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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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锦忙了一夜一天,等各项证据巩固铁定后,这才想起尤静还在宾馆里等着他,便心急火燎地往三阳宾馆赶。进屋后见尤静不在房间,以为她在隔壁华卫法那儿,正准备过去,却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用宾馆信笺纸写的便条,他急忙拿起便笺细看。

哥:你好!

这次来三阳,纯属一时兴起,可能是特别想你的原因吧,没有与你打招呼,不能给你机会调度时间,就兴冲冲地来了,实在抱歉,小妹这厢赔礼了。

哥,自从咱们结婚以后,一直聚少离多,彼此也习惯了这种生活,谁叫我有个当警察的爸爸和做警察的夫婿呢?你千万不要因我不告而别而有什么想法。你我之间不需要用更多的语言,相爱便行。

哥,这次来,看到你的工作生活状态,我就放心了。一个人不能渴求得到过多,世间万物阴阳总是平衡的,只不过这方面得到的多一点,那方面就失去得多一点罢了。我现在就相当满足,有优秀敬业、慈善的父母,更有帅气、睿智、勤奋上进的丈夫,上苍给我的够多了。因此,我并不在乎高官厚禄,反正尽自己的能力,一切顺其自然,能干到哪一步就哪一步,千万莫强求。咱们系陈教授曾说过,在经济社会做官,安全系数特别低,是一只脚踩着老百姓的门槛,一只脚踏着牢门槛,稍有不慎,就有牢狱之灾。

要急着赶车,不多说了。注意身体,再见!

小妹:尤静

即日

看了尤静的信,郑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后悔不已。尤静兴冲冲地大老远来与自己团聚,自己却忙忘了,真该死!自从和尤静恋爱到结婚,她从来没有给自己提出过什么要求!记得结婚时,自己在一个大案上,连拍结婚照的时间都没有,至今还没有一张像样的结婚照,是尤静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结婚后,又整天忙案子,很少有时间陪陪尤静,甚至连陪她逛一次街的经历都没有,她没有一句怨言,现代社会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孩子?自己欠尤静的太多了,他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郑锦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七点多钟,他感到特别地饿,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没吃饭,便急急忙忙起身洗漱,到餐厅用早餐。正巧,遇到华卫法夫妇也在餐厅,郑锦随便挑了几样小菜与三个馒头,坐到华卫法对面。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期,餐厅内用餐人群熙熙攘攘,唧唧喳喳地说着不同的方言。

华卫法问,尤静怎么不多待两三天?郑锦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回答,她今天上午有课。刘敏也埋怨道,这个尤静,我昨天劝她多留一天,怎么也不肯。郑锦解释说,咱们经常这样,聚少离多,也习惯了。刘敏好奇地问,是不是干公安的都像你们这样?郑锦笑着回答,差不多吧,反正给警察做老婆做丈夫都得有这个心理准备,不然警察怎么难找对象呢?听郑锦这样一说,刘敏扑哧一笑,差点将嘴里的饭喷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嘴,笑着说,你太搞笑了,不会吧?我看你们这些警察整天精精神神的,怎么会找不到对象?

郑锦也被刘敏的滑稽相逗乐了,笑着说,那是表面现象,他们一个个心里苦着呢!昨天,我听说咱们刑警大队有位小伙子,平时表现相当不错,又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的。有一次,他穿便衣去咱们三阳大厦购物,被一位女孩子看上了。她尾随小伙子进了公安局大院,女孩子不死心,便上前问小伙子,你是警察吗?小伙子还以为是报案的呢,便热情地问,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姑娘还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的是警察呀?当得到肯定回答后,小姑娘急了,冲着小伙子嚷道,你什么事不能干,干吗非得当警察?说完扭头便走。小伙子糊涂了,便追问女孩什么意思,女孩头也不回地说,我还以为遇到白马王子呢,谁知道是个警察!搞得小伙子很尴尬,他到现在还没找着对象。郑锦说完,叹了口气,大家便静静地用餐。

过了一会儿,华卫法打破了沉默,问郑锦,你今天上午可有时间?咱们碰一下情况。郑锦笑笑说,没有时间也要服从书记安排呀,你说在哪里?

华卫法神秘地说,在宾馆,咱们另开一个房间,就你一个人来吧。郑锦想,办案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几个组都有侧重点,搞得这么神秘干吗?但华卫法这么做,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服从华卫法的安排。他说,那我得回局里一趟,综合一下。华卫法说,九点吧。郑锦点点头说,行。

三阳宾馆九楼,江小宁将郑锦领到918房间门口,客气地说,郑局,华书记在里面等你。说完,便离开了,郑锦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他这才发现,918房是个有左右三个房间组成的大套房,当中是会客室,左边是卧室,右边是办公室,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与现代化办公设备形成强烈的对比,洁白的壁绢把室内的摆设衬托得鲜艳夺目淋漓尽致,淡黄色底蓝暗花意大利纯羊毛地毯,柔软而舒服。室内还留存淡淡的油漆味,应该是近几天刚刚装潢好的。华卫法可能看出郑锦的惊奇,便解释说,这是我叫他们腾出来,留接待省市领导专用的。那边办公室人太多,有些话不方便说的,就改到这儿,安静。

郑锦想,八楼有贵宾区,十二楼有总统包间,现在又专门为上级领导准备这么高级的房间,有这个必要吗?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书记省长办公室、厅长办公室和一些大市的书记市长办公室,郑锦都去过,哪里也没有这儿豪华。他感到浑身有点不自在,心里在嘀咕,这个华卫法到底是怎么想的?华卫法没有看出郑锦的心理变化,客气地招呼他,别愣着哪,随便坐,你到我这儿还用客气吗?郑锦拣靠近的一个沙发坐下来,华卫法送来一杯水。郑锦便开始讲述两个案子的侦破经过。

原来,郑锦把工作组一分为四,他自己带一个组坐镇大禹,从表面上给人一种跑点的印象,一个组直插乔庄村调查挑头上访的骨干,另外两个组作为机动,专门执行落实证据工作。经过侦查,确认是乔庄村原任书记乔大龙和村长乔凤山挑的头,工作组便与他们正面接触,询问其煽动群众上访的理由,结果谈来谈去,他们根本就说不出上访的正当理由。既然没有正当理由,却组织群访,就有聚众闹事、恶意侮辱人格、扰乱国家机关正常办公秩序之嫌,根据治安处罚法和刑法有关条款规定,咱们决定对这两个人先行治安拘留。经过审讯,他们交代是镇长姚怀才指使他们这样干的。由他们出面,先暗地在村里串联,动员村民上访,可是说破了嘴皮,只动员了三四十名亲友参加。他们把这事向姚怀才汇报,姚怀才认为人太少,气势不够,得想其他办法。最后便想出了雇人上访的坏主意,由姚怀才从镇长专用资金里拨出八万元,年后以每人每天五十元劳务费为条件,从海阳县雇请了一千八百七十六名村民组成庞大的上访队伍,并雇用海阳县旅游出租汽车公司的三十台旅游大面包车,专门用于接送雇用上访人员。一些不知真相的村民看有大客车来回接送,每天又能捞五十元钱,何乐而不为?这些证据都已落实。咱们找姚怀才谈话,经过做工作,他已写出书面材料,并揭发是龙市长和相主任策划他们干的。

关于市委老张书记涉嫌嫖娼一案,也是龙市长和相主任精心策划的阴谋,由姚怀才具体负责实施。去年十二月初,市里两会结束后,有一天下午,姚怀才到市里向老张书记汇报,欺骗他说,浙江有个大客商准备参股三阳钢厂,如果此事谈成了,可能向三阳钢厂投资八亿元人民币。张书记一听,认为这是件利国利市利民的大好事,当即就答应姚怀才的请求,准备见见这位客商,并出席在太阳雨娱乐中心举行的宴会。他哪里想到,人家已为他这个副厅级市委书记设下了圈套,等着他往里钻呢。那天下午下班,张书记连身边工作人员都没带一个,就上了姚怀才的车。到了太阳雨娱乐中心,左等右等也不见客商的影子,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人家来电话说被事情耽误了,明天才能到。他们便吃晚饭,姚怀才趁机在张书记的茶杯里下了蒙汗药,结果,张书记几杯酒下肚后,就被扶进一个房间休息,其他人继续喝酒吃饭。时间不长,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原来有人报警,说太阳雨有人嫖娼。警察敲开门一看,张书记赤裸裸地和一个女孩躺在床上。就这样,三阳市市委书记嫖娼一事第二天就上了报纸,搞得张书记有嘴说不清,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据乔凤山交代,那个妓女是他花一千元钱从附近县城雇来的。这一切都是姚怀才指使的,但姚怀才交代是龙市长和相主任安排的。

华书记,这两个案子看起来好像是孤立的,其实他们是有联系的。大禹镇党委书记空缺后,按过去的惯例,一般由镇长姚怀才接任,可是张书记偏偏安排了刘继承,让大禹镇上上下下一些人感到很不舒服,下决心要将张书记拉下去,再收拾刘继承,但这只是推测。目前,案子已涉及市长和人大主任,他们不但是省管的副厅级干部,还是省市三级人大代表,要对他们立案调查,应请示省委和里下河市市委,如果要对他们采取措施,还得征得省市三级人大常委会的同意,这是咱们草拟的立案请示报告。说着,郑锦从包内拿出报告递给华卫法。华卫法接过报告,放在一边,严肃地对郑锦说,郑局长,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郑锦请示说,那姚怀才怎么办?华卫法说,姚怀才是全省有名的大禹镇镇长,又是里下河市和三阳市的人大代表,是个有一定影响的人物,咱们不能简单从事,得考虑后果。我看这样,先让他回去边工作边写检查,等常委会研究后再说。

华书记,开始我也和你想法一样,认为姚怀才只是一个马前卒,被别人利用了,能拉他一把就拉一把,可事实证明是他亲手给张书记下的蒙汗药,明显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如果这样放了,不太合适吧?郑锦最后提出了疑问。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不信他还能跑了?听到华卫法不容置疑的回答,郑锦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他多了一个心眼,必须立即回局里,把所有询问笔录和证据材料收集起来,然后复印备份,原始材料存档。因为多年的公安工作经验告诉他,案卷一旦进了档案室,就如进了保险柜,会相当保险,要想再销毁它,没有他这个公安局长签字,几乎是不可能的。

下午将刘敏送走后,华卫法回到了918套房。他要一个人静一静,梳理上任后所经历的人和事,认真考虑一下对群访案和诬陷案的处理方法。这将是他能否在三阳市站稳脚跟的关键,也关系到他未来仕途的走向,搞不好将功亏一篑。从最近了解的情况来看,三阳市真像陈小娥说的那样,存在着一个既紧密又相对松散的大禹帮。大凡是这张网里的人,都有各自的网眼,平时表面看似一团乱麻,关键时刻只要用手把网纲一拉,便自成体系,如果你巧妙地撒出去,他们会自动成为一个紧密的整体。老张书记为什么会成为这张网的牺牲品,就因为他不懂得网络特性,不理解纲举目张的道理,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结果被这张网绞死了。要想做个好渔夫,既要靠这张网吃饭生存,又要精心保养好网。这两个案件涉及一大帮子人的利益,如果再追查下去,可能……

华卫法不愿往下想了。关键是考虑如何急刹车,还要利用好现有材料,巧妙地牢牢地抓住这些人,又打又拉,让这帮人为自己所用,千万不能触怒这张网,搞得鱼死网破,不值得。他决定先找龙希来谈一谈,把各样证据摆在他面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有意保护他们,如果能收到投桃报李的效果,这件事就罢手,到此为止,如果他死抱牛头不认账,再另作打算。至于郑锦那里,只要做得让他无话可说,他会想通的。想到这儿,华卫法决定今晚就找龙希来谈,看看其反应,然后再看是否需要找相传宝。他摸起身边桌上的手机,拨通了龙希来的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龙市长吗?我是华卫法呀,基本跑过了,不辛苦不辛苦。你看今晚有时间吗?我想找你聊聊。对,在我宿舍,好,好。放下手机,华卫法就将晚上要让龙希来看的材料及有关证据,在复印机上复印了一份,放进公文包,摁了一下呼叫键,很快,江小宁就进来了。

"华书记,您有事?"江小宁请示道。

"咱们去南湖看看,从明儿起,要进入正常工作了,以后就很难有这些闲情逸致喽。"说着和江小宁走出了918套房。