召开的。

“我已经告诉了史密斯船长昨天晚上在读写室里发生的事情。”伊斯美说,他的嘴角由于激怒而扭曲,这使他的胡子可笑地抖动起来。

这三个男人再次坐在舵手室旁边史密斯船长的客厅里的圆桌前,一个乘务员为他们端来了咖啡与茶——福特尔要了咖啡,他一边往咖啡里加奶油与搪,一边搅拌着咖啡——伊斯美与史密斯船长要了茶,然而他们一口都没有喝。

“真的?”福特尔夸张地耸了耸肩,“那可是夜晚的娱乐活动。”

“我不这么认为。”伊斯美说。

史密斯船长开口了:“从伊斯美先生告诉我的情况看,我猜您已经找到了我们要找的凶手。”

福恃尔与史密斯船长之间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船长早已知道了福特尔的计划,并对此表示赞同,他甚至还为福特尔安排了降神会使用的读写室。但是伊斯美没有发觉这一点,福特尔很高兴为史密斯船长掩盖这一切。

船长接着说:“然而,伊斯美先生说昨天夜里,当他事后找到您时,您拒绝证实您的发现。”

“说得对。”

船长皱起了眉头,“您是说您的确找到了杀人凶手?”

“我是说我的确拒绝去证实布鲁斯的怀疑。”

伊斯美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咖啡杯与茶杯都弹了起来,溅出了一些液体。“如果我们有个凶手在船上,我们必须行动起来,立刻行动起来。”

福特尔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越过杯口微笑着望着他,“为什么?因为现在艾斯特、古根汉姆与其他社会名流都清白了——有问题的只是一个保姆——这不会那么令人难堪?"

伊斯美拉长了脸,厌恶地抱起双臂,“我不能忍受您的侮辱,福特尔。”

“好吧,那么,”福特尔说着,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我为什么不离开,去干我自己的事呢?”

“先生,”史密斯船长说,伸出手拉住福特尔的手臂,“请坐下,先生,让我们别再意气用事,把注意力集中在事实上。”

“好吧,”福特尔叹了口气,耸耸肩,又坐回到椅子上,“事实是,如果船上有任何一名凶手——即使这名凶手不是社会名流——这也会为您这艘巨轮的处女航抹黑,布鲁斯……还有您的最后一次航行,船长。”

“也许是这样,”史密斯船长叹息了一声,“我们有两具尸体,没有办法把他们藏到地毯下面去。”

福特尔向前探了一下身,抛开了他那种随意的慢不经心的语调,换上了一种严肃的口气,“那个姑娘,艾丽丝·克利沃,是出于自卫,克莱夫顿想要强xx她……”

“什么?”伊斯美叫了起来,眼睛睁大了。

“……而且,后来克莱夫顿的同伙罗德也因同样的原因粗暴地对待她。”

史密斯船长皱起了眉头。“说得详细一些,先生。”

福特尔把情况详细地说明了一番,只是省略掉了艾丽丝·克利沃从克莱夫顿的梳妆台上偷钱的事儿,这些钱当中或许就有伊斯美付给那个敲诈者的勒索费,福特尔猜测着。

“我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伊斯美说,他的关切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但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事情。也许在某种情况下,她能得到赫免。”

“我不这样认为,”福特尔说,“她有着那样一段历史,您能想象得出那些敏感的新闻界会怎样借此大作文章吗?‘婴儿杀手再次行凶——在泰坦尼克号上!’这也许会为您的船只起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我的上帝,”伊斯美说,“如果我们不揭发这件事,还会有孩子被她蒙蔽!”

“她已经答应船一到港口,就离开爱里森一家。”

“福特尔先生——您为什么要为这个女人开脱?”史密斯船长问。

“因为这是基督徒应该做的事情。我意识到这是一艘英国船,而且我们正行驶在北大西洋当中,先生们,在这里,我们对自己有司法权,让我们暂且行使一下司法权,不要把这个女孩交到腐败的纽约警察与饥饿的新闻记者手里。让我们给这个不幸的女孩一个机会,正如我的祖国给那些移民们一个机会一样。”

“我看不出来我们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伊斯美说,他绞着双手,显然希望他能够做到这一点。他那苍白的脸色表明他已经开始考虑到一旦这件事暴露出来,那些堕落的新闻界会给他的轮船造成怎样的影响了。

“不论你们决定怎么办,”福特尔说,“我都建议你们毁掉那两个勒索者收集的证据。”

伊斯美第一次大笑起来,但是他的笑声中并没有喜悦的意味,“见鬼,先生!早些时候,您还固执地要求我们‘不要’毁掉这些东西。”

“早些时候,我以为它们会成为证据。”

“它们是证据。”史密斯船长提醒他们两个人。

“说对了,”福特尔说,“一旦它们落入到那些纽约警察的手中,它们就会成为玷污您一等舱乘客的名誉的证据。你们读过那些东西吗,先生们?”

伊斯美避开了福特尔的视线,“我们,呃……浏览了一些。”

史密斯船长说:“我们没有仔细检查过那些垃圾。”

“好吧,如果你们看过了,你们就会知道,那些东西会令一些人十分尴尬……而其余的那些人,像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一个好人,就会因此被毁掉。”

史密斯船长仰起了头,他的眉毛挑了起来,“先生——您想让我们把这些东西藏到地毯下面吗?”

“你们为什么不把它们扔到海里呢?”

伊斯美惊奇地问了一句:“连同冷冻室里的那两具尸体?”

福特尔点了点头,“我正想这样建议你们。”

史密斯船长说:“先生,您曾经提醒过我们,那些勒索者,即使是恶棍,也会有一定的社会关系……”

“克莱夫顿先生死于心脏病猝发,在睡眠中——这是自然死亡;罗德先生显然因为他朋友的死亡而过于悲伤,他喝了很多酒,在甲板上呕吐,不小心掉进了海里。奥罗夫林医生可以填写那些报告。你们把尸体扔进海中,然后……如果你们相信那几个知情的乘务员……你们就等在那里,静观事态的发展,看看白星航运公司是否会因为粗心大意而被某一个家庭起诉。如果他们起诉你们,给他们一小笔钱解决这件事总比闹得满城风雨强得多。”

伊斯美的表情——困惑与烦躁中混和着沮丧——此刻又掺杂进一丝迷茫,但是他的眼珠却随着思维的跳跃迅速地转动着。

史密斯船长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但他显然在考虑福特尔的建议及各种可能性。

一下敲门声响了起来,史密斯船长说了声:“进来!”

二副莱特里尔把头探进来,“先生,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但是即使我们现在立刻开始视察,我们也会误了教堂的礼拜时间。”

史密斯船长心烦意乱地说:“那么,取消救生演习。”

“什么?”

“毕竟,那只是例行公事。让我们的乘客在船上有一个平静的安息日吧,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莱特里尔看起来似乎并不喜欢这道命令,但是他说:“是,先生。”然后离开了。

史密斯船长站了起来,“福特尔先生,我很感激您在这个不幸的事件中对我们的帮助,伊斯美先生与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

福特尔也站了起来,“如果您能通知我你们的决定,我会很高兴的。我们应该,正如他们所说的,把我们自己的事情摆平。”

“我们还要再航行一整天,”船长说,“伊斯美先生与我会进一步讨论这件事,您会在明天中午以前得到我们的答复。”

“我希望你们能听从我的建议烧毁那些勒索者的文件——包括那张在克莱夫顿的房间中找到的被撕掉一半的名单。”

伊斯美与史密斯船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船长说:“这一点您可以放心,先生。”

福特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承认我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是为了我自己,那些文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您为那些不应该受到如此诽谤的人做了一件好事。”

伊斯美向前跨了一步,“福特尔先生……如果我态度粗鲁,我向您表示道歉。说实话,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情形。我们的确非常感激您无私的忠告。”

“我是否可以假定您已经改变了让我描写一个发生在泰坦尼克号上的凶杀故事的想法?”

“您假定得没错,先生。”伊斯美疲倦地回答。

这位白星航运公司的董事伸出手来,同福特尔握了一握;然后,这位侦探小说家又与史密斯船长握了握手,他们的会议结束了。

由于救生演习被取消了,教堂的礼拜活动按时——十一点整——开始了,尽管船上有几位牧师,史密斯船长还是亲自主持这个没有宗教派别的基督礼拜活动。礼拜活动在一等舱餐厅里举行,这是二等舱与三等舱的乘客唯一被允许进入的属于一等舱的地方。

在这个泰坦尼克号上罕有的平等的时刻,同时出现在那间屋子里的有艾斯特,麦琪·布朗,桃乐丝·吉伯森,伊斯美,爱里森夫妇同他们的孩子,保姆艾丽丝,“路易斯·霍夫受”与他的两个可爱的男孩。甚至还有那个钢铁匠阿尔弗莱德·戴维斯。

当然,还有福特尔夫妇。

史密斯船长是一位不错的客串牧师,他读着圣诗与祈祷文,包括《为远航的人祈祷》,带领大家伴随着沃利斯·哈特雷的小乐队唱着赞美歌。

之后,福特尔很快地走到餐厅的后部——二等舱与三等舱乘客就座的地方,设法同霍夫曼(纳维瑞尔)与戴维斯简短地交谈了一会儿。

对前者,他轻声说:“如果您按照我先前建议您的去做,您就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了。离开这条船后,您要立刻消失。”

霍夫曼感激地抓住福特尔的手臂,低声说:“上帝祝福您,先生。”

“祝您好运,还有您的孩子们。”

对戴维斯,福特尔只是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那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显出一副关切的神情,“我看到她坐在前面,她仍然同他们的孩子们在一起。先生。”

“等到航行结束时,她就会离开。”

“如果您这么说,先生。”

“我可以向你保证。”福特尔拍了拍这个青年的肩膀,“在理想的幸福之地再见,弗莱德。”

戴维斯轻轻地笑起来,露出了一口扭曲的黄牙,这在福特尔看来几乎是美丽的,“在理想的幸福之地再见,先生。”

平静祥和的星期天早晨的礼拜活动已经变成了碟子的乒乒乓乓声,银器的丁丁当当声,桌倚的嘎嘎吱吱声;乘务员匆匆走进来收拾餐厅,准备下午一点钟的午餐。中午时分汽笛的鸣叫声催促着福特尔暂时离开梅尔——后者独自回他们的房舱里去了——于是他急急赶到吸烟室,看一看他是否赢得了昨天的赌注。

昨天船的行程达到了不可思议的五百四十六英里,福特尔输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说:“二十二节半——对这么一艘庞大的轮船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福特尔微笑着转回身,看到了他的朋友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他也正挤在那群男人中间看着公告板。

“你赢了吗,阿基?”

“没有。但是我今天听到发动机比平时多转了三圈……你也许可以为明天的赌注计算出行程来。”

尽管他在开着玩笑,这位军人——他那突出的带着酒窝的下巴与干净利落的举止也许会吓跑一位新兵——在福特尔看来却有着世界上最悲哀的眼神。

“阿基——想要谈一谈吗?”

“当然。”

福特尔把少校拉到一边,告诉他克莱失顿已经死去,那个勒索者的文件也将被销毁的消息;福特尔还对阿奇博尔德说他不会告诉他发生的具体情况,而少校也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除了弗兰克斯·米勒特。

起初,布托少校什么都没有说;然后,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胡子下面。他重重地吞咽了一下,说:“杰克,你给了一个老兵生命中新的阳光。”

“我想梅尔也许会喜欢来自白宫的邀请。”

阿奇博尔德大笑起来,笑容从他的嘴边一直蔓延到眼角,一层面纱被揭开了。“我也是有条件的。”

午餐仍是平常的盛宴,自助餐之类的小吃根本不在想象之内。福特尔找个机会把对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所讲的一切轻声告诉了经常与他坐在同一张桌子前的史朝斯先生,史朝斯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下午时分,一股寒流驱散了敞开甲板上的散步人群;即使在封闭的散步场所,那些坐在甲板椅上的乘客们也都在身上裹紧了毯子,手中端着啤酒来驱寒;在社交室与咖啡厅里,乘客们写着信,玩着牌,读着书,谈着话。

经过一个漫长的懒散的下午,福特尔终于逐一与其他克莱夫顿的“顾客”谈了话,他把同样的信息告诉给他们,得到了同样感激的答复;同时,他温柔地拒绝了透露任何详情或者解释前夜在降神会上发生的事情。

他对本·古根汉姆的拒绝最为典型。“在您的余生里,您可以炫耀在泰坦尼克号上参加过一次降神会,灵媒不是别人,而是威廉姆斯·T·斯泰德。这还不够吗?您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古根汉姆——当福特尔找到他时,他正同他可爱的阿尔伯特夫人在封闭的散步场所内散步——愉快地接受了福特尔的提议。

“我唯一在乎的,”古根汉姆说,“就是克莱夫顿已经死了。”

只有麦琪·布朗——她正在咖啡厅里吃甜点—一让这位侦探小说家感到有些棘手。

“您不能对我说降神会不是一个圈套!”她说,“您让那个吉伯森女孩登场表演!您为她写了见鬼的台词,是不是,思想机器先生?”

“您说得对……”

“我早就知道!”

“……我不能告诉您那些事。”

“杰克,没有人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说着,麦琪·布朗咯咯地笑起来。

福特尔找到了艾丽丝·克利沃,像往常一样,艾丽丝坐在游廊咖啡厅里,望着一头金发的劳瑞娜逗着小泰沃玩。

那个保姆是如此忧郁,她身上的黑色制服看上去就像是丧服。然后,她注意到了福特尔向她走过来。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神经质的笑容。福特尔拉过来一把细柳条椅子,在她的桌子对面坐下来。

几乎像是耳语,福特尔对她说:“我已经同船长谈过了,我相信你的运气会不错。”

“哦,先生……”

“不要哭,不要让人注意到。现在还无法保证什么——我们要到明天的某个时候才会知道确切的答复,到了那时,相信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亲爱的。”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福特尔先生——我欠您的情。”

福特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欠我的只是为你自己寻找一个新生活。”

那位小说家与这位保姆平静地坐了一会儿,望着那两个可爱的爱里森孩子在玩耍。一个相貌英俊的乘务员为他们送来了茶与烤饼,他就是个与这位鼻子破碎的美人偷偷交换过甜蜜眼神的那个青年,他的下巴上有一小块淤伤——也许她因为他的无礼而打了他,船上浪漫史总是仓促的。在某种程度上,那个黄头发青年的脸上表现出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而艾丽丝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突然之间,那个保姆脱口而出,“福特尔先生,您认为上帝会再给我一个孩子吗?”

“我不知道,艾丽丝,你想让上帝这么做吗?”

当福特尔离开后,她仍然在思索着他的话。

通知完了克莱夫顿的那些“顾客”之后,福特尔回到房舱里,与梅尔倚在床上各自读着他们的小说——梅尔,《弗吉尼亚》;福特尔,《徒劳无功》——福特尔的小说稍短一些,读完了之后,他就打了个盹;梅尔的西部传奇也看完了,她合上了书,叫醒了她丈夫。

“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梅尔说,“日子就过得飞快。”

“没有事情可做?”福特尔睡意惺松地咕哝着,“我刚刚破获了两起凶杀案。”

“我想是‘我们’破获的。”

“你说得对,我那么说真是没有教养。我们。”

“我开始感觉这个房舱像个家了。”

“危险的念头——它比家要好一些。”

梅尔轻轻地笑起来,“哦,杰克,这是美妙的第二次蜜月……刺激……浪漫……”

“尤其浪漫。”福特尔说,吻了她。

他们开始亲吻,这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福特尔接起了电话,是亨利·哈瑞斯打来的,他邀请他们在晚餐前同他与瑞恩玩扑克。

“我们在大楼梯的阳台上见怎么样?”哈瑞斯问,“半个小时之后。”

“好吧,但最好一个小时……我们要为晚餐换衣服。”

“你要一个小时换衣服?”

“不是我,你知道女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福特尔挂断了电话,接着与梅尔做着已经开始的事情。

桃乐丝·吉伯森在阳台上加入到这两对玩扑克的夫妇行列,他们穿着晚礼服,下着小赌注,玩得十分愉快。直到这时,福特尔才有机会向这位年轻的女演员表示谢意。

“您昨天夜里真是棒极了。”福特尔一边洗牌,一边对她说。

梅尔假装误解了这句话,她问:“你能具体解释一下那句话吗?”

大家都笑起来,桃乐丝说:“我恐怕在模仿那个男人的声音时有些过火儿。”

“不,你恰到好处,”福特尔愉快地说,“亨利,我想你的手里也许已经握有下一位百老汇的明星了。”

“亨利·B会把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他的口袋里。”瑞恩说。

这句话让吉伯森小姐有些尴尬,但是其余的人都大笑起来。

哈瑞斯拿起他的牌,说:“你为什么不为桃乐丝写一个电影剧本呢,杰克?”

“亨利·B,”瑞恩说,“别再对人家穷追不舍。杰克,你会写吗?”

喇叭声宣布着晚餐的开始。

“在这条该死的船上,除了吃就没有别的事可做。”瑞恩抱怨着,“那么——我们去吃晚餐吧。”

每个人都对她的这两句话表示赞同。

当他们下楼梯时,瑞恩的高跟鞋踩住了她晚礼服的裙边,她踉跄着跌倒了,滚下了半层楼梯。福特尔第一个念头就是克莱夫顿的鬼魂想要推他,结果误推了瑞恩。

每个人都冲到瑞恩的身边,发现她又哭又笑,还不停地诅咒着。

“我想这艘见鬼的船把我的手臂折断了。”

她的手臂的确折断了,她的自我诊断得到了奥罗夫林医生的证实,还有一位弗罗恩塞尔医生——他是一个骨科专家,乘坐泰坦尼克号的一等舱旅行——同意为她打上石膏。桃乐丝·吉伯森离开他们去一等舱的餐厅里找她的母亲去了,而其余的人则决定等到瑞恩回来的时候再去吃晚餐,他们相约在那座所谓的里兹大饭店里吃稍晚一些的晚餐。

快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福特尔夫妇第一个来到那座豪华的饭店里。饭店的内部装饰是模仿路易十六王朝的,从雕花的石膏天棚到镀金的胡核木镶板,从枝形水晶吊灯到玫瑰红色的阿克斯明斯特地毯,这一切让人恍如置身于巴黎的星级饭店中。

走进这间宽敞的里兹饭店里的客人们都打扮得异常华美,按照传统,倒数第二夜是最后一次盛装的机会(最后一夜将要收拾行李,正式的晚礼服要被收起来)。男人们打着白领带,穿着燕尾服;女人们穿着巴黎最新流行的时装:白色的绸缎与紧身的薄纱,脖子上挂着闪闪发光的项链。饭店里的气氛十分活跃,空气中洋滥着欢笑声,飘散着甜蜜的花香。

“你知道,杰克,”梅尔说,她正欣赏着摆在他们桌子中央的插着美国玫瑰的花瓶,“有些事情一直在困扰着我。”

在他们身边,没有一个有钱的、时髦的女人赶得上梅尔:她穿着金色的丝绸长袍,短袖的袖口上装饰着一排玻璃珠,头发盘了起来,上面插着一朵天堂鸟。

他妻子的美丽让他飘飘然起来,或者,这是他刚刚喝下的葡萄酒的缘故。“是什么,亲爱的?”

“有关艾丽丝·克利沃的。”

福特尔轻轻地笑起来,“像艾丽丝那样的好姑娘怎么会困扰你?”

“那个家伙——罗德,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不是吗?”

“是的,也许很高,但并不强壮……”

“但是,即使如此……她怎么能把那个家伙举到吊艇上呢?”

“她很有力气,亲爱的。”

“也许,但是—一”

“哈瑞斯夫妇来了。”

瑞恩的登场颇富戏剧性,她穿着短袖的长袍,炫耀着手臂上的石膏;哈瑞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瑞恩受伤的消息已经在船上传开了,看到她,饭店里的客人都对她鼓起掌来。

亨利为他妻子拉开一把椅子,福特尔说:“我还以为这种娱乐界的表情是表示摔断了腿呢。”

“我倒认为有这种倾向。”瑞恩说,尽管她的确非常痛苦。

一个庆贺史密斯船长即将退休的私人宴会也在饭店里举行,史密斯船长与汤姆·安德瑞斯走到这两对夫妇的桌子前,对瑞恩的“精神”与“勇气”表示恭维。

福特尔简短地同安德瑞斯交谈了几句,后者看起来容光焕发。

“汤姆,发生了什么事?”福特尔问,“您看起来似乎睡足了觉!”

安德瑞斯轻轻地笑了一下,把一只手搭在这位作家的椅背上,“这只是因为我刚刚解决了这只小船上的所有问题,我相信它就像人脑一样几乎接近完美了。”

“从我接触过的那些人脑来看,”福特尔打趣地说,“它们可并不值得赞美。”

安德瑞斯大笑起来,并不生气,然后他离开了他们,回去继续为船长庆贺。

晚餐有八道菜,由穿白制服的侍者鱼贯端来,那些菜都有着奇异的法国名称,翻译过来就是:鱼子酱鹌鹑蛋,碗豆汤,热月龙虾与公爵夫人土豆,木犀片炖野蘑菇,薄荷山梨,樱桃鹌鹑,芦笋汁,新鲜的水果沙拉。

熟悉的面孔在这间优雅的饭店里晃动,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与弗兰克斯·米勒特坐在那些为船长庆贺的欢乐的韦德纳家族成员中间,而史密斯船长早就回到船桥上去了;艾斯特与玛德琳坐在一张两人桌前,是一对体现了浪漫情怀的理想夫妇;伊斯美与奥罗夫林医生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前,尽管周围是一片鼎沸的人声,他们的举止却很严肃,与欢乐的人群格格不入。福特尔猜测着是否这位好医生正在听从伊斯美的吩咐,按照他这位侦探小说家的建议,填写一些文件,尤其是克莱夫顿与罗德的死亡证明书。

福特尔夫妇与哈瑞斯夫妇慢慢地享受着这一桌美味佳肴,品尝着甘醇清冽的葡萄酒,彼此讲着笑话,空气中充满了笑声。

到了晚餐结束的时候,福特尔同意为哈瑞斯写一部百老汇戏剧和一部电影脚本,而瑞恩——整个晚上她一直受到恭维,每一位走进里兹饭店的客人都在她的面前停下来,预祝她早日恢复健康——神气活现地宣布她折断的手臂显然是社交的王牌。

尽管夜晚已经有些冷了,福特尔与梅尔还是到主甲板上去散了会儿步,他们穿着华丽的晚礼服,没有穿大衣。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但他们却被葡萄酒与彼此的陪伴温暖着。

“多么美妙的第二度蜜月。”福特尔对他的妻子说,他们倚在栏杆上。夜空中缀满了星斗,宁静的海洋在他们面前舒展着,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

“你是不同寻常的,杰克,”梅尔说,她并没有十分喝醉,“像万·杜森教授一样睿智,比舍卢克·赫迈斯更勇敢。”

“而你,比公主更美丽,亲爱的,也更聪明。”

梅尔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音乐,如同一只风铃在漆黑的海面上空回荡。

“唯一美中不足的事情就是孩子。”福特尔说。

“我们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也许下一次,我们会带他们一起旅行。”

“好主意,我亲爱的。你冷吗?我好像冻僵了。”

“我们回房间吧。”

他们走进了大楼梯的阳台里,下楼时,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脚下的楼梯,避免遇到瑞恩的命运(或者是克莱夫顿的鬼魂)。小乐队演奏的《霍夫曼的故事》选曲沿着甲板的楼梯井随风飘上来,让他们联想起威尼斯的平底船与点着灯笼的包箱。在楼梯的另一层平台上,福特尔夫妇跳起了华尔兹,他们大笑着,如同两个年轻的恋人。然后,他们停下舞步,互相拥抱着,热烈亲吻。

福特尔送梅尔回到房舱前,他问:“你介意我到吸烟室里抽一支睡前烟吗?”

“一点儿也不,只是别指望在你回来时我还醒着……那些葡萄酒已经上头了。”

“我爱你,亲爱的。”福特尔轻声说,吻了他妻子一下。

吸烟室里的客人不多,显然是因为音乐晚会开的时间过长的缘故。通常进行的扑克游戏仍在照常进行,烟雾缭绕在桌子上空如同蓝色的水雾。阿奇博尔德与米勒特正同年轻的韦德纳与海斯玩桥牌;附近那个坐在安乐椅中,俯在台灯前读书的人,正是胡子雪白的威廉姆斯·T·斯泰德,他穿着棕黄色的西装,上面全都是皱褶。

福特尔拉了张椅子坐在他面前,“我可以同您坐一会儿吗,斯泰德先生?”

斯泰德抬起头来,神情显得很愉快,“当然,先生,我正在读安吉拉的《伟大的幻像》,这是一本不错的反战小册子,它或许会给我在卡内基音乐厅的发言带来灵感。”

“今天下午,我没在船上见到您,斯泰德先生,您甚至从早上起就没有露面。”

“是的,我有些不舒服。”

“消化不良?”

“良心……我昨夜滥用了我灵媒的力量,福特尔先生。”

“那导致了良好的结局。”

“也许。”斯泰德摇了摇头,“但是并不能用结局判断方法。”

“如果我强迫您玷污了您的道德感,我道歉。”

斯泰德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是一个老人了,福特尔先生,如果我不愿意做什么事,没有人能强迫得了我。”

“斯泰德先生,昨夜从‘朱莉娅’那里得到的信息是什么意思?您有些虚张声势,是不是?”

斯泰德表现出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来,“那的确是从另一面得到的信息,福特尔先生——也许是责备我的行为。”

“啊。”

“确实是这样。”

“那么,您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帮助我是对还是错。”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先生?”

福特尔耸了耸肩,“您的朋友朱莉娅说您很快就会听到‘号角吹响’——而且您正在寻找的所有的答案都会得到解答。这听起来并不像是在责备我。”

“也许您是对的。先生,我希望如此。”

一个乘务员走过来,问:“我能给您拿些东西来吗,先生?您要白兰地吗?”

福特尔抬起头来,面前这个男孩正是游廊咖啡厅里的那个有着一头黄发的男孩。他的下颏上有一片淤伤。

“当然,”福特尔说着,站了起来,“你介意同我到甲板上散散步吗?”

“什么?”

“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只是几秒钟。找个隐秘的地方对你我来说都有好处。”

那个乘务员神经质地微笑着,向后退了一步,“先生,我正在工作……”

“我是一等舱的乘客,我希望在甲板上得到些服务。”

“……好吧,先生。”

福特尔低头向斯泰德微笑了一下,“感谢您昨天夜里的帮助,这种帮助只有您能提供。现在,您继续看书吧,看您是否能找到维护世界和平的公式。”

一丝笑意浮现在那个胡子雪白的老绅士的嘴角,“我会看看我能做些什么,福特尔先生。”

福特尔示意那个年轻的乘务员穿过旋转门,走进游廊咖啡厅。

游廊咖啡厅里空无一人,这位侦探小说家说:“到主甲板上去,如果你同意。”

“这个地方还不够隐秘吗,先生?”

“到主甲板上去,如果你同意。”

那个男孩低下头,用眼光偷偷地扫了福特尔一眼,神情就像一只挨揍的狗。“好吧,先生,如果您坚持,先生。”

夜里的风凛冽透骨,夜空中繁星灿烂,但是没有月亮。福特尔点燃一支法蒂玛,向着那个男孩笑了一下,后者正站在他面前,带着一副茫然的、担忧的表情,就仿佛一个做了很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到底哪一件错事被他的父母发觉了。

他是一个英俊的男孩,穿着镶金纽扣的白色制服显得很帅气,他的眼睛是深棕色的,鼻梁挺直,嘴唇圆润,几乎像一个女人。他全身都在发抖,这也许是因为寒冷,但是福特尔怀疑这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威廉姆斯,先生,威廉姆斯·斯蒂芬·福克纳。”

“别人叫你‘比尔’吗?”

“他们叫我威廉姆斯。”

“你的家乡在哪里,威廉姆斯?”

“南安普顿的罗姆塞尔大街,先生。”

福特尔吐出一个烟圈,“威廉姆斯,艾丽丝告诉你我打算做的事情了吗?”

那个男孩皱起了眉头,“什么?谁?”

“请别侮辱我的判断力。你的女朋友——艾丽丝,我打算帮她,就像你帮她一样。”

一丝神经质的笑容浮现在威廉姆斯的脸上。“先生,您……您一定把我同其他人弄混了。”

那个男孩转身想要离开,福特尔抓住了他的手臂,“看在上帝的份上,孩子,别让我把你交出去。给我一个不把你交出去的理由。”

他们脸对脸地站在那里,那个男孩深棕色的眼睛由于警觉而睁大了,“先生!您想……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福特尔放开了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事实,威廉姆斯。那天晚上,当艾丽丝与罗德在主甲板上时,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时也在那里,是不是?你躲在阴影里,想要保护她。显然,自从她在克莱夫顿的房间里遇到危险之后,你就不想再让她单独而对危险了。”

那个男孩的嘴巴吃惊地张开了,“您怎么知道这些事,先生?”

“艾丽丝告诉我的,”福特尔撤谎说,“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孩子。”

那个年轻男人向后退到栏杆前,他靠在了栏杆上,那只救生艇就在下面,旁边是船尾楼甲板。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没有人上到甲板上,除了这个男孩和那个侦探小说家。

“他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个男孩木然地说,“他摇晃着她,摇晃着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那时,你冲了过去?”

威廉姆斯点点头,吞咽了一下,“我……我抓住他,把他从她身边拖开……他打了我一拳,打中了我……就是下巴上这块淤伤,先生……当我直起腰时,他又把我推倒了。我跳了起来,向他扑过去,把他向后推,然后……”

‘他撞到了后脑勺。”

那个男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他流了很多血。后来,我又偷偷地溜回来,拿着水桶,把血都擦干净了。艾丽丝没有尖叫,她很平静,几乎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她帮助我把他藏进了那只救生艇里……我们两个人一起干的……”

“我知道。”

“您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我知道她一定有帮手的原因,孩子,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把尸体举到那只吊艇上,而你是她在这条船上唯一的朋友,是不是?”

威廉姆斯耸了耸肩,然后点了点头,“她不是一个坏女孩,这不是她的错,一个都不是。”

“是你打开了克莱夫顿的房门,让她溜进去闷死他并洗劫他的吗?”

他的眼睛由于恐惧而睁大,“不!噢,我的上帝,不,先生——她走来找我……我的宿舍在一等舱,您知道——然后带我去到克莱夫顿先生的房间,让我看她刚刚做的事。上帝,他已经死在床上了……她哭了……”

“你知道她拿走了梳妆台上的钱?”

那个男孩垂下眼睑,“我……是的,先生,我知道,先生……我认为这是她应该得到的,看看他想让她做的事。”

“你当时做了什么,威廉姆斯?”

“什么都没做,先生,只是拉着艾丽丝离开了那个房间,同时用我的钥匙锁上了那道门。”

那么说,这就是房门上锁的秘密了。

威廉姆斯又吞咽了一下,抬起头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们……我们现在去找船长吗,先生?”

“我不这么打算。”

那个男孩看起来几乎要哭了,“您打算让我做什么,先生?”

“这个故事你只告诉了我?”

“是的,先生?”

“别再告诉任何人。”

那个男孩的眼睛仿佛僵住了,然后它们睁大起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先生,您真是一位好先生,先生。”

“还有一件事……”

“什么?”

福特尔把法蒂玛扔进了海里,一道弧光一闪,如同微弱的火花。“我想回到吸烟室里去,你能给我拿一杯白兰地吗?”

蜷缩在舒服的安乐椅中,福特尔抽着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给他的哈瓦那香烟,喝着那个引人注目的乘务员拿给他的白兰池,几乎睡着了。然后有什么东西惊醒了他———阵意想不到的骚乱,还有他自从上船以后听到的第一声警报。那些焦虑的压抑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如同远处的炮声,在外面飘来飘去。

福特尔一边懒洋洋地思忖着发生了什么事,一边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把杯子里的白兰地一饮而尽,把剩下的香烟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按灭。也许他应该到寒冷的甲板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回到房舱里她妻子温暖的床上。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舒适,或者,坦率地说,如此满足:两个勒索者死掉了;一、两个悬案破获了;那对相爱的年轻人的问题可能会在史密斯船长的帮助下得到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这艘漂浮在海上的城市再一次安全了,在淘气然而平静的大海上,泰坦尼克号继续向前航行着。

尾声铭记那一夜

我的匿名通话者再也没有给我打来电话,我想同那些在大浅滩正式搜索过泰坦尼克号残骸的各种各样的探险队接触的计划也没有结果。至于船上的那两桩谋杀案与有可能存在的放在冷冻舱里的那两具用帆布袋装殓的尸体,最初被我看做是午夜梦回时某个无聊的人突发的怪念头。

当然,我也无法同那些非正式的探险队接触——考虑到缺乏像罗伯特·巴拉德的“阿尔文”那样的深海潜水艇,我也怀疑是否有这样的探险队存在——因此,证实一下我的通话者的故事是否是真实可信的也就是不可能甚至是无望的了。

调查梅尔与杰克·福特尔的女儿维吉尼亚在西图艾特的那个四月的下午告诉我的故事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功,事实上,罗曼德夫人告诉我的那两起谋杀案几乎与己知的历史事件完全契合,同时,它也解答了一些困扰着调查者的问题(举例来说,为什么史密斯船长取消了星期天的救生演习)。

不幸的是,我只同罗曼德夫人交谈了一个下午。过了不久,她就去世了。

现在,我们确切地知道的是:谁在那场灾难中死里逃生,谁没有活下来,而且——尽管那可怕的一夜骚乱不安——我们至少了解到一些在当时的背景下,那些失去生命的人悲惨甚至是悲壮的举动。

从资料上记载,大约午夜十一点四十分左右的时侯,泰坦尼克号——以将近二十三节的速度——与一座冰山擦肩而过,在此之前,船长与船员在这个海域里收到了许多有关冰山的警告。由于船上的救生艇太少,加上船员与乘客对轮船的损坏程度了解得不及时,这使得灾难衍变成了悲剧。到了凌晨两点二十分,泰坦尼克号沉没了,带走了许多乘客与船员的生命,让一千五百多人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或者沉没到冰冷的海底。

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与弗兰克斯·米勒特同其他几位乘客在一起,帮助妇女与儿童登上救生艇,当所有的救生艇都离开以后,这些绅士们回到吸烟室里继续玩牌,直到桌子倾斜无法再玩。一些低级小报编撰了一些关于布托少校在甲板上的故事,说他拿着一根手杖甚至一根“拨火棍”赶走下等舱的乘客,这在有关泰坦尼克号灾难的新闻报导里广泛流传。

有人最后看到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站在主甲板的一侧,面色凝重,像一位优秀的军人一样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命运;他的朋友弗兰克斯·米勒特陪伴着他。这两个男人都在沉船时死去了,米勒特的尸体被麦凯伯尼号的船员发现了,这艘船的任务就是在冰冷的大西洋里尽可能地打捞泰坦尼克号遇难者的尸体。

史密斯船长的命运仍然是一个疑团,关于他在甲板上的举动有各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当时的新闻界把他塑造成了一位英雄,但是另一些报道说他当时处于迷乱甚至紧张的状态中,看起来更为可信。仍然有一些目击者回忆说看到他拿着一只扩音器,指挥那些救生艇返回来搭救更多的乘客(这个命令没有被执行)。

有一个传说说他用一只手枪自杀了,但是更可信的说法是———位乘务员看到他的船长走上船桥,就在巨轮的上层建筑坍塌以前——他有可能被急冲进来的海水冲走了——这也是某种形式的自杀。

另一位船员报告说看到史密斯船长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手中举着一个婴儿,就在他的轮船完全沉入到海底之前。船长游到了一只救生艇前,把那个婴儿递上去,然后又游走了,在他的轮船沉没之后,他也随之沉没了。

最后一个可信的报道说史密斯船长在冰水里,为他的几名想要爬到倾覆的救生艇上去的船员加油,他喊着:“好孩子们!好孩子们!”一只小桨被递给史密斯船长,但是他没有够到,然后一个巨浪把他卷走了。

关于那一夜的许多有名的故事——看起来仿佛是某种传奇——其实都是真实的。

艾斯德·史朝斯,考虑到他的年龄,在第八号救生艇上为他提供了一个座位,但是看到其他年轻的男人仍在等待,他拒绝了;而爱达·史朝斯拒绝离开他的丈夫。

“我不会同我的丈夫分开,”她说,“我们将同生共死。”

他们做到了。

海洋收留了史朝斯夫人的尸体,而她丈夫的尸体被打捞上来,葬在布鲁克林的贝瑟尔公墓。四万人参加了这对夫妇的追悼会,安德鲁·卡内基为他们读了颂辞。

本杰明·古根汉姆,起初他抗议救生带令人不舒服,之后他抛弃了救生带换上了最好的晚礼服,同他的贴身男仆在一起,优雅地等待着死亡。他说:“我们已经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准备像绅士那样沉没。”奇怪的是,他最后的念头——至少他认为或许会被人们记住的最后的念头——却同他长期受苦的妻子有关,他写下了如下的字句:“如果有什么事发生在我身上,请告诉我的妻子我已经尽力尽责了。”

对于古根汉姆夫人来说,当阿尔伯特夫人——她同另一只救生艇上的乘客都被喀尔巴千号营救——回到岸上,自称为“本杰明·古根汉姆夫人”时,这对她或许是一个小小的安慰。此后,古根汉姆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的蒸汽泵公司在他死后也岌岌可危,他只给他的孩子们留下了五十万美元的信托基金。

汤姆斯·安德瑞斯,他是第一个明白他的轮船遭到了灭顶之灾的男人,他对泰坦尼克号上的各类乘客编造着各种借口,为了鼓起他们的勇气与信心。他果断地工作着,指挥那些妇女与儿童尽可能多地登上救生艇,但是最后,绝望终于压倒了他。

安德瑞斯最后被人看到是在吸烟室里,他凝视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宁静的海景图,救生带漫不经心地放在一边,从绿色桌面的一侧半悬下来;他的双臂抱在一起,肩膀消沉地垂着。一个乘务员很快地穿过那个房间,问他:“您不打算试一试吗,安德瑞斯先生?”但是这位轮船制造者根本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威廉姆斯·T·斯泰德也在吸烟室里被人看到,看起来他似乎沉浸在他正在阅读的那本书当中,对身外的骚乱漠不关心(他曾经放下书,休息了一会儿,在泰坦尼克号与冰山相撞时,他是少数几个待在甲板上的人之一)。他继续读着书,直到最后一刻,那时,有人看到他平静地站在甲板的栏杆前。他从来没有向其他乘客提到过他对轮船沉没的预言,而且他——就像摩根·罗伯特逊,那本《徒劳无功》的作者一样——也写了一本关于轮船与冰山相撞的小说,由于船上缺少救生艇,许多生命都因此丧失了。

“这正是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在一八八六年指出,“也正是必将发生的事情,如果轮船上缺少足够多的救生艇。”

他的尸体一直没被找到。

三等舱的乘客阿尔弗莱德·戴维斯在这次灾难中丧命。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叔叔与两位兄长。他们的父亲在追悼会上形容他们是“最好的小伙子”和“最好的儿子”。

在第六号救生艇里,麦琪·布朗勇敢地同那个负责的讨厌的船员相对抗,为自己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沉的布朗夫人”的名声。她从来没同她的丈夫和解,用她自己的钱,她与她的孩子们奋斗了许多年。麦琪沉缅于她自己的名声当中,直到一九三二年她由于中风而去世,一部百老汇歌舞剧以她的事迹为原型,在一九六四年拍摄了一部电影,由狄贝儿·瑞诺德主演,她看起来并不十分像麦琪(不知为什么,自从麦琪死后,她变成了“摩莉”);而且麦琪在白星航运公司的救生艇上也没有挥舞一只手枪。

一等舱乘客当中,来自奥马哈的伊梅欧·布兰德斯与来自纽约的约翰·鲍曼在沉船时丧生,前者的尸体被发现,后者的不知所终。

J·布鲁斯·伊斯美勇敢而努力地工作着,指挥妇女与儿童登上救生艇。但是他没有选择与他的轮船一同沉没,而是爬上了最后一只救生艇,拆叠C艇,从而在历史上为自己的名字打上了懦夫的铬印。他甚至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他的轮船是如何沉没的,而是把后背朝向了那凄惨的一幕。世界因此也背弃了他,在一九一三年六月,他从白星航运公司“退休”了,由于成为幸存者而受到轻视。他的妻子说是泰坦尼克号“毁”了他。伊斯美从事了许多慈善活动,其中包括为遇难者的遗孀们建立一个基金会。他死于一九三七年。

查尔斯·莱特里尔按照船上的惯例英勇地与轮船一同沉没了,但是他游到了倾覆的拆叠B艇前,爬了上去。在两次正式调查中,他是调查组的成员,他保护了已经死去的史密斯船长与当时仍然活着的伊斯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成为皇家海军的指挥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敦刻尔克之战中,他尽到了志愿者的职责。他死于一九五二年,没有活着看到自己在沃尔特·洛德导演的史诗片《铭记那一夜》——泰坦尼克号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中被塑造成英雄。

莱特里尔就是允许米歇米·纳维瑞尔,又名路易斯·霍夫曼把他的两个男孩洛洛与莫门安置在折叠D艇上的那个人,那是最后一艘救生艇。小米歇尔(洛洛是他童年时代的绰号)后来回忆起他父亲最后对他说的话:“我的孩子,当你们的妈妈来找你们时,她当然会来找的,告诉她我永远爱她,告诉她我曾经期望过她追逐我们,这样我们也许就会在新世界的某一个和平与自由的地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纳维瑞尔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了,他的口袋里有一只左轮手枪。

那两个男孩——作为身份不明的“泰坦尼克号孤儿”曾经名噪一时——回到了法国他们母亲的身边。艾德门德·纳维瑞尔(莫门是他孩子时的小名)在二次大战中参加了法国军队,后来从战俘营中逃了出来。然而,由于在被囚禁的过程中,他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他在四十三岁的时候死去了。小米歇尔后来成为一名心理学家,居住在法国。

贝莎·莱曼娜,一个瑞士姑娘,她是纳维瑞尔唯一能信任的为他照管孩子的女人,与纳维瑞尔的两个儿子登上了同一艘救生艇。她居住在明尼苏达州与依阿华州,抚养了一群孩子。她死于一九六七年十二月。

约翰·杰克勃·艾斯特四世的妻子玛德琳上了第四号救生艇,但是莱特里尔拒绝了艾斯特陪伴并保护他“正处在病中”的妻子的要求。莱特里尔的拒绝很坚决,艾斯特不再坚持,但是他询问他妻子是在第几号救生艇上。他是想确定他妻子的位置,还是想对莱特里尔提出袍怨,这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艾斯特假装出一副悠然而又自信的样子,点燃一根烟,把他的手套扔给他的妻子,向她保证说海上会风平浪静的,他说:“你会没事的,你在一双安全的手里。”他又说他会在那天早晨见到她。然后他走开了,回到主甲板上。

当艾斯特被莱特里尔作为‘“男人”从救生艇上赶下来时,这个老男人曾冲动地从旁边的人头上抓起一顶姑娘的帽子,把它戴在一个男孩的头上,说:“现在,他是一个姑娘了。”他最后的一个举动,就是走到狗舍里,把船上所有的狗都放了出来,其中包括艾斯特夫妇的那条艾尔代尔猎犬。玛德琳·艾斯特声称她从救生艇上看到了那条狗,当轮船沉没时,它在主甲板上跑着。

有人看见艾斯特与阿奇博尔德·布托少校同另一个人站在栏杆前,并没有掉到海里去。他那被压碎的布满煤灰的尸体后来被发现了,显而易见,他是被倒下来的烟囱砸死的。在他蓝色的斜纹哗叽呢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两千四百美金,还有一些法朗与英镑。

只要玛德琳·艾斯特不再嫁,她就会得到五百万美元的信托基金和各种房地产,但是她又结婚了,同老股东威廉姆斯·狄克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她同狄克离了婚,在一九三三年又嫁给了一位意大利职业拳击手,五年之后离开了他。她的儿子约翰·杰克勃五世得到了五百万美元的信托基金,正是靠着管理这笔钱,她没有挨饿。一九四○年,玛德琳死于佛罗里达的棕榈海滩——根据一些传言,她是自杀的,她很少谈起那场灾难,当她去世时,她比他丈夫遇难时还要年轻。

亨利·B·哈瑞斯领着他的妻子瑞恩来到了莱特里尔指挥的折叠D艇的登船处,他对他妻子说她可以上船,但是他不能。他温柔地说:“我知道——我会留下来。”他向她祝福,然后退回到人群中。

瑞恩起诉白星航运公司赔偿一百万美元,但只得到五万美元(这是付给泰坦尼克号上一等舱遇难乘客家属的标准——下等舱乘客只有一千美元〕。像以往一样,她勇敢地摒弃了女人不能做戏剧制作人的偏见,开始经营自己的剧院。几年以后,她在自己剧院里上演的戏剧得到了成功。她过着一种漂泊不定的生活,住过各式各样的房子,有过各式各样的丈夫(然而,她始终使用哈瑞斯作为她的姓氏)。一九二九年证券市场的大崩溃使她的经济垮了下去,但她的精神没有垮。一九六九年,在她九十三岁高龄时,她在福利旅馆的一个单人房间里去世了,临终前,她一无所有,却依然喜气洋洋、神清气爽。

沃利斯·哈特雷同他的小乐队——全部八个成员第一次一起合作,在即将沉没的轮船甲板上演奏——一直演奏到轮船沉没。有人说这场即兴音乐会在轮船沉没前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即便如此,乐队那欢快的拉格泰姆小调也是历史上永久的传奇,事实上也是悲剧。尽管有很多相反的意见,但多数人都认为他们最后演奏的那支曲子可能是《靠近上帝》。

女演员桃乐丝·吉伯森登上了那只可以坐六十五人而实际上只坐了二十八人的第七号救生艇。在泰坦尼克号沉没一个月之后,吉伯森小姐自编自演了一部电影—《从泰坦尼克号上获救》,在影片里,这位默片明星穿着泰坦尼克号沉没的那一夜她穿的服装——这是她最后的成功。她嫁给了电影发行人朱雷斯·布鲁瑞特,两年以后离婚(每年获得一万美元的赡养费),一九四六年默默无闻地死于巴黎。

在官方记录簿上,随泰坦尼克号一起沉没的人当中还有约翰·伯泰姆·克莱夫顿与休·罗德的名字,但是麦凯伯尼号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中任何人的尸体。

在泰坦尼克号沉没的那一夜,成为永久之谜的就是艾丽丝·克利沃的表现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恶棍。事实证明哈德森·爱里森把家人们留在C甲板上他们的房舱里,自己一个人到外面去探听发生了什么事的举动是错误的,很快,他的妻子贝丝就有些轻度的歇斯底里症发作。艾丽丝·克利沃把小泰沃抢在手里,用一条小毛毯裹住了穿着睡衣的孩子,并向这个男孩的妈妈保证她不会让这个男孩离开她的手臂,更不要说她的眼睛了。

然后,艾丽丝冲了出去,显然在走廊里经过了哈德森身边。但是那位精神恍惚的父亲看起来既没认出艾丽丝,也没认出他的孩子。那位保姆冲上了甲板,在那里,在乘务员威廉姆斯·斯蒂芬·福克纳的帮助下,她在第十一号救生艇上弄到了一个座位。当她爬上救生艇时,威廉姆斯为她抱着孩子,她没有从那个年轻男人手里接过孩子,而是把他也拉上了救生艇,因为他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这是允许上救生艇的。

爱里森一家——哈德森,贝丝还有一头金发的劳瑞娜——在沉船时失踪了,劳瑞娜是一等舱中唯一死去的孩子。新闻界把那个鼻子扁平的保姆捧为英雄,因为她行动果断,思维敏捷;而哈德森·爱里森与贝丝·爱里森的亲属们则谴责她的行为等于谋杀。

爱里森夫人的母亲坚持说爱里森夫妇显然是因为留在船上寻找他们的婴儿,从而错过了上救生艇的机会,救生艇上应该为贝丝与劳瑞娜留下位置,而哈德森·爱里森——如果手中抱着他们的婴儿——也可以很容易地登上救生艇,就如同那位年轻的乘务员一样。

毕竟,哈德森·爱里森唯一的疏漏就是在最后一分钟时匆忙地与保姆交换了位置,而没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其后果。他的尸体被发现了,但是他妻子与女儿的尸体却没有被找到。

艾丽丝对新闻界一直很低调,显然,那位保姆不希望别人知道在沉船上救了爱里森夫妇的儿子一命的女人就是那个曾把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从火车上扔下去的母亲。

艾丽丝·克利沃移居到北美,一直默默无闻,死于一九八四年。她是否与威廉姆斯·斯蒂芬·福克纳——在搭救他们的轮船喀尔巴千号上,他是她唯一允许接近小泰沃的人——结为夫妇,还一直是个谜。

小泰沃被他的叔叔与阿姨,乔治·爱里森与丽莲·爱里森收养,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由于尸碱中毒而死。他父亲的财富成为他的叔叔与阿姨还有一位自称是他已经长大成人的姐姐劳瑞娜的女人(但从来无法证明)争夺的目标。

梅尔·福特尔在第九号救生艇中获救,她一直没有再婚。她的余生在西图艾特度过,大部分时间待在他们的家中。当他们的孩子得到了很好的教育机会之后,梅尔认为有责任偿还随着福特尔半打新的《思想机器》故事,一起沉人海底的预付的一万七千美金。

她监督出版了她丈夫的遗作,又野心勃勃地重新出版了他早期的作品。福特尔《思想机器》故事中的那种那简练、质朴的文风使得他的作品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版许多年。当然,《十三号囚室的难题》成为侦探小说的经典之作。

梅尔同美国作家协会联系密切,并成为美国妇女笔会的第一界女主席,她出版了一系列自己的小说,为初出茅庐的作家创办了讨论会风格的培训班,并于三十年代在CBS电台当中主持节目——《你想成为一名作家吗?》。

到了六十年代,她已经重版了许多她丈夫的作品——《思想机器》系列故事成为一九五九年学者图书俱乐部最畅销的图书。在一九六七年,在梅尔去世前不久,她同电台签订了授权二十八本福特尔《思想机器》故事的合同,其中的许多故事都在CBS电台“神秘剧场”里播出过。梅尔被埋在西图艾特的圣玛丽公墓里。

梅尔在整个一生中,她的女儿维吉尼亚回忆说,总要在悲剧发生的周年纪念日里举行某种仪式——站在悬崖边,把一束鲜花扔进大海。对那一夜的记忆始终鲜明生动地陪伴着她。

福特尔冲回到他们的房舱,说:“立刻穿起衣服——把别的东西都抛掉,这艘船就要沉没了。”

在甲板上,梅尔听到了那些女人们的尖叫声与甲板上船员们颤抖的发令声,“泰坦尼克号上低沉的雾号声如同间歇喷泉一样一阵一阵地响起。”

福特尔仍然很镇静,他对梅尔说;“快些,亲爱的,你已经使其他人久等了。”他吻了她,然后把她举到救生艇上,就像把一位新娘举过门槛,这是最后一只救生艇了。

“这里还有地方,”梅尔疯狂地叫喊着,眼看着救生艇在一点一点下降,“快!跟我一起来!这里还有地方!”

“我随后就去。”福特尔说。

她对他最后的记忆一直陪伴她终生——站在那座悬崖上,把花抛向大海,抛向他的坟墓。

他们的救生艇离开还没有几分钟,这时泰坦尼克号终于完全沉没了下去。许多年以来,她一直不停地问自己,最后一幕是真实的还是仅仅是她的幻觉……

……但她发誓她看到了杰克,站在那里,用一只手攀着一条栏杆,用另一只手向她与其他人挥舞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