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寻找吉米·比姆

每逢周末的时候,我都会格外思念女友珍妮。

平时的时候,我也常常想起她,尤其是在孤寂的夜晚。白天还好说,我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最近我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绵延运动。,很难有时间停下来想些别的,所以白天的时候我总在拼命地工作。到了晚上,总是和邦尼一起到楼下喝酒,虽然我们两个不是“不醉不归”,不过喝下的朗姆酒也足以让我倒头便睡,无暇顾及其他。

可是,每当到了周末……这该死的周末!

它曾经是我和珍妮约会的日子。如果天气好的话,我们两个会去公园散步,去海边游泳,去运动场打球。夏天,我们两个打网球或打高尔夫球;冬天,我们两个一起去电影院里消磨时光,去环滨湖上滑冰,或者是呆在她的公寓里。珍妮会为我精心地准备一顿大餐,我们两个人依偎在床上,听着充满柔情蜜意的宾格·克罗斯比的音乐,有时也打打扑克,或者温存地做爱。

有时候,艾略特和他的妻子贝蒂也会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家里共进晚餐。吃罢晚饭以后,我们在一起打打桥牌,就如同在家中一样舒适、惬意。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总是艾略特和贝蒂取胜,不过大家都说玩得很开心。艾略特和贝蒂之间甜蜜而宁静的家庭使我不止一次地想到以后和珍妮也组成一个这样的家庭,说不定我们两家还能成为邻居呢!

可惜我不是生活在玫瑰色的梦幻世界中。现在,我一个人住在办公室里,这样也有不少的好处,可是办公室的周末时光实在是孤寂难捱!在周末的时候,我常常呆呆地坐在电话机的旁边,看着电话,考虑自己该不该给珍妮打一个电话。我设法使自己相信,只要我给珍妮打一个电话,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我和珍妮之间还能再续前缘。可是过了很长时间,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和珍妮之间的那段恋情已经成了过眼烟云。

今天又是一个孤寂难捱的周末!

现在,我又呆呆地坐在办公桌的旁边,盯着电话,不过这一次我想念的是另一个女人,我的一个主顾。我同样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相信我们之间纯粹是雇用和被雇用的工作关系。

我寻找玛丽·安弟弟的工作还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从她来我办公室的那天下午开始,我就开始了艰难的寻找工作。我跑遍了芝加哥大大小小的报社。吉米·比姆只是一个渴望到大城市中一展身手的天真青年,他可能从来没有想到在繁华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潜藏着危机。我去了《特布报》社,也去了城市新闻署,可是那里没有一个人记得有他这样一个年轻人。在最近一年半的时间里,有许多人四处求职,却很少有人被雇用过,也没有人保留他们的求职申请。在这样一个经济不景气的时期,在这样一个人口拥挤的大城市中,吉米·比姆想成为一个大报社专职记者的理想不过是海市蜃楼般的幻景罢了。

尽管我心里十分清楚自己这样漫无目的的搜寻很可能是一无所获,可是我是一名侦探,即使明知这样的调查不会有任何结果,我还是四处奔波调查着。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开始花费从小额信贷公司里申请到的调查保险金。我的私人侦探所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一切都进展得还算顺利。于是我从卡朋预付给我的那笔钱中取出七十五美元买了一辆一九二九年出产的“切维”车,这是我生平拥有的第一辆汽车。它的样式很时髦,是一辆有着敞篷的深蓝色小轿车。我开着它,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有钱人,可是我拜访了自己的几名主顾之后,我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还不是一个阔佬。我的那些主顾大多住在有好几个房间的高级公寓中,他们中既有商人,也有律师,还有一位是芝加哥大学的教授。在常规的事件调查中我发觉这位芝加哥大学的教授似乎是个骗子,他告诉我他妻子的钻石戒指是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却在一次郊游中轻易丢失了。他对那枚失踪的钻石戒指描述得过于精细入微了,以致我几乎可以肯定一定能在北克拉克大街的某一家当铺中找到同样的一枚戒指。

我沿着林荫大道走出芝加哥大学的校园,又顺路来到哥伦比亚陈列馆,上一次的世界博览会就是在这里举办的。在公众的印象中,那届博览会是在对现代工业文明成就的大肆吹嘘中开幕的,后来却在整座城市经济大萧条的艰难挣扎中收了场。它所留下的惟一纪念就是后来更名为菲尔德博物馆的艺术中心,现在它又被改名为“科学与工业博物馆”了。在我开车经过这座已经破落的建筑时,发现那里已经搭起了高高的脚手架,许多工人正在忙着对它进行重新装修。今年五月份开幕的本届世界博览会还将在这里举行。

我记得父亲曾经向我谈起过一八九三年在这里举行的世界博览会,他对那一次世界博览会的铺张浪费深恶痛绝,这也促使他成为一名激进的工会会员。在那次世界博览会的举办会场“怀特城”中,充满中古神秘气息的古典建筑与风格怪异的现代建筑构造了“现代工业文明”的虚幻景致,那些无所事事的有钱人从世界各地赶来,住在豪华的酒店里,对世界博览会品头论足。就在他们居住的豪华酒店的窗外,无数失去工作的人徘徊在热闹的街头,试图在毫无古典神秘气息和现代风格的公园中找到一处栖身之所。

每天黄昏,在我驱车沿着高速公路赶回办公室的时候,总会向泻湖前面高高耸立着的脚手架望上一眼。那些风格奇特的现代化大厦已经初具规模了,不过离完全峻工还有一段时间。散布在湖区周围的这些高高低低的新型建筑试图向人们展现未来城市的美好蓝图。

道维斯将军所大力倡导的,以“世纪飞跃”为主题的新一届世界博览会即将在这里举行,虽然现在还不是世纪百年庆典的时候,可谁又会真正在意这些呢?

即将举行本届世界博览会的场地在一年之前还是一个贫民区。为了这次“世纪飞跃”的庆典,那些住在这里的失业者、无家可归者不得不另寻容身之处。也许世界博览会的举办能给他们这样的失业者带来一、两份工作,可是谁知道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尽管世界博览会占用了湖区附近的贫民区,芝加哥全城的贫民区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那些贫民区。如果幸运的话,我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吉米·比姆。对于我来说,这总比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办公室里度周末要好得多。

我首先去了大公园区,那里并不是真正的贫民区,不过有很多流浪汉在那里打发时间。由于警察们过分严密的监视,没有一个人敢在那里搭起简陋的棚屋。不过,他们还可以在那里随意活动,甚至露宿街头。因为监狱里并没有足够充裕的空间来容纳这么一大群人,所以警察们往往对他们不闻不问。

我经由亚当斯旅馆和议会大厦来到了大公园区,向这里的流浪者们出示了吉米·比姆的照片。这里的流浪汉和林肯公园区的流浪汉一样,不肯接受在经济大萧条中倾家荡产的残酷现实,谁也不愿意搬到贫民区里去住。谁能想到这些蓬头垢面、衣衫槛楼的流浪汉曾经也是体体面面的中产阶级中的一员呢?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曾经比我穿得还好呢!这些流浪汉很少开口向路人乞讨,他们总是靠做一些像扫雪这样的零活来勉强活命。一个老流浪汉告诉我,他把外面的大衣脱下来蒙住头,就是为了避免警察芒刺一样的目光。这可是一个寒风凛冽的周末上午啊!

不过还是要感激这持续的低温降雪天气,现在他们又可以找到清除积雪的短工了。像那样一个拥有两件大衣的老流浪汉已经是这里的一个“富翁”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连一件大衣也没有。也许再经过一个严寒的冬夜,明天早上能够安全醒过来的只有这个皮包骨的瘦弱老人了。

他看着吉米·比姆的照片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个男孩,和他站在一起的这个女孩倒是很漂亮,我以前好像见过她。”

“那是他的姐姐。”

“我看出来了,他们两个长得很像。”老流浪汉说道。

看着他在寒风中籁籁发抖的样子,我问:“你今天吃过东西了吗?”

他巧妙地答道:“我昨天吃了。”

我开始低头翻自己的口袋。他把一只瘦骨伶仃、布满青筋的手放在我的胳膊上,然后说道:“听着,年轻人,你想把这张照片给这附近的人看吗?你会问他们是否见过照片上的男孩吗?”

“是的”

“那么,你千万别给任何人一分钱,否则的话,你会得到一箩筐的各色消息,却没有一条消息值钱。”

我知道。可是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季节里还住在外面……

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想法。

那个老家伙哆哆嗦嗦地向我笑了一下,然后摇着头向我说道:“小伙子,不要因为我是这里最老的一个家伙就可怜我,我还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如果我能为你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你的钱的,可惜我不能,所以我也不会要你一分钱的。你知道的,其他人可不会像我这么想。”他被寒风呛得咳嗽起来,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在经济危机发生以前,我就开始四处流浪了,那个和我一起生活了十五年的女人把我一名不文地赶出了家门……”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下去,“当然这些和你无关,我至今已经这样生活了二十年了,可是其他人并不……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生活,他们从来不想面对今天的落魄。所以,听从我的劝告吧,别给他们一分钱,这样既不能解决你的任何难题,也不能真正地帮助他们。”

我握了握他瘦弱无力的手,强迫他收下了我的一美元。他有些气恼地瞪着我,我笑着说:“你的建议值这么多钱!”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又躺回到长椅上了,用那件已经破旧不堪的大衣重新蒙上了头。

在“美国财富的创造者”亚特兰大·哈弥尔顿的雕像周围坐着几个流浪汉,我看得出来他们就是老流浪汉所描述的那种人。他们大约在二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以前都有过工作,而且他们也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就会有饭吃。即使是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他们的脸上也仍带着自傲的神情,当然还有迷茫和愤怒。经济衰退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了,如果他们还不肯离开城市,到某个偏僻的地区找份散工的活,那么他们就很可能活不过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天。

坐在台阶上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份今天的报纸。他脱下了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西服外衣和里面的背心,用一些报纸把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然后又把背心套在报纸的外面。在他最后穿上西服外衣之前,又往背心里加了一些报纸。

他注意到我在看他,就友好地向我笑了一下,大声地说道:“他们告诉我这样能防止被冻僵。”

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中,我真为他们感到难过。

不过,我还是向他说道:“希望如此。”

他又愉快地加了一句,“一定要在心脏上放上一张。”

“噢?”

他耸耸肩,做了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如果还打算醒过来的话。”

“你见过这个男孩吗?”

我给他看了照片。

他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我说:“如果我见过这个男孩的话,你会给我钱吗?”

我摇了摇头,“不。”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停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就算你给我一美元,我也没有见过。”

“谢谢你。”

“没什么。”

说完之后,他又继续埋头他的工作,把剩下的报纸铺在地上,然后在那上面躺了下来。他并没有留一张报纸像毯子一样盖在自己的身上,因为呼啸的北风会马上把它卷得不知去向的。

我又给其他一些流浪汉看了看吉米的照片,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见过吉米·比姆,可是多数人对漂亮迷人的玛丽·安很感兴趣。

我又去向那些坐在湖边长椅上的流浪汉打听了一下,他们正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即将竣工的世界博览会大厦。我问其中的一名中年流浪汉,他面色苍白,不过穿得倒是很暖和,戴着帽子,穿着大衣,虽然大衣上一个扣子也没有了,但这两样看上去也还值几美元。他告诉我,他没有见过吉米。随后,又向我建议把这张照片再冲洗一张,又主动提出他可以帮我这个忙,只收一美元的报酬。我笑着拒绝了他。

接下来,我又去了哈里森贫民区和卡奈尔贫民区。在这里完全是另外的一番景象:这些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们用油毡纸、展平的铁皮盒搭成了一个个玩具式的小房。这里的环境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大的垃圾箱.零碎的木料、纸壳箱、柳条箱、鸡栏随处可见。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连一棵枯萎的小草都见不到,只有几棵无精打采的常青树在寒风中抖动着,其中的一棵可能会被用作圣诞树,因为只有它的树枝上看不到任何垃圾和破塑料袋。所有住在这里的人,无论是大人和孩子都一脸菜色,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见不到本色了。他们无奈地说,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很愿意洗洗衣服。不过从孩子和孕妇的数量来看,他们这个微不足道的希望是很难实现的。

不过像这样又脏又乱的贫民区对我的调查工作十分有利。在过去的一年半里,有许多破产的人搬到了这里,大公园区和林肯公园区的许多流浪者抵挡不住严寒也搬了进来。如果吉米·比姆真的搭乘货车来到了芝加哥,在他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很可能来这里讨得一席安身之地,所以这里的人最有可能见过这名妄想在大城市闯出一片天下的男孩。

可是,哈里森和卡奈尔的居民都没有见过吉米·比姆。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洛尔——维克尔车道治理的许多站台,仍旧没有人见过照片上的这名男孩,密执安大桥下面的调查也毫无线索。我还去了火车站附近的贫民区,可是还是一无所获。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寻找这名似乎已经消失在空气里的男孩。大约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我决定结束这周末的“大搜寻活动”,回到我的办公室和邦尼一起喝例行的“睡前酒”。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又到芝加哥北部的北克拉克大街继续寻找。虽然我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形形色色的流浪者,可是没有办法——在经济大萧条以前,芝加哥就有很多东倒西歪的危房和四处为家的流浪者;到了现在,更是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见到衣衫槛楼,在寒风中颤抖着的流浪者。

不过在离贫民区只有几个街区远的北密执安大街上,我见到不少身穿价格不菲的裘皮大衣,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们。她们正忙于出没在各家高级商场和珠宝店中,购买更多的高档时装和珠宝首饰。不过,在这条大街上也还有许多不起眼的当铺、廉价的餐馆、生意冷清的理发店、破败的剧院、杂乱的二手店、便宜的旅店……可是,这里的人也都没有见过吉米·比姆。

在拉塞尔大街、德尔伯恩大街、州立大街、拉什大街和芝加哥大街附近的街区里有许多下等的旅店,它们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二十五美分一夜、一美元一夜的空床……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们有区区二十五美分的话,他们就不必担心会冻毙于午夜的街头了。不过,芝加哥的那些流浪者们大多数付不起这样的一笔“巨款”。

他们既没有二十五美分,也没有见过照片上的吉米·比姆。我拿着吉米·比姆和玛丽·安的照片四处奔走,大约问了上千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流浪者和下层贫民,可是仍然一无所获。

我又去了南克拉克大街、南州立大街、西迈迪森大街找了整整一天,又去了道维斯将军为纪念他死去的儿子而建立的慈善旅馆,可还是一无所获。

我又回到了北克拉克大街。位于克拉克街和德尔伯恩街之间的华盛顿广场被称为“疯人院区”,它正好位于纽伯利图书馆的前面。如果我父亲还活着,又不幸成了流浪汉的话,那么他一定会选择这里作为他的栖身之所。因为每当到了夜晚,成群的下层民众就会走上街头,聆听那些站在临时演说台上的人强烈抨击资本主义制度的种种弊端,并且广为宣扬无神论。随着经济形势的不断恶化,越来越多的文化程度较高的流浪者涌向了这里,他们中的许多人成为社会主义的支持者,甚至还成为激进的宣传者,这正是我父亲一心向往的地方。

不过,在白天,临时演说台一般都空着,那些晚上才讲演的流浪者大多呆在附近。从外表上看,他们与我这些天以来打过交道的流浪汉没有什么不同,同样褴褛的衣衫,同样苍白的面色,惟一的区别是这些同样衣衫褴楼的流浪者不“穿”报纸,他们大多在专心致志地读着报纸。

一名年轻的流浪汉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摆摆手拒绝了我的询问。

我又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有礼貌地告诉我,没见过吉米·比姆。

终于,一个流浪者说他好像见过照片上的人。他戴着眼镜,面色苍白,留着一头颇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只是不太清洁。

他平淡地说:“是的。我知道这照片上的人是谁。”

“真的?”

“是的,这是玛丽·安·比姆。她现在住在塔城的一间广播室里,我还知道她是一名演员。”

好极了,可惜这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好吧,谢谢你,年轻人。”我彬彬有礼地答谢道。

“这有用吧?”

“不。”

“我不是乞讨,不过我想既然我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我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我要找的是这名男孩。”

他失望地又看了一眼照片,说道:“噢,我不认得这个男孩。你为什么不去问问玛丽·安呢?也许她知道。”

我笑了一下,回答道:“我想我会去试试的。”

他打量了我一眼,直截了当地要求道:“我需要五十美分,或者二十五美分也行,这样我可以吃上一顿午饭。”

我摇摇头,“对不起。”

他皱了皱眉,“你知道,我可不是乞丐。我回答了你的问题。”

“噢,是的。”我一边说着,一边打算转身离开。

他一下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身材不高,一双蓝眼睛清澈明亮。

“我有放大镜。”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片厚厚的圆型镜片。

接着,他把镜片举了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说道:“它能把你要看的东西放大到十亿倍。”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严肃地说道:“别开玩笑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我身边,说道:“这是我自己用砂纸磨制的。”

接着,他又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神秘地小声说道:“以前曾经有人出过一千元,我都没舍得卖。要知道它可值五千美元呢!”

我轻轻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拿了下来,问他:“你怎么知道它能把东西放大那么多倍呢?”

他骄傲地笑了,说道:“我拿床上的一只跳蚤做过实验。我把一只活的跳蚤放到了我的放大镜下面,我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到它身上的每一块细小的肌肉,每一个微小的关节,甚至连它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得到。我还能看清楚它的脸,虽然它的眼睛里没有什么表情。你知道的,像跳蚤这样低等的小爬虫,它的智商几乎是零。”

我又笑了笑,“是的,我听说过。再见了,年轻人。”

他还在我身后大声喊着:“普通的放大镜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

当然,他在骗人。

那一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在彻底喝醉以前,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摆脱这件该死的寻人案。

在下个星期,我就要出发去佛罗里达了。明天,我一定要去见玛丽·安·比姆,告诉她,我根本无法找到她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