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2章

第49章

建康的形势和谢芳菲的心一样混乱沉重。萧鸾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频繁召陶弘景进宫的地步。谢芳菲有些着急的问刚从宫里回来的陶弘景:“大师,皇上的病究竟怎么样了?”陶弘景边喝茶边说:“谁不要死?就是皇帝也一样。”谢芳菲跺脚说:“大师,我是问你皇上他究竟还能活多久!”陶弘景当然清楚她的目的,叹口气,还是回答:“他的病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你看他今天又杀了一个萧家的宗室就知道了。看来,他不将其他萧家的人杀光是不会罢休的。他这个是心病,谁也救不了。虽然无药可救,但是一时半刻还是死不了的。”谢芳菲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最怕萧鸾在这什么都没有眉目的情况下就驾崩的话,整个形势对己方更加不利。还是坚持不懈的探听:“照大师看,皇上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活?”陶弘景说:“这就得看他自己的情况了。我又不是阎王爷,哪里知道他什么时候断气!可是再挨一两个月总没有问题的。”谢芳菲心里仔细算计了一下,时间上应该,勉强还来得及。

谢芳菲回到萧府的时候,张弘策看到她,连忙走过来,神色凝重。谢芳菲不由得的问:“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张弘策沉声说:“王敬则在朝廷上弹劾萧大人在雍州任意发放朝廷的粮食,居心不良,故意收买人心。又说大人在襄樊一带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已经在朝廷上引起轩然大波。正值多事之秋,皇上病重多疑,情况恐怕危矣。”谢芳菲心想,萧衍确实想招兵买马,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做呀。这分明是招揽不成,故意倒打一耙,好去掉萧衍这个劲敌。气愤的说:“向难民发放粮食一事,不是也征的曹虎的同意了吗?为什么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大人的身上。还有,大人连自己将士的饷银都发不出来,怎么有能力招兵买马呢,这分明是诬陷,欲置大人于死地呀。”

张弘策无奈的说:“就算明知道王敬则是在故意栽赃嫁祸,可是在这个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时刻,谁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呢。更何况皇上对大人一向猜忌。这么多天以来,哪天没有人无缘无故的死啊。如今大家是草木皆兵,更顾不得事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只要不惹祸上身就已经求神拜佛了!”

谢芳菲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问:“整个朝廷上就王敬则一个*****劾大人吗?有没有其他的同伙?若是只有王敬则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的话,我们倒不用怕他,毕竟还有应对的方法。只要反咬他一口,让整个建康的人都糊里糊涂,更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可以了。”

张弘策摇头说:“若是只有王敬则一个人,大家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可是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始安王萧遥光和崔慧景暗地里都站在他那一边,趁机要将大人一举铲除。真是狼狈为奸!”

谢芳菲头痛起来,这三个人蛇鼠一窝,居心险恶,背地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落井下石的恶毒的勾当。连忙进去找到萧衍说:“王敬则污蔑一事,大哥打算怎么处理?”萧衍缓缓摇头说:“这个王敬则,手段毒辣。看来他这次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们。我十分清楚他的行事作风,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和他在战场上的赶尽杀绝的作风是一样的。这只是一个开头而已,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如今他和萧遥光他们兜搭在一块,两个人一定有所图谋。而他首先拿我开刀,向其他的人示威,以便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芳菲不知道,王敬则近日活跃的很,几乎每天宴请建康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当中自然有看不起他的出身的人。想借我来立威,倒是找对了人。只是未必能如他所愿。哼!好一个王敬则!我萧衍岂可乖乖就擒,让他这种小人阴谋得逞!他也不看清楚,这么嚣张跋扈,将来一定不得好死。”

谢芳菲点头赞同,王敬则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萧衍继续说:“王敬则敢如此狂妄,明目张胆,他是料定萧鸾命不久矣。可是没有比我更明白萧鸾了,当年我们两个为了逃命,舍命杀了众多追捕的侍卫。他怕走漏消息,临走前,将附近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寸草不留,许多人因此无辜葬身火海。如今他的病虽然重,可是心却和当年一样的狠绝。他昏迷的时候虽然居多,可是外面发生的事情心里是一清二楚。我更怕的是,他因为忌惮我,而借这次机会,狠下心肠,干脆将我就此除去。而萧遥光也正因为怕萧鸾的诛杀,才会和王敬则勾结在一起。萧鸾的心思越来越难测了。萧氏的子孙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慌乱恐惧,惟恐明天就是忌日。整个建康到处都是萧家淋漓的鲜血。”

谢芳菲皱眉问:“那大哥要怎么反击?就这样坐以待毙吗?”萧衍摇头说:“当然不是。我们此次来建康怎么能坐以待毙呢!只是目前形势难明,人心难测,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王敬则既然敢当众污蔑我,那么必定有恃无恐。而且,朝中各方的人马意向难定,别忘了建康正统的继承人是萧宝卷。萧鸾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的,怎么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人。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这种弹劾,没有萧鸾亲自的指示,谁也不敢将我们立斩处决。总会有机会让我们反咬一口的,到时候就要王敬则好看!”

谢芳菲心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说:“虽然仍然处于不利的地位,可是以静制动,对目前来说只能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们也应该尽快想出应对之策才是,总不能每次都处于挨打的境地。”的

谢芳菲一边走一边对容情慢慢说明己方不利的处境,容情很简单的回答:“我们也可以反咬他一口呀,就像当初在雍州反咬萧遥光一样。”谢芳菲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形势不一样了。当时是在雍州,远没有如今这么复杂。你别忘了,头顶上还有萧鸾这么一座泰山压顶呢。再说栽赃嫁祸这种事情,在现今的情况下,并不是明智之举。我们目前只能等待更好的时机,要反击就只能彻底的,毫不留情的将王敬则一击致命,让他没有还手的机会。这就是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容情点了点头,没有再参与这个话题,他对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怎么感兴趣。陪着谢芳菲转过长干里的大街,就要往甘露禅寺去。忽然见到前面的街角边上人群混乱,一片的刀光剑影。酒楼店铺,街道两旁站满了围观的人群,探头远远的观望。谢芳菲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听到容情大吃一惊的说:“是柳庆远柳偏将。”谢芳菲吃了一惊。连忙抢上前去。

只见十几个人正在全力围攻柳庆远这一方。由于寡不敌众,己方几个人全部挂彩,无一幸免。伤的最重的是柳庆远,肩上头血肉模糊,犹自强咬着牙,一刀劈退从后方攻来的人马,扯动身上的伤口,鲜血一滴一滴的掉在石砖上,触目惊心。容情连忙抢进去,一剑逼退围攻柳庆远左方的人,然后再一脚踹倒从前面进攻的疤脸大汉。柳庆远力战之后,身手不够灵敏,被人从旁又是一刀,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容情剑下再不留情,剑剑致命,顷刻间就有四五个人倒地不起。谢芳菲紧张的站在一边,远远的避开,尽量不引人注意。

柳庆远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身手本来就不弱,现在又加了容情这么一个生力军,信心倍增。反观对方,突然之间,死的死,伤的伤,颇有些胆寒。他们见一时半刻间讨不了好,己方此刻又伤亡惨重,领头的一个猴腮脸的大汉一挥手,众人全部退开。他阴森森的横眉说:“好,好的很。将来一定要你们好看!”然后大喝一声:“我们走!”率先离开,众人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谢芳菲连忙跑到柳庆远的身边察看他的伤势,身上到处都是血,胸口两刀,两边肩头各一刀,小腿上还有一道狭长的剑伤。柳庆远硬气的很,强忍住,仍然没有昏死过去。谢芳菲骇然心惊,镇定的说:“马上将柳偏将送到陶大师那里去。再迟的话,恐怕性命不保!居然下这么重的狠手,分明不是寻常的打架闹事,别有用心要置人于死地!”大家连忙将柳庆远送到甘露禅寺。陶弘景被迫被谢芳菲从炼丹房里拉出来给几个伤势较重的人疗伤。谢芳菲看见柳庆远身上这么多的伤口,生怕失血过来,就此一命呜呼,担忧的问:“大师,他不会死吧?”陶弘景不耐烦的说:“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话虽这样说,还是动手施救起来。谢芳菲知道他心情不好,识相的站在一边不敢再出声。等到确定柳庆远性命无虞,才放下心,走出来。

谢芳菲问旁边的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是哪一路人马?气焰竟然这么的嚣张!”其中一个伤的较轻的人满脸愤怒的说:“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找茬生事来的。话还没有说清楚,不明不白的就动起手。这些人全部都是王敬则的心腹手下,领头的那个是他的得力助手,叫袁木。此人狗仗人势,横行霸道,到处惹是生非。今天这个仇,我们说什么也要报回来!”谢芳菲呵斥他:“你怎么报仇!找人杀了他吗?没的给人抓住把柄!这件事情绝不简单,我看他们是真心想要柳偏将的性命。幸亏容情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们都听好了,若想要报仇,绝不可意气用事。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明摆着是想引我们上钩。大家放心,不要说你们不甘心,就是整个萧府也丢不起这个脸呀。这个仇将来一定要报回来的,只是还不是现在。为了大局着想,你们现在一定要强忍这口鸟气,将来咱们自然有他好看。”的

几个人听谢芳菲这么一说,没有再嚷嚷着报仇了,其中一个人还是不服气的说:“可是小姐,难道我们就这样忍气吞声吗,将来还有什么颜面继续在建康混?”谢芳菲反驳说:“什么叫忍气吞声?这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想。王敬则刚在朝廷上大肆弹劾大人,他的手下就故意上门来找茬。你们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吗?说不定正要趁这个机会陷害萧大人呢。你们可要往大处着想呀。”谢芳菲见终于收服了这几个怒火中烧,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的人,然后说:“大家放心好了,不用愁将来没有报仇的机会。以后逮住了机会,将这干人个个整的死去活来,煎皮拆骨,大卸八块。让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后悔得罪了众位英雄好汉。”大家忍不住笑起来,报仇的气氛淡下来。

谢芳菲安抚了盛怒下的人心,匆匆忙忙的赶回萧府。还未走到门前,就见刚才那些人去而复返,抬着几具尸体,愤怒的叫嚣着围聚在萧府的大门前,要讨回公道。正和萧府的侍卫对峙,剑拔弩张。看情形是不肯善罢甘休。谢芳菲气的颤抖起来,冷声对容情说:“我今天才见识了什么是恶人先告状了!主动挑衅打伤了我们的人还不甘心,居然闹到这里来了!”心想萧衍可能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大家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呢。想了想,对容情说:“容情,你去告诉领军长史徐勉徐大人让他将建康府尹给找过来。顺带吩咐一声让人将众位受了伤的兄弟都带回来,要装的伤势惨重的样子。今天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的敲起来,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我立即从后门进去将整个情况解释清楚。”

萧衍等人听了谢芳菲简略的叙述后,全都气愤的说:“这个王敬则,真是欺人太甚!”谢芳菲将事情前后仔细通想了一遍,有些疑问的说:“若这件事情真的是王敬则在背后主使的话,那么他们行动失败后没有道理再来萧府门口大吵大闹。看起来倒真的像纯粹是因为咽不下这一口气,所以干脆做贼的喊抓贼,乱哄哄的闹起来。不像是深思熟虑后缜密的计划。”

心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心里不由得的吃了一惊。刚才问他们几个人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几个人脸色都不自然。这样看来,极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私仇,所以才敢在大街上公然拔刀。王敬则就是要杀人,也不会如此愚蠢的落下这么多的口舌,何况还闹到萧府门口来了。可是现在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了。虽然是他们先动手,可是如今己方得了便宜,依他们一向横行霸道的样儿,怎么能咽的下这口窝囊气。

谢芳菲有些焦急的等在后门口,抓住刚从甘露禅寺回来的侍卫冷声问:“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而起了争执?你们看,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那个侍卫刚见了萧府门口的阵仗,也有些心虚,知道事情真的闹大了,这会子只好坦白的说:“我们在‘雨后阁’叫的姑娘,那个袁木非得说是他们的;后来又有几次摩擦。今天双方在长干里碰面后,他们一言不合,拔刀就砍了过来。我们气不过,所以才会打斗起来。”谢芳菲无语的盯着他们,原来又是一场争风呷醋引起的风流事件,亏得自己如临大敌似的对待。到了现在不如临大敌的处理都不行了。因为一个青楼的姑娘伤了人命,又闹到府门口来了,就连建康的府尹都让自己请过来了,恐怕想要悄悄的善后都不可能了。

谢芳菲带着那个侍卫进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萧衍的脸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张弘策首先跳出来大骂:“你们这几个,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去妓院跟人争风吃醋!现在又弄出人命来,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呀!”王茂见那个侍卫被训斥的挺可怜的,于是说:“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到他们身上。有谁受的了这种窝囊气呀。更何况,率先拔刀出手的是他们,难道你让大家不还手,乖乖的等死吗!”

谢芳菲又说:“我开始以为他们是故意来闹事的,所以让徐勉徐大人去请建康府尹过来主持大局了。建康的父母官一插手,事情至少还能说的清楚。免得让一些人又以此故意制造事端,弄的萧府鸡犬不宁。”众人又是一惊,谢芳菲无奈的说:“如今事情既然不能私底下妥善的解决,那就只有闹的越大越好。谁去暗地里通知一下王敬则,就让大家一块在公堂上将这件事情解决。王敬则到底不同,至少也可以压制住门外那些人的气焰。”

萧衍让人抬着生死不明的柳庆远和几个故意装作受了重伤的侍卫出来,冷冷的扫视了一下门前闹事的人,然后说:“大家既然在这里闹起来,想要讨回一个公道。那好,萧某就给你们一个公道。建康府尹于大人已经在来这里的途中,各位就和我们一起去公堂上说个清楚吧。”袁木睁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冷冷的笑:“那好的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们好好的说个清楚明白。”后面的一伙人哄然应诺,似乎真的理直气壮的样子。

徐勉和于大人急匆匆的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一触即发的对峙场面。于大人虽然是建康城的府尹,主理建康一切大小的事物,可是一方是萧衍的人,另外一方是王敬则的人,两方都不是好惹的主,冷汗自然就流了下来。查问了一下具体的情况,迫不得已正要全部带到公堂仔细问案的时候,王敬则听到消息后,脸色不善匆匆的赶了过来。袁木万万没有想到王敬则居然也会来,脸色一变,立刻后退三步。王敬则看都没有看其他人,率先走到袁木跟前问明情况,脸色越来越差。

既然王敬则在这里,袁木那些人自然不敢喧哗出声,这种争风呷醋的事情谁都没有正当的理由。不管王敬则表面上如何袒护护短,回去也少不了一顿军法处置。王敬则当然不想将这种事情搬上公堂,他目前正在积极筹备,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流传出去。萧衍自然也不想,等的就是王敬则主动将这件事情给平压下去。

王敬则恨恨的瞪了两眼袁木,然后对于大人说:“于大人,这件事情,本将军认为没有闹上公堂的必要,免得又引得人心惶惶。不知于大人和萧大人怎么认为?”萧衍见好即收,说:“王将军的提议,下官自然同意。可是将军手下的儿郎们恐怕不会同意呢。他们可是口口声声的要下官给他们一个交代呢。王将军,你看”,说着指着重伤不醒的柳庆远,继续说:“王将军还要下官怎么一个交代呢?”

袁木气愤的在一边说:“那我们白白死掉的众位兄弟呢,大人又怎么交代!”王敬则冷哼了一声,袁木立刻不敢再说了。王敬则根本没有心情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冷笑着说:“今天这件事情究竟是谁给谁一个交代还说不清楚呢,大人既然也不想对簿公堂的话,那本将军改日定当和萧大人好好商量商量此事。”说完,一甩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袁木等人只好乖乖的跟在后面走了。于大人夹在两边的细缝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见事情终于和气收场,没有在他的公堂上你来我往,你死我活。大松了一口气,说了两句场面话,立刻就告辞了。

萧衍看着重伤不醒的柳庆远,眉毛纠结起来,眼睛的焦距却不在他身上。谢芳菲走过去轻声问:“大哥,怎么了?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问题?”萧衍摇头:“王敬则居然肯这样就善罢甘休,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谢芳菲愕然的说:“这件事情归根究底,本来就是他们的错,王敬则还有什么话可说。难道他不是因为理亏而忍了这口气,而是因为另有图谋,不想因小失大,暂且作罢?”萧衍点头说:“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按照他一向的行使作风,绝对没有这样草草了事的。他死了这么几个心腹,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所以我才更加担心。”

谢芳菲头痛起来,王敬则究竟有什么图谋自己是一点都不清楚。如果等事到临头才匆忙迎战的话,可能已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惟有任人宰割的地步。于是说:“大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再以静制动,坐待时机的来临的话,恐怕早就让王敬则的害了。一定要先下手为强才是。”

萧衍慢慢点头:“我也知道要先发制人,可是怎么先发制人呢?看这个情形,王敬则早就有所谋划了。”谢芳菲仔细分析:“王敬则今天之所以还能忍气吞声,一定是因为他的谋划还没能实施的缘故。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在他的前面,让他的计划胎死腹中才行。”

萧衍点头,只是一时间想不到好的办法。召集众人将目前艰难的处境大致说了一下,征求众人的意见。功曹吉士瞻刚从外地赶回来,听到这种局势,然后说:“看来,王敬则确实是有所行动了。而萧遥光和崔慧景极有可能也参加了。萧鸾目前正在大肆诛杀皇族,萧遥光兔死狐悲,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定有所谋划才对,而崔慧景和他是一路的,就不用多说了。”王茂看着他直愣愣的问:“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吉士瞻淡然的说:“目前虽然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不过按照理论最佳的办法应该是采取各个击破的办法,首先从内部分化他们的关系。再强大的敌人,从外面一时半刻是推不倒的。惟有从里面,才能一路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

谢芳菲的心忽然一动,大声的说:“萧遥光!我们可以从萧遥光的身上入手!”众人都看着她,谢芳菲继续兴奋的说:“萧遥光目前的处境最为艰难,每天都要担心萧鸾的诛杀。只要我们让他感觉到和王敬则合作其实是一件很愚蠢很危险的事情,他这种见利忘义,见风使舵的人,自然就会和王敬则划清界线。这样一来,少了萧遥光协助的王敬则自然就容易对付的多了。”

吉士瞻颇为欣赏的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不过具体怎样才能离间分化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芳菲有些神秘的说:“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全看形势。如今形势比人强,所以我们可以主动向萧遥光伸出友谊之手,让他感觉和我们合作是目前最有利的选择就可以了。关键在于形势的制造,我们只要故意营造出这种形势就可以成功的从内部离间王敬则和萧遥光的关系。”

萧衍也点头说:“芳菲的话确实有道理,只要有这种形势,萧遥光为了保命,不得不暂时和我们合作。”吉士瞻故意为难谢芳菲:“那么,芳菲小姐又如何营造这种形势呢?”谢芳菲知道他要考较自己,微笑的说:“大家莫要忘了,建康另外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太子萧宝卷。不管他怎么荒唐无能,他还是南齐的太子,他才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所以王敬则的不轨之心迟早是要失败的。我们可以从这一点上打动萧遥光。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可以加以利用。”吉士瞻看着她,“哦”了一声,表示询问,连他也好奇起来。

谢芳菲胸有成竹的说:“萧遥光和北魏南安王拓拔桢暗中有所勾结,害的南齐数十万兵将全军覆没的事情,大家想必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有确却的证据。我以前在北魏的时候”,说到这里有些不自然,众人都知道她为什么逃到北魏去。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在北魏洛阳的时候,不但见过南安王拓拔桢此人,而且发现萧遥光和拓拔桢暗中来往,从中牵线的人居然是号称为‘天下第一刺客’的鬼影刘彦奇。他真实的身份竟然是元宏流落在外的弟弟。所以我们可以以此作为事端,在这个要命的时候胁迫萧遥光和我们合作。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我们恩威并施,萧遥光是聪明人,自然会和我们站在一起。就算他不合作,只要不捣乱,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就可以了。”萧遥光这种人比狐狸还狡猾,全身滑不溜鳅,要牢牢的控制住他,一定要有所凭据才可以威胁得了。如果被他倒转头来,反咬一口的话,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吉士瞻笑着称赞说:“素来听闻芳菲小姐机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这些人不服老都不行了。”谢芳菲笑说:“连吉大人也来取笑芳菲。芳菲只不过偶尔出过谋,划过策而已,哪里当的上大人这么一番夸奖。芳菲还有一个宝贝要给大家献上。”说着先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谢芳菲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走到搁杂物的箱笼里,认真搜寻起来,因为着急,干脆将整个箱子里的东西统统都倒出来,然后一一的查看。终于找到了任之寒送的小圆球,谢芳菲如珍宝一般拿在手里,抽出外面随便包裹住的一张纸。那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立刻回到大厅。

谢芳菲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仔细解释说:“我在洛阳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曾经三番五次的潜进南安王府行刺拓拔桢。所以有时候行刺不成的时候,难免会怒火中烧,顺手牵羊带一点东西出来。什么古怪的东西都带,这张纸就是南安王拓拔桢的亲笔书信,上面有他的信印。我们只要让人仿冒这种笔迹和信印,然后假冒内容,自然可以用来威胁萧遥光,让他自己也难辨虚实。”其实任之寒偷那些信札的目的,是想要查清楚拓拔桢暗中的勾当,好趁机陷害他。谢芳菲快要离开北魏了,当时还嗤笑不已,顺手拣了几张来包裹东西。没有想到此刻竟然起到这么大的用处。想起任之寒,不知道他在塞外过的怎么样了。纵马驰骋的日子一定自由自在的很。

大家都拍案叫绝,说:“如今连这样难得的物证也有了,不怕萧遥光不和我们合作。我们只要稍微暗示一下,萧遥光还不将王敬则丢到一边,乖乖的跑过来。真是天助我也。”

萧衍一扫刚才的忧心忡忡,站起来说:“我立刻修书一封,就说为了感谢上次他的盛情款待,而特意在‘雨后阁’设宴回请王爷。顺带将南安王拓拔桢的信印一起刻上,想必他见到邀请帖后一定触目惊心,惊疑不定乖乖的前来赴宴。”众人都点头称善。

一提到“雨后阁”,谢芳菲自然而然的想到明月心,一阵头痛,她实在不想和那个女人再见面。心里面又一转,在建康这么一个地方,她充其量不过是一名歌妓而已,还敢明目张胆的将自己怎么样吗!一定要克服这种心理障碍,不然以后听到明月心这个名字,姿势上就要矮三分。又不欠她的钱,完全没有怕她的必要,干吗自己吓自己呢。明月心还没有什么,继续延伸下去,就是秋开雨了,谢芳菲现在是想都不敢想。

第50章

萧衍亲自下楼将依旧笑里藏刀,面不改色的萧遥光引到顶楼一个背靠秦淮河的宽敞的房间,外面站满了守护的侍卫,不虞有人偷听。萧衍率先笑着说:“王爷能够亲自前来,实在是给了下官莫大的面子。下官一向对王爷的风采仰慕的紧,今日若能把酒畅谈,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矣!”

萧遥光也笑着说:“萧大人如此热情好客,本王又怎么会不来呢。本王对萧大人的风采和能力也是钦佩的很啊。所以一接到萧大人的请贴,立即放下其他冗杂事物,这次务必要好好的畅谈一番,才对的起萧大人的这番良苦用心。萧大人,你说是不是?”

萧衍连忙说:“当然,当然。下官这次可是真心诚意的请王爷过来喝一杯酒,听一听曲,散一散心的。王爷心里千万不要有所误会,下官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要王爷能够坐下来,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上一杯,自然什么误会都消解不见了,必定宾主尽欢,乘醉而归。”

萧遥光见萧衍一再用语言暗示自己,表示绝对没有恶意,心里更加疑虑起来,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狡猾的笑说:“哦?本王和萧大人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误会吗,本王怎么不记得。想必一定是萧大人记错了的缘故。本王行事一向都是慎之又慎,怎么可能和萧大人产生误会和不快呢。本王这次之所以会来赴萧大人的宴席,实在是因为萧大人的一番良词美意,却之不恭啊。本王要是不来,实在有失皇家的体统,徒惹的一些居心不良的人暗地里笑话,那可就不太好了。你说呢,萧大人!”后面三个字特意加重了音调。

谢芳菲又惊又怒的看着仍旧若无其事的萧遥光,果然是老奸巨滑,直到现在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副死不承认,能耐我何的神情。萧衍波澜不惊的说:“下官心里非常感谢王爷今天能够赏光前来。王爷,请。这是‘雨后阁’珍藏的陈年佳酿,据说口齿留香,希望王爷今晚能够尽兴才是。”

俩个人言语间一番唇枪舌剑,暗涛汹涌。彼此虽然心照不宣,可是始终没有捅破表面上的那层薄纸。各怀异心的喝了两杯酒后,萧衍装作随口的说:“我今天在路上碰到陶大师的时候,关心的问起皇上的龙体。陶大师说皇上的龙体只是因为近日操劳过度,所以才有所不适而已。只要好好的将息一两个月,就可以恢复过来。并不像外界谣传的那样已到了重病不起的地步。听见陶大师这么说,下官的心里就放心了。皇上龙体安康,实在是我们这些臣子的福气。皇上一向都很看重王爷,王爷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也高兴的很吧?”

萧遥光眼睛里墓地闪烁了一下,喝了一口酒才说:“当然,听到皇上龙体安然无恙,本王实在欣慰。”

萧衍又说:“昨天王将军的得意侍卫和下官的偏将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王爷想必也有所耳闻。王将军近日在建康活跃的很,和下官多少也有些交情,幸亏王将军不计较,不然事情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不知道王爷是怎么看待此事?”萧衍要探问的自然是王敬则在建康活跃的很这件事情。

萧遥光却故意说:“是袁木袁侍卫和柳庆远柳偏将之间的摩擦吗?这种事情平常的很。萧大人总有疏忽管教不到手下的时候,不用放在心上。只是手下儿郎间的一些风流韵事罢了。王将军自然也不放心上。”

谢芳菲在一旁笑着说:“王爷对这件事情可清楚的很,像是亲眼目睹似的。唉,说起来还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前里啊。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到底有伤大家的颜面,不会整个建康都知道了吧?”

萧遥光微笑着说:“芳菲姑娘真是喜欢开玩笑。建康有多大,就是出了一点子鸡毛栓蒜皮的小事,立刻就传的街知巷闻,众所周知。绘声绘色的还需要人亲眼目睹吗?何况是这种风流韵事,大家自然更为关心,茶余饭后说笑一下,也无伤大雅。”

谢芳菲眼睛直直盯着萧遥光,嘴上笑着说:“王爷才会开玩笑呢,芳菲自愧不如。不过芳菲在北魏南安王府的时候,可是亲眼目睹了一些事情呢。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鬼影’刘彦奇这个人?这个人曾经行刺过萧大人,若不是陶大师,差一点就成功了。据说,王爷当日在雍州被刺,也是此人下的手。”

萧遥光此刻才真正警惕起来,脸色有些沉下来,漫不经心的问:“不知道芳菲究竟要说什么呢?本王实在是有些糊涂了。”谢芳菲不再和他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芳菲在北魏曾经被此人挟持过,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身在南安王府。无意中听到了南安王拓拔桢和此人的许多的秘密,不知道王爷是否有兴趣听一听呢?”萧遥光眼神冰冷的盯着谢芳菲,没有说话。

谢芳菲继续说:“芳菲还想告诉王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芳菲还在雍州的时候,有一个晚上,忽然心血来潮,就在街上随处闲逛。然后就发现有两个人神秘兮兮的出了曹虎的‘芷蘅别院’,不过芳菲的眼睛一向就不好,所以没有看清楚那两个人长什么模样。心里实在好奇,就一路跟了上去。然后到了一座独立的小楼前,四面什么都没有,空秃秃的一片。后来,芳菲支持不住,犯困了,于是就回来了。芳菲记得当时王爷也是住在‘芷蘅别院’吧,可能是王爷的手下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去找乐子去了。想必王爷治下也有疏忽不党之处吧。”

萧遥光的眼中杀机顿现,冷声说:“本王实在是疏忽了呢,回去一定将此事彻查,也不枉芳菲姑娘待本王的一片心意。”

谢芳菲丝毫不理会他话里的威胁之意,仍旧说:“王爷一直在南齐,对北魏的事情大概不是很清楚。北魏南安王屡次遭一个叫任之寒的人的行刺。这个刺客颇有些意思,行刺不成,就随手偷盗一些王府中的贵重物品。像‘黄帝九鼎神丹’之类的稀罕的东西都能偷到手。有时候顺手也会拿一些书信密件回来。谢芳菲不幸的很,居然无意中认识了此人,所以对他偷盗回来的这些东西还颇有兴趣,回南齐的时候,顺手拣了几封回来。王爷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一看。北魏是我们南齐的头号大敌,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大家都应该看一看这个北魏的南安王暗地里究竟在干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无耻的勾当。王爷,您说芳菲说的是不是?”

萧遥光直到此刻才将脸上带的面具撕下来,露出原来的真面目,寒声问:“萧衍,你究竟想要怎么样?若是想凭这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来污蔑本王的话,那你就大大的想错了。本王自然有办法在皇上和众人面前澄清此事。”

萧衍不动如山,继续保持微笑的说:“王爷还请息怒,先喝一杯酒消消火气才是。下官一开始就说了,下官对王爷的风采一向仰慕的很啊。下官这次请王爷前来,绝对不是有意要为难王爷。而是真心诚意的替王爷着想,才会逾越本分,为王爷出谋划策一番。王爷应当知道,太子他再怎么样,在建康众多的官宦世族之间还是人心所向呀。王爷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糊涂,而误中其他人的圈套。其实皇上对王爷放心的很,王爷根本没有必要庸人自扰。不知道王爷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萧遥光听见萧衍的这些话,思索起来,没有回答。谢芳菲继续在一边吹边鼓,劝道:“王爷放心,芳菲以前听的到,看到的事情,只要王爷愿意,芳菲自然会忘的一干二净。王爷一定要分辨清楚眼下的形势才是。王将军不是一个最好的合作对象。王爷您想一想,皇上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会不知道底下的人究竟在干些什么吗!还有太子呢,王爷这个时候协助的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才是,皇上说不定会将辅导太子的重责大任交给王爷呢,王爷何必整日有心忡忡,反而让其他不怀好意的人趁虚而入呢?建康再杂再乱,到底还是天子脚下。皇上的势力可是在这个地方可是铜墙铁壁,牢固的滴水不漏。王爷,我们应该放弃以往的不快,重新携手,度过眼下的难关才是。而不应该暗中陷害,让一些见不得光的小人占尽便宜。”

萧遥光的神色松动起来,只是眼睛里依然寒如冰快,像他这种久经阵场,耍尽阴谋诡计的人,不会让人轻易给打动。谢芳菲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冷声说:“王爷不要对王敬则将军还存有任何幻想了。王将军此次必败无疑。既无天时,又无地利,更没有人和,怎么能够成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王爷应该早日抽身,免得也给牵连进去。就像南齐放弃对峙的局面,愚蠢的进兵北魏是一样的道理。王爷一定也看到了战败后的襄樊一带是如何的惨境吧。”谢芳菲分析厉害的同时,还是不忘暗中提醒萧遥光,南齐兵败的真正缘由到底是因为谁的关系。趁机恩威并施,将萧遥光拉拢到己方的阵营中来。

萧衍最后说:“我们是真正抱着莫大的诚意来和王爷商讨的。还希望王爷能够明辨是非对错,考虑清楚究竟要如何取舍才是。只要王爷一句话,在建康的这些时日,下官一定鼎立支持王爷。”

萧遥光冷着眼睛看着萧衍一干人等,眼神冷酷,没有人受人威胁还可以欣喜自若的。半晌,忽然豪气的举杯说:“萧大人不愧是萧大人,本王今天破例首先敬萧大人一杯。”果然是拿的起,放的下的又一个枭雄。

双方唇枪舌剑,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直至此刻才缓和轻松下来。萧衍一脸笑意的举杯说:“下官也敬王爷一杯。王爷能够想清楚,实在是大家的福气啊。下官相信,只要双方诚心诚意,合作无间的话,一定可以成功的应付建康目前朝不保夕的困境。”

众人举杯痛饮,为将来的前景互相敬酒。萧衍见事情终于大功告成,于是叫来“雨后阁”最有名的歌舞团前来表演助兴。众人刚刚达成协议,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全都津津有味的欣赏着难得一见的时新的歌舞。萧衍本来是想请明月心前来助兴的,可惜这位“天下第一名妓”只是冷冷的以身体不适一口就回绝了。退而求其次,才请来了从龟兹新来的一些胡女歌舞团。龟兹的歌舞一向名扬海内外,众人只觉得一股别样的塞外风情迎面扑来,交头接耳的讨论起来。

谢芳菲刚才和萧遥光等一众人斗智斗力,耗尽了心力。此刻蓦然轻松下来,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整个的后背全都湿了。有种筋疲力尽后的虚弱的感觉,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的离席,来到门外,想要好好的透一透气。容情时刻都注意着她,立刻也跟了出来,问:“芳菲,你怎么出来了?”谢芳菲有些无力的说:“我在里面实在气闷,想要出来透一口气。”说着就往外面走去。容情自然跟在她后面。谢芳菲好笑的说:“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酒喝的多了,想要找个地方解决。”容情蓦地红了脸,连忙退下去了。

谢芳菲伸着头四处张望,想要找个没有人的房间解决了事。不知不觉多走了两步,拐到中间来了。还在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的时候,明月心迎面走来,冷笑说:“芳菲姑娘真是有闲情呀,三番五次的上‘雨后阁’来逛。想要*****人也不是上‘雨后阁’来找吧。”谢芳菲瞟了她一眼,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说的一点都不错。宽慰自己实在犯不着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没的玷污了自己的人格。强忍下这口气,冷冷的斜视着明月心,一言不发,就要往回走。

明月心对谢芳菲本来就怀恨在心,如今见了她这种奚落不屑的神情,新仇加上旧恨,不由得怒火中烧。看了看四周,忽然笑起来说:“你那个容大公子怎么没有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呀?”话还未说完,然后施展特殊的身法快速的移到谢芳菲的身前,装作扶住她的样子,一指点了她的哑穴。然后一脸关心的问:“芳菲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身体不要紧吧?不如随明月到房中休息一下吧。”然后挟持谢芳菲进了一个宽敞明亮,布置精巧华美的房间。

谢芳菲根本来不及反应,突然间就被明月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封住了穴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又恨又怒的瞪着明月心,迫不得已进了房间。鼻子里闻到一阵淡淡的脂粉的味道,立刻就知道这便是明月心的闺房。心里痛恨不已,不知道明月心到底要拿自己怎么样。按照正常的情况,明月心如果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就不敢将自己怎么样。可是谁能肯定呢,像她这种魔道中的人行事一向变幻难测,何况她对自己似乎一直愤恨难平,难保不会一时冲动之下,杀人灭口。谢芳菲心里火烧屁股一样着急,可惜穴道被封,纵然她此刻就三寸不烂之舌,也毫无用武之地。只能睁着眼睛,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什么办法。

明月心突然又出手,将谢芳菲全身的穴道都封住了,然后让她躺在屏风后面一个很隐蔽的旮旯里。看着谢芳菲满眼惊恐的神色,蹲下来笑着说:“你就不死不活的躺在这里听一出好戏吧。我看你到底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站起来要走,想了一下,然后又回来说:“不行,你还是会让他给发现的。那我只好为你运一套秘密的功法,让你呈假死状态好了。不过你放心,我们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你都会听的清清楚楚的!”然后真的扶谢芳菲坐起来,开始施展她自己所谓的假死之术。主要的目的是可以掩人耳目,不被人发现。

谢芳菲全身僵硬的像大理石,似乎连血液也凝固了起来,所有身体部位只有眼睛可以轻微的转动,就连呼吸也被人强掐着一样,透不过气来,可是偏偏没有任何的声音。谢芳菲觉得自己似乎连心脏脉搏的跳动也快要停止下来。那种痛苦的滋味是绵绵不绝的江水,没有一刻停息。像看不见的细菌不孔不入,快速的蔓延开来。谢芳菲此刻恨不得就此死去。这种阴狠毒辣的武功,只有魔道中的人才会枉顾天理的使用在他人的身上。谢芳菲心里生平第一次诅咒明月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以的话,真的喝的下明月心身上的血,吃的了她身上的肉以泄此次活受的死罪。

谢芳菲正在忍受炼狱般的煎熬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推门的声音,心脏无缘无故的猛然跳了一下。明月心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去,笑着说:“你怎么现在才来,人家等你很久了。”然后走到桌子边,亲手倒茶,端了过来。

进来的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恩”了一声。这一声听在谢芳菲的心里,无疑是晴天里打下一个霹雳,震的她连求死的心都忘记了。终于明白明月心为什么要挟持自己了。原来是想趁机刻意羞辱一番,在自己面前示威,以报当初在雍州“心扉居”的生平大耻。明月心的目的完全的达到了。

第51章

秋开雨走近桌子边,忽然微微的怔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明月心一眼,然后说:“北魏元恪已经平定内乱登基为帝,拓拔桢被当市车裂。不过,国内依然有许多潜在的反对势力,所以我们暂且完全可以不用顾虑北魏的威胁。无形中不费吹灰之力去掉了一个大敌。南齐在怎么乱也是自己人的事了。这个时候就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歇了一下,继续说:“刘彦奇这个小子见机倒快,一见势头不对,立刻溜之大吉。他皇帝的美梦既然无望,这次一定会回来破坏我们的大事。还有单雄,至今仍然不清楚他的下落吗?”明月心摇头,秋开雨继续说:“单雄这个人,品性倒不差,只可惜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势。他要一味往死里钻,我也只好扇恕H缃裾飧銮樾危卣扑乒氖被坏戳耍褪峭骋荒У酪彩侵溉湛纱!

明月心笑着说:“开雨,如今整个天下还有谁敢得罪你呢。你现在有太月令在手,挟着纵横天下的‘邪君’的威势和魄力,号令群魔,一统魔道六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秋开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冷声的问:“我交代下去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明月心回答:“都办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有几个不怕死的人坚持没有表态,不过现在的水云宫谁不遵从你的号令呢。你完全不必担心。开雨,我仿佛听下面的人说你满建康的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是吗?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吩咐手下去找就好了,没有必要亲自动手。”

秋开雨只是懒洋洋的说了一句:“明月!”明月心立即识相的转开话题问:“你这次出去办事办的到底办的怎么样了?一切都计划好了吗?”秋开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的却是:“听说萧衍和萧遥光勾结在一起了?”

明月心点头:“看情形确实如此。这次是萧衍主动邀请萧遥光前来‘雨后阁’商谈事情的。现在双方气氛融洽,看来已经达成一定的协议了。”秋开雨冷哼着说:“看来,萧衍是越来越聪明了。居然知道挑拨离间王敬则和萧遥光之间的关系,来谋求更多的利益。”似乎想起了什么,稍微停顿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的说:“这个办法倒不像是萧衍这种人能够想的出来的。”然后又转开说:“王敬则这个人,骄横跋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萧遥光今次倒是交了好运,逃脱了被牵连诛杀的命运。算了,目前时机还没有到,暂且就让他再多逍遥两天吧。总有一天,我要逼的他走投无路,不得好死。”

明月心问:“萧鸾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秋开雨简略的回答:“还是老样子,不死不活的拖着。他不杀光整个萧家的人是不肯去死的。”明月心又问:“那萧宝卷呢,你又准备怎么办?”秋开雨没有回答,忽然站起来,就要离开。明月心有些吃惊,然后故意跑到他身边,娇声软语的说:“开雨,你这就要走了吗?你今晚不留在这里了吗?这里一向没有人敢上来的,你放心好了。”秋开雨眼神骤然寒冷起来,盯的明月心心虚的毛骨悚然,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事情。

秋开雨淡然的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整个水云宫的人,你怎么样说?”明月心聪明的说:“我当然也算是水云宫的人了,自然和大家一样一起听从你这个宫主的吩咐。”秋开雨想要再次收服水云宫,第一个要收服的自然就是在水云宫中势力根深蒂固的明月心。

秋开雨点点头,率先走出了房门。明月心朝谢芳菲的角落了瞄了一眼,心里想如今自己示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想个办法让容情过来将她给带走。谢芳菲现在是萧衍的妹子,真正得罪了她等于是得罪了整个萧府,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容情。自己的底细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搞不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目前来说还犯不着这样。反正已经出了心中长久以来的一口恶气,心里舒畅的很。跟在秋开雨后面有些得意的离开了。

谢芳菲听到明月心故意说给她听的“你今晚不留在这里了吗”,开始的时候真的是又悲又痛,等想明白过来,气的连血管也要爆裂开了。浑身僵硬如石也是放在火堆里的石头,下面的无名火借着风势越窜越高,差一点就要没顶了。

正在满心火起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空气有一些些微的异样,是连梦里都咬牙切齿的熟悉的味道,偏偏像是烙印,永远的留存在味觉里。谢芳菲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心里一阵犯酸。折足雁,九回肠,形容的何其贴切!自己就是正在空中翱翔的离群的折足雁,若是断翅了,干脆一了百了,再怎么飞也飞不起来了。所有的痴心妄想全部埋进沙土里,和着陈死人的血和骨一起湮灭。偏偏是寂寞沙洲冷上的一抹飘渺孤鸿影,拣尽寒枝还是只停留在一片渚清沙白间。足都断了,肠也弯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秋开雨一直默默凝视着似乎早就昏睡过去的谢芳菲,可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知道自己来了,就算知道,现在却连眼睛都不愿意张开,看来真的是恨了。秋开雨不知道到底是想起了什,一向清明无情的眼神史无前例的迷蒙起来。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开始动手为谢芳菲运功,将明月心加在她身上的那些狠毒的手法一一解去。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局外的人又怎么能够了解呢。无情到了极致未必真的是因为无情。有情到了极致也未必是想要的有情。

秋开雨伸出手将仍然浑身麻木的谢芳菲给抱起来,然后轻轻的放在房间中央那张柔软的大床上。谢芳菲躺在上面的时候,因为太过柔软的缘故,连头都晕乎乎起来。忽然又想起明月心故意挑衅的话,想起这张床,想起明月心和他,浑身颤抖起来,愤然的挥手,拼命要躲开秋开雨的接近。

秋开雨真正的怔住了,半晌都没有动作,眼神如刚刚浇灭的烟火,还带着一丝丝的火星子,其他则全部都是浓浓的一阵黑烟,呛的人满脸的眼泪水。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一个怒气冲天,一个心火蔓延。秋开雨忽然狠狠的捶了一下谢芳菲躺的那张床,眼神冷酷的吓人,也痛苦的吓人。

谢芳菲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从来还没有见过如此失控的秋开雨,眼睛慌乱的看着他。可是一会儿之后愤怒的感情还是占了上风。等到全身稍微松软下来后,她用力爬起来,想要赶紧离开这张过分柔软的大床,这个过分刺眼,过分痛恨的地方。眼睛看都不看,一手推开站在床边的秋开雨。却因为刚刚苏醒,一下子用力过度,“砰”的一声滚跌下来。秋开雨反射性的伸手扶住了她。

谢芳菲一时间虽然有些尴尬,仍然毫不掩饰的恨恨的看着他,冷声说:“放开!”秋开雨自然没有理会。僵持了半天,秋开雨满腔的柔情都因她而一丝一丝的被勾惹出来,难得柔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芳菲的怒气像是到吊在空中的蜘蛛网,不仅没有捕捉到半只蚊子,连这个辛辛苦苦织起来的网也被他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立刻就冲出了一个大洞。用力挣扎,秋开雨纹丝不动。谢芳菲发觉一时感情用事,毫无用处之后,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谢芳菲侧脸,心里痛心的长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还有什么关系!回首早已成陌路,现在又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纠缠在一起。掉在烟灰里的豆腐,沾惹上就拣不起来了。纵然挑了起来,也不是以前洁白干净的豆腐了!强自压下心头满腔的怒火,尽量冷淡的开口:“秋公子,多谢相救。我要离开这里,还请放手才是。”

秋开雨听了她故意冷淡疏离的言语,心里怎么可能会甘心,怎么可能会甘心!他就算过的了自己心里绝情的那一关,也过不了眼前冷情的这一关。曾经那样矛盾痛苦的挣扎,那样惊心动魄的死别,那样噩梦缠身的生离,怎么可能就这样风过无痕,了无痕迹呢!所有的知道的不知道的,看的见的看不见的缠绕悔恨怎么能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呢!就连谢芳菲满腔的愤怒之余,充斥在心上的还是满满的不甘心。心底的意念总是难平。

秋开雨终于露出正常人的表情,一手猛力的将谢芳菲扯过来。谢芳菲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他怀里,左右不能动弹,就连头都转动不开。受了大力的震荡,心里更加的愤怒,大声喝道:“秋开雨,你放开!你放开!你现在跟我还有什么关系!你跟我到底还有什么关系!你放开!”

秋开雨恨声说:“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我会疯了一样一路跟在你身后?跟我没有关系我会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忍不住现身?跟我没有关系我会一进门就闻到你的气息?跟我没有关系我会故意支开明月心特意来见你!跟我没有关系,秋开雨会出手救一个和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

谢芳菲不听到明月心的名字还好,一听到明月心的名字好不容易熄灭下去的心火不由得像浇了油的干草烈柴“蓬”一下熊熊的燃烧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说:“秋开雨,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是完了。你到底放不放手?”

秋开雨冷笑着说:“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姓容的那个小子?芳菲,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底下再和那个小子在一起了。不然,我一掌杀了他!天乙老道,我现在还怕天乙老道做什么!总有一天,我连天乙老道也要杀掉以立声威!芳菲,我秋开雨说出的话一定就做的到!你若还和他在一起,我一掌杀了他!”

谢芳菲气的无力回答,突然间用劲全力挣扎不果后,凄凉的说:“你杀他有什么用,你杀他有什么用!你杀了他,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你若和我还有一丝的关系,头一个该杀的就是你自己,然后把我一块也杀了,岂不是什么都干净了!你杀那些毫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用!这难道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吗!容情,容情,他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一个可怜的人。明知道是无边无际的苦海,还是义无返顾,不肯回头靠岸。”

秋开雨捉住谢芳菲拼命挣扎的手,冷声说:“芳菲,我只知道你从来就没有让我好过过,我怎么能让你好过!容情再敢贴身靠近你,我立马说到做到。”谢芳菲恨的牙齿都痛痒起来,全身不能动弹,隔着秋开雨薄薄的青衫,对准胳膊用力咬下去,毫不留情。嘴角立刻就尝到丝丝血腥的味道,随着口腔里的唾沫,一点点溶解在自己的血里,心里,彼此混淆,再也分不清楚。

秋开雨就这样任她狠狠的咬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睛里的凄楚酸痛像是昆仑山上长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刻在了眼骨里,眼睛里轻易是看不出来的。

谢芳菲将积聚的恨意统统发泄到又痛又痒的牙齿上,咬的自己都心痛了,半晌,突然就哭起来,边哭边哽咽的说:“你这又是做什么!你这样又有什么用!一时糊涂起来,你可以这样;一旦清醒过来,你转个头还不是一样的要将我一脚给踢开。你用手困住我又有什么用!就是心,你也困不住我。你还想不想让我活,你到底想不想让我继续活下去!”声音渐渐的低下去,是沙滩上的浪头,猛的冲上来,然后又猛的退回去。转眼间退到无边无际的浪头里,一片的水,浩瀚苍茫,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秋开雨听的谢芳菲这一番赤裸裸的控诉,另外一个自己又重新回到体内,满心的无力,无边的茫然之下,颓然的松开双手。左手上的衣衫上印着清清楚楚的血迹子。谢芳菲看着这个房间,看着那张碍眼的软床,心上的伤是冬天已然过去仍旧留下厚厚伤疤的冻疮,想忘都忘不了!

谢芳菲无奈悲愤的死死盯着秋开雨,然后恨恨的说:“秋开雨,你不要滥杀无辜!容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每次死里逃生,都是容情救的我,你有什么资格去杀他,又是为了什么去杀他。他,他,容情他本来就比你好的多,好很多很多。你又有什么好!你又有什么好!你只会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我!我们这次正正式式的了断了吧!”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女人的心肠狠起来的时候,绝对不会输于任何一个男人。

秋开雨不知道谢芳菲为什么突然间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还以为是容情的缘故,眼睛里现出浓浓的杀机,一直都褪不去。见谢芳菲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拉住她,愤怒的说:“你要出去见容情?好!今天我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谢芳菲奋力甩开他的手,眼睛里露出鄙弃的神色,嘶吼般的说:“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纠缠明月心,想必她一定乐意的很!”然后又恍然大悟,嘲讽似的说:“哦,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早就纠缠在一起了。那你还来纠缠我干什么!你他妈的给我放手!”秋开雨听的谢芳菲这照头狠狠的淋下来的一盆凉水,愕然止步,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伸不出去,同样也缩不回来。就如同他对谢芳菲的感情,收不起,放不开。

谢芳菲的心火是开了闸的水,一路奔腾汹涌而下。趁着洪水和烈火,咬牙切齿的说:“秋开雨,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你也不要再胡乱插手我的事情了。我现在跟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还是和明月心儿女情长,耳鬓斯磨去吧。”打开门,毅然走了出去。留下满脸苦笑,无可奈何的秋开雨。以秋开雨这种情商,什么是狠心绝情的话,什么是一时的气话,还是分得清楚明白的。这个时候的谢芳菲和一般的人没有丝毫的分别,而她本来就是一般人。

容情无意中听到谢芳菲被明月心请去喝茶聊天的消息后,立刻飞奔出来,满心的担忧,四处寻找,人急的差点就在室内施展轻工了。这个消息烟雾弹自然是明月心故意让人给放出来的。她的目的不但要容情消耗功力救谢芳菲,而且要在秋开雨的眼皮底下让秋开雨彻底的死心。哪里知道事与愿违,这两个人就如同杂糅在一块的乱麻,越扯越紧,分都分不开。

容情遍寻了一趟,正要下楼的时候,眼角看见双眼湿润的谢芳菲,神情又悲又苦,又气又怒。连忙跑过来,连声问:“芳菲,芳菲,你怎么了?是不是明月心这个女人又欺负你了!这个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以前差点要了你的命还不够,如今在建康也敢这么明目张胆!我们一定不能这么就放过她!芳菲,芳菲,你怎么了,有没有受什么伤?”

谢芳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担心秋开雨一怒之下将他给杀了,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然后摇头说:“没有什么,只不过狠狠的吵了一架。”容情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疑声问:“你和明月心大吵了一架?”谢芳菲不想解释,故意将错就错的胡乱点了点头,一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突然间就觉得心力憔悴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着容情更加的心虚和不安,于是刻意问:“始安王和萧大人他们还在吗?”

容情点点头说:“大家看塞外的歌舞看的很有兴致,所以还没有走。”谢芳菲点了一下头,神情有些黯然的说:“我累了,还是先回去了。”容情要送她回去,谢芳菲摇头说:“你还是跟着大人吧,秋开雨就在这附近,明月心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还是留下来护送大人吧。让几个侍卫跟着就可以了。”容情看着她一脸疲倦的样子,欲言又止,还是留了下来。谢芳菲就在马车上梦见秋开雨和明月心,恨不得两个人立即都死了算了。原来自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第52章

谢芳菲筋疲力尽的回到萧府,将头埋在被窝里,狠狠的睡了一觉,睡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夕。别人用寻欢作乐,吃喝嫖赌的方式沉醉麻痹自己,而谢芳菲的疗伤密药却是睡觉,真正的沉睡不醒。只要累,就可以睡的着,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不负重荷。她信奉的理念是哪怕天塌下来,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好好的睡觉。当年她父母失事的时候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从梦里,再到现实一夜一夜的熬过来的。梦里,她的梦里又是另外一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想象和愿望构成的完全不同的空间,是眼前镜子里反射成的虚像。现实是怎么样,镜子里的成像的左右就完全对调过来。似乎只有在那里,她才可以随心所欲,才能满足心中长久压抑的渴望,让这种虚无飘渺释放出来,消失不见。那种非现实的梦境,在梦里她依旧清楚的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仍然希望这样,仍然不愿意错过这么仅有的一点幻想。现实里的她有太多的纠葛无奈,只好希望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大睡过后是八百里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白茫茫的一片,不着边际,无处着地。好不容易将漫无边际悬浮着的思绪扯回眼前来,又是“庭院深深深几许”,更加的寂寥惆怅。她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往甘露禅寺去看望小文。她的心似乎已经老了,然而小文,小文是可爱的,是可以全心全意付出和信赖的。

几天不见,用眼睛都可以清楚的感到小文长大了许多。似乎是雨后的春笋,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冒出头来,然后卯足了劲,一个劲儿的往上窜。那眼,那眉一天一天的不同,让人联想到二月山城闻惊雷声而用力破土抽芽的嫩枝新叶,一片一片都是新鲜的,光洁的,充满活力的,连叶上的脉络似乎都在流动,满是色彩斑斓的光辉,谁看了都会欣喜。谢芳菲笑着抱起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的小文时,似乎可以感到两个人心里的血瞬间流在了一起。那样新鲜活力的血液流在自己的体内,连带自己也开始抽枝发芽。谢芳菲不但感激小文,而且真心爱着他,没有任何顾虑的爱着他。

谢芳菲笑着说:“小文这几天好不好?来,姐姐亲一个。今天带小文去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小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将脸拼命的往谢芳菲的脖子里凑,小手抓住谢芳菲肩上的头发把玩。弄的谢芳菲笑骂:“你是猪吗?怎么一直拱呀拱的。再拱的姐姐浑身发痒,小心你的屁股。”身边年长的大娘也笑了,然后说:“小姐,小少爷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暂且还是吃清谈一些的东西比较好。”谢芳菲注意起来,问:“到底是怎么了?身体怎么会不舒服呢?”大娘回答:“请大师看了,大师说只是着了凉,肚子有些不舒服。让注意饮食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开方子煎药。”谢芳菲放心下来,点头说:“大师的话不错,药还是少吃的好。岂不闻是药三分毒么。那小文这几天都吃些什么东西?”大娘笑着说:“喝一些清谈的菜粥呀桂圆莲子汤之类的。不过不是很喜欢吃,要千方百计的哄才肯吃,老是要吃糖。”谢芳菲拍了一下小文的屁股,恶声恶气的说:“不准挑食,酥糖要少吃。”然后对大娘说:“大娘,您可千万别惯着他,小孩子可不能惯坏了。我还盼着他将来有出息呢。”然后又说:“大娘,我抱小文先去看看大师他忙的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又在炼一种新的丹药了。”

陶弘景依然还在丹方炼药,皱着眉头,一脸不善的样子,大概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谢芳菲抱着小文一边胡乱的翻看那些还没有经过处理的药石,一边问:“大师,你炼丹又遇到什么麻烦了?”陶弘景摇头,半晌才解释:“我已经炼成了一种新的丹药,想要取一个合适的名字。可惜想了几个都不满意。”谢芳菲笑说:“大师就因为这么一点子事犯愁呀。这还不好办,随便拣一个不就行了。你不是博古通今嘛!怎么看起来你取个名字比人家曹植做七步诗还难呢。”陶弘景肃然的说:“芳菲,你又在胡说了!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情。这个丹药可是费了我半生的心血,用新的方法和新的药石炼制而成的,是史无前例的一种创新。所以怎么能随便拣一个名字胡乱凑数呢!”

谢芳菲暗中吐了吐舌头,低头对怀里的小文说:“小文乖,来叫陶爷爷好。对,陶,爷爷,好,真聪明,就是这样。”小文果然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陶爷爷”,然后伸出手,扑过去要陶弘景抱。他近日见陶弘景见的多了,全然不怕他,还时常黏着他。

陶弘景故意不予理会,还用眼睛瞪着小文,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小文见陶弘景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嘻嘻的笑起来,连半个身子都朝他那边倾斜过去。谢芳菲笑一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小文塞到他手里,然后涎着脸说:“大师,难得小文喜欢你,你就收他做你的关门弟子好了。这么一个乱世里,跟着大师倒是大有前途的一件事。说不定将来继承你的衣钵,将你这个茅山宗发扬光大,流传千古呢。这也是一件好事呀。”

陶弘景这次没有一口回绝,伸手抱住了小文,然后微笑着说:“现在看来,你收养下这个孩子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啊。你看死水一样的甘露禅寺现在多么像是人住的地方。这个孩子样貌清奇,说不定真能继承我的衣钵呢。等到懂事的时候,我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就收他做我的入室弟子吧。”

谢芳菲听他的话又喜又悲,喜的是他居然会同意收小文做他的关门弟子,将来小文也不用受那些高门士族的欺压了;悲的是他说的“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这样的世道,连陶弘景这样的人都没有存任何的希望和信心。谢芳菲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又向自己伸出小手的小文,双手一把接了过来,靠在心口上,然后缓缓的说:“大师,小文,我是真的将小文当作自己的亲人了。雍州城外的那些老百姓都感激我收养了小文,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现在真正感激的却是小文。看见小文,总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糟糕了,总有希望,总有出路的。看着他,心里自然而然的会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真是感激自己当初收养了小文,不然今天的谢芳菲连精神都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去。”

陶弘景感叹说:“这就是你们的缘分呀。当初我也很反对你什么都不顾,就这么莽撞行事的。可是现在连我也真心喜欢起他来。这样的乱世,我一向不相信什么善恶因果报应之类的。可是看见你和小文这个孩子,才不得不承认,世界上还是存在善有善报的。可见因缘宿命之类,实在玄妙,难以忖度。”

谢芳菲眼睛红了起来,叹气说:“小文其实可怜的很,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也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和他一样的可怜。现在两个人相依为命,总算有个寄托,将来说不定互相扶持呢。大师,我现在,现在是什么都不敢奢望了。你不知道,我,我差点就没有力气活下去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似乎一切都靠不住,看的见的看不见的转眼就消没不见,再也没有了。靠的住的只有自己胸腔里的一口气和眼前的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这样看来,我还不算最糟糕的。”

陶弘景点头说:“芳菲能够这样想,再好不过了。这个世上总需要有一些不变的东西来应付随时无常的事物。你当初的善心将来一定有善报的。好了,因为你今天这样一番话,我这个丹药的名字也有了。以前炼的丹药叫‘成胜’,如今这个就叫‘善胜’吧,劝人为善的意思。因为有你这么一个故事,再俗也没有关系,到底是有其来历的。”

谢芳菲也笑着说:“善胜,真是有够俗气的。大师,你这次炼了几粒呀,多的话能不能顺手给个一两粒。将来有病可以治病,没病也可以强身呀。”

陶弘景白她一眼说:“没有,有也不会再给你。又像上次那样拿去糟蹋吗!这个可是真的要用来续命用的。”

谢芳菲愕然,然后问:“续命用的?续谁的命?谁这么大的面子!”忽然想起来,“啊”的一声说:“续那个皇上的命?”陶弘景点点头,然后迷惑不解似的说:“他这个病,近日奇怪的很,表面上似乎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仔细看起来,又不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现在连我对他这个病也没有底了,究竟还能活多久,那只好听天由命。”

谢芳菲有些急道:“大师,你怎么能听天由命呢,你好歹让他的性命再延长一段时日呀。”陶弘景瞪她说:“我这不是已经想出法子了吗!不然辛辛苦苦的炼这个丹药干什么。只盼严重的时候可以拖延上一两天。”

谢芳菲问:“大师,皇上还是这样昏迷不醒吗?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服用这个丹药?”陶弘景回答:“这个东西又不是太上老君的起死回生的仙丹,用了一次,第二次就不管用了。等到他不行的时候再用吧。”谢芳菲胡乱的点点头,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说:“大师,这么些时候了,我也该走了。小文就继续放你这里了,到底安全一些,不像萧府人多手杂的。”陶弘景点点头说:“小文就放这里,你走吧,这里有人照顾他的,不用担心。”谢芳菲出来亲了亲小文的脸蛋,依依不舍的说:“姐姐走了。小文要乖乖的听话,好好的吃饭,知不知道。姐姐下次再来看你哦。来,跟姐姐说再见。”拉着小文的手教他左右摆了两下,走了两步,还是有些不舍,回头看了一眼,才迅速的离开了。

谢芳菲还没有回到萧府,在路上就碰见正好也要回去的萧衍。萧衍坐在马车里,一脸郑重的对她说:“芳菲,据守城门的人说,袁木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就离开建康了。带着几个人,神情紧张,行色匆匆。”谢芳菲心想王敬则终于开始行动了,问:“这个消息是谁告诉我们的?不会有诈吧?”萧衍回答:“是萧遥光派人传递的过来的,守城的人全部是他的部下。”谢芳菲微微点头,然后说:“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萧遥光没有必要向我们传递假消息。看来建康的形势是迫在眉睫了。”王敬则之所以会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让袁木离开建康。一定是要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让他去办,只是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捏着什么牌。

谢芳菲想了一路,进了府才想起来说:“大哥,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陶大师说,皇上的病表面上看起来有变好的趋势,可是实际上危险的很。所以我们要提早做好准备才是。”萧衍的眉头越发皱起来。

整个萧府的幕僚重新围聚在议会厅。萧衍首先将目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询问众人的意见。柳庆远重伤初愈,也来参加了,第一个发表意见,愤慨的说:“这个袁木肯定是回去搬军马过来了,然后准备将整个建康重重包围起来,来个里应外合,不愁建康不破。最后城破人亡后,趁机逼宫,以实现姓王的狼子野心。哼,他们的算盘倒是打的叮叮响,只怕天下还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将来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袁木,这个狗东西,只会狗仗人势,以众敌寡。”

萧衍摆手安抚了柳庆远,王茂叫嚣的说:“这个王敬则,尽是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干脆狠狠的打一场算了。算什么英雄好汉!”张弘策在一旁笑说:“王长史,你看你又犯急了。王敬则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这么说倒是抬举他了。还是坐下来,先喝杯茶,再想办法对付他吧。”

萧衍点头说:“大家不要意义用事。王敬则既然敢有二心,必定有所凭恃。还是应该想一个妥当的法子一举铲除他才是。”吉士瞻也赞同的说:“我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尽快扳倒王敬则,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才行。不然等到他开始行动,一切就晚了。如今萧遥光和我们合作,行动起来会方便的多。他在建康的势力不容小觑,就连萧鸾至今也没有轻易对他下手。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借用萧遥光的力量铲除王敬则这个大敌,然后从旁获得好处。”

谢芳菲笑着说:“吉大人这话说的好,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上兵伐谋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依我看我们还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了。当初他既然污蔑大人盗用朝廷的粮食,收买人心,又说大人在整个襄樊一带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弄的我们今天举步维艰。那我们就给他原手奉还好了。不光是流言,而且要有真凭实据,让他百口莫辩,众人唾弃,想抵赖都不成。要让大家都知道其心之险恶,罪不可赦。王敬则到时候还不乖乖的等死。”

吉士瞻好奇的问:“芳菲姑娘有王敬则谋反的真凭实据?”谢芳菲笑道:“我当然没有。可是他谋反一事既然是事实,那么我们就算捏造一下,也算不上是凭空诬陷啊。”吉士瞻叹气说:“这个罪证可不好捏造啊。万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就轮到我们罪不可赦了。如今建康人心惶惶,人人自顾不暇,若是稍有差池,那是全军覆没的事情。更何况如今萧鸾整天昏迷在床,一时半刻也不能拿王敬则怎么样。不过若是真的能拿到真凭实据,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这种谋反的证据,不是凭几件兵器就可以定罪的。”

谢芳菲头痛起来,看来事情复杂的很,想了想说:“我们现在既然和萧遥光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那么应该将他也请过来商量此事才是。他和王敬则曾经勾结在一起,对他的具体情况应该比我们了解的多。”大家商量起来,有人提出疑问说:“可是萧遥光这个人,反复无常,怎么能相信他这种人呢。”谢芳菲点头说:“我们当然不会全然相信他,暗地里还需留一手。可是他已经和我们同上了这条船,不齐心协力的话,舟覆人亡,他一样也要淹死。所以眼下来说,双方还是应该抛弃以往的成见,在一定程度上有诚意的合作。这枝绿色的橄榄枝就由我们率先抛出好了。”萧衍点头同意,说:“芳菲的话很有道理。于目前这种情况来说,确实可行。好,我们就先和萧遥光碰头后,再商量具体事宜。”

吉士瞻立即接上去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去见萧遥光。可是为了掩人耳目,还应该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碰头。”谢芳菲想了下说:“我倒有个好地方。我们可以选在领军长史徐勉徐大人的府邸碰头。虽然不是隐蔽的地方,却有正当的理由。徐大人是军方重要人物,找他商量军情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被人发现,也没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们大可不必偷偷摸摸的前去,就像平常那样前呼后拥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众人都点头称善,于是纷纷起来,准备去徐府。自然有人秘密的通知萧遥光去了。

换了一个地方重新落座,依然是刚才那些人,只不过多了萧遥光和徐勉。萧衍先向萧遥光说了眼前的难题,萧遥光微笑的说:“看见现在这个样子,我才相信萧大人是真正有诚意来和本王商讨事情的。既然这样,本王也不能辜负了大家由衷的期待。既然要陷害污蔑王敬则,那就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免得他反咬一口,那就得不偿失,大伙儿都得没命。”

谢芳菲说:“王爷,我们想知道王敬则这次谋反具体的布置是怎么样的。王爷想必知道一点。”

萧遥光点了点头,然后说:“王敬则这个人行事一向毒辣,不过却不够谨慎细心。我虽然从来没有过问过他谋反的具体事宜,不过从旁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我旁敲侧击才得出,他之所以完全不怕萧鸾,是因为早就料定他命不长矣。萧鸾的病众所周知,拖了这么久既没有起色,也没有继续恶化,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可是他却能这么的肯定,信心十足的样子,我不得不怀疑他和萧鸾的病有某些关系。虽然说在宫中下毒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可是萧鸾行事向来十分谨慎,身边伺候的人绝对忠心耿耿,不可能有机会下手的。所以我也猜不到究竟是谁,不然就可以揪出这个奸细,王敬则绝对难逃一死。”

谢芳菲心里吃了一惊,想起刚才陶弘景的话,看来萧鸾的病确实有人从中作了手脚,加快他的死亡。可是既然能够得手,为什么不干脆毒死他算了,只是提前让他死,究竟有什么目的呢?听萧遥光这么说,下毒的人似乎是王敬则的人,可是仔细一想,王敬则是巴不得萧鸾越早死越好,越乱他越有机会,不会愚蠢的放过能够毒死萧鸾的机会。这样说,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倒是神通广大!不过这个人肯定和王敬则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暗中还有什么秘密交易呢。眼睛自然而然看向萧衍,他也知道了陶弘景的话,不知道有何感想。萧衍神色如常,脸上没有流露任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