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谁是“秃鹰”?

从唐州取回的朝鲜文压痕字鉴定终于有了结论:几个不完整的朝鲜文字在书写上具有明显的西文书写特征。

冷峰传下命令:立刻将东津市所有在西方受过教育的人都列为重点侦查目标,尤其是那些在西方受过教育的韩国人。

冷峰感到这件案子的头绪很乱,必须要理出一个明确的脉络,为他的手下从宏观上指出一个明确的方向。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目前掌握的,能和那两个钛金属盒子扯上关系的所有卷宗又从头到尾仔细地阅了一遍。最后认为,仅从现有的资料分析,还是无法认定从唐州段世雄手里取得六支无声手枪的那个“秃鹰”就是“名人商厦”出现的那个杀手。

段世雄供认他向“秃鹰”提供了六支无声手枪,但军方在追捕过程中只缴获了五支,那么还有一支在哪里呢?按照正常思维,这支枪应该还在“秃鹰”手里,能够找到枪,就能找到“秃鹰”。如果找到“秃鹰”,那么距离找到那两个钛金属盒子也就不会太远了,可“秃鹰”又会是谁呢?

“糟了!”冷峰研究案子入了神,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啦,“雨儿和雪儿又要饿肚子啦。”雨儿和雪儿明天要去参加夏令营,他还没有为她们准备东西。

冷峰急急忙忙赶回家,看到雨儿和雪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冰淇淋,显然并没有饿着,明天参加夏令营要带的两个相同的小背包已经整整齐齐地装好放在门口。

“你们自己干的?”冷峰指着小背包问,他对雨儿和雪儿的能力很吃惊。

“是柔姑姑装的。”雨儿和雪儿指着厨房。

冷峰这时才发现温柔正在厨房里忙着烧菜。

“你们饿坏了吧?”冷峰拿出饼干。

雨儿和雪儿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吃过饭了。”

很显然是温柔为她们烧的饭,那么现在温柔在厨房里是在为他忙碌,如果猜得没错,温柔刚才一定给值班室打过电话,并由此推算出了他到家的大概时间,冷峰心中涌起一丝感动。冷峰来到厨房,注意到温柔把头发盘了起来,身上扎条素雅的小围裙,看上去就像个能干的小妇人。

“哎,你回来了,”温柔也看到了冷峰,她一边娴熟地翻动着菜勺,一边和冷峰打招呼,“菜马上就好。”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今天又没去上班?”虽然近期温柔经常在工作时间跑来教雨儿和雪儿弹琴,但她和冷峰碰见的时候并不多,因为她来的时间恰好与冷峰上班时间岔开,实际上这也正是温柔刻意追求的一种效果,她不想让冷峰对她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产生下意识的排斥感,她要以这种“淡入”的方式循序渐进地走入他的生活,她认为这样效果能够更理想些。

“没有呀,我只是下午早走了一会儿。”温柔对冷峰可爱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要总监督我嘛!我工作起来还是很勤奋的,我通常都是做完工作以后才‘翘班’的。再说,雨儿和雪儿明天要去参加夏令营,我来帮她们准备东西嘛。”温柔对冷峰做了个讨人喜欢的鬼脸。

冷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工作时间“翘班”却还理直气壮的人,好在温柔已经不在他手下了,他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装好人。雨儿和雪儿明天要早起去夏令营,冷峰早早地就把她们赶上床睡觉去了。把雨儿和雪儿收拾妥当,温柔也把烧好的菜端上了饭桌。冷峰这是第二次吃温柔烧的菜,像温柔这种年龄的女孩子能够烧出这样一手好菜实在很难得,而且温柔很讲究美感,她烧出的小菜精致得令人不忍心下筷,不过冷峰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啦,他饿极了,况且他知道对于一个女人厨艺的最高赞赏莫过于吃光她烧的所有的菜。

“我烧的菜真有那么好吃?”看着冷峰吃得津津有味,温柔想象不出自己的厨艺到底有多高明。

“非常好!”

“虽然我知道可能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我还是决定以后经常烧菜给你吃,直到你吃厌了为止!”温柔托着下巴孩子气地说。

温柔的稚气也感染了冷峰:“来。”冷峰向温柔伸出小手指,“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温柔伸出小手指勾住冷峰的手指:“不反悔!”

温柔非常开心,她终于可以亲切而自然地出现在冷峰的生活里啦。

对于温柔,冷峰有他自己的打算。温柔的身上令人费解的事情实在太多,肖局长爱护她如掌上明珠,于副部长和她的家人又很熟,甚至连国家情报机关最忌讳的频繁调动工作,对她也不是问题。这不能不让他怀疑她的档案记录是假的。国家情报部门基于最大限度控制知密范围的考虑,对人员流动一向严格控制,温柔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用李石的话说:“好像这国家情报部门是她家开办的似的。”

冷峰估计温柔在国家情报机关的背景一定不寻常,和她这样的人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况且温柔也从来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孩。

温柔坐在饭桌前,一边不时为冷峰夹菜,一边找话题和冷峰随意聊着天,她和冷峰认识这么久,他们之间还从未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温柔也知道,像冷峰这样的男人,从心理上说,是根本不屑于和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探讨问题的,因为在他这样的男人看来,她这种年纪理应是一个很肤浅、看问题缺乏深度的年纪。冷峰不知道她16岁就已经大学毕业,更不知道她还经常偷看他在电脑中写的文章。

实际上,温柔自从知道冷峰有在电脑中记录下他的一些思想的习惯后,就经常趁教雨儿和雪儿练琴的机会,偷看冷峰在电脑中写的文章。偷看电脑,感觉上就好像在偷看冷峰的日记一样,令温柔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透过这些文章,温柔能够全面地窥视到他的思想,深入地了解他的爱憎,每当这时温柔都感到自己的心与他的心仿佛贴得很近很近。令温柔感到失望的是,冷峰写的文章中大多是政论性的文章,从未在他的文章中流露出他比较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温柔以前对这种政论性的文章毫无兴趣,但她还是把这些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为在聊天时能和冷峰多一个共同的话题,从心理上拉近与他的距离。温柔认为冷峰对她的态度够亲切,但不够亲近,只像是一个大哥哥在关爱一个淘气的妹妹,而不是温柔想要的那种感觉。

冷峰没有想到温柔这么有思想、有深度,经过与温柔的一段闲聊,冷峰认为自己需要对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温柔的年纪虽小,她的思想却不幼稚。他感到与她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那么你有没有恋爱过?”温柔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方面。

“当然有!”冷峰自豪地说,“只不过那年我才十六岁,什么都不懂。”

“早恋!”温柔眯着眼睛俏皮地对冷峰笑,“那么热恋时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

“和发烧差不多,痛苦,迷糊,烧得厉害的时候就开始胡说八道。”

冷峰的比喻让温柔笑得前仰后合,她那饱满的胸脯在她开朗的笑声中不住地颤动着,仿佛在怀里揣了两只活泼的鸽子。这一刻的温柔显得既天真无邪,又性感妩媚,她的身上同时存在着青春少女的天真和成熟女人的性感,使得她时而像天使一般清纯,时而又如魔鬼一般充满了诱惑,令冷峰赏心悦目。

冷峰风趣的话语,幽默的措辞,常常使温柔忍俊不已,而他对爱情和婚姻的一些看法,又如同他那些政论性文章一样令温柔瞠目结舌,闻所未闻。他认为,婚姻的前提并不一定都是爱情,爱情的结果也未必就是婚姻。婚姻的美与爱情的美根本是两种不同的美,爱情是一种激情美,而婚姻则是一种心境美,认为婚姻是爱情坟墓的人,是因为只体验了激情美的破灭,而没有去努力营造那份心境美的诞生。作为一种完美的恋爱婚姻模式,应该能从热恋时的激情转化为较为实际的热情,然后再升华为构成幸福婚姻基础的心境美。对于爱情他又认为,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纯主观的心理作用,是某些客观现象在大脑中的虚幻反映。爱情的产生无一例外都是由自己骗自己时开始,而在自己不想骗自己时结束。

温柔猜测冷峰以前一定经历过感情的挫折,所以才会对爱情这么悲观,她决心把冷峰从感情的阴影中拉出来。就在这时李石来到了冷峰家。如果没有李石不合时宜的到来,那么温柔认为今晚将会是她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最美好的一个夜晚。

李石刚从唐州长途驱车赶回来,他来向冷峰报告“孟青事件”的详细处理经过的。

“吃饭了没有?”冷峰问。

“在路上吃过了。”李石答。

“开车来的吗?”

“是。”

“那正好,一会儿你开车把温柔送回去。”

“好。”李石抬头的时候发现温柔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李石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到来,原来是不受欢迎的,至少不受温柔的欢迎。李石把孟青的背景情况,详细地向冷峰汇报了一遍。

“亿万富翁的妹妹?”冷峰皱皱眉头。

对于这件事,冷峰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孟青因为无聊而搞出的恶作剧;二是孟青对李石别有企图。

“也可能是她爱上李石了。”温柔说。

李石把温柔的推测,当成是她对他今天不合时宜到来的报复。在冷峰去为雨儿和雪儿检查蚊帐的时候,李石对温柔说:“你以为我不来,你还会和咱们老板发生点什么?”

温柔非常惊讶地望了李石片刻,小声叫起来:

“你在说什么?!”

冷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羞红了脸的温柔正作势要打李石,李石则全神贯注地揣摩着温柔拳头的走势,随时做好躲闪的准备。温柔看见了冷峰立刻收起了拳头,抓起了自己的小皮包,站起身。

“我要走啦。”温柔低着头走到门口换鞋。

“让李石送你。”冷峰说。

“不用。”温柔红着脸赌气地出了门。

冷峰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李石。李石态度很好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我又错啦。”然后赶紧去追温柔。

冷峰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关上门。这时唐静莹打来电话:“喂,是我,雨儿和雪儿明天去夏令营你有没有忘记?”

“差一点就忘了。”

唐静莹松了口气,“差一点”就说明还没忘。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说实话,”唐静莹笑道,“我也是刚刚想起这件事,最近这几天都把我忙晕了头啦。怎么样?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有没有想我呀?”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嗯——”唐静莹想了想,“假话!”

不等冷峰开口,唐静莹自己就先笑起来。

“喂,”唐静莹止住了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可能到市局去当局长?”

“没有。”

“最新消息,市局这次领导班子调整,有六个人可以竞争局长的位置,我排在第一位,”唐静莹说,“是倒数。”

冷峰自然明白唐静莹的目的是要征求他的意见,希望他能帮她出主意。

“你很想当这个局长吗?”冷峰问。

“很想。”唐静莹答,“但据我所知,市里有几个头头不大喜欢我,当然,我也不大喜欢他们,我该怎么办?”

“做这种事一般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抓住他们的把柄;二是争取他们的信任。”

“对,有道理,我懂啦!”唐静莹从冷峰的建议中受到了启发,“哎,我知道有一个老头子专喜欢嫖‘嫩鸡’,而且专喜欢在夜总会的包房里干。等哪一天摸准了,就专门趁他嫖娼时,到那个夜总会去突击检查一次。在他正干那事的时候打开门进去,等他看清了是我,我也看着了他,再装作没事似的把门带上,在门外对我的那些弟兄说,‘这间我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你们到那边去查吧’。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我觉得不错,他一定会改为支持我的!”

“你出去千万不要说这么龌龊的事情是我教你的,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冷峰为自己辩解。

“什么龌龊呀!你不是说过:‘利用别人的缺点叫智慧,利用别人的善良叫缺德’嘛。我是在利用他最令人作呕的缺点,这应该叫做智慧才对!”

“随你的便。”

“喂,你还记得那起绑架了一个小男孩要勒索一万块钱的案子吗?”

“记得。”

“我们找到嫌疑人了。”

“是什么人?”

“和你猜测的一样,是个外地民工!我们怀疑最近那起抢劫运钞车的案子也是他做的。你猜是谁提供的线索?”唐静莹神秘地问。

“猜不出。”

“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小慧!”唐静莹特别强调“朋友”两个字,并“哧哧”地笑。

对于小慧能够向唐静莹提供线索,冷峰并不感到吃惊。像敢于打劫运钞车这样的亡命徒,他们弄到钱后,自然就是花天酒地,纵情享乐,嫖女人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当男人趴在女人肚皮上的时候,往往也是男人们最得意、最没有警惕性的时候,所以在小慧的那个圈子里最容易弄到这类信息。

“小慧说这个人曾经嫖过她的一个小姐妹,她是听那个小姐妹说的。”唐静莹继续说,“她的小姐妹说这个人有一支短枪,腰上还总捆着两个炸药包,那天喝多了酒,在床上耍狠斗富,自称大街上的钱都是他的,他绑过‘票’,前几天劫运钞车也是他干的。经过我们的初步侦查,基本认定那起绑架案就是他做的,运钞车的案子还不能定,我们需要对他身上的那支枪做鉴定。但他身上的那两个炸药包总不离身,我怕我手底下没人能够保证在他引爆炸药包之前将他制服,所以我想……我想……”唐静莹支支吾吾。

“你想让我的人出手对不对?”冷峰接过唐静莹的话。

“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啦?”冷峰打断了唐静莹的话,“明天把资料给我,对这种事我们终究比你们有经验。”冷峰顿了顿,“况且不是迫不得已,你也不会开这个口。”

一股暖流从唐静莹的心头流过——冷峰是多么了解她!冷峰的理解和有力的支持令她深深地感动。能够得此一知己,今生复欲何求?!

唐静莹在感动之余,也顺便愧疚地把马千里意外死亡的案子仍无进展的情况向冷峰说了一下。她已经查遍了这位主任生前身边出现过的每一个女人,但始终没有发现有符合“高个子、身材很好、蒙上面纱还很漂亮”这个标准的。

“她的保密功夫做得倒是好!”冷峰笑笑。

唐静莹的调查工作没有取得进展反而令冷峰高兴,因为这恰恰证明了冷峰的怀疑:这个“蒙上面纱还很漂亮”的女人,并不是那种人们常说的“情人”这么简单。“情人”是永远无法把“情事”搞得如此神秘的,所以马千里的真正死因很值得推敲。冷峰认为钛金属盒这件案子的关键线索很可能也就在“840研究所”里。

“泄密的事查得怎么样啦?”冷峰问唐静莹。

“还没有查到头绪。你真的怀疑我们分局有内奸?”唐静莹很不愿意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参加‘名人商厦’那次行动的人和间接知道那次行动的人前前后后有很多,市局和其他分局都有人知道,每一个部门和环节都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的确是这样,”冷峰说,“不过在所有知情的部门中,只有你的人直接参与了那次行动,他们知道的情况最详细,其他人只知道个大概,所以还是你那里的嫌疑最大。因为按照常规,敌人至少应该先从那个女人身上摸摸底,了解一下他们哪些情况已经被我们掌握了之后再杀人灭口。敌人这样匆匆忙忙地就杀了她,说明敌人一定是事先得知我方已经采取了行动。我怀疑你们分局内部有人向敌人泄漏消息,所以敌人才会在‘名人商厦’向她下手的。”

“你的人知道的情况比我的人还多,你怎么不怀疑你的人?”唐静莹反驳。

冷峰笑笑,没有说话。倒是唐静莹自己很快意识到自己语言上的失误:“我好像有点强词夺理啊?”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冷峰笑道,“不过你最好还是谨慎些,留一个家贼在身边不见得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好吧!我再查查。”唐静莹说,“喂,对啦,明早我接雨儿和雪儿去夏令营,不用你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