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4章

第21章

谢芳菲小心翼翼的说:“秋兄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事的话,那就请恕芳菲先走一步了。”心里很怕秋开雨临时变卦,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比较明智。

秋开雨却笑说:“芳菲何必着急回去呢。如果芳菲不嫌弃的话,不如秋某请芳菲喝一杯茶如何?也好畅叙多日以来的幽情。”

谢芳菲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秋开雨显然是有备而来。况且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呢,还容许自己摇头吗。跟着秋开雨来到外城远郊一处幽静雅致的小筑,抬眼望去四周都是龙吟细细,凤尾森森的青竹。冬日温暖的阳光随着细碎枝杆的缝隙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连带着让人的心也跟着缓慢沉淀起来,一寸一寸的远离世俗尘嚣。

秋开雨颇有技巧的领着谢芳菲穿过四周森密的竹林,才看见一道人工挖成的小岛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木制的小屋,四周是环绕的湖水,倒影深深。走过可以手动操作的吊桥,发觉这个地方处处充满玄机。秋开雨这个人,就连住的地方也大不简单。

谢芳菲走近木制小屋看时,才发现竟然全部材料都是用竹子搭成的。心里怀疑能经的住风吹雨打吗?进到里面,发现摆设着简单的桌椅几榻全部都是竹制品。外厅和卧室之间挂着一重细细的竹帘,看不真切里面的陈设。谢芳菲心想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无不意趣高雅;而一动一静,竹环水绕之间,无不步步惊心。正如同她的主人一样,变幻难测,飘忽不定。

谢芳菲像是突然从尘世间走到桃花源一样,心理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秋开雨悠然自得的烹茶煮水,气韵潇洒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感叹:抛开他是魔道中人,秋开雨实在是一个风流清朗的学子士人,情趣高雅,气度潇洒。

秋开雨用小小的竹杯斟了一小杯茶递给芳菲,说:“芳菲先试试这茶怎么样。”谢芳菲心里打鼓想我哪里会品茶。细细的喝了一口然后说:“很好。”没想到秋开雨继续问:“怎么个好法?”谢芳菲差点将喝下去的茶给吐出来,看着秋开雨似乎颇为期待自己的回答,只好胡诌:“水很特别。”

没想到秋开雨却笑着说:“芳菲果然厉害。这水是我去年亲自搜集竹叶上的雪埋在地下整整一年,今天才拿出来喝的。没有想到芳菲一尝就尝了出来。”

谢芳菲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心里想的却是只有这个时代的雪水才敢喝下肚啊。看了秋开雨半晌,然后平静的说:“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水有什么特别的,更不用说能尝出是雪水了。就连这茶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秋开雨开始愣了一下,然后居然笑的十分欢畅的说:“芳菲原来这么可爱。我当日在秦淮河畔‘雨后阁’听见芳菲夸赞明月心的琴艺,‘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又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她琴声的悠扬婉转,还以为芳菲必然是精通六艺,才气横溢。所以才会邀请芳菲前来寒舍品茗,没有想到芳菲的心胸真是坦荡直接。”

谢芳菲其实是怕秋开雨再要自己陪着他品茗赏花之类的,所以就干脆表示自己没有兴趣。见他没有再让自己附庸风雅,长舒了一口气。她一直规规矩矩,腰杆笔直的跪坐在竹席上,双腿早就麻木了。反正现在已经露底了,干脆直接坐在席子上说:“芳菲最懒散了。当然没有吟花弄月,对酒赏花这样高雅的兴致了。我巴不得天下太太平平的,然后自己可以不愁衣食住行,每天能好好的睡觉就万事大吉了。”

秋开雨眼睛闪亮的说:“就算天下不太平,芳菲要做到这些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萧衍的身边,卷入人世间的斗争仇杀中来呢?芳菲的本性原本就不适合这些。”

谢芳菲心想果然不只是单纯的喝茶闲聊,醉翁之意不在酒。叹气的反问:“这个问题就如同秋兄为什么一定要加入天下纷争中来是一样的。”

秋开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说:“我们今天暂且不再谈论这个扫兴的问题,以免影响心情。不知道芳菲是不是觉得有些饿了,我还备有一些清粥小菜,可有兴趣尝一尝?”

谢芳菲果然立刻就来了精神,虽然心里在哀叹秋开雨倒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秋开雨拿出来一小碟子腌制的竹笋和一碟子的酱黄瓜,再盛上清粥。谢芳菲顺势就着碗喝了一口,然后说:“这粥倒是不寻常,喝着像是有桂花的香味。”

秋开雨看她一眼,说:“芳菲的味觉倒是很灵敏。”谢芳菲当然听出他言下之意,是笑她喝茶跟饮水一般,吃饭倒挑剔了起来。谢芳菲边吃边说:“因为不论发生什么事,茶可以不喝,饭还是要吃啊。不过,这粥真的很不错。”秋开雨仔细解释说:“这原本就是雍州的名厨精心熬制的桂花粥,用小火温热之后比原味更有另外一番滋味。”

谢芳菲一连喝了两碗粥,眼皮有些沉重起来。折腾了这么一上午,体力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谢芳菲也不怕秋开雨会怎么样,放心的说:“秋兄,我有些困了。就靠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如何?”临睡前听到秋开雨在耳边低声喃喃的问自己:“芳菲,芳菲,你身体现在还好吧?”

谢芳菲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回答了些什么。等她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偏西了。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睡在铺了厚厚棉被的床上,身上盖的严严实实。夕阳斜斜的射进来,通红通红却没有温热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怪不得一觉睡的这么舒服。看见室内的摆设和外面差不多,只是暖和了许多。

谢芳菲掀开帘子,发觉秋开雨在外厅一个人静坐,从他背后望去是一片摇荡的水光。待他睁开双眼时,谢芳菲突然觉得有一丝的寒风拂过全身。现在的秋开雨和刚才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秋开雨仍旧对她淡笑,说:“芳菲睡的可好?要不要来一杯茶润一润嗓子?”谢芳菲有些迟疑的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茶小小的抿了一下。试探的说:“秋兄一直待在外面吗?”

秋开雨没有回答,说:“秋某刚才接到一个消息,芳菲有没有兴趣听?”

芳菲知道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仍旧还是问:“哦?是什么消息这么令秋兄感兴趣?”

秋开雨依旧笑着说:“萧遥光在进入雍州城门的时候突然遭到刺客的行刺。”

谢芳菲突然站起来,吃惊的看着秋开雨,脑中飞快掠过的却是到底是谁要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刺杀萧遥光,到底有何居心?是要故意嫁祸给萧大人吗,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谢芳菲脱口而出的话却是:“秋开雨,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秋开雨施施然的说:“芳菲为什么会这么想?”

谢芳菲现在才冷静下来,直接问到事情的关键:“萧遥光死了没有?”

秋开雨回答:“据说是受了严重的伤,不过一时三刻恐怕是死不了。”

谢芳菲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没死,万事都还有商量的余地。看着秋开雨,终于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秋兄,你是不是和萧谣光合作有所图谋?”

秋开雨没有回答,只是说:“萧遥光这只老狐狸,果然狡猾。”回头再对着谢芳菲时,冷冷的说:“芳菲是不是要立即赶回去帮萧衍出谋划策?”

谢芳菲心里正在筹划着怎么让萧衍有惊无险的度过这次难关呢,听了秋开雨的话,不好回答,只有沉默以对。

秋开雨脸上仍旧是面无表情,良久微微的叹息了一下,转头有些愤恨无奈的看着谢芳菲,许久都没有说话。谢芳菲吃了一惊,从来都没有想过秋开雨还会流露出这样人性化的神情。她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秋开雨,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然后赶紧将眼睛瞥向别处,不敢再看他,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刚才一定是睡眠过多后产生的幻觉。

秋开雨苦笑了一下,才徐徐的说:“这里从来没有人进来过,除了芳菲。这里以后就叫‘心扉居’好不好?”

这番情意就是傻瓜也能感觉的出来。谢芳菲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慢慢的觉得像是有一丝丝的什么东西清清悄悄,无声无息的流入心底的最深处,然后就此扎下了根。她低声问:“秋兄……,不,开雨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秋开雨叹了口气,说:“等我发觉的时候,已经不可自拔。曾经也下定决心要快刀斩乱麻,置芳菲于死地。可是,可是,始终没有狠下心肠。”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矛盾和痛苦。此刻的秋开雨不再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邪君”,只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普通人。深情和自责,野心和爱情让他苦苦挣扎沉沦,始终下不了最后的决定。

芳菲刹那间醒过来,寒心的想,他心里这样喜欢自己,待自己也不过如此。自己的健康,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被他一手拿走了。她无言的看着秋开雨,最后有些忧伤的说:“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还是以前的谢芳菲,不敢胡思乱想,依旧不解风情。可是,今天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说出来,明知道谢芳菲逃不开你布下的网,还是硬要将她收进来,慢慢的看着她挣不开,逃不脱,又没有结果。你分明是要鱼死网破是不是?”

秋开雨虽然早已经料到谢芳菲的心思,从他拣到谢芳菲故意留下的白色的汗巾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可是他仍然想不到当听到谢芳菲坦承自己心意时那种欣喜快乐的感觉,似乎一生已经毫无遗憾,永恒就在刹那间收藏了下来。

谢芳菲渐渐的有了哭腔:“秋开雨!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因为今天你的这些话,谢芳菲的心再也不能如常的盛放,只好随着你一步一步的萎谢下去。可是你,你将我困在这里,你呢,你终究还是要将我丢在这里是不是?你今天说出这些话,接下来又想怎么样?囚禁我还是干脆杀了我?你为什么要狠心的让我服冷凝丸,为什么又要故意说那些话?”

秋开雨也激动起来,大声说:“不错,我就是故意的。我狠不下心杀了你,又不敢要你,所以故意让你走不远,永远都走不开。不论是谢脁,还是容情或者是其他的任何人,我都不能忍受!还有,你要好好重新考虑清楚,是不是一定还要留在萧衍的身边!”

谢芳菲带着泪看着他,心里一阵无力。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原来就是要迫自己离开萧衍的身边!他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胡乱的擦干眼角的泪,冷声说:“秋宫主要我离开后到哪里去?到你水云宫去吗?你不要一统魔道,争霸天下了吗?天下哪里还有谢芳菲的容身之处?萧府在哪里,谢芳菲的心就在哪里。你还要迫我到什么时候?”

秋开雨见谢芳菲坚决不肯离开萧府,退后一步说:“好,芳菲,你可以不用离开萧府。但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能再为萧衍出谋划策。”

谢芳菲冷冷的看着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呢?”只怕更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着想吧,就连感情也要顺带用来利用一番。

秋开雨眼中闪过一阵无奈,阴冷的说:“就算我下不了手,其他人也不肯放过你。你难道不清楚自己锋芒太露,已经引起注意了?你还要不顾安危的留在萧衍的身边?萧衍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谢芳菲愕然的听着他的话,一定有什么重大的阴谋。她逐渐平静下来,看着秋开雨叹气说:“开雨,我就算离开萧衍,也保不定就能平平安安。天下这么乱,谁不是过一日算一日。你还是送我回去吧。继续待在这里,万一让人发现,我恐怕死的更残。”这就是秋开雨为什么不敢靠近谢芳菲的原因。一旦有人发现他这个弱点,谢芳菲恐怕就成了用来威胁秋开雨最好的工具了。而秋开雨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有任何弱点的。李存冷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秋开雨没有再说什么,俩人一路沉默的回到雍州府衙的门口。秋开雨恢复他“邪君”的本色,对谢芳菲淡笑说:“芳菲,在拿到太月令之前,秋某或许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秋某曾经说过,秋某绝对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自然也不会因为顾念旧情而不杀人。”

谢芳菲已经出离了愤怒悲哀,只是淡淡的说:“开雨,你不用故意一再的提醒我离开萧府了。你今天之所以对我说这一番话,恐怕早就打算抛弃以前所有的恩怨情仇了,所以才会趁机了断的一干二净。”

秋开雨眼神飘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后说:“那芳菲就请好自为之了。”

谢芳菲回去的时候,众人正急的冷汗直流。容情一个箭步走上来连声问:“芳菲,今天你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谢芳菲对他的关心勉强一笑说:“我见天气好,所以出去随便走了一走。贪玩到现在才回来,累的大家久等了。”

张宏策连忙拉住谢芳菲说:“芳菲回来就好。你知不知道萧遥光遇刺,现在是不醒人事,情况危急。他的一众手下直把矛头对准萧大人,要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非常的嚣张。就连崔慧景和曹虎也不敢插手此事。大人他迫不得已,正准备出门跟萧遥光的人谈判,打算将这件事情先压下来再说。”

谢芳菲心里冷哼,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吧。他们乐的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脑袋仍然有点魂不守舍的问:“那查到究竟是谁下的手吗?”

张弘策回答说:“刺客是潜伏在雍州城门的城墙上用弩箭一箭射中的,连人影都没抓到,更不用说是谁下的手了。不过萧遥光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只有魔门中人才会有这么神出鬼没,阴狠险辣的身手。”

谢芳菲苦笑说:“这倒正好让萧遥光找到一个和魔门撇清关系,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魔门中人?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吧?”秋开雨今天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看来没有机会对萧遥光下手。而且,如果他正和萧遥光合作的话,也没有理由对萧遥光下手。可是也不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还不能肯定。所以这个刺客究竟会是谁呢?刺杀能够一举成功,并且有能潜伏在城墙上面的身手的人,恐怕没有多少刺客能够做到。难道是“鬼影”刘彦奇?但是他不去找秋开雨的晦气,吃饱了没事来刺杀萧遥光干什么,实在是没有理由。还是这个刺客令有其人?

第22章

谢芳菲连忙赶进去找到萧衍说:“大人,你现在不能去找萧遥光。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混水摸鱼,趁乱将大人一举擒杀,趁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大好时机正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就是萧鸾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萧衍叹气说:“我何尝没有考虑到这些。可是萧遥光手下里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叫江臣原,工于心计。不但将萧遥光遇刺的事情极力渲染,博得众人的同情;还暗中放出风声来说是因为我和萧遥光有夙仇,所以才会派人行刺的。还说当初萧遥光被人故意诬陷和魔门中人勾结也是某人别有用心,借此打压始安王的名誉。现在大家都在怀疑我萧衍和魔门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会下此毒手,杀人灭口,消除政敌。”

谢芳菲恨声说:“没想到我们竭尽全力营造出来的一点优势就因为萧遥光的遇刺而丧失殆尽。萧遥光这次倒是因祸得福趁机拣了个大便宜。我们只要查到真正的凶手,这件事情不就能圆满解决了吗?”

萧衍皱眉说:“谈何容易!当时情况混乱之极,完全没有想到会在即将进入雍州城的时候才突然遇刺。刺客显然早有准备,时机拿捏的分毫不差,一举击中,也不管有没有成功刺杀,立即就遁入不见了。人仰马翻,惊惶混乱之间也不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就连长什么样子也没有人来得及看清楚。”

谢芳菲担忧的问:“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妥善处理,大人打算怎么办?”

萧衍颓然的说:“萧遥光那边的人如果一直不肯善罢甘休的话,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好如萧遥光的所愿自动退出雍州的战场了,不然,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最后说不定解甲归田,告老还乡去吧。萧鸾恐怕也不会让一个和魔门中人有所牵扯的人留在军中。”

谢芳菲急道:“可是谁有证据证明这次的刺杀是大人暗中主持的呢?既然他们可以平白无故的嫁祸给我们,我们也可以有样学样的嫁祸给其他人啊!”

萧衍平日里的豪情黯淡下来,颓然说:“已经没有用了。整个雍州的流言蜚语全都指向萧府,相信很快就可以传到建康。如果我们再有任何的处理不当,反而再次被萧遥光抓到机会反咬一口的话,恐怕大家的性命全都难以保全。”

谢芳菲看着萧衍这时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心急如焚的说:“到底是谁非要置萧遥光于死地呢?死了也罢了,反倒牵连的我们来背这个黑锅,百口难辩。”

萧衍叹气,大有“风萧萧兮汉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决绝向外面走去。

谢芳菲突然跟在他后面问:“大人,萧遥光遇刺的时候大人在哪儿?我的意思是说大人有没有站在正好能看得见刺客的地方?”谢芳菲心里打的注意仍然是另外找人背这个黑锅,而背这个黑锅的最佳人选莫过于“鬼影”刘彦奇。因为当日萧衍被刘彦奇刺杀的事情整个建康的人都十分清楚,就连萧鸾也惊动了。自然也是谢芳菲他们故意放出消息,大肆渲染的结果。当时的目的只不过是想韬光养晦,趁机拖延时日罢了。没有想到今日又派上用场了。

萧衍有些惊疑的停下脚步说:“芳菲问这些有什么深意?”然后像是仔细回忆说:“其实我当时就在萧遥光的旁边,俩人正在互相敷衍。萧遥光十分奇怪,我暗中摆了他一道,他居然还有心思故意前来跟我闲聊,而且心情似乎也不错的样子,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之色。我说了两句话,然后领头上前一步,想让萧遥光先进城。这时就发生了刺杀,一切让人措手不及。”

谢芳菲听了心头大喜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我找到一个再适合不过的人来帮我们背这个黑锅,而且绝对没有人会怀疑。”

谢芳菲跟着萧衍一众人来到萧遥光暂时下榻的别院“芷蘅别院”,这芷蘅别院本来是曹虎最得意的一座山居别墅,环境清幽,景色怡人。此刻却灯火通明,充满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出来迎接的是江臣原,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宽袍衣带下隐藏的是阴沉的气质,脸上虽然堆着笑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他迎上来冷冷的说:“不知萧大人此番前来可是要给我们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来势汹汹,出言不善。

萧衍镇静的说:“不知王爷现在情况如何?可有大碍?”

江臣原依旧一脸的不善,充满讥讽的说:“还真是托大人您的福,王爷伤的虽重,不过只要精心调养个三五个月,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张弘策在一旁笑说:“只要没有大碍就好,萧大人对王爷的伤势担心的很,所以连夜前来探问,顺带澄清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江臣原冷笑:“误会?恐怕不见得是吧,只怕是蓄谋已久。”他身后站立的众多家将护卫全都露出愤怒的表情,就差拔剑相向了。

张弘策看见他后面那些如狼似虎的护卫,额头上在这寒冷的夜里仍然忍不住泣出细微的汗水来,强自沉声说:“是不是误会总要说清楚才是。就是王爷亲自在此,也没有一棍子打死不让人解释的道理。”

江臣原笑出声来,然后说:“好,那就先请萧大人入内详谈,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误会。抑或者是某些人别有用心,企图掩盖事情的真相。”

萧衍镇定自若的进到满是侍卫的大厅,环顾了一圈,然后淡淡说:“不知江兄是否可以代王爷全权做主?”

江臣原没有料到萧衍在这种一面倒的情况下仍敢给他抛来一个棘手的难题。看着萧衍一字一句的说:“江某既然代理王爷处理此事,在此事上自然就可以代王爷全权处理。”

萧衍大喝一声“好”,然后说:“江兄为什么一口咬定王爷被人刺伤一事一定和萧某有关呢?”

江臣原见萧衍连客套也省略直接直奔主题,也痛快的回答:“王爷初来乍到,有谁会想致王爷于死地呢?大人可能还对当初在建康差一点死于非命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吧?这种明摆着的事情,还需要多想吗?”众多手下突然暴喝起来,宛如平空响起一阵惊雷,让人心惊胆战。

谢芳菲暗叹此子颇为懂得心理战术,先是故意刁难,让人心里上矮一大截;然后以退为进,诱人上钩;现在又是武力威胁,让人敢怒不敢言。摆明是不肯和气收场,没事也要找出一些事来。

萧衍沉稳的像是泰山,纹丝不动。脸上依旧淡然的说:“萧某已经找到真正的刺客是谁了!”

众人都有一些错愕的看着他,只有江臣原依旧冷笑说:“萧大人以为随便找个人来顶替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萧衍也笑说:“江兄以为能够刺杀王爷之后还能游刃有余的离开的刺客可是随便找一个人就能顶替的吗?”江臣原哑口无言,被萧衍反驳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可他见机极快,言语上一处在下风立即说:“那好,那就萧大人说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人选来,到时候就知道谁是真正的刺客了。”

萧衍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说:“这个刺客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鬼影’刘彦奇!”众人吃了一惊,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听过刘彦奇的大名,向来是神出鬼没,辣手无情,精于刺杀之术,少有失败。

江臣原得意的冷笑说:“那敢问萧大人,这刘彦奇再臭名昭著,和我们王爷无怨无仇的,为何又要来刺杀王爷呢?”

萧衍叹一口气说:“其实刘彦奇当日要行刺的人并不是王爷,而是在下。萧某和他素来有过节,当日还在建康的时候,他就曾经试图行刺萧某。若不是得陶弘景陶大师的倾力相助,萧某恐怕早就丧生在他的影子剑下了。”

众人听的更是惊讶,想不到刺客要行刺的目标竟然不是王爷,王爷只不过是倒霉的代萧衍挨刀而已。江臣原也料不到萧衍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回事。萧衍当日遇刺的事情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听说过,仔细想一想似乎合情合理。江臣原仍旧紧追不舍的发问:“江某素来听过‘鬼影’刘彦奇的大名,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竟然也会将刺杀的对象弄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萧衍完全不顾在场所有人怀疑的目光,还是带笑的说:“刘彦奇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刺客。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原本是将弩箭对准萧某一箭射来的,可是萧某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下突然上前一步恭请王爷先行入城,所以王爷才会无辜的承受此箭。诸位当时想必也在场,便可知萧某的话非是虚言。”

人群中确实有人暴出声音说:“当时王爷确实是和萧大人在谈话。”而江臣原那时候却刚好不在现场,根本没有反驳的权利。这时又听的自己这边大多数人已然相信萧衍的说辞,暗自不动声色的说:“萧大人既然这样说,那就只有等王爷清醒过来后再来查实好了。”

谢芳菲见一触即发的气氛已然缓和下来,连忙笑着说:“我是陶弘景陶大师的弟子,对治疗伤势还有几分把握。这位是天乙真人的高徒容情公子,曾经和刘彦奇交过手,趁机也正好可以查探王爷所中的内伤是不是带有刘彦奇独门的内功手法。不知我二人可否进去看望王爷的伤势,也好尽快洗脱萧大人的嫌疑。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自己人啊。”谢芳菲当然不会疗伤治病,可是她有陶弘景给的那一小瓶疗伤的圣药,冒充半个大夫也没有什么问题,何况还有容情在一边呢。她主要也是想要从萧遥光的伤势上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没有想到江臣原想都没想一口就拒绝说:“不用劳烦二位操心了,始安王府自然有的是好的大夫。王爷好不容易已经睡下了,大夫吩咐过绝不可以打扰到王爷安心养伤。至于今天的事情究竟如何,待王爷伤势痊愈之后自然会有交代。”

谢芳菲和萧衍一众人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将今天的突发事件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听到江臣原话里明显赶人的语气,谢芳菲想了想还是将一粒鲜红的丹药掏出来对江臣原说:“江兄,这是陶大师他亲手炼制的疗伤圣药‘成胜’,还烦请江兄交给王爷,对王爷的伤势想必会有一些帮助。”江臣原当然听过“成胜”的大名,就和陶弘景一样的如雷贯耳。沉吟数秒,还是接了下来,脸色缓和不少,说:“多谢姑娘的一番好意,江某先在这里代王爷谢过姑娘了。”谢芳菲连忙说:“不用谢,不用谢,救人嘛,原本就是应该的。‘成胜’再珍贵也比不过一条人命重要啊。”心里举手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说的一点都不错。

谢芳菲在路上不解的对容情说:“你觉不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说,我们提出主动帮始安王查看伤势,江臣原没有理由反对才是啊。可是他毫不考虑的一言就否决了。难道是怕我们趁机下手加害萧遥光?谁会蠢的当着众人的面来害人呀!要害也是背地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啊。”

容情回答:“可能还是不放心我们吧。芳菲就当他是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

谢芳菲笑说:“这句话说的好!管他呢,反正现在他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又疑惑的说:“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刺客究竟是不是刘彦奇?”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对容情说:“这个刘彦奇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反正也不差再多做一件。我想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刘彦奇居然毫不知情的替我们背黑锅,就忍不住发笑。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怎样一副精彩绝伦的表情。可惜看不到了!”

容情想到刘彦奇暗中吃憋的情景也不禁莞尔一笑。随口说:“芳菲白天出去了一整天,不知道都玩了哪些好玩的东西?”

谢芳菲语气黯然下来,说:“我见到秋开雨了。”

容情骇然停下来,急忙问:“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谢芳菲颓然说:“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能安全无恙的回来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秋开雨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既不抓我也不威胁我去取太月令,好像漠不关心似的。他说既然我三番五次的从他手中逃脱,再抓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让我乖乖的将太月令交给他就可以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呢。现在想一想,秋开雨必然有他自己打算。谁能猜到他的想法!”当然是自发的将后半部分发生的事情故意省略不提。

容情仔细思索半天说:“秋开雨怎么会放过你,这根本不是他一向行事的作风。而且太月令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谢芳菲好奇的问:“太月令对魔道中人来说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大家都想得到这个破玩意儿?也不怕得癌症!”

容情想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有什么用。不过太月令一代一代的流传下来,于是就成了魔道至高的象征,现在是水云宫宫主的信物。据说有‘脱胎换骨,死而复生’的神奇的力量,只不过谁都没有见过就是了。”

谢芳菲想这种骗小孩的话也相信?只不过多年来成为魔道的一种精神上的象征和凝聚力,所以才人为的被神话罢了。问:“那为什么秋开雨没有太月令还是水云宫的宫主?”

容情说:“那是所有人不敢不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秋开雨是魔道中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材,还不是急切的想要得到太月令以巩固他自己在魔道中的势力?魔道中的人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可见太月令确实具有一种号令魔道的力量,只不过是用在谁的手里罢了。当年的李存冷就是借着太月令的威势被魔道中人尊称为‘魔帝’,没想到竟然死在秋开雨的手中。幸好那时侯太月令不在他手中,不然说不定他借着刚登上‘水云宫宫主’的余威一举一统魔道,那就是天下武林的不幸了。”

谢芳菲心想原来秋开雨一心想要得到太月令就是为了号令群魔,一统魔道。可是阴错阳差的,太月令竟然落到自己的手中,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秋开雨只不过是见时机还未成熟,所以也不急着逼迫自己将太月令交出来。

谢芳菲和容情走到大街上,见到一家小饭馆居然还没有打烊,走进去叫了两碗热腾腾的四川担担面,又麻又辣,寒冷的深夜吃的全身暖烘烘的。谢芳菲现在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想一想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万般情绪一时萦绕在心头,如碗里袅袅升起的氤氲的热气,持久不肯散去。

容情刚要说话,脸色突然变的难看之极。谢芳菲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顺着他的眼光往后面看去,也不由得的愣了一下。

容情站起来,全神戒备的看着徐徐走过来的秋开雨,大声说:“秋开雨,你想怎么样?”

秋开雨的眼睛看都没有看一眼容情,直直的朝谢芳菲走过来说:“我想怎么样,这还得问芳菲才是。”

谢芳菲叹气,说:“开雨又是为了什么才来找芳菲的呢?”

秋开雨淡淡笑说:“秋某想要带芳菲去看一件事情,芳菲一定会感兴趣的。”

容情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紧盯着秋开雨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谢芳菲是知道秋开雨的脾气的。有些无奈的说:“到底是什么事情非要三更半夜的去看?明天难道就不行吗?”

秋开雨依旧是那副表情,口里说:“哦?原来芳菲也知道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了!”谢芳菲有些头疼的看着他,说:“算我怕了你。好,我跟你去。”

容情在一旁听了着急的大声提醒说:“芳菲,你怎么可以……”。

谢芳菲打断他的话说:“他如果要挟持我,白天就不会将我放回来了。”

秋开雨赞许的看着谢芳菲说:“还是芳菲比较分的清眼前的形势。”然后终于转过身来对着容情冷冷的说:“今天晚上虽然有人要流血,可是秋某却不打算用你的鲜血来祭旗。你趁秋某还没有改变注意之前,有多远滚多远。不要以为秋某怕了天乙老道!”

容情没有被秋开雨的一番话给激的暴跳如雷,但是也没有如他所说的夹着尾巴逃之夭夭,只是冷静的盯着秋开雨。

谢芳菲走过来,对他说:“容情,你回去吧。也不要惊动大家了,我不会有事的。”容情看着谢芳菲,眼神倔强,断然不肯就这样离开。谢芳菲知道秋开雨故意说出那么一番侮辱的话,就是要容情恼羞成怒,抑或者知难而退。可是这样的话,容情以后在秋开雨的面前,不论是心理上还是气势上自然而然的会矮上一截。所以容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

谢芳菲叹了一口气,只好从另一边下手了。走到秋开雨面前,背对着容情,伸手拉着秋开雨的衣角,眼神定定的看着他说:“开雨,我们走了,好不好?”

秋开雨当然明白谢芳菲的心思,可是心底柔软的那一刹那仿佛被谢芳菲纯然信赖的如水的双眼给碰触到了。半晌没有说话,谢芳菲就一直看着他。最后抵不过,终于伸手携起她,瞬间已经走远。

第23章

谢芳菲闭着眼睛,面朝里挨着,耳边还是感受到寒冷的夜风冻的双耳发麻,心却是滚热滚热的。她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就想起秋开雨带自己下山时苍茫变幻的云海,忆起谢府旁秦淮河畔夜凉如水的明月。一样被他带着飞檐走壁,这次却是紧紧的贴在他的衣服上。可是还不等她将以前的过往细细的温习一遍,秋开雨就停了下来。谢芳菲睁开眼睛,原来是藏在一棵高大浓密的大树上。四周看了看,发觉竟然又回到了“芷蘅别院”。

谢芳菲不解的看着秋开雨,秋开雨视而不见,没有说话。无声的等了一会儿,突然见到旁边的角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模糊中见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走出来。看着另外一个人的衣着和走路的姿势,仿佛就是刚刚才见过的江臣原。江臣原仔细的侦察了四周,两人才上了角落里早就停放在那里的马车。一阵疾弛,迅速消失在眼前。

秋开雨冷冷的声音传过来说:“芳菲想不想跟上去看一看他们三更半夜的到底要办什么事情才会如此神秘谨慎?”

谢芳菲因为看不清另外一个人的长相,所以正在苦苦思索到底是谁呢?江臣原对他看起来毕恭毕敬的。转过头来说:“另外一个人是谁?”

秋开雨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说:“芳菲今天是怎么了?你连萧遥光都不认识了?”

谢芳菲才真正的吃了一惊,失声说:“什么,刚才的竟然是萧遥光?他不是正重伤不起吗?”然后无奈的对秋开雨说:“我眼睛近来变的很不好。所以这么正常的距离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片刻将所有关键问题全部想通。

看来萧遥光根本没有受什么重伤,那么被刺的事情自然就是假的了。而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显然就是萧遥光他自己。果然好一招一石三鸟的苦肉计。一来,可以摆脱和魔门勾结的不利谣言;二来还可以趁机陷害萧衍;三来就是他眼下正要从事的秘密计划了。怪不得自己提出要去看他的时候,江臣原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不是怕自己和容情对萧遥光不利,而是怕被看穿伪装受伤的事情。一切原来如此,谢芳菲才豁然开朗,想起秋开雨在“心扉居”说的“萧遥光这只老狐狸,果然狡猾”,话里原来是另有乾坤。

秋开雨心里想的却是谢芳菲刚才说的“我眼睛近来变的很不好”,没有说话。突然间带着谢芳菲离开树上,一路上迅如轻烟般停在一处暗角里,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间小窗户,里面隐隐传出来晕黄的烛火。谢芳菲更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那间房子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布置的,周围空无一物,几片花丛灌木根本不可能藏人,不怕有人能潜伏偷听。所以秋开雨没有办法靠过去听他们正在密谋什么,双眼像是会发亮般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里,心思显然已经不在此处。两个人静静的待了半柱香的时间,谢芳菲浑身冰凉,却始终不出一声。

然后看见萧遥光和江臣原又悄悄的出来,却故意绕到后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却又看见江臣原牵出另外一辆马车,将先前的那辆马车留在原地,悄悄的上车走了。最后,萧遥光才又出来,乘上原来的马车回去了。谢芳菲看见他们这么煞费苦心的摆脱跟踪探察的人,就知道他们这次谈的事情非同小可。

谢芳菲等他们走远,才压低声音问:“他们这次来见的人到底是谁?”

秋开雨没有回答,只是说:“芳菲想不想报刘彦奇的一掌之仇?他将你害的这么惨。”握住了谢芳菲凉如冰雪的双手。谢芳菲却知道他根本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秋开雨这次却是陪着谢芳菲一路慢慢的走着,神情温柔,对谢芳菲关怀倍至。而谢芳菲却只觉得今晚的秋开雨有些不同寻常,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秋开雨,似乎正要去做一件令他十分兴奋的事情,可是却让谢芳菲感到毛骨悚然,心惊胆战。

秋开雨笑如和煦的春风对谢芳菲说:“芳菲,你只要站在我后面就好了。我要让刘彦奇看看和我秋开雨作对是什么样的下场。”

秋开雨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府邸前停了下来,径直走上去,一掌将两扇紧闭厚重的大门拍的粉碎,旁若无人的走进去。谢芳菲惊愕的跟在他后面,觉得他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邪君”,而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秋开雨。

里面的人听到声响,全都拿着武器冲了出来。一个年轻人挥刀朝秋开雨砍来,人还没有到达秋开雨的跟前,秋开雨一掌远远的打出去,他已经躺在地上,早就断了心脉。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见了,红着双眼杀过来,秋开雨一脚踢起地上的长刀,无声无息的横穿过他的胸膛,血流顿时如注。秋开雨像是残忍的地狱里的魔鬼,见人就杀。

谢芳菲跟在后面看着眼前有如修罗道场般残酷的情景,捂住嘴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浑身颤抖的跌坐在地上,脸上全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只会呆呆的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从里面抢出来,看到的是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发出野兽般心碎的吼叫,不顾一切的向秋开雨扑来。还未近身,已经睁着双眼死了。脸上仍然是悲痛,愤恨,不忍置信的神色,双眼大睁,死不瞑目。谢芳菲再也不能忘记这个恐怖的情景。

最后有一个年迈的老人颤巍巍的看着刚才一切还好端端的,现在却如人间惨剧的宅院,眼中是屈辱,沉痛和悲愤,口中却平静的说:“公子会给我们报仇的!”说着一头撞在大厅的石柱上,气绝而亡。

谢芳菲手脚并爬的一路跌跌撞撞的爬进大厅,看着石柱上一抹鲜红的印迹,使尽全身的力气努力爬到那老人的身边,嘴里已经不懂得说话,只是虚弱的拼命的摇晃着他,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他摇活过来一样。摇了半天,终于“哇”的一声失声痛苦起来。

秋开雨冷冷负手立在大厅里,看着从大门口一路延伸到大厅里横七竖八,死状极其恐怖的各式各样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坚如大理石的雕像,冰冷坚硬,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对谢芳菲撕心裂肺的痛哭也充耳不闻。

谢芳菲哭的累了,伏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睁大双眼恨恨的对秋开雨哽咽的说:“秋开雨,你不是人!”说着又哭起来,喃喃的只懂得重复一句:“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大声痛哭终于变成哽咽的低泣,最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然而意识却是无比的清楚。抬眼看到的是血洗满门的惨剧,没有一个活人的气息,全都死了,全都死了!或许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精打细算的算着过年应该要置办的年货:三尺的棉布正好给小三做一件过冬的棉衣;对门的老胡再问他赊十斤猪肉过年;瓜子,花生,冻米糖明天要记得去买;还有家里的棉被衣服得趁着太阳赶紧拿出来晒一晒,去一去霉气;还有,还有,要记得请摆摊的陈先生写一幅对联贴起来才是,明天你给他捎一些自家酿的糯米酒……,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全都死了,全都死了!

谢芳菲任由秋开雨抱着自己走出大门,眼睛紧闭不肯再多看一眼。她哭累了,喊累了,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反抗秋开雨。

秋开雨仿佛觉得刚才的那场屠杀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低下头依旧柔声问:“芳菲,冷不冷?”说着拿起手边不知什么时候拿来的披风给谢芳菲轻轻的披在身上。谢芳菲想到刚才满目的鲜血,满眼的尸体,一把将披风扔在地上,不再说话。

秋开雨也不着恼,依旧云淡风清的样子说:“芳菲是觉得我不该杀那些人吗?你放心,能跟在刘彦奇身边的人,我只会杀少了,不会杀多了。”

谢芳菲恨恨的看着他无关痛痒的表情,哽咽说:“就算这样,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就连你的半招都抵挡不了,你为什么要杀这些对你来说手无寸铁的人?你就算是因为刘彦奇也没有理由迁怒于这些无辜受害的人啊!”

秋开雨微微的皱了下眉说:“芳菲,我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你,秋开雨绝对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也不会因为顾念旧情而不杀人。所以你绝对不要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谢芳菲仍旧躺在他的怀里,双肩颤抖的说:“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么一幕人间惨剧,你到底要做什么?”

秋开雨弯身将嘴里的热气轻轻吹在谢芳菲的耳边说:“芳菲难道还不明白吗?萧衍因为你又一次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我真是低估了芳菲啊。”一丝一丝的热风吹在耳朵里,谢芳菲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冷下来。挣扎着要从秋开雨的手上下来,愤怒的说:“秋开雨,你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秋开雨不为所动,说:“芳菲,你不用着急,到了我自然会放你下来。”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

谢芳菲突然平静的说:“要我离开萧府,我宁愿去死。这是你逼我的,我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你一手逼出来的!”

秋开雨没有想到居然将谢芳菲往完全相反的另外一条路上一手推去,半晌不说话。然后平静的说:“那好,随你高兴。你若愿意待在萧府里便待在萧府里好了,我自然有的是办法。”

谢芳菲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慢慢的说:“你不会如愿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

秋开雨垂下眼睛看了谢芳菲一眼,然后说:“我只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如果不提前谋划好的,一定就会有忧患。”

谢芳菲突然问:“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去?这根本不是回雍州府衙的路!”

秋开雨淡笑说:“我以为芳菲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愿意回到萧府里去的。”

谢芳菲很冷静的说:“是你抱着我回萧府还是我自己走回去?”

秋开雨没有多说什么,却转了一个方向,不急不徐的向前走去。

一阵寒风冷冷的吹过来,谢芳菲头脑才有些清醒过来。低声问:“萧遥光去见的人是不是刘彦奇?假装刺杀他的人是不是也是刘彦奇?”

秋开雨没有回答,只是悠悠的说:“我今天晚上只是暂时给刘彦奇发出一个警告,如果他敢再背着我暗地里玩手段的话,下次死的就是他本人了。居然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数来对付我秋开雨!”

谢芳菲完全不想知道他和刘彦奇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这中间又发生过什么事。她现在只想睡觉,狠狠的睡它个昏天暗地,醒来后什么事情就都没有了。饭照样还得吃,觉照样还得睡,日子照样还得过下去。

谢芳菲脚步蹒跚的进到府里边,容情还坐在外面静静的喝茶等她回来。谢芳菲看到这个样子的容情,心里忽然就放松了下来,走在台阶上,还来不及叫一声,就软软的昏倒在地上。

梦里依稀到过许多的地方,从满目的屠杀,到雄奇秀丽的武当山的天柱峰;武昌飞来的横祸,然后是汗流满面的赌桌;然后是建康,陶弘景的甘露禅寺,千佛崖石窟寺,还有凹凸寺,谢府,雨后阁;还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悬崖绝壁;最后停留的地方是卧佛寺,看见的还是站在开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绚丽晚景流霞里的秋开雨。依稀当年的青衫长袍,羽扇纶巾,神思哀伤缠绵的低吟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之我哀”的秋开雨。为什么梦里兜来转去,逃不开的仍旧是那片桃花林?

断断续续,半梦半醒间直至最后一片桃花在眼前消失,谢芳菲仿佛遭受了一场地狱的炼狱一般,终于醒了过来。连自己立刻也可以感觉到的消瘦,无力,沉重,酸涩全部蜂拥而来。容情端着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下去,没有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流露出半点的好奇之心。谢芳菲已经不再想起那个晚上,她还想好好的活下去。

难得的阳光久违的铺在谢芳菲苍白的身上,谢芳菲闭着眼睛尽力什么事情都不去想。已经是年二十九了,府里的大部分人不是幺三喝四的大肆赌了起来,就是杀猪宰羊的忙碌起来。只有谢芳菲,身上仍旧没有一丝新年喜庆热闹的气氛。

王茂走过来用力捏她的脸对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谢芳菲大声说:“芳菲,你还要病到什么时候?大伙可都等着你输钱呢。大过年的,别一副死气沉沉的没出息的样子,起来玩两手去。省得弟兄们都说,你是输钱输的连老本都没有了,所以才龟缩不出来呢。”

谢芳菲明白他的苦心,一骨碌坐起来,笑着说:“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让你带的话?谢芳菲还怕他不成?你叫上他们,我们就在青天白日之下赌他个天昏地暗,身上还省子儿的人都不许走!”

王茂果然叫上一伙平日里的兄弟,就地摆开桌子,依谢芳菲的喜好,赌的仍然是天九。谢芳菲拿起骰子,大声吆喝说:“要下注的赶紧了!骰子下去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好,九点!全部通杀!哈哈哈……。”赢钱正赢在兴头上,眼尖的看见远处的容情招手叫他过来说:“你好好给我管着这些银子。看仔细些,谁到底下了多大的注,可千万别让场下的这些人可蒙了去!都是些不怀好意,专门打我钱袋的主意的人!我今天要大展神威,将去年输出去的银子全部给赢回来,看你们还敢说我龟缩不出!”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骰子高声吆喝:“骰子下了。”等骰子一停下来,立即眉飞色舞的叫:“九,好彩头,庄家不是‘天罡’就是‘地九’,通通杀的你们落花流水,分文不留!”

众人垂头丧气的散去,边走边低声喃喃的咒骂。谢芳菲喜上眉梢的数着桌子上的银子,笑嘻嘻的对在一旁干瞪眼的王茂说:“是谁说我输钱输的龟缩不出了?你不用看着了,这些可没有你的份啊!”

王茂眼珠子乱转的说:“雍州可出了一件大新闻了,芳菲知不知道?”

谢芳菲头都没抬,继续数桌上的银子漫不经心的说:“你哪里还有什么新闻啊。到底又有什么花天酒地的事看上我的银子了?”

王茂拍着谢芳菲的肩膀涎着脸故作亲热的说:“芳菲啊,哥哥难道还骗你不成?天下第一名妓在雍州的‘红雨楼’表演节目你说是不是大的新闻啊?到时候我们不如……”。

谢芳菲仍旧继续数钱的动作,懒洋洋的说:“哦?这是是你口里第几个天下第一了?”

王茂急忙说:“这次当真是天下第一名妓明月心要来雍州歌舞巡回表演!既然平白无故的赚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我们也去见识见识一下怎么样?”

谢芳菲突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有些迟疑的问:“当真是明月心要来雍州表演?你没有骗我?”

第24章

王茂看着谢芳菲将大把大把的银子喜滋滋的往怀里揣,指天发誓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这明月心可是人间绝色啊,那真是一个倾国倾城,雪肤花貌,风华绝代啊!怎么样?你以前不是老吵着要我带你出去见识一番,要不这次哥哥我带你去逛一逛?”

谢芳菲心想,还用你带我出去见识?冷哼说:“现在你怎么又想着带着我了?以前就到处是借口的推三阻四啊!不是要带着我,而是要带着我的银子了吧!实话跟我说了,你又没银子了吧?才会打我的主意。钱果然是好东西啊!”

王茂受了谢芳菲这么一番嘲讽,一点难堪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理直气壮的大声说:“咳!咱们哥俩谁跟谁呀!还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更何况就这么一些赢回来的银子呢。”明显的居心不良。

谢芳菲听着他口中说的“有富同享,有难同当”,忽然就想起以前的前尘往事来,忽然伸手一拍桌子,大声说:“好!王大哥,我们俩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不过……。”

王茂眼看着就要说动谢芳菲出银子了,怎么突然又来这么一句关键性的转折词,于是小心翼翼的说:“芳菲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吗?”

谢芳菲狡黠的笑着说:“你以为我当真能去窑子里喝花酒啊?我这么一个人,万一又被秋开雨那魔头趁机给挟持了,又或者碰到什么豪强恶霸上前来调笑戏弄,一世的清白名誉可就毁在你的手上了!”主要是怕真的被妓院里姑娘给缠住脱不了身,那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传了出来,以后也不用在萧府混了。

王茂心里大不以为然,上上下下的看了谢芳菲一通,自然不敢在这当头上奚落她,可是嘴上仍旧颇为不屑的说:“我还当什么大事呢!秋开雨大过年的跟着咱们凑什么热闹啊。有你王大哥在,你还怕什么豪强恶霸。我统统帮你解决,这下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谢芳菲笑着说:“你统统帮我解决?算了吧你,你只要一进了那门,见了姑娘家,早不知道钻到哪儿的温柔富贵乡里逍遥快活去了!”

王茂想一想,这个事情发生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将谢芳菲一个人扔在那种地方似乎真的有些不妥当。看着谢芳菲说:“那好吧,你到底又有什么鬼主意要请我出手了?却故意绕这么一个大的弯子!”

谢芳菲走过来讨好的笑说:“芳菲还能让大哥你上刀山,下油锅不成?这个问题其实好解决的很,你只要叫上容情容护卫不就万事大吉了嘛!”容情跟在身边有诸般好处,况且还有王茂去当出头鸟。

王茂瞪着眼睛看着谢芳菲说:“你这还不是让大哥我去上刀山,下油锅啊!容情是出了名的厌恶去花天酒地的人,也是如今这世道上唯一的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上次跟着大人去了一回‘雨后阁’,回来后给了我们好几天的脸色瞧。大伙心里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差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一来我说不动他,二来我也打不过他,三来我也不想去招惹他。”

谢芳菲心想这事情如果好办,还用的着我掏银子掏的心都痛了吗?然后故意说:“那王大哥可是不想去见识见识明月心那冠绝天下的歌舞表演了?大哥啊,这次你只要说的动容情,你想怎么玩都成,费用我全包了。”

王茂虽然很心动,但是仍旧咬牙坚持立场说:“可是芳菲,就容护卫那个天塌下来仍旧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你叫我怎么说的动他?我看还是算了吧,免得吃不着羊肉反而惹的一身骚。那主儿何况还是大人的贵客,大人要是知道我强拉着容情去妓院的话,说不定我还有的头痛呢。”

谢芳菲想起当日明月心说过若下次自己再去找她的话,一定竭诚招待自己,不管是不是敷衍的话,反正说了就拿它当成是真的。于是下重饵说:“王大哥,你若说的动容情容公子陪我去‘雨红楼’观赏歌舞的话,我答应你,一定让你见到心目中的女神,明月心。还让她亲自招待你怎么样?这可是全天下的人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王茂怀疑的看着谢芳菲,一脸的不相信。谢芳菲自信满满的说:“王大哥,芳菲说出来的话,向来没有不算数的。这个提议你要不要接受,那就全凭你一句话就可以了。”

王茂也知道谢芳菲向来诡计多端,一个心上有七八个窍。沉吟半天,然后猛的一咬牙说:“好,如果芳菲真的有办法让我见到明月心的话,我就是拼了死也要带着容情容护卫一起上‘雨红楼’!”

谢芳菲心里直叹气摇头的说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超级无敌的绝色大美女,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祸害呀。看着王茂像是要上断头台似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找容情去了。

过了半天,又见王茂一言不发,神色颇为古怪的回来了。谢芳菲赶紧凑上去问:“怎么了,怎么了?容情到底有没有答应?”见王茂还是那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于是丧气的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怎么说的动容情呢!看来只有我亲自上阵了。”

王茂还是一脸困惑的对谢芳菲说:“可是,我不解的其实是,为什么他偏偏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呢。”谢芳菲也错愕了半天,然后问:“你用武力威胁他答应的,还是痛苦流涕的让他迫不得已答应下来的?”

王茂不屑的反驳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论到武力,他威胁我还差不多。”谢芳菲说:“那这就奇怪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你?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不然真是心痛自己打水漂了的银子。

“刚开始的时候,我绕着弯子去套他的话,他坐在那里一直就没有回答过。眼睛虽然礼貌性的看着我,可是我确定我说什么他都不知道。后来我见自己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他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样子。干脆心灰意冷的对他说:‘芳菲准备去雨红楼看明月心的歌舞表演,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去。’然后他终于抬头看了我,过了半晌,居然听到他石破天惊的点头说:‘好。她要什么时候去?’你说我能不受震动吗?芳菲呀,芳菲,老哥我没有想到你的面子这么大啊!不仅明月心肯给你优待,现在就连咱们的容大公子也是这么的合作无间啊。”

俩人正在一来一去分析容情今天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声音淡淡的传过来说:“你们既然这么好奇我为什么会答应,那我只好给大家一个说的过去的答案了。自从芳菲病倒以后,萧大人决定让容情随时随地的跟在芳菲的身边,不知俩位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疑问?”

俩个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站在一边的容情,异口同声的回答:“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了。”下次再在背后说三道四一定要记得关好门。

明月心这次大驾雍州,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她来了之后,“红雨楼”的大门简直就没有被踏破了。“雨红楼”的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创历史新高,乐得鸨母简直就将明月心当成天上的明月一般供奉真,订了规矩,只能由明月心她自己自由选择要不要见客。让众人只能望月兴叹,遥不可及,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而明月心将要在大年三十晚上亲自登台表演歌舞的消息传开后,整个雍州的公子哥儿,达官贵人莫不兴奋失常,翘首以待今晚的来临。红雨楼的厢房,包间早就被预定下来了,就是其他姑娘当天也是一个一个的被预先包了起来。

谢芳菲装扮成公子哥后颇为风流俊俏,引得王茂在一旁说:“芳菲,我看你以后干脆穿男装得了。想当初你换回女装的样子简直让大家吓了一大跳。你看你现在看着多么顺眼啊。”三人连年夜饭都来不及好好的吃,偷偷的从雍州府衙的角门溜了出来。萧衍治军甚严,尤其是在两军对峙的情况下,被抓到去妓院的话那可是一大重罪。

谢芳菲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领头进入“雨红楼”。“雨红楼”规模宏大,结构独特而有气势,布局颇为不俗。楼中遍植奇花异草,就是在这寒冷的冬夜犹能闻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淡淡的清香。尤其是中央一个大型的广场,可容纳上千人观看表演;四面是四座相互连接,彼此相通的三层的高楼,方便一些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居高临下的观赏。一进门,灯火通明,火树银花,穿过前厅直接来到广场上,人声鼎沸,喧嚣热闹。

大都数普通人全都在广场上聚合着,翘首盼望明月心的出场。谢芳菲在下面只觉得挤的水泄不通,呼吸不畅。拼了老命的又挤出来,对他们两个说:“我不行了,远远站在这里就可以了。你们要就近观赏明月心的绝世风采你们自己去就好了,我可不受那个罪。”王茂用手戳谢芳菲的头说:“你不是说要让明月心亲自招待我们吗?我们怎么还在这里挤个你死我活的!”

谢芳菲瞪他说:“明月心现在肯定在后面准备着登台表演呢,你让我现在去打扰人家?当然是等到表演完以后趁机上前去恭贺啊。你不要挤到前面去看的话那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了。”王茂果然立即就停止了埋怨,大声说:“我当然是要挤到前面看的清楚明白一些啊,明月心又不是天天会来雍州表演。让容情跟着你好了,反正他也是你的随身护卫了。”说着不畏艰难的重新往前面挤进去。

容情自从来了“红雨楼”后脸色就没有好过,谢芳菲心里就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排斥来妓院呢,只不过趁机听一听明月心的歌,看一看她的舞罢了,又没有让他寻花问柳。

谢芳菲离的远远的站在角落里,视力又差,就连舞台在哪里都快要看不清楚。仰头看着四周达官贵人,王孙贵族聚合的高楼雅座包房,心里实在不平衡。突然走过去对容情说:“我们到上面去,省得在这下面挤的头破血流。”

拉着容情来到楼梯口,首先遭到把门望风的几个粗壮大汉的刁难,看起来手底下似乎颇为硬朗。谢芳菲早就有心理准备,打着幌子说:“我们是萧衍萧大人的随从护卫,奉大人之命上去待命。”那几个人果然点头放行,其中一个还热情的说:“萧大人刚刚到,和崔将军,曹大人他们现在正在东边顶楼的厢房里呢。刚刚还是我领的路。要不要我带领你们过去?”

谢芳菲吓的一头冷汗都流了出来,今天是什么都凑在一块了。没有想到萧衍真的在这里,而且还加上崔慧景和曹虎,那个张稷自然也少不了。雍州四大头全部都来齐了。连忙对那个热心过度的大汉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知道在哪儿。实在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就上去。”其实明月心大驾雍州,他们这些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谢芳菲一溜烟似的钻了上去,乖乖的待在西边的一个角落里,隔着远远的距离,观察着正前方的动静,然后说:“幸好没有让王大哥也跟着上来,要是让大人发现他也违背军纪偷偷的溜出来的话那就惨了。我们反正只是个小人物,又不用服从军纪。”见容情没有说话,回头看着他,有点着急的说:“你不要不言不语的光是跟在后面傻站着啊,赶紧想个办法,让我们既能舒舒服服的坐下来欣赏歌舞表演,同时又能不被萧大人发现。”说着眼睛四处打量形势,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空子正好可以拣。

容情见她似乎真的很想看明月心的演出,而且这么多天来还是头一次如此积极卖力的钻营。于是走到一个端着水盆毛巾之类杂物,刚从一间厢房里走出来的丫鬟的面前,淡淡的说:“叫你们老板出来,把这个拿给她。”赫然是黄澄澄,亮晶晶的一粒金子。不要说那丫鬟呆住了,就是谢芳菲也看的傻了眼。那丫鬟果然二话不说,拿着金子高兴的离开了。

谢芳菲惊叹的说:“容情,我没有想到你原来这么有钱!”容情淡淡的说:“这些都是萧大人在建康时给的。”谢芳菲啧啧感叹的想,同样是下手,身价就是不一样啊,容情随手就是一粒金子,那可是金子啊,耀的人眼睛发亮的金子啊。早知道容情这么有钱,干脆使尽浑身解数骗容情来订包房就好了,也不用受了这么一大堆的罪后还要提心吊胆的防备着萧衍。

不一会儿,老鸨果然满面春风,打躬作揖的走过来对容情说:“公子出手这么大方,可是要叫姑娘?你放心,我们雨红楼的姑娘个个长的漂亮,最讨人欢心了。”容情微微的站远了一点,然后才说:“不是要叫姑娘。我问你,还有没有房间能够清楚看见明月姑娘的演出?”

那鸨母听了后立刻就为难的说:“公子,好的房间早就让人订下了,都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您现在就是出再多的银子我也没有办法啊!后面的空房倒是有,不知公子可否将就将就?”

容情没有说话,只是再拿出一粒金子交到那鸨母的手上,看着她。那鸨母更加为难起来,既不敢得罪权贵,又舍不得手中的金子。谢芳菲佩服的看着容情,在妓院用金子来砸人那可是千古不变的真理啊。

那鸨母忽然笑着说:“不如我让人就在旁边宽阔的过道上给二位添张桌子怎么样?位置又好,看的又清楚,还能看见院子里的夜景。”

谢芳菲首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被萧衍给发现。仔细在心里掂量了下事情的轻重缓急,然后猛的点头说:“那就有劳了。我们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坐在妓院的楼道里看戏喝茶吧。”一来,只要背对着东边的厢房,萧衍不一定就能发现;二来,就算发现了,那也只好大叹自己倒霉了。

所以二人就在东边二楼的过道里摆上的桌子前喝茶吃点心。谢芳菲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会碰到萧衍,这个绝佳的位置绝对是眼睛观察不到的死角。倒在椅子后背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说:“这就是金子的好处,能人所不能啊。”容情难得的露出一丝淡笑看着她。

俩人正在心满意足,感慨万千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有一个颇为阴沉扫兴的声音传过来:“原来是芳菲姑娘,多日不见,果然还是一样的好兴致啊。”

谢芳菲有些愕然,自己一身男装,居然还有人不识相的叫自己芳菲姑娘,转过身过去看时,居然是萧遥光身边那个狼狈为奸的江臣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